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官(校对)第31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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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到后来天子成年,圣人之德服膺四方,各地诸侯恢复了朝贡,王宫才开始重建。那该是十多年后的事了。
  叶行远心中吐槽,随着圣人亦步亦趋,进了宫门,穿过大片的空地与台阶,这才到了燃着灯火的大殿。
  天子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他头戴平天冠,身着黑色锦袍,在硕大的龙椅上端坐着,看上去瑟缩成小小的一团,令人生不出畏惧之心。
  叶行远记得这位天子成王先天不足,寿命也不永,不到三十岁就驾崩,后来继任的天子不再像他那样信任圣人,反而颇多猜忌,导致最后圣人挂冠而去,周游列国。周王室的中兴,就如昙花一现。
  圣人进道:“启禀陛下,如今南方吴越争执。越国无故兴兵攻打吴国,有违诸侯法,今有吴国使者前来陈情,请陛下下旨裁夺。”
  天子少年老成,微微点头道:“但凭亚父做主。”
  圣人捻须微笑道:“既然如此,老臣便率天子亲军南下,令越军退回,不得再侵犯吴国疆土,并复朝贡之礼如何?”
  天子吃了一惊,忙问道:“亚父,听说越国有十万雄军,个个精修剑术,乃是熊虎之士。如今朝中亲兵,不过千人,怎......怎能压服?”
  圣人不以为意道:“不必千人,老臣只需三百人,凭天子声威,便可让这些跳梁小丑俯首认错,陛下不必担心。”
  天子犹自不敢相信,不过他也知道亚父绝不会胡言,便点头允可。叶行远在一旁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虽然知道圣人确实有一人之力制服千军的本事,但这等豪气,还是令人心折。
  拜见完天子,圣人带着叶行远下殿,检点兵马,也不耽搁,择最近的吉日便出城南下。叶行远自然随行在侧,只见车辚辚马萧萧,圣人独坐一辆兵车之上,素衣长袍,不着甲胄,不带兵器,悠然自得。
  高华君一来不舍得新交的朋友,二来也担心圣人的安危,便与叶行远一起同行。瞧见圣人模样,暗中惊叹道:“钟兄,老师这般去南方不要紧么?他固然学问渊深,但我听说越国都是蛮夷之辈,好勇斗狠,是否能听老师教诲?”
  圣人虽有神通,却不轻易用之。所谓“刀兵为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在这个时间段上,就算是亲密的弟子,也不曾见过圣人金刚怒目的样子。
  高华君自身也有神通,但也不过保命脱身之能,不敢想象有人可以以一介肉身,去对抗十万甲士。
  叶行远淡然笑道:“高兄不必担心,圣人算无遗策,岂能不知?此番我们跟随在侧,只是为了向圣人多学一些东西。”
  他当然是一点疑问都没有,圣人一出手便能扭转天机,更改天命,区区越国十万大军算得了什么?如果圣人愿意,足可以将他们当成蝼蚁。
  圣人不仁,可以百姓为刍狗。
  高华君将信将疑,只看着天子三百亲军一路南下,路上诸侯,听闻他们去调停吴越之争,都不由暗自好笑。
  吴国、越国虽然僻处南方,但是军力强大,擅产铁器,时有北伐西征之意,乃是数一数二的大国。如今国势正盛,便是中原的老牌霸主,都不愿正面缨其锋芒,遣使通好,约为婚姻。
  他们如今内争,北方诸大国正乐见其成,而周天子暗弱,就带着三百军士,想要去调停这一场战事,那不是开玩笑么?
  而且领军之人,也并非是沙场大将,而是一个年迈的老夫子,难道真的要去和那些南蛮子讲道理不成?岂不闻“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乎?
  有人嘲讽道:“此行一去,周王室的权威就彻底扫地了。日后还有什么人会在意这位天子?”
  有人嗤笑道:“就算不去,如今各大诸侯,还有谁把周天子放在眼里?我看那位老夫子也是痴心妄想,读书读迂腐了,指望越国能重天子之命,自己也好趁机下台,为王室争一份脸面。”
  有人摇头道:“越国人好勇斗狠,本来就并非守礼诸侯,哪里会在意这些事?老先生能活着回来,就算是人家尊师重道了!”
  圣人在洛邑学宫传道数十年,可说是天下师,各国的贵族,多多少少都受过他的教育。故而虽然觉得他此举轻率,言辞中对他个人也不愿太过无礼,只是慨叹其异想天开。
  这些流言,连圣人所率的三百士兵中都有流传。扎营之时,叶行远与高华君巡夜,时常听到有人这么议论,高华君越发焦虑,叶行远却笑而不语。
  在这种范围之下,圣人南下八百里,终于在入冬之前,抵达了吴越两国相争的战场。其时越国大军已经兵临城下,将吴都团团包围,十万大军,军容煊赫。
第491章
  江南的冬天,并没有北方那么寒冷,虽然飘着小雪,但空气中还是带着温润。
  十万越军,身着皮甲,手持兵器,肃然列阵,不惧寒冷。越国大军三代受兵家大贤人训练,早已令行禁止,可说是天下强军。
  圣人却毫不以为意,驱车直入战场,朗声道:“请越君出来说话!”
  越国攻吴,乃是举国之战,率军大元帅乃是越王子启。他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形瘦削,鹰视狼顾,驱车上前,傲然行礼道:“见过大司空,不知今日大司空来此,有何见教?”
  圣人在朝廷任职,居于朝中三公之职,地位崇高。只是如今王室权威不显,徒有身份,又有何用。越王故意以官职称呼,也是带着讽刺之意。
  圣人淡然道:“天子有令,越国无故兴兵,攻伐吴国,有违诸侯之法。责令越军退回疆界,自当反省,如若执迷不悟,天兵击之,悔之晚矣!”
  越王瞠目结舌良久,方才朗声大笑道:“天兵?大司空,就凭你身后那三百人?若不是孤看你们代表着朝廷,给你们留几分薄面,只要举手之间,就可以让你们化为齑粉!”
  他轻轻一举手,左侧数千弓弩手将长弓向上一举,弓箭上弦,箭矢闪着寒芒,一旦发射,便如雨倾盆,令人不寒而栗。
  圣人身后的军士们腿软,都是面色苍白,心中叫苦不迭。
  越军耀武扬威,如今他们确实也有现在这般的军力。圣人面色不变,正色道:“天子圣威在此,岂是你一国之力可以抗衡,你也曾到我洛邑学宫旁听,我再给你一个机会,须知自作孽不可活!”
  越王恼道:“孤也正是念着这份香火之情,这才一再容让!老师若不速速退去,只恐刀剑无眼,若有误伤,可就怪不得我了!”
  圣人闭目叹息道:“执迷不悟,既然如此,就请动手。”
  高华君大惊,正要劝圣人不要以身涉险,叶行远却拉住了他。圣人第一次展现大神通的大场面就在眼前,岂能错过?
  越王咬牙,他原本只想将周王室的人吓退,也不想背上乱臣贼子的骂名。但圣人这般咄咄逼人,叫他身为一国之君如何下台?
  他本来就是个刻薄寡恩之人,脾气又暴戾,便怒喝道:“放箭,统统射死!”
  旁边弓弩手们齐声吆喝,嗖嗖声中,数千箭矢齐飞,覆盖了圣人与那三百军士所在!
  高华君大急,急奔向圣人,想要以遁法救他;诸多军士面容惨白,闭目待死;叶行远却睁大了眼睛,等着看那传奇的一幕。
  圣人微笑,居于战车之上,袍袖舒展,口中只轻轻吐出一字,“止!”
  言出法随,有如纶音。那千万疾射的箭矢,都被无形的力量禁锢住,就这么定定的停在半空,凝滞不动。这场面诡异非常,若不是亲眼所见,断然无人敢相信。
  既不前进,也不后退,更不下落,这固定的画面,让人骇异。
  越王下令之后,满以为接下来便是血腥的画面,看到这些搅局之人一个个被射成刺猬,才能让他一乐。
  没想到竟然见到这种情境,一时间不由目瞪口呆,立足不稳,差点从战车上一头栽下来,全无一国之君的尊严。
  “这......这是什么?”无论敌友,都是不敢置信的高声疾呼。
  “这就是圣人的神通......”叶行远低声喟叹,眼中闪烁着艳羡的光芒。史书上记载了这一幕,但是无论如何,又怎有亲眼目睹来得震撼?
  圣人正是有这种一人可破百万军的神通,才能够以一人之力,终结乱世,开创三千年盛世之基。
  高华君都愣了,他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嘿然傻笑,望向圣人的目光,更现崇拜。
  “越君!你不但不守诸侯之法,还敢向朝廷使者出手,实乃乱臣贼子,此时醒悟,随我回洛邑领罪,尚有活命之机。若是再敢胡来,小心你的性命!”圣人威严的声音在战场上响起。
  越王愣了一阵,他攻伐至此,眼看就能覆灭吴国,统一江南,鬼迷心窍之下,怎肯放手?便大喝道:“这是妖法,众将士,不要怕!冲锋!”
  他高举长戟,身先士卒,驾战车急冲而出。身后的越国将士受过严格的训练,眼见国君冲锋,也就随之而上,并无丝毫犹豫。
  圣人叹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他袍袖一挥,仍然是轻轻道:“去!”
  只见那凝滞在空中的箭矢,忽然像是受了什么力量拨转,掉了个头,朝着越王子启的方向激射。
  越王猝不及防,连挥长戟,想要格开那密如雨丝的箭矢,但又哪里格挡得住,没有片刻便被一支长箭刺穿了肩头,握不住兵器,也难以逃生,刹那间就被射成了刺猬。
  御手与马匹也尽被射杀,战车停在原地,动弹不得。后面冲锋的越军被连带着射死了百余人,再往后之人失魂落魄,不敢再次冲锋,战场再次陷于凝滞。
  吴越之争,就以这种奇特玄幻的方式画上了暂时的句点。
  越王子启挑衅圣人权威,为当场所诛,十万大军群龙无首,只能选择退回越国。吴越两国和谈,迎来未来十余年的和平。
  这是新时代的开启。
  叶行远在史书上曾经见过记载,但当身临其境,还是不由恍然。当夜,圣人入城,吴王亲自出迎,为圣人牵马,表示极大的敬意。
  但叶行远在他的眼中,只看到畏惧和敬意——这是理所当然的,周王室衰微至今,各国纷争,那也只是强弱之分,虽然圣人出手,救了吴国,但也让吴王明白,在自己头上,还有一个凛然不可侵犯的周天子。
  作为诸侯国君,没有人想要一个真正的天子。
  因此吴王对费力请来救兵的叶行远,也并没有什么什么谢意,甚至比以前更加冷漠与仇视。
  接下来“钟奇”的命运,可不算太好。叶行远心知肚明,但却也不拆穿。
  第二日,圣人接见了越国的使者,敕令他们按时进贡,不可违背王室之礼以后,便率军离去,并未再干涉吴越两国的和谈。
  叶行远送圣人出城三十里,执礼甚恭,圣人最后方才回头,只对他说了一句,“大节之道,便在今后二十年,望君好自为之。”
  众人一头雾水,高华君都不能领悟,只有叶行远知道,这就预示着他将来二十年的命运——看来历史仍然没有改变。
  他应声道:“学生自当善自体悟。”
  圣人点了点头,命人取来《春秋》数卷,交给叶行远,“日后,你可称我之弟子。只是天数如此,吾师生不得朝夕相处。平日我有些偷懒,述而不作,未有什么著作可以教你。
  这里有春秋三卷,是我过去数年编纂而成,你可细细读之,或有所悟。”
  叶行远大喜,赶紧接过了书卷,恭送圣人离去。圣人并无著作传世,只编纂六经,其中《春秋》卷帙浩繁,虽然是上古流传的史料,但从圣人的编纂中,也可知其思想。
  后世的大家中,有许多都是专研春秋,而得圣人大道。圣人编春秋而乱臣贼子惧,正是因为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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