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校对)第92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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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如此……”贾诩一声叹息。有汉一朝,宗室篡位,乃历代帝王心头大忌。勃海王如此行事,焉能不惹来灭门之灾。再深思。陛下崩于困龙台时,忽下遗命。‘兄终弟及’,传位于合肥侯。或许,正因忌惮勃海王故事。
  “时渤海王妃,乃先帝宋皇后之姑。知王甫罗织罪名,构陷勃海王,宋皇后于是暗求长乐太仆侯览,出面相帮。”虽是陈年旧事,然曹节却记忆犹新:“中常侍侯览,延熹年间赐爵关内侯。因诛梁冀有功,进封高乡侯。专横跋扈,贪婪放纵。先后夺民田地一百一十八顷,宅第三百八十一所,模仿宫苑,兴建府第十六处。妻略人妇,肆虐百姓。为母大起冢墓,诸如此类,举不胜举。督邮张俭,破其家宅,藉没资财。侯览遂诬张俭与长乐少府李膺、太仆杜密等为‘党人’,起‘党锢之祸’。被杀、被徙者,三百余人。被囚禁者六、七百人。侯览又乘势,夺我长乐太仆之职。专权南北二宫。然却万不该蹚渤海王,这趟浑水。”
  贾诩心领神会:“于是王甫命有司举奏侯览专权骄奢,先帝怒而策收其印绶,侯览走投无路,自杀身亡。阿附者,皆免官。”
  “然也。”曹节轻轻颔首:“熹平元年五月,侯览亡后,王甫再无人掣肘。冬,十月。诏冀州刺史收勃海王全家,刘悝不堪拷打,遂自杀。妃妾十一人、子女七十人、伎女二十四人皆死狱中,傅、相以下悉伏诛。”
  “右丞可有心得?”曹节忽问。
第101章
问鼎中原
  贾诩脱口而出:“当年秋,七月,甲寅,有人书朱雀阙,言:‘天下大乱,曹节、王甫幽禁太后,公卿皆尸禄,无忠言者。’”
  “不愧是右丞。”曹节一声长叹:“侯览先诬张俭与长乐少府李膺、太仆杜密等为‘党人’,借故夺我长乐太仆之职。须知,长乐少府、长乐太仆,乃太后三卿。侯览之所以诬告,非为起‘党锢之祸’,只为报与张俭私仇,兼为其主,剪灭窦太后党羽。而后再杀窦太后。”
  贾诩已然醒悟:“莫非‘书朱雀阙者’,乃是老大人?”侯览之主,究竟是何人。时过境迁,又何必再深究。终归与此事无关。
  “然也。”曹节笑道:“见宫中有人借故,欲幽杀太后。老朽这才留书示警。为行自保,唯有将自己与王甫,名列其中。王甫无端遭陷,深恨留书之人。诏司隶校尉刘猛逐捕,十日一报。猛以‘诽书言直’,不肯急捕。月余,主名不立;猛坐贬为谏议大夫,以御史中丞段颎代之。颎四出逐捕,太学生牵连入狱者千余人。最后无果而终。王甫由此深恨党人,却不恨我。”
  “只因‘朱雀阙书’,老大人与王甫赫然并列。”贾诩答曰。
  “然也。”曹节得意一笑,又急忙收拢笑意:“如此,方才保住太后性命。”
  贾诩含笑点头,却未揭破。事实上,“朱雀阙书”乃一石二鸟之计。为全窦太后性命是其一。其二,乃是借刀杀人,王甫所深恨者,并非党人,而是另一位大内官,程璜。只因曹节与王甫,皆名列朱雀阙上,唯独程璜不见其名。故宫中传闻,乃程璜所写。王甫焉能不生疑。稍后,才有程璜与王甫的互杀。杀侯览者,必是曹节、王甫、程璜,三人之一。
  言及此处。贾诩这才醒悟。“二次党锢之祸”,竟因四位大内官,内斗而起。却牵连如此广大,影响如此深远,荼毒如此恶劣。一己之私,险毁社稷国祚。宦官之祸,何其剧也!
  “却不知,与陈王宠有何干系?”贾诩又问。
  “永康元年十二月,桓帝驾崩,遗诏命刘悝复为勃海王。此其一也。”曹节目光深邃。
  “莫非还是二道诏命。”贾诩心中一动,掷地有声:“兄终弟及!”
  “然也。桓帝先复刘悝勃海王位,再传其大汉帝位。”曹节龇牙一笑:“罪王如何继位?必先赦免其罪。”
  “换言之,前大将军窦武与窦太后,暗自将第二道诏命撕毁,另立解渎亭侯,是为灵帝。”贾诩言道。
  “桓帝口出遗命,时中常侍郑飒、中黄门董腾,皆在场。”曹节将细节补全。
  “难怪王甫要杀二人。中常侍郑飒、中黄门董腾,素与刘悝交好。必将诏书之事,暗中告知。”再联想民间传闻,勃海王并非愤恨皇兄未传位与己,而是恨大将军窦武并窦太后销毁桓帝传位诏书,故才擅自发兵,欲夺迎驾诏书。
  “二道传位诏书,乃桓帝弥留之际,口述。知者甚少。时在场众人,除去桓帝身边亲随,窦太后,窦大将军,贵人田圣,还有陈王刘宠。”
  天子崩,“四海之内咸悲,臣下若丧考妣”,为“观君父之棺柩”。诸侯赴京奔天子丧,地方官吏率领吏民望都而哭,举国哀悼。
  “刘宠勇猛过人,善使弓弩,十发十中,中皆同处。乃汉室强宗。桓帝知传位于弟,大将军窦武必不能相容。便嘱托陈王刘宠,效仿明帝时,东平宪王刘苍为骠骑将军故事,辅佐勃海王刘悝继位。”曹节言道:“奈何事与愿违。窦大将军先撕遗诏,窦太后再杀田圣灭口。宫内无人应声,陈王刘宠孤掌难鸣。后得窦太后作保,刘宠放归封国。此事就此作罢。时永康元年(167年)十二月。”
  “待熹平元年(172年)十月,先帝诛勃海王满门。陈王宠,窃以为先帝旧事重提,欲除后患。故提前谋划,与国相魏愔‘共祭天神’。”贾诩接着道。
  “所谓‘共祭天神’,实则杀白马盟誓。”曹节终道破谜底:“时‘共祭盟誓’者,除去陈王刘宠,还有梁王刘元、沛王刘琮、下邳王刘意、彭城王刘和、琅邪王刘据、东海王刘祗。”
  “如前汉,七国之乱。”
  “然也。”曹节叹道:“稍有不慎,便将重蹈前汉覆辙。王甫严刑拷打,悉知此事,惊恐之下,遂密报先帝。因兹事体大,先帝密召近臣问计。程璜遂进言道,诸王结盟,乃因见勃海王满门惨死,生怕飞来横祸。断不可逼迫太甚,谨防铤而走险。不如赦免陈王刘宠之罪,以安其心。兼分诸王联盟之心。”
  “先帝犹豫不决。便在此时,形势突变。年前十一月,有会稽妖贼许生起句章,自称‘越王’,其子许昌在句章称帝,自号‘阳明皇帝’,众以万数。先前不过小患,不足为虑。岂料年后,忽兵精粮足,不断壮大,渐成大患。扬州刺史臧旻密报,乃因贼人得七王暗中资助。”
  “养贼自重。”贾诩焉能不知。
  “权衡之下,先帝这才下定决心,赦免陈王刘宠之罪。”曹节终将前朝隐秘道出。至于隐匿多少,又篡改多少,便不得而知了。
  沉思片刻,贾诩言道:“先帝驾崩,少帝继位。前朝旧事,已随风散去。陈王刘宠再无性命之忧,因何还要与我主暗中结盟。”
  此乃明知故问。曹节亦不说破:“先帝一念之仁,乃至养虎成患。如前汉故事:天下板荡,群盗蜂起,必有宗室趁乱兴兵,觊觎大位。”
  “老大人言下之意,陈王刘宠欲结盟兴兵,谋夺天下。”言罢,贾诩忽又笑问:“若如此。老大人以为,我主又该如何是好?”
  曹节下意识张口,却只字未出。须臾,似笑非笑,语透深意:“老奴窃以为,此一时,彼一时也。”
  贾诩心领神会:“老大人之言,诩自当带到。”曹节先前之言,忽改称‘老奴’,“此一时,彼一时也”显然是说与蓟王听。言下之意,时过境迁,今非昔比。是否结盟,且看谁能问鼎中原。
  一言蔽之,谁才是最大得利。
  “老而无用,难以久持。言尽于此,右丞且自去。”说完,曹节便又高卧榻上,瞌目小憩。
  “告辞。”贾诩拜退。
第102章
避易就难
  十里函园,二崤城,中堡,瑶光殿。
  听贾诩道完前朝隐秘。田丰下意识皱眉:“此事不妥。”
  “有何蹊跷?”荀攸问道。
  田丰言道:“若真如曹节所言,陈王宠七国结盟,欲行兵谏。且养贼自重,暗行不端。天下诸侯若皆如此,先帝如何能不忌惮。因何独善待我主。有求必应,有功必赏。少复祖爵,再封乡侯,又并六县为国,增封二十县余。此,又作何解?”
  论揣度人心,贾诩无人能及:“多年前,中常侍封谞亲赴楼桑,宣先帝诏。传闻,左右袖中,各置一诏。试问我主,是封侯还是复爵。”
  “此事人尽皆知。价格不一,封侯易而复爵难。”荀攸笑道。
  “然也。此乃赏封与分封之别。”贾诩又道:“我主当世明主,毅然决然,避易就难,择选复爵。”
  荀攸不禁莞尔:“封谞遂传先帝口谕:既复祖爵,所欠‘酎金’便需补齐。自前汉元朔二年,武帝时坐酎金失侯,至今建宁四年,计二百八十三年。依‘酎金律’,封地每年、每千人需缴贡金四两。计千一百三十二两。”
  饶是贾诩,言及此事亦满怀钦佩:“我主说‘便宜’。”
  田丰、沮授,四目相对,不知所以:“二位何意?”
  “先帝乃是皇商。借用主公一语:‘钱货两讫,童叟无欺’。”贾诩终于道出关键:“正因我主补齐酎金,光复祖爵。故我主陆城侯爵位,乃是从前汉继承。享有前汉封君列候的诸多便利。”
  “治政之权!”沮授脱口而出。电光石火间,已一通百通。
  先帝看上去,给予蓟王诸多便利。远非今汉封君列候可比。然归根结底,并非对刘备个人优待。而是恪守皇商信誉。刘备既愿花高价,补齐二百八十三年之酎金。于是乎,在商言商。先帝便尽可能提供前汉时陆城侯理应享有的一切权利。
  简言之:刘备足额支付酎金,先帝足量兑现“侯权”。
  一言蔽之:与朕做生意,钱货两讫,童叟无欺。少君侯尽可安心!
  “卖官鬻爵,果然是门生意。”田丰目瞪口呆。表情已说明一切。
  “我主年年纳足献费。逢佳节寿诞,南北二宫,三后一帝,从未失礼。饶是如此,每逢开口,皆付足铜钱。”贾诩目光深邃:“正因我主深知先帝秉性。表面上之亲密,皆因背后利益。与先帝的关系,不过是场交易。如此说来,我主掷金无数,何曾亏欠分毫。”
  “我主曾言,所谓盟约,不过是互相妥协,各取所需。此言,深谙交易之道。”荀攸笑道:“先帝对我主的种种优待,皆是生意。乃利益使然。”当然,从维护商业伙伴,尤其是大客户的关系而言。先帝亦会对蓟王,释放出足够的善意。然却并不能改变,交易的本质。
  此,便是为何先帝明知,以陈王宠为首的封君列候,皆对洛阳朝堂,芥蒂日深,需小心防备。却又独“优待”蓟王之根本原因。
  在商言商。自断财路,犹如弑杀父母。莫开玩笑。顶级大客户,如何能不全力维系。
  “生意是生意,人情归人情。”切莫混为一谈。
  悉知后果前因。如何能不浮以大白。
  翠玉琼浆,珀色瑶光。琉璃耳杯,四人对饮。尽起欢声笑语。
  “我主乃长情之人。右国令之事,便足见一斑。先前生怕念及先帝优宠,不肯问鼎中原。既知往来皆利益,我等再无心忧。”荀攸笑叹。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贾诩一声长吁:“时至今日,方知我主,恩怨分明。”
  “一语括之,活得明白。”田丰语出深意:“乱世至矣。世人唯有如我主,方不会死得不明不白。”
  “陈王刘宠之事,诸君以为如何?”沮授毕竟年轻。
  “疏不间亲,卑不谋尊。”贾诩和煦一笑:“细说详情,六百里请主公定夺。”
  “此言大善。沮授受教。”四大谋主,皆当世人杰。相处日久,取长补短,各有精进。
  洛阳城外,先帝文陵地宫。
  忽听一声巨响。一众小黄门,灰头土脸,赶来通报。
  “大喜,阿父;大喜,阿母。”亲随小黄门扑通跪地:“宫门已开,珠光宝气,闪瞎人眼。”
  “切莫恣意。恐扰先帝在天之灵。”赵忠面含笑意,出言示警:“只取所需,不可损器。”
  “喏!”小黄门这便领命而去。
  须臾,便见各式珍宝,被陆续运出。多是海内奇珍,天下珠玉。还有十块琉璃宝钞,面值千万。
  张让龇牙一笑:“如此,当有转圜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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