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桥第6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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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后来,袁远的脸色已渐渐变得凝重,她凤眸微眯,话锋陡转:“我不求荣华富贵,不求后世留名,既然如此,我嫁给太子,与姬妾争宠,勾心斗角,为难自个,又是何必?”
  “今日太子觉着本宫甚合心意,改日便会有第二个纪婵让太子神魂颠倒,那个时候,我又该如何自处?”
  “太子也莫说什么情意深笃,这世上最靠不住的,便是人心。”
  她这一席话,尖锐而刺耳,不光将袁远问住了,就连陈鸾也内心震动,暗叹一声。
  纪婵活得肆意,她身份尊贵,处处有人护着,可这天下大多数女子如浮萍,未出阁时随父母,顺兄意,出阁后以夫君心意为依归,有了子女后又要处处担忧谋划,一生都在为难自己。
  纪婵冲着袁远福了福身,声音竟是格外的柔和:“太子还是想清楚了再来吧。”
  陈鸾侧脸柔和,跟着道:“先将太医唤过来给太子处理下伤口吧。”
  陈鸾与纪焕出妙婵宫的时候,夜风刮起两人的衣角,幽幽宫道的深处像是潜伏了什么狰狞巨兽一样,一眼瞧不到尽头。
  纪焕一路把玩着小姑娘柔若无骨的手掌,脚步声沉缓,声音清透,逸散在风里,“在想些什么?”
  陈鸾瘪了瘪嘴,道:“在想那个胆大包天的宫女。”
  纪焕失笑,捏着她指骨的力气大了点,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直接拆穿了她:“在我跟前也学会说谎了?”
  前边是一条蜿蜒小道,有一个积了水的小水洼横亘,陈鸾提着裙角踏过去,瞳孔黑白分明,神情极为认真,黛眉拧成了一个结,“臣妾只是在想,若是以后,后宫进了诸多姐妹,而皇上也遇到了第二个陈鸾,会是何等的情景?”
  既然她的心思遮挡不住,那不如摊到明面上。
  虽然也并没有什么用。
  男人噙着笑反问:“吃味了?”
  头顶乌云四散,露出一点点月牙儿的尖,一端散着柔和的银光,一端沁在黑暗里,弯弯的半轮儿,银光与深浓的墨色交织,诡异的交相融合。
  陈鸾眼睑微垂,手臂如蜿蜒向上的花枝一样缠了上去,身后跟着伺候的都是些人精,顿时眼观眼心观心的落后了一大截。
  纪焕停下了步子,眸光深邃,终是伸手捏了捏她一侧脸颊,道:“越发会撒娇了。”
  也越发没脸没皮了。
  这在元成帝看来,是件乐见其成的好事。
  “袁远是个聪明人,今日这样的场合,他但凡真碰了那宫女,日后任他如何舌灿莲花,纪婵也不会听一句进去。”纪焕捏了捏小姑娘的尾指,声音如沁了水般的清润:“若我是他,也会那样做。”
  陈鸾蓦的抬眸,显然有些震惊。
  纪焕却不再多说什么,只脸上的神情实在算得上是柔和,诸天月华都拢在他一人身上。
  这世上,哪会有第二个陈鸾?
  又哪里会有第二段布满沼泽泥泞寸步难行的六年?
  男人的影子投在青石路上,影影绰绰朦朦胧胧的一团,陈鸾的则小了许多,两人依偎在一起,影子也亲密无间的靠在一起,陈鸾头一歪撞到他怀里,两团影子便成了一团。
  小姑娘临到睡时嚷嚷着要回明兰宫,说是小日子来了不好睡在养心殿,晦气。闹了一阵后又疼得哼哼,半晌后枕在他的胳膊上呼吸均匀地闭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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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妙婵宫依旧点着灯,纪焕临走前封锁了消息,抓了不少嘴碎的人敲打警醒,导致整个妙婵宫的宫女婆子战战兢兢不敢多言一句。
  袁远还没有走,他歪在一张摇椅上,袖袍微掀,露出精瘦有力的小臂,两条血痕触目惊心,太医为他撒上药粉又缠上细布,最后少不得叮嘱几句忌口忌怒。
  等太医提着药箱走了,这妙婵宫便静得能听得见外头的虫鸣鸦叫声。
  纪婵坐在书案前描字,她手抖的毛病还未好彻底,每日就用这个法子坚持控制,原本一手连昌帝也要夸赞不绝的字如今如蝌蚪一般的陈列。
  最后,纪婵啪的一声将笔搭在砚台上,而后莲步稍移,行到袁远跟前,漫不经心地擦着指尖的墨迹,声音□□分懒散:“还不走?莫不是想在妙婵宫睡一宿?”
  袁远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抚了抚自己胳膊上的细布,妖异的桃花眼上挑,倒比女人还来得勾人心魄:“伤口疼,迷/魂香的药效还没消。”
  这话叫他说得,纪婵险些笑出声来。
  “袁远,方才在外头,我与你说得十分清楚了,若你没有想清楚想明白,就不要再来扰我了。”她正了神色,直言相告。
  “你我身份相当,到时候真要闹起来谁的脸上都不好看,你就此罢手回去吧。”纪婵难得柔和了神色,如是劝道。
  “啧。”袁远面色变幻了一会,而后意味不明地轻啧一声,站起了身,一步步将纪婵逼到了窗口,她背后抵着墙,孤立无援,只神色仍是毫无波澜。
  “十四岁那会,谁先招的谁?你也不看看,便是恶作剧,又有谁敢惹到我头上来?”
  褪去了人前洒脱的纨绔公子样,这人偏执起来,竟比四年前还要难缠些。
  “你只怪我当年有失偏颇,失诸理据,怎么不说你连夜收拾行装回了大燕,特使三百里加急也没能追到你?”
  之后四五年,就因这一桩事,原本两个将要定亲的人彻底闹僵,他提亲三次皆被婉拒,就连个人都见不着,解释都没地解释。
  纪婵声音更冷几分,冷笑着呛声:“这么说你还认为是我的错?”
  袁远默然不语,而后缓缓地将人揽到怀里,她身子一瞬间绷得极紧,手掌紧握成小拳头,而后又被他压着一根根强硬地掰开,强硬的十指相扣。
  “纪婵,我只是很想你。”
  我没有怪你,我只是很想你。
  再没有比这句话更叫人内心震动的了,饶是冷静理智如纪婵,也有片刻的失神,直到她感受到一阵温热停留在自己的眉心,顿时绷紧了脚尖,一把将人推开,恼怒的声音传出老远:“赶紧滚回去。”
  袁远站在原地,苍白得近乎妖异的手指轻抚上薄唇,桃花眼中泛出妖异的神采,勾唇低低笑了一声,喃喃道:“这回还能让你跑了不成?”
  他又坐回那张躺椅上,南窗半开,竹藤编的躺椅不堪重负,嘎吱嘎吱的响动,袁远眯了眯眼,想着这时候来一坛酒就好了。
  他又想起了许多事,从她十四岁未及笄到如今十九,整整五年时间,恍若隔世,什么东西都变了,就连他自己的初衷也改变了,唯独她没变。
  作者有话要说:  这么粗长,算是双更了吧?明天继续,快夸我啧。
第61章
  那样一出闹剧之后,
宫里又安静了几天,陈鸾日日喝药调理身子,肚子倒也没再疼得那样厉害过,
养心殿俨然成了第二个明兰宫,摆设布置一切比照着陈鸾的喜好来。
  元成帝也是一副没打算让她再回去的模样,
随便她可着劲的折腾。
  八月中旬的天依旧是极热的,
太阳高高的挂着,人往外头一站,
不消片刻,
头顶都要冒起烟来。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陈鸾却再没有听到过有关锦绣郡主与赵谦的消息,所有似是而非的线索齐根而断,十几年前的事再次重演,两个大活人在京都的茫茫人海中蒸发。
  陈鸾许多次睁眼闭眼,都是老太太直挺挺的躺着,身上盖着白布,
再也睁不开眼的模样。
  老太太吃斋念佛大半辈子,
最后却是被无辜牵连至死的,
死不瞑目。
  而陈鸾身为国公府的后裔子孙,心中隐有猜测却迟迟找不出这个人来,
心里头难免是有隔阂,不痛快的。不管怎么说,血脉相连,无端承受无妄之灾的是她的至亲。
  即使康姨娘和陈鸢死有余辜,
老太太和康姨娘肚子里那个孩子终究无辜。
  八月十六日正午,天光大亮,日头毒辣。
  因着昨夜中秋节刚过,外头的一颗香桂树上还挂着几个圆圆鼓鼓的花灯,各样的花式图样,瞧着莫名的喜庆。
  流月端着一碟子糕点进来,脸上溢满了笑,轻声细语地道:“娘娘快尝尝,这是三公主差人送来的枣泥糕,说是王嬷嬷亲自做的,娘娘进宫前是最爱这口的了。”
  陈鸾放下手头的羊脂玉簪子,目光落在那精致小巧的点心上,笑着颔首,继而开口问:“本宫记着王嬷嬷前些日子向公主讨了恩典,不日将出宫养老?”
  在陈鸾还未与纪焕成亲的时候,纪婵住在宫外的公主府里,陈鸾与沈佳佳常去做客,王嬷嬷是纪婵身边的管事嬷嬷,又做得一手的好菜,时时噙着笑慈眉善目,这一来二去的,陈鸾自然就和她混了个面熟。
  到了这样的年纪,出宫颐养天年也是最好的选择。
  流月点头:“正是呢,公主念着她照顾多年辛劳勤恳,赐了不少东西下去,此外还特许嬷嬷下月初十出宫。”
  陈鸾捻了一块放到嘴里,绵甜的香在嘴里蔓延开来,她惬意地眯了眯眼,轻声道:“嬷嬷出宫那日,记得提醒本宫一声儿,咱们也该去送送的。”
  这一走,怕以后是再难相见了。
  陈鸾用过午膳后有小憩的习惯,养心殿安安静静的没人敢出什么声儿,纪焕处理完政务进来的时候,小姑娘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屏风外那张罗汉榻上,身上搭着一层薄薄的小被,曲线窈窕,将那份惑人勾勒得淋漓尽致。
  纪焕瞧着,无声地挥退了两侧扇风的宫女,轻手轻脚将人抱着去了内殿的榻上。
  陈鸾睡得浅,睁眼见是他,轻轻嘟囔一声,伸手勾着人的脖颈又闭了眼,当真半分不顾忌他的身份。纪焕不由失笑,掂了掂手中的重量,哑着声音开口:“怎么比之前又重了些?”
  陈鸾睫毛微颤,手指头冰凉,捻着他颈后一块细肉,糯糯地争辩:“分明没有,这几日连点心都戒了,皇上莫拿这事来吓唬我。”
  纪焕将人放在软榻上,粗砺的手指摩挲着她细嫩的脸颊,凑上去闻了闻,而后皱眉:“怎么朕又闻着莲子糕的味了?”
  陈鸾顿时背对着他,将身子挪到里头去了。
  越来越会使小脾气了。
  小半个时辰后,陈鸾低声闷哼,小脸上润着花尖的红,和着蜿蜒而下的泪珠,可怜兮兮的没了气,她手没力地搭在男人的肩上,声儿颤颤:“我就吃了一块。”
  声调颇为委屈,纪焕从胸膛里发出闷闷的一声笑,声音哑得不像话,目光幽深能将人吸进去,“上早朝前你如何应下的?可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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