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校对)第97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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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蓟王目光如炬,环视重臣:“除此之外,可还,别有深意。”
  殿内重臣,无不屏气凝神。一时落针可闻。
  便有门下祭酒司马徽起身奏对:“回禀主公,此乃,郭奉孝‘凤凰于飞’之计也。”
  “凤、凰于飞,雌、雄莫辨。阴谋阳策,交织并行。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先凿蜀身毒道,再取三南之地。成天下合围之势。”
  “主公明见!”群臣拜服。
  刘备又道:“依诸位之见。当如何行事,方能二全齐美。”
  “老臣以为。”上庠令郑玄,起身奏对:“和亲,乃上上之选。”
  刘备不置可否,反问道:“诸位以为然否。”
  “臣等,附议。”
  “如此,便请司马公出面,与百夷使者,商谈和亲事宜。”蓟王细雨和风。
  “主公英明,臣等惭愧!”
  刘备言道:“夜郎‘邑聚而居,能耕田’。滇池‘有盐池田渔之饶,金银畜产之富’。邛都‘其土地平原,有稻田’。哀牢‘土地沃美,宜五谷、蚕桑。知染采文绣,罽毲帛叠,兰干细布,织成文章如绫锦。有梧桐木华,绩以为布,幅广五尺,絜白不受垢污’。产‘铜、铁、铝、锡、金、银、光珠’等。‘以麦为资,而宜畜牧。有旄牛,肉重千斤,毛可为毦。出名马’。冉人‘皆依山居止,累石为室,高者至十余丈,为邛笼’。明帝时,郑纯任益州西部尉,‘为政清絜,化行夷貊,君长感慕,皆献土珍,颂德美’,因升永昌太守,又‘与哀牢夷人约,邑豪岁输布贯头衣二领,盐一斛,以为常赋,夷俗安之’。‘白狼等百余国,户百三十余万,口六百万以上,举种奉贡’。”
  见蓟王如数家珍,群臣无不满怀激荡,壮怀激烈。
  “明帝时,便有百余国,百三十万户,六百万口。匆匆百年,时至今日。三南夷种,又有几何?”蓟王言道:“只需孤一人,便可兵不血刃,凿穿西南丝路。多少大汉男儿,无需战死沙场,埋骨他乡。亦无需空耗多少国人辛苦耕耘所得。千载难逢,种种利好。诸位何必见疑。”蓟王这才道破心声:“奉孝之功,暂记不表。只因与孤,不直言。”
  “主公……”饶是上庠令郑玄,亦潸然泪下。竟无言以对。
第167章
薄海从风
  “解仇结婚,交质盟诅”。
  归根结底,乃是以血脉为纽带,神鬼为见证。此习俗,汉蛮通用,不足为奇。
  群臣之所以各个泪流满面。只因蓟王汉室贵胄,却要为大义与蛮夷联姻。士大夫终归要讲究些许,曲高和寡,门当户对。正如自家女儿若下嫁胡虏,皆百般不如意,是一个理。徒生折辱之感。
  将心比心,蓟王何其尊贵,后宫竟少有汉女。正因国君以身作则,方能上行而下效。鲜卑婢,高句丽婢,倭女婢,风靡国内。聘娶乌桓、鲜卑、羌家女,方兴未艾。
  “和合之风”,大行其道。
  门下祭酒司马徽,奉王命,与百夷使者,商谈和亲事宜。
  所谓人多舌杂。百夷各有,迫切所需。林林总总,不一而足。然殊途同归。又皆欲仿效西域五十五国,陇右羌氐,求筑都邑。蓟国营城术,蜚声海内。何必多言。
  然,此亦是强人所难。蜀身毒道,之所以被后世称“茶马古道”,正因其艰险。唯有茶叶、丝绸等价高而轻飘之物,便于运输。营城机关重器,如何穿山越岭,在崎岖山道转运。再者说来。冒然遣大国工匠,深入岭南,亦恐为瘴气所害。光武时,征侧、征贰,姐妹反,攻“六十余座城池”自立为王。南疆动荡,光武遂遣伏波将军马援,挥师平乱。时,南方被视为“不毛之地”。气候炎热,潮湿多雨,遍生毒虫瘴气。行军作战,异常艰苦。自建武十八年出征,到建武二十年班师凯旋。短短二载,几近半数官兵,因瘴疫亡。所谓“瘴疫”,便是“虏疮”。后世称天花。虽说此病,亦非难治。然既为五疫之一,毒性甚烈,常毁人容貌。不可不防。
  门下祭酒司马徽,一时难以决断。遂上报蓟王,备说详情。
  书报瑞阁。士贵人笑道:南人“以船为车,以揖为马”,何必走蜀身毒道。
  士贵人乃交州人氏。对岭南地貌,知之甚祥。
  刘备遂问详情。
  士贵人言:何不从合浦水路,逆进西南。
  合浦,本为百越之地,北倚句漏(越南石室),南滨大海(北部湾),合浦水(南流江)自北向南,分四条枝津入海。下游遂成富饶三角洲。乃“岭表遐邑,山势起伏,川流迂回,附廓所据当平衍之地”。又云:“合浦南滨大海,西距交趾,固两粤(越)之藩篱,控蛮夷之襟要”。后世号“海北雄藩”。今为合浦郡治,有户二万三千一百二十一,口八万六千六百一十七。
  合浦港,位于合浦水入海口。海外番商可经合浦,逆流而上,越桂门关,过灵渠,经湘水(湘江)入江,直抵中原。中原物产,亦可沿湘水、溱水(北江)而下,过灵渠、越桂门关,经合浦港,输往身毒、大秦等,海外诸国。
  时,秦灭南越,置南海、桂林、象郡,秦人大举南迁。“以谪徙民,与越杂处十三岁”。尤其秦平百越,发谪戍五十万人至岭南。随军商贾,将中原物产带到岭外;同将合浦丝织、珍珠等,远薄重洋。合浦港因此繁荣。
  及两汉,时下商人,常“赍(jī)黄金杂缯”,由合浦出海,经日南与海外诸国贸易,换回璧琉璃、琥珀、玛瑙、犀象等珍品。《汉书·地理志》云:汉武帝遣船队出海,“市明珠、璧琉璃、奇石、异物。”便是言此。
  时大汉,国力强盛,声威远播。“汉兴,海内为一,并关梁,弛山泽之禁,是以富商大贾周流天下,交易之物,莫不通,得其所欲。”
  贡使夷商,薄海从风,无不梯山航海而来。
  自新莽时,有越裳国重译,献白雉,黄支自二万里贡生犀,东夷王度大海奉国珍。元始二年(2年)日南之南黄支国来献生犀。元和元年(84年),日南徼外蛮夷献生犀、白雉。和帝永元十三年(100年)安息王满屈复献狮子,条支献大鸟;光和六年(183年)日南徼外属,复来贡献;永建六年(131年)日南徼外叶调王便遣使贡献。延熹九年(166年)大秦王安敦,遣使自日南徼外献象牙、犀角、玳瑁等。足见海上交通之频繁。
  汉人商贾,远洋巨舶,通商贸易。贡使夷商,亦从合浦登岸,亦或溯水而上,经三大走廊之“湘桂走廊”,入长江水域,沟通岭南与中原。四海物产,云集合浦。两汉俱以徐闻、合浦、日南,为市舶冲路。“舡大者长二十余丈,高去水三二丈,望之如阁道,载六七百人”,“从迦那调洲(缅甸丹老群岛)西南入大湾,可七八百里乃到枝扈黎大江口(恒河三角洲),度江径西行极大秦也。”
  一言蔽之。二千年前,华夏便是海洋贸易大国。
  刘备心悦诚服:“贵人之意,乃经合浦水路,逆入夷区。就近择址,新筑港津,转运营城诸器,及能工巧匠。而后,再运抵夷人部落,督造城邑。”
  “然也。”士贵人言道:“唯一难处便在于,除去灵渠北上零陵水路,深入夷区之枝津故渎,皆需疏通。否则大船难行。”
  “无妨。”刘备言道:“可命水衡都尉顺下,凿石通江,一路疏导便是。若遇阻隔,则雇青壮,裁弯取直,掘渠四通。西南水网纵横,正可一用。”
  “如此,西南当大兴。”士贵人眸生异彩。
  “三南之地,数百万蛮夷,若皆向化。大汉三兴在望。无可阻挡。”刘备言道:“传闻,岭南稻作,可一季双熟,乃至三熟。”
  “确有此事。”士贵人言道:“若能大兴稻作,屯田三南及徼外(域外)之地。大汉再无缺粮之困。”
  刘备轻轻颔首:“为夫,正有此意。”
  “夫君欲泛舟四海,大化天下乎。”士贵人忽问。
  “不急。”刘备轻抚士贵人隆起的小腹,朗声笑道:“重整山河待后生。”
  士贵人一时娇羞无限。
  洛阳西郭,寿丘里,大将军府。
  大将军何进,大马金刀,粗声发问:“蓟王再行和亲,意欲何为?”
第168章
暂费永宁
  “卑下窃以为,蓟王乃为凿穿蜀身毒道。”长史许攸,起身答曰。
  “卑下,亦如此想。”主簿陈琳又补充道:“或亦如陇右羌氐,蓟王欲除蛮夷之患。亦未可知。”
  “江东蛮左横行,西南又多瘴气。中原富庶,蓟王为何不取,反恋边陲不毛之地。”何进屠户出身,亦通商贾之术。换言之,不取摆在嘴边的肥肉,反去与野外虎狼争食嶙峋瘦骨。何其不智也。
  “禀大将军。蓟王看似舍近求远,舍本逐末。然却趋利避害,深谙商贾之术。”许攸笑答。
  “哦?”要说治国安民,开疆辟土,远不及蓟王。然若论贱买贵卖,利益交换,我看未必。何进疑问:“何以见得?”
  “先前,蓟王先定西域,再平陇右。丝路流金,至此昼夜不舍,川流不息。蓟国名产广输西域,域外番物亦输蓟国。两相获利,何止十倍。‘兹可谓一劳而久逸,暂费而永宁者也’。西南夷阻断蜀身毒道,蓟王借和亲,笼络夷人豪帅,凿穿商道,亦如西域故事。乃取不息之巨利也。”许攸以己度人,言之凿凿。
  “原来如此。”何进摆手道:“先帝许蓟王中西域而立幕府。玉门关外,便是蓟王家业,某不眼热。然巴蜀‘地沃土丰’,‘汉家食货,以为称首’。焉能坐视,再被蓟王圈占。”
  “大将军切莫多虑。”许攸又进言道:“西南夷种辈众多,据载,明帝时便不下六百万众。虽多内附,然百年已过。日至今日,恐只多不少。且蜀身毒道,本被南中大姓所据,今蓟王强凿,必起民怨。万民随之骚乱。”
  “子远之意,蓟王或难如愿。”何进眼中精光四射。
  “然也。”许攸掷地有声。
  “且细说来。”何进顿时来了兴致。
  “西南山高水险,毒瘴遍地,商道崎岖艰险,乃其一也。蛮夷错落,各有其种,彼此时有争斗,无人可服众乃其二也。蓟国远在河北,西南并无根基,若南中大姓,群起来攻,蓟王鞭长莫及乃其三也。”
  “子远,言之有理。”何进欣然点头:“西域番邦,陇右羌胡,皆无人能与蓟王争。然巴蜀多大姓豪帅,雄踞西南,又岂容被外人断去财路。蓟王当知难而退。”
  主簿陈琳忽道:“此,亦或是蓟王之谋也。”
  何进一愣:“何出此言。”
  “先帝曾赐加黄钺。蓟王可代主征伐。若南中大姓,西南夷帅,裹挟谋反。蓟王便可兴兵讨伐。”主簿陈琳另有视角。
  何进无谋之人,表情顿时凝重:“孔璋之意,凿路是假,灭蜀中豪强大姓是真。”
  “或许,如此。”陈琳亦无十足把握。
  “子远以为如何。”何进再看许攸。
  “蜀中大姓与蓟王素无来往,何曾结怨。卑下窃以为,当不止于此。”许攸摇头一笑。
  “嗯……”何进略作思量,欣然点头:“子远,此言大善。”
  说完又看陈琳:“无冤无仇,蓟王何苦来哉。”
  “大将军所言极是。”陈琳亦不争辩。然却在心中暗叹。国事何言私仇。到底是屠户出身,目光所限。家国天下,蓟王又岂能允许豪强大姓,趁乱而起,火中取栗。
  归根结底。大汉,家、国、天下,三级分封体制中,并无“大姓”一席之地。“非功不侯”,更严格限定了上升通路。所有“非立军功,想一步登天,坐享荣华之人”,皆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便是外戚亦不例外。何不见,大将军何进、骠骑将军董重,车骑将军何苗,无不是踩着反贼累累尸骨,得封万户侯。
  诚然。亦非所有大姓,皆劣化成宗贼。比如蓟王门下督郑泰。乐善好施,急公好义。家有四百顷田,仍不足食,而名著山东。携宗亲门客,西投蓟王。蓟王亲迎于关下,拜为门下近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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