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73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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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说起来,在会昌法难当中最了解佛门内情和也在灭佛废寺过程当中出力的最多,无疑是曾经同为寺院中人却还俗投奔朝廷为虎作伥的释门同类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今比留侯更寿康(中)
  就像是拥有几十个下院和分寺专门放贷和经营货值、产业,而不断定期输血,本身还占有郑州登峰县内大片上等田产的少林寺本山一般;五台山以大方灵鹫寺显通寺,为核心的寺院群体同样也直接或是间接寄名托付了位于五台山附近,横跨数县之地最好的田产和物业。
  因此,太平军对于类似寺院僧团的成熟对策,就是采取大小寺院分别处理的措施;在对于相应寺院人头和产业相继登籍造册完成之后,其中有所隐瞒的自然是无主之地直接充公,而申报中数量过多的田地佃户,也会以影响修行和出家清净为由,就地转入民籍管理。
  对于十人以下维持的小寺院暂时保持现状;将其中大寺院的中上层人物异地迁离,先到太原去参加学习班再分派外地,底下僧徒按照时机允许供养的比例,强制还俗掉一半或是三分之二以上,再在剩下寺院中,强制征调一部分识字的僧人加入到基础教育普及当中。
  然后再派遣在太平都督府受训过的各宗僧人,前往接管相应的寺院主持和经营事务;这样通过掺沙子来变相分化和控制住这些不事生产的宗教团体,让其变成对于新朝社会生产力影响减至最小,乃至无害化和公益化;因为所有登籍在册的僧人必须入世一段时间。
  然后在太平督府的安排和制定下,提供一段时间的社会服务项目,比如,定期教屯庄蒙学孩童识字和数算,参加流动性的宣传队道地方去,传唱太平军的政策方针和最新律法、税赋等内容。虽然一开始未必是那么心甘情愿,但是在大环境下时间一长也就很容易习惯了。
  因为太平军体系内并不是无偿使用他们的,同样会有想用的基本待遇和供应,乃至是相应象征性的薪酬。因此,在这个过程当中很容易就让这些处于中下层的僧人发生蜕变和转型;如果就此耐不住红尘光怪陆离的考验,要求还俗自然是乐见其成;最起码增加了生产和赋税的基数。
  但是因此出家之心益坚的真修行者,则是同样也是有所体制内安排的出路,比如道两京十府分设的佛学院里,进修包括精进佛法之外更多的东西。至少,在脱离了原本寺院体系下相对封闭的环境之后,基本上绝少有人还能够坚持原有的那套价值观和认知所在。
  毕竟,除了后世在明清两代因为皇家的追捧,而在五台山上后来者居上的密宗之外。当地的寺院当中囊括了当时流行法相宗、律宗、天台宗、华严宗、净土宗、密宗、禅宗,更有继承迦摄摩腾、竺法兰两位高僧法脉的显通寺滕兰宗在内诸多派系;相互之间也不是那么抱团和永远和睦的。
  当然了,一开始的时候作为既得利益阶层的大多数人,都不会那么心甘情愿的接受新改变,甚至会试图做些什么来以为抗拒。但是,在山下驻扎的军队和由此带来的火器装备就此为此而准备的。正所谓是大炮面前众生平等,而拥有钢铁和火药的一方显然更加平等得多。
  通常情况下只要炮射散弹声一响,绝大多数人在见识过佛祖菩萨的金身和防匪防盗的高墙险要,在大炮和掷弹、火铳的威能之下都自身难保或是不可凭持之后,自然也就心平气和的变成了接受现实的当世良民典范了。毕竟出家人不打诳语,身体也都诚实的很嘛。
  当然了,作为其中不识天数敢于负隅顽抗的存在,那正好拿出来作为杀一儆百的现成榜样,不要说维持最后的传承和仅有体面,最终基本连寺院本身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三武一宗的历代朝廷都做的事情,难道我太平军新朝就做不得么?是嫌刀口不快还是火药威力不大?
  因此,五台山虽然号称是山,但是其实算不上险峻也没有多少坚固凭守的据点;而山上山下的寺院虽多僧人之众,但终究没能头铁到以为能够肉身受刀兵而不坏的;事实上外来军队不用攻打,只要将各峰一围,那些没有任何多余田土出产的寺院,也得活活饿哭了。
  因此,后世人所喜闻乐见编纂出来,所谓杨五郎据五台山抗敌的段子也只是演义而已。所以,在不多久之后以大方灵鹫寺显通寺为首的寺院,还是低头接受了现实交出了诸多名契和僧册,然后在寺院最为宽敞的前庭之中,接受来自太平军的分别逐一点验。
  从年轻力壮的僧人开始对照名册相互见证,再到中年的僧人。最后,就连年迈的老僧和卧病在床的僧人,也被抬出来进行验证。当然了,在这过程当中会有一些特殊的例子被挑选出来,比如个头较大或是长相比较凶恶的,或又是看起来过于年幼或是看起来是新剃度的。
  然后这些被挑出来的僧人,还会在征用的室内进行二次效验;而有专门挑出来一些年资较深的中老僧人,蒙脸进行辨识和确认。这时候一些日常行举和表现有问题的存在,就会在这个过程当中暴露出来了;比如假借剃度托庇在佛门的富家、官宦之人,乃至是一些新进混入其中的作奸犯科之辈。
  然后,在个别寺院当中甚至点验出来,穿着僧衣藏在僧舍里的女人,就是比较正常的操作了。尽管如此,最后在检查到了唐密三大士之一当时肃宗朝国师不空三藏,奉召遣弟子含光修建的为一所密宗寺院——金阁寺时,却是再度出了一点意外。前往点验的太平军士遭到了意外偷袭和反抗。
  当然了,这种螳臂当车式反抗是注定徒劳的。聚集其中的抵抗者很快就被推上山来的大炮打破封堵的院墙,再用爆弹投掷将人给从藏匿的建筑中驱赶出来,又在几轮排枪放射之下就轻易镇压了下去。最后,掏出来的只有几十具血粼粼的尸体,还有藏匿的刀枪弓弩等物件,算是为了这次搜捡活动告上一个血腥味的尾声。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对于金阁寺后续的搜查和清理,又再度从僧舍、佛堂和花圃地下的残留痕迹当中,重新挖出来了许多具腐朽日久的尸体;从尚未烂干净的僧衣物件上看,却是曾经的金阁寺主持净空及其他僧人的遗骸所在,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这批不明强人给灭门又雀占鸠巢占据了有些时日了。
  然后,又在抄拿那些佛堂、殿阁当中藏匿处的财物时,再度有了颇为惊人的发现;而让负责带队清捡五台山寺院的郎将赵警帆,连忙对着北都太原派出了紧急联络的信使。而在数日之后,来自北都太原的消息,也通过信鸽飞越了崇山峻岭,抵达了洛阳的机要部门之一通讯处所在。
  因此,当周淮安拿到消息的时候,却是在三月三的“上巳节”当天。而贯穿洛都南北的洛水两岸,亦是聚满了进行传统的“祓除畔浴”活动,或又是给刚满十五六的女儿举行及笄礼的各种人家,所设立的一处处帷帐和屏席;而在沿着河岸分布的保福寺、雁行苑、芙蓉楼、金谷园、铜驼里等传统本城名胜、著名景致内,亦是行人仕女如织的满目游玩踏春的欢畅景象。更有许多寺观雇请来了明义坊里的诸多倡优和乐工,就此轮番在白昼里不停的演奏和歌唱以为扬名和助兴。
  当然了,站在地势最高的大内皇城(紫薇城)左掖门,与东夹城的成福门之间,位于被称为五凤楼正南城墙东南角的三重圆塔式阙楼之顶;周淮安可以轻松的看到其中绝大多数的景致。其中各种宝马香车、云杉鬓影的情形,就仿若是时光一下子暂且倒流回了盛唐时节。
  更何况,那些举行“祓除畔浴”或又是及笄礼的人家,虽然用帷幕和布障遮挡和保护了周围相互之间的隐私;但是对于身处城墙高楼的居高临下之势,而尤有视野放大和聚焦功能的周淮安而言,却是基本毫不设防的一览无遗了。
  因此,他可以堂而皇之的看见好些雪白粉嫩,或又是艳若桃夭,或又是丰源如月的美好事物,在宽解衣带和洗沐的动作之间若隐若现的动人情形。然后有感而发着洛都果然是大唐故国风物残留和保全最多的所在;以至于生养的女子都要普遍比别处更加丰盈、白皙一筹。
  而在这时候,必然又会引得陪伴在侧的兜兜、住儿和小挂件等人,不可避免的娇嗔、抱怨和吐槽一二;然后就被周淮安毫不客气的抱起来玩一出“怒发冲关凭栏处,潇潇雨雪”的新乐子;然后在恐高、暴露、放射之类的多重惊吓和兴奋当中,身不由己变成了只会嘤嘤嘁嘁的一团烂泥。
  来自河东方面的一条加急传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送到了周淮安的面前;只是他意犹未尽的摸了摸像条活脱鱼儿一般努力挺动的韩霁月,却又忍不住惊讶了一下:“这么说,他们无意间在五台山清查寺院时,发现战后逃亡的李克用踪迹了?”
  随后,根据在场暂时充当文书佐理的忆盈叶芷青的口述,周淮安才慢慢明白了后续追查出来的一系列事情。却是李克用在彻底战败之前,就已经暗中安排了退路和藏身之处;因此,五台山上唯一一所地处偏僻的中、南两台之间地势险峻处,而对外往来甚少的金阁寺,就成为了目标。
  所以,在没有惊动大多数寺院中人的情况下,这所密宗寺院就已经被巧然无声的易主了。毕竟,后来因为战乱而陆陆续续逃上山避难和躲避兵乱的人家也不在少数。就算是金阁寺也同样接受了几批投奔的信众,也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的事情;再加上包括这金阁寺的前座主在内,一批山上各宗大德高僧和上层代表人物,曾经被北都找去给新君祈福,然后就被滞留在当地没有再回来了。所以,迄今为止居然也没有人发现其中的异状,因此在里头也储集了不少粮草兵械以待万一。
  除了个别对外交涉的僧人之外,其他也都被换成了出身沙陀族朱邪本部,甚至是同宗而号称最忠诚的亲兵所属;但是令人意外的是至今日被查获为止,他们并没有迎来预期当中上山投奔和藏匿的李克用一行,对方在派人提前通知他们做好准备之后,就再也毫无音讯了。
  本该事情到此就该结束了,但是作为负责清捡五台山的副郎将赵警帆手下,有一名来自前晋军转化的小校兼做向导刘琠,却是建议在发兵全面搜山的同时,也彻底清查一下位于五台山各峰之间的山脚谷地中,那些依附寺院为生而得以发展起来的市镇所在。
  这一搜查就不免搜查出了许多形同灯下黑一般的藏污纳垢存在;当然了多数都是与山上寺院相关的,诸如和尚私包养女人和私下生子,然后像世俗一般掩耳盗铃居家过活,或又是专门面向僧人服务的特殊行院,以收容孤苦女子的庵堂为名提供特色服务,之类一堆肮脏与污滥事;日后自有分处就没在急递传讯中提及了。但是,却意外牵扯出了另一个线索;就是在一群泼皮无赖手中无意间查获了,可能与出逃的李克用相关的随身物件。然后又牵扯到了山下若干集镇曾经组成起来的一支土团;其中一些人在遣散之后逃进附近山林,而变成了小股的盗匪。
  据说,他们已经打劫好些投奔五台山上的富户、官宦之家;而这些物件就是他们流出来,再由这些泼皮无赖进行暗地里销赃的。而听到这里的周淮安也不由有些谓然感叹和匪夷所思,难道号称强雄一世而拥有相当部分时代气运之子的李鸦儿,就这么轻易折损在了山中无名之地么?
  随后在叶芷青的朗读之下,周淮安也果不其然的间接感受和还原这位,曾经与朱老三并称一世的五代枭雄穷途末路的最后时刻。大概就是在逃亡途中的李克用已经打定主意伪装成僧人躲进五台山,然而却遭到了跟随部下的反乱和抗拒;也许在一番争斗之后虽然杀灭了反乱者,但是李克用身边也剩下寥寥无几的相随之人;然后改头换面成僧人的他们,就一头撞上了这些土团转变而来的山间匪类陷阱;然后在受伤且强弩之末的情况下,他们力战依旧不得自保,最后只能憋屈的死在这些匪类手中。
  因此,最后从被剿平的山匪聚居处附近用来弃尸的山崖之下,只找到了一些僧袍衣物的碎片,以及被山中野兽吃不掉的残余腿骨和盆骨而已;倒是在聚落当中发现的金龟袋、蹀躞等个人物品当中,找出了多少可以间接证明身份的金钮和玉符什么的。
  这也意味着曾经以不名一文的外族藩部首领之身,再建李唐旗号也缔造了一个时代的传奇人物,另一个时空线上的后唐太祖;就此虎头蛇尾的落下了人生最后的一点帷幕。
  听到这里,周淮安不由百感交集的失声大笑了起来,却又引得在怀喘喘的韩霁月诧异道:“主上为何发笑,是月奴服侍的不够好么?”
  周淮安闻言却是毫不犹豫的将当面跨坐的她转了个方向,顺势令手臂俯仰着撑地才道:“不不,只是稍微缅怀一下古人而已;顺便换个花样以为庆祝和悼念吧。”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今比留侯更寿康(下)
  在大多数情况下,治理天下并决定数以千万计生民百姓的生死前程,对于周淮安而言已经变成单纯意义上的数字而已;也只有来自妹子们娇颜软语、活色生香的反馈,才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个穿越过来的LSP和不折不扣的上位者,而不是为了某种理由不得不坐在那个显赫位置上的工具人。
  所以历代除了负责创业而保持了足够进取心和成就感的开国太祖、太宗们之外,身为后世继承人的历代皇帝们却是很难保持得住,对于长年一成不变的朝会上那些冗繁数据和文章的耐心。因此要么就此开始怠政而乐衷声色做一个快乐的昏君、庸主,比如正在功德林里一家团聚的马球天子唐僖宗。
  要么就绞尽脑汁想办法折腾出一番动静和声势来,给自己在国家事务之外多多找些乐子。其中玩脱了把自己玩死了的最大反面典型,无疑就是充满了表演欲人格而三征高句丽,巡游过草原,几下江南,最后整的海内盈反只能身死扬州的的隋炀帝。又比如喜欢给自己加大将军和国公衔,然后拉着满朝文武陪着自己玩角色扮演游戏的明武宗;然后,也有不那么昏聩的人吸取了教训之后,就开始玩起了比较折中的职责下放、细化分权和相互制约的平衡之道。也就是在朝野党争中同时扶持和维系住几个相对稳定的利益团体,以斗而不破的动态平衡和相对可以接受的内耗,确保国家的正常运作和自己省心省事的更多闲余时间。
  比如那位在位四十多年不上朝,一直躲在后宫玩修仙的木匠皇帝。但这个需要一定帝王权术的稳定传承和作为皇家继承人的基本资质,也就是身为超脱派系斗争和权力角逐之上的最高仲裁者,识人用人和驾驭权术的基本水准;所以在遇到了崇祯这个断代上位,而急于在乱世有所作为的君主,就一下子玩脱翻船了。
  所以,系统性的继承人培养体系和主君身体力行制造子嗣增加基数,其实是一样重要。从小中高大四个层次的师资教育团体和陪都候选生源,如今都已经基本准备好了;就连为此专门开办的学堂也混在在大讲习所扩招的纷纷扰扰当中,就此筹办到位并且开始接受相应条件和背景考察的师生运营了有一段时间了;就等如今身在江陵的那两个、如今该是四个小家伙,渡过幼时无忧无虑的数年光景之后,就可以迎接这个来自于父爱如山的大大“惊喜”了。虽然,曾几何时周淮安也一度觉得应试教育下的题海和补习班,是最违反人类贪图安逸或者说好逸恶劳本性,而深恶痛绝的存在,;但是等到真正脱了校园内的现实走上社会接受了毒打之后,又不得不承认这是相对最平等又简单的改变阶层的捷径了;所以那些已经通过国家前三十年的变革浪潮,以及当中曾经法制不健全的漏洞和体制内特权,抢先一步站在了时代上风和社会上层的“成功人士”,又不免要鼓吹引进快乐教育来排除掉大多数潜在的上进者和竞争趋势,来完成他们世代永保富贵的阶级固化美梦。
  所以,周淮安既然身处在这个时代的天然局限性,最多也只能确保一下自己在位的时候,依旧能够保持足够体制内更新换代的活力,以及籍着培养全新既得利益阶层的机会,也给与广大黎庶大众相对公平一些晋升空间和改变出身命运的机会;并且把这个天然的责任感和觉悟,更好的传递给下一代为基本目标。
  而相对于周淮安身上这套越来越没有存在感,如今只剩下闺房助兴和捎带协助处理政务还能派点用处的辅助系统;更重要的其实在当初伴随着穿越过来就第一时间沉在水底的那辆皮卡车上,搭载了在非洲进行农业实验当中收获的优选良种,准备空运送回到国内的国家储备种子库;其中除了传统培育出来的水稻、大麦、小麦、荞麦和多种豆类之外,甚至还有辣椒、玉米、南瓜、红薯、木薯、土豆、番茄、油棕榈树、剑麻、细绒棉等经济作物。但不管是其中的任何一种作物,都属于能彻底改变古代中国作物的结构的大杀器。
  所以,经过了这么多年之后的推广和扩散,终于在南方太平军的治下从量变到质变式的,体现出了潜移默化的明显效果来。其中,最直接的结果就是从两岭到安南,从湖南到山南,从江西、江东到淮南,因为家庭养活人口翻番和卫生条件改善的缘故,那些由太平军所设立的屯庄迎来了数轮的婴儿潮。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地方上青壮劳力的逐渐匮乏;因为,这些历经战乱幸存下来的劳动力基数,如今不是被屯庄给吸收了就是被诸多大型工程给分流走了;乃至很多人在工程项目里里干着干着变成了熟手,就自然而然的转化成了具有更加稳定收入和保障的建生军下屯垦团和营建团的一员。
  于是,这时候就轮到了地方上那些经过历次战乱和太平军的肃清运动之后,幸存下来的中小田主们甚为烦恼了;因为他们虽然得以保全了田产,却是一时间找不到足够的人家来租佃,就更别说是籍此年年稳稳的收租取利了。因为他们既竞争不过屯庄的集体生产效率,也无法提供类比工程营建队的待遇。
  因此,按照淮南、江东、江西等几处善后处置司的反馈,像是浙东、宣歙、淮东等地如今那些地方上的佃租,已经低到了三四成甚至是由田主来承担基本田税的地步;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留得住原本的佃客和帮工之属;而且越是富庶繁华的望要大邑就越是如此。
  至于那些偏远荒僻地区,甚至出现了明显的抛荒和举家迁移的趋势,因为在人口不断流失的壮丁稀少之下,就连饶有身家的田主们也难以维系了。小田主尚可带着全家人下地,最多在忙不过来时雇用几个长短工而已;但是那些拥有更多田地的人就根本顾不过来了,总不能叫习惯了人伺候的老爷们,自己去干泥腿子的活计吧。
  然而,太平军同样也有对于土地抛荒和废弃,有着若干年限之后予以罚款乃至没收的一系列惩罚措施。于是乎,他们就不得不面临两难的选择,要么就此坐视家业缩水和衰败下去的命运。要么变卖田业道城里去重新置产,以为一个新生活的开端;这也是某种意义上软刀子割肉的后续阳谋所在。
  因此,一时间与之利益相关的东南各道的传统士林当中,不免有了太平军政权“与民争利”以至于“民不聊生”的非议纷纷和上书请命不断。然而,对于这种民不聊生却是周淮安最乐见其成的,因为这些有产之家再怎么民不聊生,也不至于耽于饥寒的;但是落在普通贫民百姓身上,那真是家破人亡走投无路的惨剧了。
  正所谓是没有伤害就没有对比,没有对比就自然没有那么值得珍惜的东西,也不好切身感受道新朝的统治秩序下与旧时代所能形成巨大反差和基本的幸福感。所以,这些陈情书和请愿索然送了不少到江陵,又被转送长安、洛阳来,却是基本上石沉大海一般的,没有人愿意为之出声和张目,因为如督府上下大多数人的利益基本盘,已经不再区区的传统田土收益上了。
  另一方面的成果,则是由皮日休所领导的训学部门反馈,如今的东南八路和两岭地方的蒙学增长很快;其中主要的两个大头,一个是通过上交四成而返利一成的屯庄蒙学投入,一个则是那些伴随太平军而活跃起来新兴商人阶层,处于长远投资性的主动而为。
  当然还有另一方面原因,是随着战后复兴和社会经济活动的活跃,而产生的诸多社会细化分工上的职业需求。当然了,对于周淮安而言,这都是在他未来更进一步推动的工业化体系当中,必不可少的潜在韭菜和催化剂、动力所在,所以还是多多益善的好。
  不久之后长安城内的监管场所内,听到李克用身死在五台山而尸骨无人收敛、葬身兽腹的消息,作为亲生长子李存勖的反应,却是要比他自己想的更加平淡的多。这一方面,他作为唯一在世的成年男子,要承当一干沦为敌囚弟妹的抚育和维系职责,就算再多的耻辱也要坚忍下去。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黄巢大逆的妻子曹皇后,居然真得认了他母亲这个沛国谯县(今安徽省亳州市)的宗亲。这就让人有些匪夷所思而又无所适从了。要知道,作为新朝大齐和太平政权,所双重承认的母后之尊,若是没有那位太平之主允诺的话,只怕想都不要想有这种事情。
  而且他似乎还隐约被透露了一个消息,就是他名义上的大兄如今逃到河北的李嗣源,也在暗中向着太平新朝乞降当下了。更别说,他那堆早已经相继投降或是被俘的便宜兄弟们,其中最早在关内被俘的李存璋,如今甚至都得以活跃在了西北征战当中。
  所以,就算是父王李克用还继续活着又能怎么样。从北都战败出逃又被代州、忻州的部众背弃之后;他就等于在这一刻变相的死去消亡了;就算日后想要重新站出来振臂一呼,也未必还能影响和号召到多少人了,也就是哄一哄塞外那些相对消息闭塞的藩部,做做还有卷土重来机会的美梦。
  但是,这位曾经拥立过北唐小朝廷的晋王,只要还活着在世的一天,便就是对于他们这些依旧还在太平新朝控制下,苟且求生妻子亲族们的最大威胁和隐忧、后患。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
今比留侯更寿康(续)
  而在千里塞外阴山以北的一处帐包当中。因为在逃亡路上沾染了寒气入骨,而导致了一直到开春都在缠绵病榻的前大唐执领宰相郑畋,突然从皮毛堆砌而成的床榻上挺起了瘦骨嶙峋的身体,而两眼放光的茫然望向远方,用一种亢奋的声音喊道:“听见了么”“我大唐将士校阅的声音?”
  “还有圣上和诸位臣僚上殿议事的鼓声。”
  “快与我更衣洗漱,他们可都都在等着我呢!”
  “杀贼、杀贼,此番定要一举克复大唐的龙兴之土了。”
  然而在旁侍奉的皓首老仆却是满脸流泪的泣不成声,而刚刚闯进来报信须发灰白的族弟郑僻,则是满脸不可置信和充满哀伤的转头过去不言不语。因为,在外间发生的嘈杂和喧嚣,乃是收留和隐匿了他们的这个鞑靼种尼孙部,正在遭到其他同族的围攻和突袭。
  而这一切的缘由和根源,就是因为他们心存侥幸的秘密收留了这位,以为奇货可居的大唐最后宰相;但是,梦幻泡影终有被人戳破的那么一天;随着冰雪消融而草原上的道路重新通畅之后;想要南下找点便宜的鞑靼等部帐,却在沿边地带的戍垒、堡寨当中,被插着太平青旗的军队痛击之后。
  首当其冲的鞑靼各部当中,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了如今的大唐之地,已经换上了新的朝廷和天子(主宰者)了。这时候,有人私藏着已经灭亡的前朝宰相,就成为了可能引来祸端和灾难的众矢之的的罪名了。当然,也有人是因为之前所受到的欺骗而想要泄愤的缘故。
  因为随着反攻关中的官军在中土损失在太多精壮人口之后,这些阴山以北游牧的杂胡帐落也发生了很大变化。至少在弱肉强食的草原之上,损失了太多青壮年的失败者部落,是没有资格延续下去的。他们留下来帐落中的老弱妇孺和牛羊、草场,只会成为周边其他饿狼一般扑上来撕咬的部落养料。
  而且,就算没有这些临近部落的瓜分和吞噬,就算是留下来这些老弱之众凭借自己的力量,也是没有办法熬得过每年形同鬼门关一般的塞外漫长冬天。反而是被别部吞并之后还有一部分人可以活下去(可以生育的女人和直接作为奴隶的较大孩童)。毕竟,在这竞争激烈而内卷严重的草原上,没有一分资源是多余和可以浪费的。
  因此,当各部联军在关内战败覆灭的消息传回来之后;首当其冲的十几个鞑靼部落就入冬前最后的时间里,先发生了一轮势力重新洗牌式的内乱和攻战;各种朴素而残酷的背叛与出卖,算计与图谋,还有简单粗暴的连横合纵,几乎每一天都发生在这些部落之间。
  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并没有人留心和注意到像是异色水滴一般,汇入到其中较大部落之一尼孙部的这一小队汉地来人。但是再怎么激烈的纷争与侵轧,在付出了好几个存续较久的部落消失,又有数量更多的一些的小部帐自立和诞生后,也终有迎来落幕和厌倦的一天。
  因此,作为其中主要的得利者之一的尼孙部,在获得了大量牛羊丁口的同时,也终于有人注意到了其中来自唐地投奔者的存在行迹;而草原部帐之间也不缺乏相互抢来抢去所形成的各宗错综复杂亲缘关系;于是乎,想要在这种情况下封锁消息和保存秘密,就成为了一种无奈的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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