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桥第5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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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相默默地咽回了那句到了嗓子眼的不妥,面皮一抖,倒也没敢在这时去触两个男人的霉头。
  小姑娘尚还半蹲着,纪焕仅仅只能看见她小半边侧脸,像是淬了冰一样,他狠狠皱眉,声音低沉,一字一句皆蕴着遮掩不住的不悦:“此时稍后再议。”
  陈鸾与纪婵对视一眼,倒也没再说什么。
  神仙殿晚宴结束后,晋国皇太子袁远以及北仓使臣皆去了养心殿与纪焕商议要事,陈鸾则与纪婵并肩回了明兰宫。
  夜色已深,宫女们打着灯行在前头,风里带上些寒意,纪婵掩在广袖下的双手仍在不自觉地抖,她难得皱眉,叹息声轻得揉进了风里。
  “烦心事真是一桩接一桩的来。”纪婵忍不住小声地抱怨,而后接着道:“只是方才我瞧着他那样儿,显然并不期望你远去佛山。”
  “若是有什么误会,还是说开的好些,毕竟如今你们身份不同往昔,又是好容易才修成正果。”
  陈鸾抿唇:“若是他的情绪能叫人一眼看透,便不是纪焕了。”
  “在他身上,我都数不出到底低了多少次头,只是婵儿,我这回当真是心寒了。”
  “这世上,真有怎么努力也捂不热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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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养心殿,琉璃灯盏散发出炽热的光亮,偌大的书房之中,燃着袅袅的薄荷香,为这如水夜色更添三分苍凉。
  谈完了正事,袁远随意为自己寻了张凳子坐下,眼皮往上掀了掀,神色并不好看,声音却仍是七八分的漫不经心:“今夜这事是怎么回事?”
  “特意送给我的见面礼?”
  纪焕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而后皱眉,道:“朕答应过父皇母后,必不叫纪婵受委屈,更何况她手里有父皇的遗旨,她若想去佛山静养,朕不会阻拦。”
  袁远收了那副吊儿郎当的公子样儿,稍稍坐直了身子,目光隐含幽光:“昌帝临终前,是有意将她许给孤的。”
  枉他暗自乐了那么些天,一路风尘仆仆像那些情窦初开的愣头青一样扑到了大燕皇城。
  这才歇了一夜,没等来美人正儿八经看上几眼,倒是得了这么个消息?
  “那会母后说你为人还行,是个不错的归宿,父皇只说婚事由纪婵自己做主,任何人不得勉强,遗旨上写得明明白白,你可要一瞧?”纪焕揉了揉眉心,脑仁一阵发疼。
  从神仙殿出来时,小姑娘的脸色苍白,寒凉如水,对他疏离恭敬得不像话,别说一声声软糯的阿焕了,就连皇上这两个字都是夹带着寒气的。
  他现在一闭眼都是那个大雪纷飞的白日里,她嘴角染着血污,颤抖着倒在他的怀里,最后一句话都没说完整就走了。
  那样的场景,光是想着就叫他觉着从头凉到尾。
  昨日对她发了那样大的火,她必然是被吓到了,转而变成那样一副态度,甚至请旨随同纪婵一起前往佛山。
  若真放她去了,还打算回来吗?什么时候回呢?十年或是二十年后?
  她是不是彻底对他失望了?
  男人身躯高大,透过半开的窗子,看向黑暗伸出,而后缓缓闭了眸子,负在身后的手掌一紧再紧。
  放她离开自己身边,做梦!
  失去她的感觉,锥心刺骨也不为过,他那日骤然知晓前世的一切,心里燃起的滔天怒火,与其说是对她的,倒不如说是对自己的。
  怨自己自视过高,刚愎自用,自始至终都看着她付出,哪怕到了最后一刻,也以为在自己的羽翼下无人可动她。
  是他没有保护好自个的小姑娘。
  她遍体鳞伤,重生回来后还是选择了相信他,小心翼翼朝他靠近,软软糯糯哄他开心,他昨日发火,小姑娘被吓得眼泪水不住的流,他却觉着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拂袖而去。
  简直不敢再深想下去。
  纪焕额角隐隐跳动,隐忍地克制着坐到了案桌前。
  袁远把玩着手里的佛珠串子,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一时之间,这偌大的养心殿寒流涌动,半晌无声。
  “你总不至于还想着前年的那件事,为了寻回场子,连自己的皇后都舍得流放吧?”袁远皱着眉头颇为一本正经地问。
  纪焕连眼皮都懒得动一下,根本不想同这等神经病说话。
  “你我之间交情不浅,也知纪婵是我心之所向,四次求娶而不得……”
  袁远白得有些吓人的食指拂过眼角,薄唇抿出一条透明的弧线,一字一句道:“你不会以为我和你一样,是个能忍的,甚至能忍到她与别人定亲吧?”
第50章
弃之如履
  深夜,
明兰宫大门紧闭,庭院两边守夜的宫女提着灯站着,夜风渐大,
正对着内殿的那棵枣树枝丫摆动,簇拥在一起的绿叶簌簌作响。
  分明该是最热的时候,
天却渐渐冷了下来,
特别是夜里,总要再加上一两件外衣御寒。
  陈鸾从神仙殿回来沐浴更衣,
这会早早的睡下了,
红烛摇曳,芙蓉色罗帐轻放,她睡得并不安稳,梦里都紧紧皱着眉。
  明兰宫内殿熏着安神助眠的檀香,倒是将连日来的素淡桃花香压制下来,纪焕进来的时候,脚步格外轻缓,
明黄色的软靴踩在地面上,
沉稳有力。
  红烛灯芯啪的一声清响,
火苗微闪烁几下,男人身子高大,
负手站在暖帐前,居高临下地望着蜷缩成一团睡下的小姑娘,眉间淬着的冰寒总算稍缓。
  明兰宫的大门无论何时总是敞着的,可今夜他来时,
却是紧紧地闭着,一丝缝隙也没留。
  她不希望他来。
  她不想再看见他。
  这般想法在脑子里挥之不去,纪焕眉宇间俱是疲惫,他伸手拂开那芙蓉软帐,骨节分明的食指缓缓落到陈鸾鬓角,而后一路向下,在那嫣红的唇瓣边流连。
  这抹温软,他念了足足两世。
  男人手指尖的温度有些低,饶是在梦中,陈鸾也蹙了眉,缩着身子往床里边挪了挪。
  纪焕在床沿边坐了整整一夜,在晨起第一缕光亮跃出黑暗时,胡元轻手轻脚地进来,声音压得极低地提醒:“万岁爷,该更衣上早朝了。”
  有了前世记忆,纪焕对未来朝堂局势变幻了然于心,包括未来两三年会发生的大事……
  熬了一宿,男人的眼底布着深深浅浅的血丝,他不动声色颔首,稍稍俯了身子将帐子放下,随后大步流星出了明兰宫。
  “朕来过明兰宫的事,半个字也不准叫皇后知道。”纪焕一边走一边吩咐,声音沉稳寒冽,那种与生俱来的帝王之意,竟比前些日子深浓许多。
  胡元迅速应下,心中叫苦不迭。
  他如今是越来越摸不透万岁爷的心思了。
  原想着是皇后做了什么触怒帝王底线的事,可这两日过下来,明兰宫一切照旧,别说皇后娘娘亲自前来求陛下恕罪了,就是头也半点不低,倒是主子爷自个跟自个怄气,膳也不用,寝也不安的,再健朗的身子也遭不住这样的糟蹋啊。
  这两位到底在闹些什么,不止他不知道,就连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也是满头雾水,一问三不知。
  今日早朝,自然又是一番争执不休。
  为着昨夜神仙殿妙婵公主请旨前往佛山一事。
  晋国皇太子为何而来,在场诸位心知肚明,听闻晋国天子年迈,整日沉迷声色,如今朝堂上的事皆是太子袁远一手抓。
  权势之大,直压得那些皇子光芒黯淡,生不出任何夺嫡之心。
  自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若是此回再不应下,待日后袁远继皇帝位,说不得会因为此事而对大燕心生嫌隙,得不偿失。
  只是这妙婵公主不比他人,手里头有着先帝遗旨,就连新帝也是多加袒护,她的意愿,谁也无法逼着更改。
  “皇上,臣有一计,可将公主与晋国皇太子的婚事定下,待一年后公主礼佛归来,即刻完婚。一来可全皇室孝义之名,二来也可对晋国有个交代。”
  天下三分,大燕占地最广,晋国却尽是山灵水秀之地,物产丰富,北仓则是三者中最弱的一国,三者隐隐呈对峙之势。
  “此言差矣,公主一去,谁能料到归期?若是此去三四载,难不成也叫皇太子等上这么久?”
  这边才说出自己的看法,立刻就有人站出来反驳。
  怎样都觉得有失妥当。
  最后还是左相司马南出列,沉着声音道:“皇上,臣认为可允了公主的请求。”
  龙椅上的男人目光如利箭出弦,锐利至极,意味深长,随后漠然出声:“左相何出此言?”
  司马南:“自古孝道长存,先皇崩逝不久,公主与皇后前往佛山,替陛下尽孝,实乃大燕皇室之表率,自然该允。”
  其余人眼皮皆是一跳。
  这司马家做什么都非得把皇后拉上,眼瞧新帝昨夜那神色,明显是不会让皇后一同前往,他却非要再次提出来。
  当真没事找事做。
  纪焕则是深深皱眉,想起前世的诸多事来,司马月最后是嫁给了北仓一名虎将,司马南还特意求了昌帝恩典,叫司马月以县主的身份出嫁。
  这一世,许多事都跟着发生了变化,那名大将未出来,司马家倒是将主意打到了后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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