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校对)第93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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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昌本是侯国都邑。城高墙厚,内外二郭。极利固守。城内居民,虽面有饥色,却服帽齐整,并无异样。显然,未受恫吓胁迫。郭嘉更加笃定。
  内城侯府,便是李通大营所在。
  郭嘉一介书生,未曾佩剑。卫兵抬眼扫过,这便放入。
  登堂入室。见上首端坐一人,阔面重颐,浓眉无须,英武而年少,郭嘉趋步近前:“阳翟郭嘉,拜见渠帅。”
  “足下从阳翟来?”李通问道。
  “非也,乃从颍阴来。”郭嘉答曰。
  “哦?”李通又问:“既是阳翟人氏,为何别居颍阴。”
  “因随我家公子,往来阳翟、长社、颍阴三县。今欲南下阳安,路经此地,特来拜见。”郭嘉答曰。
  “莫非你家公子,便是佩五县令印,为五县主取食的宋明廷。”话已至此,李通焉能不知。
  “然也。”郭嘉从袖中取名帖,双手奉上。与一般竹质名刺不同,此帖乃蓟纸制成。四周包裹蜀锦,居中名字皆为烫印。此名帖乃蓟国高官专享。腊赐时,千石以上方得发放。
  “足下所为何来。”李通细看名帖,又问道。
  “特来说降。”郭嘉开门见山。
  “哦?”李通一愣:“你家公子虽佩五县令印,却与我朗陵并无瓜葛。莫非欲使我为长公主家奴否?”
  “非也。”郭嘉笑道:“欲使渠帅为国效力。”
  “汝南乃大汉一郡,何来一国。”李通自当问个明白。
  郭嘉又道:“管子曰:‘以家为家,以乡为乡,以国为国,以天下为天下。’是为‘家国天下’也。既为汉人,又焉能无家国。”
  李通轻轻颔首:“明廷如何使我‘为国效力’。”
  郭嘉答曰:“公子欲拜渠帅为阳安都尉,秩比二千石。麾下部曲,皆编为大汉兵卒。守备一方。”
  “令公子不过千石令,如何能举我为都尉。”李通不解。
  “我家公子单车入城,已定三县。先后举数人为校尉,都尉。既命郭嘉前来,又岂能独令渠帅例外。”郭嘉答曰。
  李通闻言,不禁沉思。三县之事,亦有耳闻。洛阳贵公子一道敕令,便使黄巾渠帅,举众来投。安民屯田,三县大治。此人身份神秘,只说贵不可言。却无人知其出身。颇多神秘。
  李通素来谨慎,焉能不生疑:“敢问足下,令公子可是太平道中人。”
  郭嘉亦不禁一愣:“渠帅何出此言?”
  “实不相瞒。我与黄巾贼众,时有往来。且与大帅吴霸,颇有仇怨。此人时常下山袭扰,并与刘辟、龚都等黄巾余部,遥相呼应。合称‘汝南群寇’。故深知黄巾众秉性:因屡遭围剿,死伤无数,汝南黄巾各部‘只信黄巾,毋信赤(帻)’。令公子若仅是洛阳贵胄,又岂能令黄巾,轻易归降。”
  《后汉书·舆服志下》:“武吏常赤帻,成其威也。”时下赤帻,多指官兵。
  李通言下之意,黄巾与汉庭势不两立。如何能投靠五位大汉县主。若大军围剿,迫不得已,还好说。洛阳贵公子不过单人轻车,空口白牙。单凭一道敕令,如何能令一众黄巾宿贼,心悦诚服。若非有诈,必有隐情。
  “渠帅既有所问,在下便尝试作答。”郭嘉言道:“黄巾彼时势大,欲夺天下。然兵败如山倒,大贤良师及各方渠帅,先后殒命。今沦落深山,早已不复先前。之所以‘只信黄巾,毋信赤’。窃以为,乃因人人喊打。便如渠帅,亦与之为敌。黄巾焉能轻信他人。然我家公子,却不同。”
  “令公子有何不同?”
  “我家公子轻车入城,先补官吏薪俸,又掷百万营城。便是赊取粮秣,亦约定三倍偿还。此行,只为长公主取食,全天家体面。”言及此处,郭嘉笑问:“敢问渠帅,体面值几钱?”
  “生死一线,存亡之间。必拼死一搏,无所不用其极。要体面何用?”李通答曰。
  “饥不择食,寒不择衣;慌不择路,贫不择妻。”对落草为寇的黄巾而言,生死存亡才是头等大事,所谓“体面”一文不值。
  “诚如渠帅所言。黄巾余众,之所以‘只信黄巾’,只因所遇官兵乡勇,皆欲取其首级,邀功请赏。此乃世俗之举。唯我家公子,为全天家体面。换言之,必不会拿首级邀功请赏。乃高士之举。子曰:‘行已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我家公子既‘不辱君命’。黄巾众焉能不信。”
  郭嘉所引,出自《论语·子路篇》:
  子贡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曰:“敢问其次。”曰:“宗族称孝焉,乡党称弟焉。”曰:“敢问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踁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次矣。”曰:“今之从政者何如?”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
  孔子言下之意,“士”有三等。下士,言必信,行必果。中士,宗族称孝,乡党称弟。高士,行己有耻,不辱君命。
  郭嘉言外之意,公子非但:言必信,行必果;宗族称孝,乡党称弟;且还行己有耻,不辱君命。
  何为君命?为五县主取食,全天家体面。不为取黄巾首级,邀功请赏。一言蔽之,有更崇高的追求。
  敕令既出,黄巾余众,焉能不信。
  李通轻轻颔首:“不辱君命。”
第113章
冰释前嫌
  “然也。”郭嘉轻轻颔首。
  郭嘉用其智计无双,将黄巾众纳降之事,归结为一个信任问题。先指出黄巾众今非昔比,早已沦为没有信仰,没有目标,唯剩苟活的流寇。又谓丧家之犬,人人痛打。所过郡县,官军私兵,皆趁机剿灭,斩首邀功。久而久之,于是“只信黄巾,毋信赤”。
  洛阳贵公子,却截然不同。带着更高级的需求而来。若想为长公主取食,再全天家体面,黄巾是绕不开的难题,亟待解决。又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费一兵一卒,招降黄巾余众,破宗贼坞壁,得钱粮无数。又使之就地屯田,五五分成。一石二鸟,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
  总而言之,既能令黄巾信服,举众来降;又能为长公主取食,全天家脸面。
  最小代价,最大得益。如此行事的内在逻辑,亦能让李通信服。
  郭嘉口出之“道理环”,全无破绽。
  思前想后,李通欣然点头:“令公子补齐官俸,豪掷百万,三倍偿还。乃‘城门立木’也。先信于吏民,再取信黄巾。如此豪阔,视名利为粪土。于是黄巾皆信以为:令公子此来,当不为取我等首级。”
  “渠帅明见。”郭嘉言道:“我家公子既能纳降黄巾余众,又岂会将忠义如渠帅,拒之门外。”
  言下之意。有黄巾贼众垫底,李通素有义名,贵公子焉能不善待。
  李通抱拳道:“闻君一席话,李通茅塞顿开。愿率众归降。”
  郭嘉大喜:“得渠帅鼎力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敢问足下,明廷现在何处,我等又当如何行事。”
  “只需谨守城池,不日当见分晓。待敕令送达,令渠帅如愿。再与我家公子,阳安相会不迟。”郭嘉笑道。
  “李某,敢不从命。”如此宽松之条件,李通焉能再疑。
  “告辞。”郭嘉言尽于此,来去自由。
  “不送。”李通起身回礼。
  单骑入城,单骑出城。“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毫不拖泥带水,郭嘉亦是豪杰高士。
  与宋奇相见,郭嘉长揖笑道:“幸不辱命。”
  宋奇眼中异彩,一闪而逝:“奉孝大才。”
  “只需敕令一到,李通当可为王上一用。”
  “宜当速办。”宋奇欣然点头。
  “若要尽收其心,还需与黄巾大帅吴霸,冰释前嫌。汝南黄巾刘辟、龚都等部,宜早招降。”郭嘉又道。
  “奉孝所言极是。”宋奇点头称是:“此去阳安,当先招降龚都。”
  “敢问明廷,龚都何在?”郭嘉笑问。
  “上蔡西南,伏牛山中。”宋奇亦笑。心照不宣,何必多言。
  伏牛山东西绵延千里,形如卧牛,盘踞豫州大地,故称伏牛山。黄巾各部,大多依附此山,安营扎寨,据险而守。龚都亦不例外。
  “可先去上蔡,协调诸事。”郭嘉言道。
  “可也。”宋奇欣然点头。
  洛阳,长乐宫,长秋殿。
  一直别居濯龙园的舞阳君,与何太后相见。
  “母亲所为何来?”见舞阳君欲言又止,何太后索性先问。
  “乃为汤邑而来。”自家女儿当面,舞阳君亦不做遮掩。既号“舞阳”,食邑自在舞阳县。舞阳,夏禹时即得名。因在舞水(氵舞水)之阳,故称。同在颍川郡内,与荆州南阳郡毗邻。樊哙、吴汉,皆曾封侯于此。黄巾乱前,足称富庶。然黄巾之乱,舞阳亦饱受其害。县内豪强大姓,筑壁自保。民众多逃入南阳,食俸大减。
  何太后言道:“母亲可是想将封邑质给城中子钱家。得大钱五千万,取俸十年。”
  “然也。”舞阳君急忙点头。
  “唉……”何太后一声长叹,似已早知:“不瞒母亲。先帝万年公主,亦如此想。”先帝之女,母产后不久即死。光和三年封万年公主。
  高祖十年(前197),葬太上皇于栎阳北原,号万年陵。分置万年县以奉陵邑。与栎阳县同城而治,时属内史。景帝五年(前152年)修“东渭桥”以便长安、栎阳交通。武帝时属左冯翊,太始二年(前95年),武帝纳赵中大夫白公建议,开凿白渠。引泾水,西起泾阳谷口,尾入栎阳,全长二百余里,灌田四千五百余顷,栎阳遂成关中产粮要地。今汉省栎阳入万年。二县合一,自是一等一的富庶大县。
  “左冯翊并无贼寇,食俸年年足享。万年公主因何要学我等苦命之人。”舞阳君不解。
  “传闻万年公主从长社长公主处得知,若以万年县质押,可得一亿大钱,坐享十年食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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