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官(校对)第15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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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话似是在回答宇文经的建议,但又云遮雾罩,只表示有顺天应人之意。
  宇文经笑道:“万物自有生长之理,只农夫打理稼穑,亦有除草之行。宰相管理百官,便如农夫育苗,岂可容毒草生于其中?”
  严首辅低头不语,良久未曾开口。宇文经心中焦躁,想要再问,却听到轻微的鼾声,面前的首辅竟然坐着打起了瞌睡。
  又是一次无功而返,宇文经轻叹一声,轻手轻脚退出书房,告辞离去。二月春寒依旧料峭,他裹紧了外衣,却仍旧感觉到一股凉意从胸中袭来,仰天而叹。
  “宇文兄!”才出了严首辅宅子,宇文经就听到有人唤他,回头看时正是好友陈直,便笑道:“你怎么来此候我?我正说着午后去你家拜访。”
  陈直年过而立,京兆本地人士,生性豪侠义气,亦是京中书生结社方圆社的发起人之一。本是少年举人,后来两科未中,三十岁后亦选择了不应科举。平日便是针砭时弊,痛骂奸臣,与宇文经意气相投。
  “我先去了你家,听嫂夫人说宇文兄来了首辅府中,我性子急等不起,便到门口闲晃等你,也没来了许久。”陈直豪爽大笑,又问道:“今日可有准信否?”
  宇文经摇了摇头,苦笑道:“首辅行事稳重,虽然重我之言,但此举虽出于公心,毕竟是徇私,他怎么会轻易答应?”
  陈直不屑道:“哪里是什么稳重,分明是泥塑木雕尸位素餐,便是军国重事,又何曾见他有决断了?”
  听到陈直评论东主,宇文经笑而不语,不欲与他争执。但心中也是感慨,若是严首辅行事更果断些,他只怕也能少费许多力气。
  陈直看他郁郁不乐,劝道:“兄长何必忧虑,今日且去吃酒快活。想那叶行远一介少年,纵能危害朝堂,那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何必急于应付?”
  宇文经与陈直无话不谈,之前也曾将自己心中的忧虑与他约略谈过,因此陈直知道他的心事,也信得过他的见识,但总觉得没那么严重,便出言宽慰。
  宇文经黯然道:“你不曾见过他的文章,不知其中厉害,此子若非超凡入圣之辈,便是大奸大恶之徒。然则他行事不拘一格,本心又有违圣人之道,一朝得志,只恐天下大乱。
  想要压住他只有趁早,等他真在朝堂之上长袖善舞,又哪里是吾辈诸人能够阻止?便是现在,愚兄也只觉得有心无力,只为了圣人之道与天下太平,尽力而为罢了。”
  只有看过叶行远文章,能够理解其中深意的人,才知道这人有多么可怕。进学、劝学两篇,已经将圣人一道的学问穷尽了,便是圣人门下高徒复生,也顶多便是这个水平。
  而道德一篇,于圣人之道以外别出机杼,另觅大道,虽然云遮雾罩,但其中一派宗师的野心和气度尽皆现于纸上。要知道叶行远写这一篇东西的时候,连个童生都不是!
  至于那篇策论,宇文经想起来便不寒而栗,他见陈直将信将疑,又苦笑道:“碍于朝廷规条,我不能请出此人的文章与你观看。但你可知我一见他策论,便有为其门下走狗的心思,其中微言大义,直如圣人重生!”
  陈直叹息道:“生而知之者为圣人,兄长焉知不是此人真为圣贤?”
  宇文经嗫喏良久,终究没法说出叶行远策论之中的真意,只能垂头叹息。他心急如焚,偏又说不清楚,只怕连自己的好友都被叶行远所迷惑。
  他心道:“要是首辅不愿出手,怎么也得再展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另外两位主考,一定要将叶行远此人刷下去!”
  此非为私心,也不是因为嫉妒,这是为了圣人之世的将来。三千年太平岁月,无论如何不能被此人给搅乱。宇文经心中想的明白,只要能阻止此人入朝,他便是穷尽一生精力都算值得。
  不知不觉之中,这位京中盛传的“白衣卿相”宇文经用自身的行动,给了叶行远这未满十八岁的少年最高的评价。
  叶行远懵懂无知,根本不晓得有多少人在背后针对于他。他得隆平帝承诺之后,回转驿馆,专心读书,仍旧深居简出,一直窝了两个月。
  等到会试之期,他才与唐师偃一道出门,同进考场。
  唐师偃这次来,纯粹只为增广见闻,他自知学问未纯,难以在天下举子之中出头,只看见了考场龙门,便涕泪交流,回头对叶行远道:“为兄也只能送贤弟到这里了?过往十年,老唐活得荒唐,未曾精研学问,难以再进一步。今日这圣人之道的大业,便要交给贤弟你了。”
  叶行远一怔道:“唐兄此言何意?考试这种事才学果然要紧,也是需要运气。你功底不差,也未必没有金榜题名的机会。”
  唐师偃洒脱笑道:“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老唐学问不过尔尔,纵然能侥幸中榜,也不过是榜尾而已,难道还要让人嘲笑我同进士出身么?我既无宦游之念,只想回家守着娇妻稚子,便到此为止足矣。惟望贤弟自今日起鹏程万里,便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人各有志,之前唐师偃就曾与叶行远提过一次,不想到了考场门前,他竟然连进去都不想进去了。叶行远不能强人所难,便与唐师偃拜别,看他洒脱弃考而去,倒有几分羡慕之意。
第250章
会试难题
  会试是三年一度的国家选才大典,因太后圣寿,特开恩科,规矩与正科一般无二,亦是极为严格。自圣人立科举制度以来,还从来没有人能够在会试之中作弊。
  一应考生,全都需要经过神通搜检,核定身份,确认并无夹带,这才会放行入内。叶行远心中坦荡荡,便也不以为意,只是他携带的东西还是让巡考吏员有些惊异。
  “你来考试,为何还要带上一口刀与一双靴子?”巡考百思不得其解,这些东西并不在禁止的范围之内。事实上因为会考的时间长于省试许多,除了允许携带棉被、食物、文房四宝之外,也同样允许考生携带一些小玩物,只要没有作弊嫌疑即可。
  叶行远随口道:“作文之前,取刀放置一旁,可得杀伐之气,文章便更犀利些。至于靴子,是因为久坐之后,脚底板易肿,便须换松软些的鞋子,此乃科场前辈指点。”
  还有此一说?巡考也是新来的没什么经验,被叶行远唬得一愣一愣,挥手放行。自觉学了个乖,暗自记下,以为家中子侄辈应考之用。后来一传十十传百,科举考场带刀带靴便成了惯例,也是个好彩头,此是后话,便不再提。
  叶行远过了龙门,在巡考指引之下寻到贴着自己姓名的考棚,施施然坐下,照旧是先烧热水泡茶,从容不迫。
  会试的考棚自然要比省试更舒适宽敞许多,棚内有一榻一桌,屋角放着便桶与一个炭炉。约莫有三四尺的空地,累了可以在榻上休息,亦可在棚中踱步。
  考场中央建有一座高台,叶行远望去可见台上三位主考端坐,雄视四方。此时天机垂降,正落于这三人身上,在日光下幻化白虹,浩气贯日,令人望之心折。
  叶行远知道会试的三位主考应该都是内阁的大学士,他在京中数月,皇帝遇上了好几遭。却未曾见过这几位大人,面貌也无从认得,只能揣测正中一位老人应该是朝廷首辅武英殿大学士严秉璋。
  首辅老大人已经年过七旬,也是内阁之中年纪最大,资历最深的,须发已然全白,最好辨认。
  另外两位,就不知是六位大学士中的哪两个。在会试之前,主考官的身份保密,免得有人走门路。叶行远未曾拜见过任何一位大学士,也不认得。
  其实他们代天机选才,个人的好恶虽然会对最终的结果有些影响,但其实差别也不大。叶行远并不介意,反正无论哪几位大学士来做主考,对他这个幸进之辈都不会有什么好感,所以懒得去猜测对方的身份。
  皇帝已经给叶行远透了个底,他心里有数,今日不过就是尽力而为,看看自己对天机的感悟到底有多深,会试就是最好的一次验证。
  上千举子,齐聚一堂,各自安坐,鸦雀无声。能够参加会试之人,都已经是万里挑一的人才,他们的质素也并非次一级的科举考生可比,不用人管束,自然规矩谨严。
  辰时三刻开卷,三位主考一起起身,向天一拜,只听悠扬古钟声响起,天色变化,考题已然发下。叶行远只觉得天旋地转,又投入了一个幻境之中。
  “听其言,观其行,以身作文章,以行为策论。”叶行远知道这是会试的规矩,并不意外。
  省试策论是推演幻境之始,而会试借天地之力,干脆从正式开考到交卷,考生一直身处幻境之中,以自己的德行与才能,做一篇文章,一篇策论。
  考题隐而未显,须得考生自己在幻境之中去发掘体会。叶行远知道时间充裕,并不着急,起身先对着室内的铜镜,查看自身。
  左刀右剑,脚下一双蹑云兽皮靴,叶行远如今的打扮倒更像是一位游侠。刀是裴将军宝刀,剑是宇宙锋宝剑,正如李夫人所说,五德之宝乃功德之器,在幻境之中亦可显化。再加上一直藏在叶行远识海的宇宙锋,似乎在战斗力上要比其余的考生暂时领先一步。
  不过个人武力对会试的影响不大,叶行远只是以防万一罢了,他定了定神,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公子,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有一青衣小婢守在门口,一见叶行远出来,忙不迭的迎上来伺候。叶行远知道此婢应是询问讯息的人物,微笑点头,细细询问。
  果然这婢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叶行远大概知道了自己所在的环境,不由苦笑。不知道是因为如今有识之士已经感应到了危机,还是天机本身在给出预兆。这次的考题,又是一场乱世。
  省试的策论题目,乃是大乾朝末年的遭遇,流民四起,颠覆国祚,这勉强算是正常的改朝换代。但这一次会试的题目却更惨烈了些。
  这是一千五百年前,人族的一部血泪史。南晋末年,昏君当道,烽火戏诸侯,天下大乱。妖族趁势崛起,奇兵突出,攻下南晋都城,断其社稷,南晋之主为妖族掠往塞外,青衣小帽斟酒以娱妖王,嫔妃公主尽被奸婬,乃是人族历史上的奇耻大辱。
  虽然其后二十年,便有仁人志士崛起,扫荡妖氛,拨乱反正,一举摧垮妖族王庭,追亡逐北,几乎打得妖族没了火种,之后千年再没响动,但这一段过去终究是无法揭过。
  而叶行远在这场考试中的身份,便是南晋一个富家子弟,父母双亡,家有余财,已中了府试,同样是举人。本来可享富足安乐,尽可今朝有酒今朝醉。但此时距离南晋灭国,已经仅剩下三年。
  要又一次力挽狂澜?叶行远在省试之中已经干过一次这样的工作,但当世的情形虽然窘迫,终究没有此时这么严重。而且一开始便有县官的身份,处理流民亦有人手帮忙,总有个目标。
  现在却要赤手空拳白手起家?在三年之中来抵抗妖族入侵?这未免也太难了吧?叶行远审慎的评估着,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考试他越发镇定从容,仔细考虑着自己的战略。
  首先这种皇朝末世,一定是看气节。这大约便是大文章的出处,只要能够忠心社稷,一死报国,这篇文章的立意应该就不会错,想来大多数举子在这上面并不会犯错。
  拉开差距的,仍然是重要的策论部分,要看诸人是否能够延缓乃至扭转着惨痛的结局,能做得最好的,便能得到最高的评价。
  但这与省试一人一个小推演幻境不同,会试是所有举子都被投入在同一个推演幻境之中。这时候上千人进入其中,如果和衷共济,或可大有作为,但不可避免的定有勾心斗角,互相扯后腿之举,这倒是更加像真实的世界。
  即使是南晋末年这种人族气运最衰微的时候,中原亦多英豪,甚至群星璀璨,比之和平年代还要更多些。然而各自为战,内斗不绝,这才给了妖族可趁之机。
  如今多了这上千举子,不知又会有怎样的演化?
  这一次没有从容的时间让叶行远慢慢布局,现在的局面就如江河决堤一般,一发不可收拾,妖族雄兵陈列关外,一旦发兵便摧枯拉朽,投鞭断流。
  这种时候似乎勇将更加有用,若是能够艰难的打赢几场关键的局部战役,或许能够扭转大势。读书人在此,实在显得有些百无一用,似乎也只能充当“平时袖手谈心性,临难一死报君王”的角色了?
  大部分人到这局面,或许只能作这种不甘心的选择,叶行远却有些不甘心。
  “听说妖族陈兵百万在三关之外,准备要大举进袭中原了!”叶行远走到大街上,只听都是人心惶惶的议论。
  有人说得绘声绘色,“那些妖怪都是身高丈二,青面獠牙,骑各色怪兽,力大无穷,铜头铁臂。我们人族只是血肉之躯,如何能够抵挡?只怕这次是凶多吉少了!”
  有人反驳道:“一来妖怪军兵哪有百万之多?关外贫瘠,妖怪又不事生产,以血食为生,能有十万之众,已是异数,要是真有百万,辽东早就成了一片白地!
  二来它们虽然有妖法,我天朝之军有圣人护佑,得兵法神通,三关总兵皆是能征善战精通兵法的大将,又怎会轻易输给了他,诸君莫慌!”
  当先那人被说得面红,强辩道:“十万又如何?妖骑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你可知道妖骑军冲锋是何等威视?三关总兵一味绥靖,又怕损伤自己部曲,不可出力死战,怎能敌得过这些如狼似虎的妖怪?”
  第一条未必有理,纯属妖族夸口之言,后来那人还想反驳,但第二点却让他哑口。当今天下,天子失德,文官贪钱,武官怕死,只想着保存实力。谁肯为社稷死战?
  便是城中的老百姓,也都觉得就算是妖怪打了过来,日子也未必会比现在更难过。他们却不知晓,当异族掌权的时候,他们才是真正的朝不保夕。
  叶行远面临的便是这种毫无士气的局面,便是神仙到此,只怕也一筹莫展,不知该如何起步。
第251章
舆论风向
  叶行远来此第五日上,就听山海关告破。妖族侵略辽东,大肆劫掠,杀人盈野,血流漂杵。
  “只攻城一日!山海关总兵便率亲信家丁遁逃,连夜退进了铁山府!就放着妖族大军进关,害死了关内千千万万百姓,真是万死莫赎!”街上都在痛骂那贪生怕死的总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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