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7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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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对于正在缅怀往昔的火长鲁漂泊而言,他要是早有这五十几文钱进项的话,他又何须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仪的女子,被嫁给一个坏脾气的糟老头子做小,然后被打骂折磨得没几年就得暴病而死了;最后被芦席一卷就丢在乱葬岗上,还要靠他夜里去去重新挖坑再埋一道,才不至于成为被野狗扒出来的口粮;那骨瘦如柴的尸身球迷们的几乎让人心酸的感受不到分量。
  正所谓是悲哀莫过于心死了,若不是受了此番的打击和消沉下来,又有多少人愿意流落在街头胡乱厮混日子,靠姐姐的接济得以饥一顿饱一顿,还要受人白眼和恶言。
  因此相对于马上把手上这些钱花销掉的诱惑,他们几乎都不约而同的产生了一个念头,想要再听一听管头在夜里所办的讲座,亲耳听一听别人口中转述那番听起来很道理的,却总觉得意犹未尽像是猫挠痒痒一般的故事和典故,及其后续的缘由和因果呢。
  直到最后就连维持秩序的直属队,也在周淮安手里喜笑颜开的领到自己的那一份特殊分量的钱袋之后,大多数人都随着口令解散开来,而各自奔赴所在之后,十几个有些畏畏缩缩的身影也被带了过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各般心思二
  “咱们也有么。”
  那几名反水带路的前官军,不由的有些惊喜包含着细微激动的,看着手中黄澄澄的成串铜钱。
  “为什么会没有。”
  周淮安不以为然的道。
  “虽然你们还没加入义军,不能拿饷钱。”
  “但是眼下的出力和功劳,也该得到犒赏的。”
  对方数人的表情顿然变得有些复杂,又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接下来,我可言给你们两条路子。”
  周淮安继续道。
  “一条路是就此和我们撇弃干系。”
  “反正义军没有知道你们作为的活口了。”
  “有这些钱做路费,再送你一份干粮,就此回家去远离是非好了。”
  对方的表情顿然变了数变,而很有些难以置信的样子面面相觑起来。
  “还有一条路子就是继续跟着我们干。”
  周淮安不以为意的继续道。
  “该有你们一份的自然都有,不过也要遵守我的规矩和章程。”
  “尤其是不能把旧日军中的做派和习气,给带过来。”
  “我们谋取的乃是穷苦人家的活路和福祉,”“区区残虐百姓得来的荣华富贵,还真不放在我辈眼中呢。”
  周淮安原本以为对方会知难而退,或者多少犹疑和思考一下再说。
  “那我这条命就舍给您驱驰啦。”
  对方捂着这串铜钱,突然有些激动的跪倒下来。
  “又何须如此。”
  周淮安当即将其扶起来。
  “只要你真心实意为义军做事,就是我们的自己人了。”
  “还是和我说是,你之前那边的情形吧。”
  周淮安继续安慰道。
  “管头想知晓什么,我定然知无不言的。”
  对方露出个恍然的表情来连忙道。
  “话说,你在官府那边日子过得不好么。”
  领头的这个叫钟翼,一个使枪的前官军小校,身材高瘦皮肤还算白净,原是中等户人家出身,还能供他识字和学习些拳脚枪棒。只是在父母死了之后他觉得自己不善营生,就干脆变卖家业去投军,以谋取功名光大门楣;但是现在的世道已经不是当初“功名只向马上取”,崇尚拓边进取的大好时代;就连想要考取武举也要讲究门第、背景和出身,或是可以奉献出来的资材;而相较战火纷争不断方便在任何一家门下,博取军功的北地,或又是相对富庶而稳定的江东诸道。相对穷困贫瘠的闽地八州,也不是什么供养得起较多军队,或是谋取相应资序的好地方。
  故而,他最后因为还算相貌过得去的缘故,只能在福州观察使的麾下,做了一个从当出入跟随仪仗的辕门小校;这次接替名帅高骈的继任镇海节度使周宝,决定对流窜的岭南的贼势“广募勇士以刺之”,残破的闽地各州亦不能例外。
  于是,自请随先手人马前往岭东道,才得以破格辍升一阶官身;但是战场和敌人都与他想象到的实在相去甚远,除了在那些土团的带领下不停的杀人和抢东西之外,甚至做一些侵轧、火并的勾当之外,就没有其他可以称得上功劳和名声的地方。
  而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后续补给船只带来的消息。出身名门郑氏的福州观察使郑镒,虽然贵为当朝宰相郑畋的族亲,却是暗弱无能之辈。在黄巢军南下之后甚至没法收拢对方匪乱横行的局面,而被地方豪强出身的黄连镇镇将兼团练副使陈岩,乘机据有了福州城将其架空起来,而导致他最后一点回归的退路也没有了。
  而且,虽然他使得一手好花枪,只是因为日常用不起马的缘故,在战阵上的实用性比较菜弱了;在对战中用来诈唬那些农民出身的普通义军士卒没问题,但是碰到真正彪悍老练的老卒,基本就是被人围起来暴打无暇的命。
  不过他运气一直不错,几次三番对上义军的失利之后,都得以保下一条小命来。所以在重新被俘获的这一遭,他倒是产生一丝想要换个不同活法的念头了。
  因此,在俘虏改造队里还没能干上几天,就主动带头提出有事情要上报,然后由此指出了藏在俘虏当中的几个官军头目之后,算是初步取得了信任和交涉的而基础,然后才提出愿意为义军效力的想法,而获得了眼下这个机会。
  当然了,对于钟翼来说着并不是他全部的想法和念头;因为他此刻的脑中,还在回荡着对方的那句话呢“区区荣华富贵,不放在眼中呢。”
  要说他交手过的草贼也有好些了,悍勇亡命或是狡诈机变者皆有之,但是从未象这只打着怒风营旗号的草贼这般,如此得讲究令行禁止的章法和规矩,居然还有正儿八经的操条和训令,来约束和规范自上而下的日常行举;看起来甚至还要比一些正牌的官军还要严苛和肃正的多,毕竟在他所知的那些官军之中,只要能于战阵上敢打敢拼用命在前,日常里就算是松懈或是放纵一些,也是正儿八经的堪用之兵甚至是骁勇之师了;哪里会向这位虚和尚一般往复对着部属强调“贵精不贵多”的道理,这还是朝廷官文当中那个喜欢裹挟聚势的草贼剧寇么。
  再加上他们做的那些在官府、士人眼中惨绝人寰的拷掠手段和动辄举族连根拔起的倒行逆施之举,已经脱出了那些旋起旋灭的寻常草寇的路数,而显然所谋非小,或稍假时日足以为盘踞一方的心腹大患了。
  因此,在他的私心考量想来,如今为朝廷屡屡拒绝招抚的草贼,在岭外已经是如此做大难治之势;将来若是世事有所变化的话,未尝不可以效法庞勋之乱时的诸葛爽故事,而连带自己也水涨船高的有所一番新的前程。
  要知道作为十多年前那场大乱的贼首,自号“天册将军”、“大会明王”的庞勋,虽然在濠州战败溺水而死;但是作为他部下的青州博昌(今山东博兴县)人诸葛爽,却是因为及时和泗州守将阳群率百余人投降朝廷,被千金市马骨式的任命为汝州防御使。如今更是累迁至夏绥银节度使,检校尚书右仆射,而在被人尊称为“诸葛使君”的高位上享尽了荣华富贵。
  如今的黄巢之乱炽烈更甚于庞勋故事,切屡屡求官与朝廷儿不可得;这期间的纵横帷幄,难道就没有他们这些底层不得志的小将校,谋身求变的一丝机会么;所以,他不但要亲自带头投诚,还要想法子官军俘虏当中尽可能的多拉一些过来,才能有所提升和加重自己的分量和用处呢。
  他暗自也下定了更多的决心,哪怕要拿昔日的同袍来立威和示诚,也是在所不惜的事情啊。
  ……
  当天夜里,庆功的宴席直接在海滩上露天举办。
  其中一道重要的特色大菜,就是吃“船蛆”,又称凿船贝,也就是一种钻孔寄生在木材当中的大型海蚌类;因为谷氨酸和蛋白质丰富,无论是白灼还是炭烧,或是盐焗,或是生切薄片拌姜蒜,吃起来尤为的鲜美难当。
  此外还有烤扇贝,灼虾球、煎黄鱼,肉蓉蛋羹,都是当地就地取材,加上相对先进的铁锅炉灶和烹煮技术炮制出来;虽然没有后市那么多丰富的调味料,但是依照纯天然的优质食材本身味道,已经是别有一番风味而足以让人相当的受用了;对周淮安而言也算是在辛苦了这些日子之后,放松下来好好犒劳上自己一顿的机会;毕竟,断了凤岭港为代表的海路联系之后,就算岭东的潮、循各州内地还有一些残余官兵,也已经是无土之木,无源之水了。
  而在士卒当中,最受欢迎的则还是大块大块的炙烤鳄鱼肉和蟒蛇段炖汤;此外,周淮安还下令特许给部分没有勤务的士卒提供有限的酒水;为此,甚至还有人当场放出捕猎来的猪婆龙(咸水鳄),主动表演起与之搏斗和捕杀的节目,以娱大众而渲染气氛。
  而在远处则是十几大堆熊熊燃起的堆木火堆,照得海滩上一片火光耀耀;只是那不是用来照明和取暖的篝火,而是用来送别阵亡将士的火葬仪式。
  虽然战阵难免伤亡,为了保证卫生防疫的迹象本需要,在事后的填埋也一直是是主流;但只要有所条件的话,周淮安就会坚持所有阵亡遗体,都会被集中在一起堆上柴碳焚烧成灰;而周淮安就会装模作样的亲自唱作一番梵歌给他们超度;然后让剩下人集结排队一起唱家乡的歌谣,然后分发供奉和祭拜完的食物就地好好的吃喝上一顿,算是给这些战死义军士卒的亡魂送行。
  然后等到第二天,烧剩下来的灰土也会再分出一份,给死者亲近的同乡或是相熟的同袍,作为将来有机会经过其家乡时,落叶归根的依据。可谓是又环保又卫生,还不占用过多的资源;然而,仅仅式这么一个小小的新增举措,却是再次在这些义军当中反响如潮,而颇多深受感动和好评的声音。
  第二天,刚刚归顺的前官军钟翼,也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在他的劝说/威逼下,又有百多名官军中的俘虏,愿意转而为义军效力;不过,没有丝毫建树和表现的他们,就只能先到劳役队里去观察上一阵子。
  然后,是在就地清算富商和大户,兼带清理港市的过程当中,再次有所发现。
  主角刚开始的心思,肯定是不怎么看的上这些农民军的前景,毕竟已经知道他们将来可能的结局了;也许将来的发展可能未必是那么回事,但不管是心态还是归属感,这是一个需要渐进改变的过程,也需要许多事情和意外的触发,我只是想写出一个相对合理一些的故事进程,那种一出现就自命不凡,觉得逆天改命舍我取谁的中二作风,还是有所不取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各般心思三
  凤岭港,一艘正在离去的海船之上,一个鼻青脸肿难掩全身伤痕累累的身影,也在回望着这出峡湾里的港市,却是很有些百感交集却又包含着辛酸与愤愿的复杂心思。
  他就是被扣留在港中的闽地海商索罗孟,私下人称“乌头鱼”的索老爷;他祖上据说是出自武周朝的三大酷吏之一,以巧立名目而罗织构陷他人,得以幸进为监察御史、游击将军,以擅长刑讯花样杀人最多著称,最后却作茧自缚死于自己发明刑具下的归化胡人索元礼;作为一件用完就丢的脏手套,索元礼、周兴、来俊臣澄三大酷吏,也相继在失却圣心在京城倒台之后被诸般清算的斩尽杀绝;甚至五服之内求一流放九千里都不可得,直接惨死在罪狱之中。
  只有一个与婢女所生的一个后人侥幸逃过一劫,得以改头换面一路南下逃到相对地理交通隔绝封闭的闽地,而混杂在当地的山哈土蛮之中得以重新繁衍出他这一支系来。
  也因为在闽地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海吃海的缘故,靠给山哈头人做文书和通译安生下来后,又筚路蓝缕的在海上闯出一条生计来;进而以扎根未久的外来户身份,击败了诸多竞争对头和觊觎者之后,这才奠定了他如今海商传家的根本。
  如今到了他这一代也有拥有族人上百,而坐拥田产数处、大小十多条船的身家,更是利用行军登基之际替老父花钱赎买了一个最初等封翁的头衔,因此也拥有了被称作老爷的资格了。
  因为惯于跑往来岭南沿海的路线,而在停驻到漳州时为当地官府所强行征用,不得不亲自压船南下输送官军及其一应所需;原本说好了往还机会之后就可以放他们离开,还有相应的补偿和犒赏,但不想最近一次上岸就在没有能够回到船上了。
  这次被扣押的事件,似乎还牵涉到他家族里的权力斗争,有人并不想他安然回去,是以籍着这个机会重贿和勾结了同船的官军,待他一登岸之后就以防止走漏军情为由将他软禁了起来,就此隔绝内外的的消息;又找个携行违禁实物的由头,将他多年带出来的水夫和船工、伙计们都给羁押下来逐一的严加审问,据说已经熬不过死了好些个人之后,就得以攀咬到了他的身上;居然指告他在船上暗藏兵器而图谋不轨,又里通外贼之嫌疑;这真是荒了天下之大缪了,世世代代在海商行走的人家,那个不在创仓里制备一些防身的刀兵弓箭啊。
  由此他也确认了一件事情,这是有人与官府勾结起来,想要构陷和谋害他的手段了,而且按照相应船上起获贼赃的熟悉程度,怕是还涉及到家中可能知情的重要成员,就不知道都有谁参与期间了;然后,因为接下来始终他表现的比较硬气,没有让那些官兵轻易榨干自己身上的游说和其他价值,才得以带着满身的伤痕苟活到现在……
  他本原已经差不多都要绝望和放弃了,但是这些突然攻杀过来的草贼们,却是给了他一个机会和楔子。作为官军受害者之一他得以重回自由了,但是这个自由却是相当的惨淡和充满了一无所有的寡然乏味。
  因此,他若是想要完整的回去重新夺还那些属于自己的一切,就必须痛下决心在这些掌握着凤岭港一切局面的草贼身上想法子;包括与对方进行交涉乃至达成后续的幕后交易,以换去自己脱身的可能性乃至卷土重来的机会,既然那些狗养的官军非要污蔑他通贼之罪,那他就干脆不妨真的通贼一回好了。为此他眼巴巴蹲了一整个晚上才守到了出门草贼的头领,在差点儿被当做心怀不轨的此刻杀掉的情况下,得到了当面说上几句话的机会。
  然后就像是他生命中许多次难关和艰险一般,这一次的冒险也让他赌对了一把。在定下后续往来之约后对方也没有让他失望,不但放还了他那些还活着的旧属,又重新给他募集齐操船的人手,甚至还让他带走了港中最大一艘的海船,以及经过挑选的货物作为资本和助力。
  ……
  这个顺手而为的小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周淮安接下来行事的心情和决定。
  反正只是随性而下的一手闲棋和障眼法,如果失败了了或是看走眼了,也不过是损失义军根本用不上的一条海船和些许物资而已;可要是能够偶然成功了,也就得到一个对外获取消息和资源的渠道来源了。
  既然初步解决了沿海的问题,接下来他并没有急着归还潮阳;而计算了余下的粮草存量之后,以追缴和清理官军的残余,以及各种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的地方势力,继续沿着海岸再度的扫荡一大片区域,作为某种意义上的练兵和哨粮。
  别看潮州/潮阳郡只有三个县,但是因为靠近海边而玉闽地往来密切的缘故,各种县下的土寨市镇乡社村邑数量,加起来却是比循州还要多得多呢。其中一些是友军之前错过或是忽略的漏网之鱼,就乘次机会一起收拾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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