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校对)第123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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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陶谦看来,别驾赵昱起身出列:“敢问上使,天子檄文,因何不提淮泗大疫。”
  “哦?”王朗明知故问:“君,何许人也。”
  “别驾赵昱,字元达。”乃由陶谦引荐。
  “南阳大水,淮泗大疫,皆为天意。别驾焉能不知?”王朗反问。
  “上天有好生之德。淮泗百姓,亦是天子之民。焉能厚此薄彼?”赵昱驳回。
  “尧时十日并出,草木焦枯,民无所食。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豨、脩蛇皆为民害。尧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丘之泽,射十日而下杀猰貐,断脩蛇于洞庭,禽封豨于桑林。十日并出,羿射去九。”言罢,王朗环视众人:“是故,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二日并天,必出大害。先有南阳大水,再发淮泗大疫。岂非情理之中,何必多此一问。”
  见座上众人,纷纷点头。王朗面色不变,心中窃喜。
  赵昱又道:“今二日余一,天下共主。天子却只发檄文,并无义举。岂非哗众取宠乎?”
  “君请慎言!”王朗勃然变色:“天子负天命,应正朔。岂可擅自揣度。夫‘为人臣者怀利以事其君,为人子者怀利以事其父,为人弟者怀利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终去仁义,怀利以相接,然而不亡者,未之有也。’”
  一席话,掷地有声。
  赵昱肃容下拜:“昱,受教。”
  王朗亦回礼:“不敢。”
  见机一到。陶谦遂言道:“正如上使所言。春秋之义,求诸侯莫如勤王。今天子传檄天下,宜遣使奉承王命。”
  王朗大喜下拜:“使君乃纯臣也。”
  待起身,眼中似别有深意。
  陶谦心领神会。遂屏退左右。所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胁之以威。大义凛然,慷慨陈词之后,必言利益,必有舍取。
  待堂内只剩心腹亲信,寥寥数人。王朗密语道:“使君只需遣使奉章上洛。天子必行嘉许,当拜徐州牧,加左将军,封溧阳侯。”
  “哦?”饶是陶谦,亦不由心动。封侯拜相,无人免俗。
  然口说无凭。陶谦一时迟疑不定。
  王朗笑道:“使君何必见疑?只需遣一亲信,与我同返。后事如何,一观便知。”
  陶谦轻轻颔首:“如此,请上使暂回馆舍安居。待组使团,与君同返。”
  “遵命。”王朗再拜起身,翩然而去。
  亲信曹宏,忍不住叫嚣:“明公若为左将军,何愁徐豫诸国,不尊号令!”
  “左将军,战国已有。秦汉因之。金印紫绶,位次上卿,或典京师兵卫、或屯兵边境。戍守四方。”别驾赵昱进言道:“使君得此号,名正言顺也。”
  座下如下邳相笮融,彭城相薛礼等,各个摩拳擦掌。然陶谦却不为所动。少顷,忽言道:“典农校尉何在?”
  陶谦任刺史时,徐州饱受黄巾之乱,“世荒民饥”。陶谦表下邳人陈登,为典农校尉,于境内屯田。陈登上任伊始,便“巡土田之宜,尽凿溉之利”。数年大成,“粳稻丰积”。徐州乃时下河南为数不多,富庶大州。
  惹四方眼馋。豫州牧孙坚,兖州牧曹操,甚至青州刺史、扬州刺史,皆曾遣人借粮。足见一斑。
  “陈校尉,今在舍中静养。”赵昱答曰:“隐疾发作,无从下榻。”
  “乃食鱼鲜所致。”亲信曹宏又言道。
  “此症,蓟国良医皆可诊治。”赵昱言道:“不其港,常有蓟国海市经停。宜当速去,迟恐不及。”
  陶谦轻轻颔首:“速去速回。”
  “喏。”曹宏遂去传命不提。
  心知陶谦有意遣陈登出使,赵昱又进言道:“洛阳之行,宜早不宜迟。”
  陶谦这便定计:“如此,便劳元达亲往。”
  赵昱大喜:“卑下,定不辱命!”
  郡府典农校尉官舍。
  曹宏奉命而来,传达上意。
  典农校尉陈登,抱恙下榻,伏地领命。临行前,曹宏又讨得百角蓟钞一券,这才心满意足,告辞而去。
  待曹宏远去,忽听内室有人慨叹:“我儿所投,非明主也。”
  陈登面黄透赤,腹胀如鼓,涩笑答曰:“儿非敬陶使君,乃为徐州百姓也。”
  “徐州‘居四战之地,恐日就微弱’。大水之后,又生大疫。周遭郡国,民不聊生。唯此州富可敌国。不啻群狼环伺,取祸之道也。”便有一人,布袍葛巾,自出内室。
  正是登父,陈珪。字汉瑜。徐州下邳人,广汉太守陈亹孙,太尉陈球侄,吴郡太守陈瑀、汝阴太守陈琮从兄。出身士族名门。与袁绍、袁术等,皆为故交。初举孝廉,任青州北海国治,剧县令。后辞官,赋闲在家。
  “阿父所言极是。”陈登慨叹:“乱世将至,陶使君断难善终。唯恐殃及百姓,故不忍弃之。”
  “琅琊港,乃徐州良港。先前,多有蓟船往来。奈何自琅琊王闭港造船,欲谋过江。便断绝交通。若能重开琅琊,引海市停靠。则徐州无忧矣。”
第141章
父子十禄
  “阿父之意,乃引蓟王南下。”陈登如何能不醒悟。
  “然也。”陈珪眼中精光毕露:“南阳大水,蓟王万舟齐发,解民倒悬。获救者,不下百万之众。其中,士农工商,皇亲国戚,兼而有之。蓟王一视同仁,一代明主,必名存千古矣。”
  “众皆以为,淮泗八国,唯合肥侯马首是瞻。然儿窃以为,淮泗八国,亦或是,天下宗王,明各有主,实则,皆暗尊蓟王也。”陈登叹道:“只叹蓟王恪守臣节,不愿幽废夺位。这才令洛阳并南阳二帝,有恃无恐,叔侄相争。”
  “我儿可知,正因朝政日非,人心思乱。唯蓟王恪守臣节,征讨不臣。大汉社稷,方得以苟存。今汉虽亲疏有别,然蓟王亦是汉室宗亲,种出高祖之脉。若举兵逆乱,实为不肖子孙。背祖悖宗,大逆无道。即便一战功成,成就九五之尊。如何告庙历代列祖列宗,又如何昭告天下万千子民?故,天下皆可叛汉,唯蓟王不可叛。”陈珪一语中的。
  一言蔽之。天下本就是刘汉之天下。蓟王若扯旗造反,不啻刨自家祖坟。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必为世人唾弃。如何可为天下表率。
  所谓“大贵者,莫过帝王”。然史上刘先主,亦是等到曹丕篡汉,才续位大统。
  “其中厉害,儿岂能不知。”陈登忽腹痛如绞,一时汗如雨下。
  陈珪言道:“吾儿速往不其港。当善保有用之躯,以待他日另投明主,为国效力。”
  “阿父所言极是。”陈登强忍剧痛,随老父车行而去。自城外津渡登船,顺下沭水。此水古称沐水,后作沭水,“沭水出东莞,南至下邳入泗”。自陈登屯田大成,“泰山以南南至下邳,左沭右沂,田良野沃”。
  又自淮阴“漂母岸”入淮。韩信,年少家贫,受餐于漂母,及其达志以后,投千金以为报答。遂成典故“漂母饭信”。后人赞曰:“益愧千金少,情将一饭殊。”
  顺淮出海,绕抵不其港。
  果见蓟国海市,白波大舡。帆樯如林,旌旗招展。问过方知,亦是今日刚到。
  蓟国以石绵线并细钢丝,混合编织而成之“银鳞火浣布”,乃“鸾翼帆”专属材料。号称“鸾毳裘”。除去防火,还能御箭。
  窥一斑而知全豹。蓟国将作寺为造海船,可谓不惜工本。
  闻乃徐州典农校尉,并老父寻医至此。海市令亲出相迎。同升医船。由船上良医诊治。船医言:“校尉胃中有虫数升,欲成内疽,食腥所至也。”即作汤二升,先服一升,斯须(须臾)尽服之。食顷,吐出三升许虫,赤头皆动,半身是生鱼脍也,所苦便愈。
  不过虫瘕之症,药到病除。静养数日,便可归家。为防复发,当忌食鱼生。
  陈登谨遵医嘱。不敢再逞口腹之欲。
  术后,见有女护,佩面罩,戴手套,取白垩入瓮,浇水沸腾。须臾,瓮中赤虫皆死,待冷却,吐瓮遂成硬块,自上而下,密不透风。坚如磐石。
  陈登忍不住问道:“此瓮如何处之?”
  女护答曰:“先送入底舱封存。待返国中,当深埋地下。”
  “原来如此。”陈登欣然点头。
  生石灰的消毒原理。约有两种,一是强碱性,二是高温。待冷却硬化,亦便于封存。而后掘深坑掩埋地下,断绝传染。蓟国凡遇传染疾病,皆以此法处理秽物。
  蓟国千里国土,千三百万众。人口往来。密集交通。杜绝大疫,乃重中之重。更加多有流民北上,经年不断。各种疑难杂症,层出不穷。
  太医令华佗言,救死扶伤,倾力而为。力所不及,含笑九泉。所患绝症,无人沾染。
  置流民大营,隔离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又说“病从口入”。饮食起居,亦是关键。生水生鲜,无人入口。青盐腌制,亦有奇效。
  毕竟年少。不出三日。陈登已完好如初。
  老父终是安心。
  临行前,父子榻前私语。
  陈珪言道:“如何?”
  “尤胜先前。”陈登叹道。言下之意,蓟国之强,远超先前所知所想。
  “白波海舡,多为民用。横海楼船,方为蓟式战船。”陈珪言道:“蓟国首开船运之便。纵横四渎八流,往来寰宇内外。天下无所不至。本以为,鸿沟必是天堑。如今皆成通途。纵有天险,亦不可与敌。诸如袁绍、袁术、孙坚、曹操者,之所以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复立合肥侯为帝。只因畏蓟如虎也。”
  陈登欣然点头:“若无合肥侯,勉强据拥大义。洛阳少帝只需一道诏书,便可调蓟王千军万马,渡河讨贼。关东群雄,乌合之众。焉能敌蓟国雄兵,水陆并驱,腹背交击。”
  “我儿果有远见。”陈珪面露欣慰:“合肥侯,今虽败退就藩,然并未甘心。正暗中联络关东群雄,谋求复起。汝南乃二袁祖籍,扬州为孙坚世代所居。南阳被毁,新帝或迁都九江,割据淮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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