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桥第5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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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焕双目赤红,负在身后的手紧了又松,最后将那串佛珠丢在案桌上,大步流星出了养心殿。
  胡元急忙迎上去,道:“皇上,可要传膳?”
  一整日下来,只早间用了一碗小粥,万岁爷的尊贵之躯怎么受得了?
  纪焕眼皮子都没掀动一下,月白的衣角被夜风吹得微动,与这浓深的黑泾渭分明,却又奇迹般的融合在一处,脚下的步子却不停,径直朝着北边去了。
  胡元一愣,而后急忙跟上。
  直到立在甘泉宫的门口,幽冷的风一阵一阵吹过,胡元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才要开口劝他回去,就见他家主子爷神情凝重,眼底的悲怆之意浓得几乎化不开。
  “鸾鸾。”
  男人些许低的呓语被风传得有些远,胡元劝说的话愣是卡在了嗓子眼,半个字也不敢吭。
  整整一夜,被风吹成了半个傻子。
  第二日天才泛出青黑的光,陈鸾便睁眼起了身,昨日实在是哭得厉害,到现在眼下的余红都还未消,只能用胭脂水粉遮个十之七八。
  她早膳都未用过,便去了妙婵宫。
  纪婵尚还睡着,听了宫女的来报,睡眼惺忪的下榻洗漱,直到听了陈鸾的话,困意顿消。
  “你这是说什么胡话?皇后做主中宫,母仪天下,怎可轻易离开皇宫?”纪婵凤眸半开半阖,声音尚带着几丝不分明的哑意。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缘由复杂,陈鸾垂下眸子,半晌没有说话,最后才蹦出一句:“你昨日与我说想去佛山静养,我便寻思着同你一块去,皇上知晓缘由,也该不会驳回的才是。”
  她这话一经说出,纪婵就微微蹙眉,没有追问其他,只问了一句:“你可决定好了?这一去,便是清苦的日子,若想再回来,只怕是难了。”
  “这只怕是最体面的法子了。”陈鸾苦笑连连,心底生出些酸胀来。
  天子榻边,男人骨子里又藏着那般的骄傲,怎容得下她这样一个人占了发妻之位。
  从始至终,她都觉着自己没做错什么,却独独忘了,皇家本就是一个不讲对错,吃人的地方,那人说她错了,她便是咬着牙也只能跪在地上说句臣妾知错。
  她主动离去,也能全两人间最后一丝情面。
  是夜,神仙殿设宴,为远道而来的两国使臣接风洗尘,场面盛大,大殿舞姬身姿勾人,配着数不尽的美酒美食,一派歌舞升平。
  陈鸾坐在铜镜前的软凳上,手里拿着那串被纪焕捏断的珊瑚手钏,昨夜唤人找了许久,也还是缺了三颗。
  她目光浅淡,手中珊瑚珠子温润的质感叫人觉着有些舒服,流月见状,抿唇安慰道:“等会叫宫女们再仔细找一找,总归是落在这殿里的,娘娘莫急。”
  陈鸾摇头,眼角眉梢的笑意越浓,却是站起身来将手里殷红似血的手钏掷到了窗外,夜色茫凉,这回是再怎么找也找不着了。
  “再喜欢的东西,碎了便是碎了,再强求也于事无补,多年犯傻,也该有个头了。”
  葡萄从外头撩了珠帘进来,低声禀报道:“娘娘,养心殿的公公来传话,说今夜神仙殿设宴,娘娘不可缺席。”
  流月皱眉,有些不满地道:“娘娘不是才派人去传了话,说今日身子不适,便不去了吗?”
  “不止娘娘,就连三公主那也被传了话,这回应该已经到了神仙殿了。”
  陈鸾缓缓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便是满目寒凉,她手指尖凉得可怕,声音里夹带着簌簌寒雪,道:“给本宫更衣。”
  一路行过红绿宫墙,在神仙殿的门口,正遇上皇帝的仪仗,陈鸾眸子也不抬一下,当即退后三步,行了个大礼,当真是恭恭敬敬,疏离有加:“臣妾参见皇上,皇上金安。”
  纪焕才准备朝她伸出的手就这样僵住了,灯火晃悠,男人面上的表情看不真切,只声音是沙哑醇厚的,“起来吧。”
  陈鸾这才直起了身,也不敢与他并肩,老老实实的落后两三步,眉目间的冷意竟比纪焕还要深浓些。
  她从来都是爱恨分明的性子,对欢喜之人笑魇如花,对旁人俱是冷若冰霜,连样子也不屑做的。
  前世今生,纪焕见过她恶语伤人,气急败坏的模样,却头一回见识到她这份漠然疏离。
  再结合她昨夜在明兰宫说的那几句话。
  他一颗心直直往深渊里坠去。
第49章
  今夜神仙殿灯火通明,
这个时辰,大臣们都已到了,纪焕与陈鸾一先一后的进了殿。
  “皇上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尖锐得有些刺耳的声音从神仙殿门口的太监嘴里传出,远远的荡出几层回音。
  原还热闹非凡的内殿一下子安静下来,
众人肃然而立,
无不拱手福身,翩然起舞的乐姬退到两侧,
匍匐身子行大礼。
  “参见皇上,
参见皇后娘娘。”
  一步步行过九层梯阶,男人明黄的衣角摆动,而后稳稳坐在正中的那张龙椅上,陈鸾稍落后几步,眸子微垂,也跟着落座在自己的位置上。
  “诸卿平身。”纪焕的目光从身侧女人略冰冷的侧脸上划过,而后落在下首乌泱泱一大片人身上,
道。
  待诸位都落了座,
陈鸾这才抬眸细看。
  长长两列坐席并排,
左侧坐着大燕的朝臣侯爵,右侧则是一些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为首的男子一双桃花目,生得极为俊美,瞧谁都是几分漫不经心的模样。
  在这样的场合,他除了一开始站起来朝纪焕拱手行了个礼外,
便是谁也没放在眼里了。
  只每每瞧向纪婵时,目光才堪堪柔和认真几分。
  陈鸾不动声色地端起小案几上的清茶抿了两口,辨认出了此人的身份。
  晋国那个风评不算好却稳坐太子之位数十载的皇太子,袁远。
  也不知是有意无意,纪婵被安排在了大燕这边的首席,正与袁远相对而坐,因此脸色当真算不上好看。
  此番两国使臣来觐,带了数不尽的奇珍异宝,特别是那袁远,当真是娶妻的阵仗,丝毫不顾忌些什么,任由流言传得沸沸扬扬漫天飞。
  开席前纪焕说了几句客套的官方话,接下来轻纱曼舞,歌乐阵阵,有酒瘾大的已喝上了头,大多数却还是冷静而克制地挂着笑,分析着局面。
  纪婵双手掩在广袖之下,从头到尾,连口茶都没有抿,脸色冷得有如三九天里飘落的雪沫子。
  不经意的一个眼神,与对面那霁月风光的男人对上,袁远挑了挑狭长的眉,朝她遥遥举杯。
  这人莫不是脑子有病?
  纪婵轻飘飘地挪开了目光,心中暗骂一声,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如今她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莫说做太子妃了,便是普通高门贵族的主母,怕人家也是极不情愿的。
  宫外请来的大夫均束手无策,只叫她安神静养,说不得时间一长,哪天便自己好了。
  左右她对婚姻情爱之事无甚兴趣,再不济手里也还捏着昌帝遗旨,便是到了佛山那等清苦之地,也不会过得多落魄,还没有世人的嘲笑讥讽,再好不过。
  只是可惜了鸾儿……
  纪婵看向坐在皇帝身边无端显得有些落寞的陈鸾,再想起这么些年她的追逐与付出,顿觉有些意兴阑珊。
  情之一字,当真这么伤人又没道理可讲。
  百般强求也未必能得到好结果。
  宴会行进至尾声,丝竹声渐去,纪婵突然敛了面上神色,站起身来朝着诸位上的男人福了福身,音色清亮足以叫这殿里所有人听清。
  “皇上,臣请旨即日起前往佛山,一为父皇母后潜心诵经,以显孝道,二也是因臣身子虚弱,太医说宜寻僻静之所安养,思虑再三,特请皇上恩准。”
  此话一出,当即引起殿中一片哗然。
  纪焕的目光停在纪婵那张妖冶的小脸上,两人虽不是一母同胞,但同流着皇室的血,眉目间皆是如出一辙的傲气冷然。
  念及自己对许皇后和昌帝的承诺,男人威严的目光稍缓,而后落在下首诸人身上,问:“诸卿以为如何?”
  左相司马南目光闪烁几下,皱眉的时候一张老脸上的细纹堆成了褶子。
  这事在所有人意料之外,可妙婵公主身为皇家唯一嫡女,先帝在世时当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提出这样的要求委实可行,百善孝为先,此举会给大燕的朝臣百姓一个表率。
  只是……
  晋国的皇太子都大张旗鼓的到了皇宫了,总不能又空手而归?
  这都第四回
了……
  袁远脸上的笑意慢慢的沉浸消失,他慢悠悠地放下了手里把玩的酒盏,目光落在那女人纤细的身子上,眼中的幽光几欲要将人吞噬。
  他已经没什么耐心了,她再不愿,那便只能强抢回晋国了。
  左右在她身上,自己面子已丢了十之八九,笑话也不知被人看了多少,她再不愿嫁给他,便也只能让她瞧瞧这副表皮之下叫嚣着快要压抑不住的掠夺念想了。
  真是不想吓她的。
  就在朝臣面面相觑,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离的时候,陈鸾伸手理了理衣裙上的褶皱,露出手腕上光泽润透的羊脂玉手镯,她站起身来朝着纪焕福了福身,道:“孝行天下,为国之根本,佛山又是昔日太皇太后礼佛之地,地方清净,是潜心诵经的圣地。”
  她顿了顿,接着道:“臣妾愿陪公主前往,请陛下恩准。”
  这话一说出口,周遭空气都凝结成了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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