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传(校对)第1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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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一份请柬专人送到老舍手里。原来是隐居在泰山上的下野将军冯玉祥,因久闻老舍其名,非常敬仰,特邀舒先生上山一叙。
老舍也早已听说过冯将军的许多传闻,自然也很想拜望将军,于是便欣然答应,上山与冯将军晤面。
第一次上泰山,老舍的心情非常兴奋。他故意放慢了脚步,领略着东岳泰山的万般景象。这里古柏参天,峰峦迭嶂,山路或急或缓,天空时云时雾,若见飞瀑,万流俱响,鸟呜兽叫,风飘幽谷。站在经石峪足有五十公分大的刻字前,老舍不禁为前人的巧夺天工赞叹不已。在大片的石砰上,用隶书刻着《金刚经》,传说系北齐人所勒,已有一千四百多年的历史了。经石峪便是因此而得名。
沿斗母宫、柏洞、壶天阁攀援而上,便到了中天门,回首望去,还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山下的“岱庙”。庙中那幅《泰山神出巡图》的巨型壁画使老舍分外震惊。在大英博物馆,老舍曾见过不少世界闻名的“古”画,但象《出巡图》这样波澜壮阔,篇幅巨大,布局周密的巨幅作品实属罕见,倘若提起年代,中国人便靠着老袒宗大长了志气。大英博物馆岂敢和贷庙相比!
过五松亭,朝阳洞,攀对松山挟持中的十八盘,便到达了南天门。老舍忍不住再次回头望去,只见缕缕轻云从方才上山的十八盘擦阶而过,双峰对峙的对松山,万松叠翠,阵阵涛声,滑进谷底。
山风撞进老舍的怀中,使他不禁发了诗兴,想起杜甫的二句诗来,于是开口吟道:“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老舍正吟得得意,忽然一声“好”,震得老舍一惊,他举头一望,看见一个高大粗壮的汉子正从月观峰小路上冲他走来。因那宏如铜钟的声音,从容不迫的军人步伐,和那豪爽的气派,老舍断定来人便是世人闻名的冯玉祥将军。说实在的,老舍虽当过小学校长,留过洋,但他从没跟冯将军这类的大官交往过,不禁多少感到有些不自在。
冯玉祥快步走来,一把抓住老舍的肩头,亲热的摇了摇,“老舍?”
老舍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不知道该向冯将军表示一下什么礼节才合适,慌乱中,只是在手里来回揉弄着一顶草礼帽。“我是冯玉样,一个粗人,丘八!哈……“冯将军说着,放声笑了起来。
冯玉祥的热情、爽快感染了老舍,那开始的有些紧张的心情也渐渐松懈下来了,冯将军伸手,说了声“请”,把老舍引向了月观峰自己的寓所。
一个高大魁梧,一个身形瘦小,一个戎马半生,一个舞文数载。一坐下来,便山南地北扯起来了,老舍再也没有了陌主之感,使滔滔不绝谈起上山的观感来,话说得机智幽默,引得冯将军常常大笑不止。一夜抵膝长谈,竟毫无倦意。
“走,我陪你去看日出。”冯将军请老舍去观这泰山奇景。
天还投放亮,是灰濛濛一片,在卫兵的引领下,冯玉祥和老舍边谈边走。
老舍谈教书,谈留洋,谈诗,淡写作,冯将军谈赶溥仪出官,谈军旅笑话,一直走到了山顶那块望日出的巨石--拱北石前。
“将军,先生,你们看!”卫兵叫道。
在翻滚激烈的云海中,日头一蹦一蹦跃出来,浓浓的赤红,像是灼着云的皮肤,云便急急地向四周“跑”。去。渐渐地,在苍茫的尽头,显出一条金色的带子,长长的,不见头尾。
“黄河。”冯玉祥指着那金带说。
黄河汹湧澎湃,一往无前,扑向大海。
一连几天,冯玉祥与老舍长谈,商人结下了深厚友谊。
老舍要回去了。冯玉样把他送到五松亭,依依不合地说:“丘八和文人本难同室相处,但是,你我都是个例外。”
“多是文人总爱相轻,有一两个弄刀舞棒的朋友,常可以直言相告,不顾及面子,这样可以使人知己过,洁自身。'冯玉祥点点头:“我书读得少,总希望和你们多聊聊,改日等舒先生有空,咱们一定再聚。”冯玉祥握住老舍的手使劲地摇了摇。
老舍回到齐鲁大学后,手又痒痒起来。每每写完一篇小说,他总说要休息一阵,可是不久,自己便闲不住手了。
这时,恰巧一位熟识的朋友带来两个人看他。经介绍,方知是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的,来人开门见山,要老舍给良友写本书。老舍两手一摊,乐嗬嗬地说道:“这是怎么话说的呢?才写完《猫城记》,您就找上门来了。
我还说搁两天笔呢。我要是应了您吧,可我心里还没个准谱呢,不应你吧,又驳了我朋友们的面子。“老舍一拍腿,”这样吧,应我是应了你了,不过咱丑话讲在头里,您给定个日子,或许我比这日子早个三五天就能给您齐活,您别乐,或许呢,晚个十天半个月也说不准,您别怨我,也别逼我命,我尽力就是了。您说呢?”
听完这话。良友来人二话没说,学着老舍,两手一抱拳,洒脱地说道:“舒先生,您尽管写,我们候着就是了。”老舍一下乐了:“冲这,我说什么也得给您按个日子交活啊。”
话是这么说,可究竟与点子什么,老舍搜肠刮肚,竟定不下什么好主意。
既然是本书,总不能三五百言就可了事,答应了人家,就不能失信于人。老舍觉得落下个沉重的包袱,他抱着个讲义夹子,一边沉思着,一边向校园内的图书馆走去。进了图书馆,刚一挨椅子,几个学生围了过来:“先生,您最近写什么小说呢?”
“没有时间呀。”老舍狡猾地摊开讲义夹子,他正在准备《世界名著研究》的讲义。
“您每天才上一个钟头的课,怎么能说没时间。”学生们七嘴八舌。
“为了准备第二天上课这一个钟头。头天,我非要逼着脑子里不去想旁的事情,而只琢磨着托尔斯泰、但丁、荷马、康拉德,等到眼前尽是些大胡子,高鼻梁,可以不费力地背出至少一百个人名,二百本书名的功夫时,脑子里也再容不下别的了。”
“先生,二者兼顾,到头来怕是哪头也顾不上吧?我们可是等着看您小说呢,您若不写,是中国文坛的一大损失。”一个学生顶认真地说。
老舍看着眼前的讲义,若有所思地白言自语道:“早晚,我只能顾上一头了。”
《大明湖》的失落和《猫城记》的并不满意。使老舍静下来时,常常不安。一个故事在济南,一个故事就更远了--在火星,也许,这次该回到北平了……。
一想到北乎,老舍立时便有了一百个主意,好像北平的一切,一草一木,一房一屋,皆成小说,都有着说不完的故事。老舍的思路活纷起来了。
他微闭着双眼,北平城就象是“拉洋片”似的,一幕一幕在眼底闪过了。
鸟笼、鸽哨、破落的旗人,文皱皱的小职员,粗壮的悍妇,精明的洋车夫……
在那人头攒动的海洋中,有一个人向老舍走来,渐渐地,本来不清皙的面容清皙了,他的作派,他的气质,乃至他的衣着,似乎都那么熟,老舍琢磨,敢情是“他”!
“我不认识他。可是在我七岁和二十五岁之间我几乎天天看见他。他永远使我羡慕他的气度与服装,而且时时发现他的小小变化:这一天他提着条很讲究的手杖,那一天他骑上自行车--稳稳的溜着马路边儿,永远碰不了行人,也好似永远走不到目的地,太稳,稳得几乎象凡事在他身上都是一种生活趣味的展示。”
“我不放手他了。这个人便是'张大哥'”老舍终于在老北京千千万万人中,选中了“他”。
写家这次要“返归幽默”。这当然是拿手戏,写来顺手顺气。为了写作,老舍改变了一下作息时间--每日里早早地起,稳稳地写,静静地歇,浓浓地喝。独有这“浓浓地喝”有些费解。其实只不过是每日的茶,喝得更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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