唐残(校对)第70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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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一个在另一条历史线上为害中原大地二十载,而号称“西至关内东极青齐,南出江淮,北至卫滑,鱼烂鸟散,人烟断绝荆榛蔽野”的祸患就这么突然间在历史舞台中退场了。
  当然了,看了具体事态的情报和后续分析和判研之后周淮安才发觉对方走到这一步也不是什么偶然。至少在这个时空线上,已经没有了他利用黄巢大军过境之后所留下的大片实力空白肆意横行的余地了。
  因此,自崛起之后长时间只能在各方大小势力夹缝当中,奔走往来流窜抄掠的蔡州军虽然号称一时势头无两;但是终究也没有能够形成稳定的占领和统治基本盘;更不要说提供稳定的兵源和财赋了。
  因此当周边的势力相继完成兼并和整合之后秦宗权及其蔡州军的活动空间就不可避免变得越来越狭窄;而只能靠流动抢劫所获来维持军队的局面终究是难以长久维系的。
  所以当他的老巢蔡州也被朱老三所攻克而失去了最后的乡党和骨干兵员的补充来源之后;在抢无可抢、补无可补而只能靠裹挟凑数的持续衰弱和颓势当中,走向败亡也就是迟早的事情。
  然后在关东一片自立的声势当中跟风称王则是给他坟头铲土式加剧了这个过程。所以在被朱老三给再度击败和夺取了亳州的暂时立足之地后他在一片崩解析力之下甚至连宋州都守不住而只能仓皇出逃。
  但没有想到他居然带着最后追随的近万人马,就此投降了淮上三镇当中最为弱势的泰宁军节度留后兼鲁王朱瑾。然后又里应外合击败了占领密州的齐军(平卢军)和兖州的韩军(武宁军)顺势夺回了密州作为蔡军落脚和栖身之所。
  然后,随着正在围攻天平军理所郓城的魏博军和魏王乐彦祯,因为老巢受到河阳军进犯的威胁;再加上朱老三率部北上攻击;而在滑州吃了一场败战之后不得不退出天平军境内而渡河北归。
  然而,就轮到占据了齐州的天平军叛将、自称巨鹿王的朱瑄开始难过了。在来自郓城的天平军留后曹翔本部全力反击面前既无人望也失人心的朱瑄麾下几乎一片土崩瓦解之势,仅他本人远遁而走。
  而只身逃回到沂州投奔兄长的朱瑄,被任命为兖州防御使之后,就毫不犹豫的再度整出了一个大新闻。在他的暗中劝诱和串联之下,笼络了硕果仅存的蔡军大将孙儒等人。
  结果,就在秦宗权就地纳妾的喜宴之上。代表兄长朱瑾前来道贺的朱瑄,在孙儒等人的里应外合之下突然暴起发难,以伪装成送礼童仆的军士,屠杀了秦氏残存的党羽和亲族。
  然而秦宗权本人不愧是积年老贼见机得快,毫不犹豫杀出重围跳墙脱走;但是在前往投奔(武宁军)韩王时溥的半路上,却在符离集被亲将申丛所袭杀,就此持首级投献青州的(平卢军)齐王王敬武去了。
  而剩下密州境内的蔡州军所部也一分为二,大半数随着孙儒就此投附了朱瑄,而被编为土团白条军;其余人马随不忿出走,遂为投降了韩王时溥的昔日蔡州军旧将刘建锋所劝诱。
  所以,这秦宗权一死及蔡州军的土崩瓦解,居然又将已经达成短暂平衡的淮上三镇局势,给重新牵动起来了。然而,就在这节骨眼上又出了一件火上浇油式的意外。
  (平卢军)齐王王敬武之子王师范不知道为何突然头脑抽风,擅自带兵袭击并焚毁了具有太平军背景的浙西商会行馆;造成数十位相关人等的死伤,财货损失数千缗。
  反倒是以商人身份为掩护活跃在当地的外事代表索罗孟等人,因为得到内部关系人士的暗中通风报信,而烧毁了文件前脚逃出,就此登上了外海的船只以避风头。
  然而在短时间,太平军早年在当地明面上的经营和布置,也宣告就此毁于一旦了;因此,无论是外事部门还是商业部门,都一致表示出请求采取严厉反制和惩戒措施的激烈态度来。
  比如建议出动正在淮水上巡游的水师,就近封锁和拦截平卢镇近海一切往来船只,乃至主动进攻和焚掠相应的港口以为报复;哪怕为此暂时放弃这个北地贸易的重要中转点,也在所不惜的决心。
  而已然攻入宿州境内追剿蔡军残余的朱存所部,也恰逢其会的攻入了原属泰宁军下辖,现今被平卢军所据有的海州境内;于是,眼见得淮上战端再度又被引爆之势。
  然而在本该有所反应和动作起来的平卢军方面,却是保持了某种令人有些意外的静默。因此,作为首当其冲当事人的索罗孟,已经主动请求潜回到青州境内搜集后续的消息。
  然而,正所谓是福无双至而祸不单行,或者说是就像是怕什么就来什么一样的道理。
  仅仅在周淮安决定收集更多情报和消息再做决定的隔天,援军深入太原府境内河东讨击军,居然也传来了一个坏消息。就在第一场大规模的下雪之后,被突然出现的晋王李克用亲率援军给击败了。
  突然从雁门关转回的沙陀骑兵中的精锐——黑鸦军,几乎是在漫天大雪的掩护之下,先是踹阵布置祁县外围的辅卒和义从置其大乱大乱,然后又倒卷到了太平军已经列阵好的本部营垒。
  同时城内的守军也士气大振的全力出击之下,内外呼应着不计代价填平和破开了许多工事。最终负责坐镇营中的副将孟楷,想要竭力维持住局面;却因为激烈动作之下伤势迸发而不能视事。
  因此,一直以来习惯了以少击多逆向优势作战的太平军将士,也不免为之心气所夺而出现了些许动摇和迟延,然后就是这一点点的破绽就被晋军被抓住了,然后就变成了一点点滚雪球开来,连锁反应的颓势和最终败局了。
  汇聚在祁县城下的一个战锋营,八个驻队营头,六个暂编营和十五支辅卒大队;最后能够成建制退出来的就只有一个残缺不全的战锋营和损失过半的两个驻队营,还有被打散的暂编营所汇合成的一支千余人队伍。
  因此当他们且战且走与追兵保持着断断续续接触之下,一路毫不停留的越过平遥、襄恒等城邑,退到了介休城的粮台时候;除了手上最基本的武器之外,其他的粮草器械装备几乎都损失掉了;然而这时候尾随而至的晋军骑兵却是乘势再攻,意图驱阵夺城。
  这时候,奉命轮换和补充的两个营头也刚刚抵达,就成了关键性出击和接应的生力军了。他们由押队的孟绝海带领下,主动从边门绕道出城阵列于撤回来的友军侧翼,而开始迎击突入的晋军骑兵。
  然后又有在附近汾水上巡曳的车船,也相继加入到了对于岸上火力支援的炮轰序列中去。因此,短短时间内就突破了外围数阵的晋军骑兵,终究未能将残余的太平军分割冲散开来的;反倒在炮轰的一片血肉横飞而坐骑惊惧中,丢下若干尸体重新飞退而走了。
  然而这么一来在后路收到威胁之下,正沿着汾水西岸已经深入北都城附近,二十多里外蒙山下的正将葛从周本部,也不得就此收缩兵力,而就近在汾水以西的清源城(今山西青徐)、交城(今山西交城)一线转为守势,以防晋军的可乘之机。
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
他生未卜此生休(中)
  然而,在一片大雪纷飞当中。随着年岁增加而褪去英武凛然,而愈发鹰顾狼视、威严深重的晋王李克用,却是毫不犹豫下达了就此放弃所有与太平军接触和纠缠,就此带着所有缴获和裹挟来的青壮,全师返回北都太原的命令。
  因为,他虽然依靠长途奔袭的出奇制胜了这么一场,但时候盘点起来除掉那些杂流之属,也只是击败了深入太原府的贼军其中一路约万余人马而已;而在汾水以西地带,至少还有三万到四万整好以暇的主力在活动者;而他从代州的雁门前线,顶风冒雪一路急行军百余里赶回到太原府南部,并马不停蹄的对围困祁县不退的贼军,伺机发起攻击的过程当中,也不是完全没有相应的代价和后果的;作为他从前沿地带抽调回来的骑兵,大概有两三成就这么走散、掉队或是半路失足而就此不知所踪的;然后在舍生忘死的突阵过程当中又损伤了将近两成,还有相当部分士卒因此失去坐骑而转为步战序列。
  就连他赖以为起家和追随征战多年的核心亲军本部——鸦儿军,也在冲破那些贼军用铁丝拦网和伏地雷所布设的阵地时,产生了足有七八百员的减员;那可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之中的精锐啊。而他也因此在事后发现,又失去了两个养子在内多名军将之后,这场胜利的代价就实在沉重的让人有些肉痛了。
  尤其是在他亲眼见识了,那些贼军凭持死战到最后的火器战阵和营垒布防的手段之后,就再没有任何的轻敌和侥幸之理;而当汾水之上也出现怪模怪样的贼军车船之后,就连最勇猛的追兵也只能铩羽而归。
  他总不可能叫自己的士兵跳入冰冷的汾水之中,涉水对着那些车船发起攻击把。至于弓弩的反制,就算是他从草原上带回来的射雕手,在射程之外被贼军的火器打的支离破碎之后,他就不报多少希望了。
  因此,在发现后续的追击已然无法再扩大战果,也一时间奈何不得那些汾水上游曳车船的情况下,李克用亦是遵循自己多年征战养成的直觉和经验,当机立断决意脱离接触,而毫不拖泥带水的引兵退回北都去。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沿途晋军所过之城邑、市镇、坞壁中的钱粮物资、骡马丁壮,也被他下令一并罗括带走,以为贯彻最坚决的清野坚壁手段。
  因此,在一片白雪皑皑彻底掩盖了大地的所有颜色之后。重新从介休城北上的后续增援部队所派出的先头探马再度抵达祁县城下之时,见到就只有大片被处绝地决掉的俘虏尸体还有城内被遗弃下来饥寒交迫中的老弱妇孺。
  然而,在北都城内的晋阳宫/大明城的起义堂前,光着上身而只着一条下胯的李嗣源,也跪在雪地当中而任由雪花落了一身,而激起那些被鞭笞过的道道伤口微微抽动不已。
  而剩下的一众兄弟却只能噤若寒蝉的站在边上目不斜视的等候着什么。直到其中年纪最轻的世子李存勖匆匆忙忙的走了出来,将一披大氅迫不及待盖在了李嗣源的身上而对着左右沉声道:“王上召见……大兄。”
  稍后热火融融数重帷幕所环绕的堂上,斜坐在绳床上享受着数名或跪或坐的年轻美貌姬妾用胸怀和腰肢温暖着外露腿脚的李克用(朱邪翼圣),看都未看一眼就开声道:“大郎,可知当何罪汝?”
  “自当是有负父王重任丧师失地在前断送了诸位兄弟于后邈佶烈罪该万死。”
  蹲跪在地的李嗣源毫不犹豫垂首到:“混账糊涂,愚钝!”
  李克用却是在挥退了左右的下一刻毫不犹豫的将一盘果食掷在了他的头脸上。
  “父王教训的是!”
  李嗣源头也不抬承受着额上流淌而下的汁液而动也不动到:“孤可单单是怒你断送南征数万大军丢了南方各州呼?难道吾当年没有遭过败绩么?这世间又岂有永胜不败之理?”
  李克用却是冷声道:“孤恼恨的是你不知进退明知是不可为却还要强为之的急功近利之心!明知道敌势已大而颓势难当之际为什么不及时求援,为什么不竭力收缩人马据于险要而要坚持分兵行险,而反被贼势各个击破?”
  “孩儿只是。”
  李嗣源欲言又止道:“你这是在担忧辜负了我的孤的指望,还是在忌讳其他什么?比如你在诸兄弟间的人望还是被二郎所压过一头的干系?”
  李克用突然有些诛心道:“父王明鉴分毫,却是孩儿辜负了。”
  李嗣源却是不敢争辩的承认道:“因为你做得还不够既不够果决也不够狠断!天大地大,只要能够取胜就是最大的道理;”李克用却是忽然有意趣寡淡的道:“就算丧师数万又如何,失土数州又如何,你就是太过在意了这些眼前的枝节和干系,才忽略了我辈武人的存身根本之要么?”
  “当年我父子在代北兴兵,却为朝廷行营使五路大军所击,就算是力战之下也难免举族破灭,所部皆丧,众叛亲离,只身出走阴山又如何?如今还不是这大明城中称孤道寡?”
  “所凭的又是什么,是这身勇在当先的武艺和本事,是令万千藩汉儿郎誓死相随的将略和胸襟,是百折不摧的心气和决意……凭仗这些,就算一时受挫和蛰伏,以天下之大到何处又不能再起声势么?”
  “更何况,如今这北都之中尚有带甲数万,藩汉户口数十万计,各色储积足用逾年。更有这北地冬日万里霜雪肃杀可凭。何以丧心失意如斯么?”
  “父王教训的是……是孩儿执迷不悟了。”
  李嗣源闻言却是隐约哽咽了起来。
  “既然如此,便着你戴罪立功,即刻发往府城墙上听效。”
  李克用这才缓声道:“多谢父帅宽怠,孩儿自当粉身以报,誓雪前耻。”
  李嗣源连连叩首道:“粉身碎骨之言也就莫要再提了,我尚需你的有用之身继续报效;。”
  李克用又摆手道:“倒是亚子(李存勖)为你求情再三,而不免受了我的斥责,还需你去寰转和开解一二了。”
  “诺。”
  李嗣源闻言不由露出感动的颜色来应道:然后,望着李嗣源倒退消失在帷幕背后的身影,李克用却是表情复杂的发出了一声微不可见的叹息来。
  他如此做派,当然不是对这个护卫出身的养子,特别有感情或是念旧;事实上在大多数时候,他收纳这些养子也是为了形势的需要,或是平衡内部错综复杂的派系,所必要手段和过程而已。
  因此他这些年所收的养子委实不少,但是各种缘由折在战阵中或是其他意外损失掉的,其实也不在少数;真正唯一值得他看重和用心的,便就是他唯一的继承人兼亲生长子——李存勖了。
  只是眼下实在是用人之际,还需要继续敲打兼笼络这个诸养子的老大,才能作为榜样继续驱使那些外姓和本族的将领们,卖力作战而稳固住眼下的局面,正所谓是“使功不如使过”的道理。
  而他也终究不再是当初那个慷慨豪烈,可以在塞外草原首领的盟会上连续饮宴上三天三夜的;为了追逐最珍贵的猎物而几日不眠不休;徒手爬上悬崖绝壁的鹰穴,只为父亲奉上一份寿礼,人人口中传颂的“飞虎子”。
  他如今已经四十七岁了。这放在那些养尊处优的钟鸣鼎食之家,也不过是年富力强的少壮之年,而尚有出将入相的大可为之处;然而在平均相对短寿的代北藩族、塞外部帐当中,却是某种意义上的晚年了。
  而他也已经成为了众所瞩目的大唐晋王,再续和保扶大唐正统名号的当代宗亲。作为站在权势顶端而远离弓马的代价,就是入主河东才不过数载,就已然开始俾肉横生而形体发福起来。
  然后早年留下的伤创累累,也由此变成了随着季节的寒暖晴雨,而时不时发作的风弊(风湿症);再加上不怎么规则的豪饮暴食,让他又不免犯上了消渴病(糖尿病)。
  虽然,在药王孙思邈所著《千金方》专门规定,消渴病者慎者三:一饮酒,二房事,三咸食及面;但是就是没有一样是眼下的他,能够彻底禁绝的了得。
  因此,隐隐饱受病痛折磨的李克用,也唯有在战阵之上才能重新找到,自己的青春活力和英武勇略犹在的某种感觉;但是这回从雁门奔袭百里并且取胜之后,他却不免在事后感觉到了某种后继无力和抽空的虚弱。
  而在回来的多名太医诊治之下,也一致确定了他不宜再骑马上阵,进行过于激烈厮杀征战的事实;正所谓是眼见得垂暮英雄的悲凉和蹉叹之心莫过于如此了;然而,这又怎叫他甘心呢?
  所以,他也只能未雨绸缪的暗中努力开始,为自己的继承人进行铺路和减除妨碍了。而这一次南路大军的覆灭,固然是让他据有的河东镇伤筋动骨;但是如今的危亡之际,也未尝不是整肃和清理内的大好时机呢?
  想到这里,他再次对外叫喊道:“来人,传左金吾(李存信/张污落)前来。”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
他生未卜此生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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