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官(校对)第8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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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归阳县知县周文理突然失踪,传说是被武力攻击后赶跑的,范佥事总要考虑到自身的安全。虽然他是五品官员,有比周知县强大的神通庇护,但还是多带几个高手使用,以策万全。
  范佥事的到来,暂时中止了小县城的沸沸流言。叶行远迟迟不“举事”,如今又有大官来到县中坐镇,看上去叶行远不可能再动手了。
  那是说明之前的谣言是假?百姓们猜测不已,都对真相充满了好奇,这件事从头到尾充满了诡异,实在猜不出名堂。
  事件主角叶行远随着欧阳举人,作为县中士绅的代表,第一时间便到县公馆去拜见范佥事。之前的假范大人事件,叶行远总是需要解释一下的。
  范佥事表现得颇为礼贤下士,听到通报,便立即请欧阳举人和叶行远进去,在偏厅接待。而叶行远进了偏厅,跟随欧阳举人见礼完毕后,便偷眼去看范佥事。
  只见他面容平整,双目有神,行事干练,与莫娘子所化当真是毫无二致。只能暗自佩服狐狸精变化的惟妙惟肖,不愧是骗子专业户。
  “归阳县近期风波频频,你们秘密上报之事又匪夷所思,省里几位老大人都拿不定主意,所以委派本官紧急到此查访。”范佥事说话开门见山,并没有打官腔,先是摆明了自己的来意,“不过本官听闻,似乎在此之前,还有人假冒本官,号称微服私访,可有此事?”
  范佥事的目光盯着叶行远,毕竟之前假范大人与叶行远同行之事,有许多人证,这事抵赖不掉。
  叶行远躬身道:“此事在下也是捉摸不透,那人手持按察使司牙牌,欧阳前辈也曾验过不假,这样我们方才信了他。然后在下仰慕大人,便陪同他在县里走动。
  后来那人携同在下面见周知县,言语之间又突然指周知县乃是妖怪,在下惊愕难当。其后周知县当真使出妖术,与那人厮打,后来双双遁去,不知所踪。”
  这番话是叶行远与欧阳举人推敲之后,觉得没什么破绽的说法,顺便也把自己摘清,一股脑把责任都推到假冒范佥事的莫娘子身上——反正无人知晓莫娘子,就让她背这个黑锅也无妨。
  假周知县逃走以后,见过莫娘子变化真身的只有刘敦一人,而刘敦现在被招赘入叶家,已经完全是自己人。叶行远说两个假官员双双遁去,绝没有别人能拆穿他。
  “原来如此!”范佥事点头,并没有责怪叶行远:“若真相确如你所说,那人虽然冒充本官,其罪非小,但若周知县真是妖怪假冒,他或许也算是个义士了。你随同而行,也是被人蒙骗,非你之罪。”
  范佥事笑眯眯的甚为和蔼,欧阳举人听范大人说话油滑,像是个老官油子,反而放心了些。他害怕的,其实是周知县这种不讲规矩的新起酷吏,至于范佥事这种人,地方士绅惯会打交道。
  如此欧阳举人便笑道:“多谢大人谅解!大人实在辛苦了,新年佳节尚不得安宁,冒风雪来我们这偏远小县办事。本县士绅已备下薄宴,为大人接风洗尘。”
  快过年时出差,而且是查个大案,就算一切顺利,范佥事的正月也耽误归阳县了,那地方士绅自然要多表表心意。
  范佥事大笑,“且不忙吃酒,兹事体大,本官务必要仔细访查。你们也明白,这知县竟然是妖怪的事,实在非同小可,若无真凭实据,本官也不敢随便定案,所以只能谨慎行事。”
  欧阳举人点头道:“这是自然,大人尽管细查,若有需要地方士绅出力处,尽管吩咐便是。”
  周知县跑掉后,欧阳举人知道厉害,立刻便知会了县丞等人,封了县衙与周知县的住处。以免被人抹去周知县身为妖怪留下的痕迹,到时候说不清楚。
  范佥事初到县中,就算只是虚应故事,总得去县衙查看,等这件事有了一个初步的结果,才能放心。
  叶行远也觉得是这么一个道理,现在都是他空口白话说周知县是妖怪,毕竟没有直接证据。虽然欧阳举人能相信他,但范大人方面要将此事办成铁案,自然要找到能说得过去的证据才行,情理上没有只听他叶行远一面之词的道理。
  “如此就要劳烦大人辛苦,还在下清白了。”叶行远也向范佥事道谢,准备随着欧阳举人一起告辞出来。就在这时候,厅外庭院之中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我要见佥事大人!我有重大民情上报!不但事关大人安危,还关系到归阳一县百姓的死活,求大人一见!”
  嘶哑的吼声连绵不绝,欧阳举人与叶行远浑身一震,他们非常熟悉这个声音,分明就是受了重伤的黄典吏!两人不禁对视一眼,这姓黄的都半死不活了,怎么还有精神出来搞风搞雨?
  也是那黄典吏多行不义必自毙,惹谁不好,偏偏惹上了目无法纪、无法无天、身份超脱的欧阳紫玉,结果欧阳大小姐一剑斩了他的右臂,让他重伤引退。
  而叶行远本来想着他所受报应也算差不多,就懒得再去落井下石,没想到他倒耐不住寂寞,居然还要折腾?虽然不知道黄典吏喊的是什么意思,但叶行远明白,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范佥事眉头微微皱起,苦笑道:“本官乃风宪官,不好拒绝民情。”又转头吩咐护卫,“叫外面的人进来,不要再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护卫领命出去,片刻后便将已经独臂的黄典吏带进来。几日不见,或许是因为少了一只手还失血过多,黄典吏更显得枯萎干瘦,面色铁青而狰狞。
  进门后就分别狠狠瞪了欧阳举人和叶行远一眼,也不知道他如今到底是恨谁更多一些。然后对范大人禀报道:“小人乃县衙文房典吏黄清,如今已是残疾之人,本不敢冒犯大人官威。
  只因县中有重大情况,又有人只手遮天,妄图颠倒是非,小人实气不过。又恐大人失了计较,被人蒙蔽或者又遭人暗害,这才到此泣血以告,求大人作主!”
  黄典吏跪在地上,他身体尚未恢复,中气不足,但说话还是顺畅,而且一环扣一环,不愧是老公门。
  “哦?”范佥事有些惊愕,又问道:“你要禀报什么情况?尽管说来,本官在此,无人敢与你为难。”
  叶行远也看着黄典吏,心中有几分好奇。这人向来阴狠狡猾,不知嘴里会说出些什么来?其实只要有周知县是妖怪假冒这个事实,他就能够稳坐钓鱼台,此时只想听听黄典吏如何构陷。
  黄典吏磕头道:“多谢青天大老爷,今日小人前来,非为别事,便是为了指控叶行远勾结妖怪,假冒大人,袭杀本县周县尊,形同杀官造反之不法事!”
  我靠!叶行远早料到黄典吏说不出什么好话,但没想到他居然直接把“杀官造反”这种罪名扣到他脑袋上。不过仔细想了想,黄典吏果然是其毒如蛇,这一口咬得还真狠!
  叶行远这几日在县中能够逍遥自在,一方面是因为欧阳举人等一干士绅的庇护,他本身也是秀才身份,没人敢在证据不足的时候对他无礼。另一方面,却也是因为周知县跑得无影无踪,死无对证。
  但黄典吏这话却狠了,他一口咬死叶行远杀官造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似乎也能够说得通,而且同样也是死无对证,或者说不好证伪。
  叶行远当然能够矢口否认,虽然没有证据能够将他入罪,但好像也没证据能说黄典吏是诬告。
  欧阳举人大怒,“姓黄的!你休要胡言乱语,叶行远堂堂秀才,府试案首,前程远大,岂能行此大恶之事?”
  黄典吏反唇相讥,“欧阳老爷你可不要偏帮。周县尊堂堂二甲进士,你们也敢污蔑成妖怪,他一个秀才为什么就做不出这种事?”
  欧阳举人并非能言善辩之人,一时语塞。黄典吏的逻辑与他们是一样的,你既然能够提出一个知县是妖怪的匪夷所思解释,那我自然也能控诉一个秀才杀官造反,大家现在都没有证据,岂不是都凭一张嘴?
  叶行远感觉到气氛不对,赶紧开口道:“黄典吏,你此言之意,便是与我们赌气了?信口雌黄,污蔑读书人可是大罪。周知县是妖怪之事,县衙之中必有线索,一旦查实,你可就要连坐!”
  黄典吏不理叶行远,只向范佥事不住磕头,涕泣道:“大人明鉴!小人愿以身家性命担保!”
  看来黄典吏也是破釜沉舟了,就是拼着命也要来咬你一口,所谓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对这种被仇恨冲昏头脑的人,叶行远一时都没有什么好办法。
  范佥事沉默半晌,似乎甚是忧愁,他思忖了一阵,又转头向叶行远道:“既然有本县吏员如此举报,本官也实在不能坐视不理。
  叶公子虽然有本县士绅作保,但此事纷繁难明,确有嫌疑。本官想着,叶公子暂时扣押在县衙之中,等待查明真相,本官再还你清白,将你释放可好?”
  他倒是用着商量的口吻,表情仍然是笑眯眯的,叶行远却是感觉到一阵寒意,大事不妙!
第124章
针锋相对
  范佥事话说的客气,办事可是一点儿都不客气。光听一面之词,就要扣押叶行远。这实在出乎叶行远意料之外。不像是要秉公查办的路数。
  叶行远有嫌疑,当然没错,但一来他有全县士绅作保,二来本身也是秀才,身负天机。若无铁证,一般情况下哪怕是大案,衙门都不会轻易收押的,这是读书人享有的优待,即所谓刑不上大夫。
  当初叶行远在花魁会上损毁转轮珠,龙宫都不曾想过通过官方来收押他一个童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现在范佥事却是要违反一般的惯例,开口扣押叶行远,拘束一个秀才的人身自由,这不能不让人多想。
  叶行远多了想这么一点,忽然从记忆里翻出一些东西。
  周知县当初手段厉害,有恃无恐,士绅们之前虽然没有公开撕破脸上书弹劾,但私下也早有运作,从官方渠道上却丝毫奈何不得这妖怪知县。
  而周知县自己在言语之中,也透露过他在省里有后台,至少也是庇护者。当然,这是在省里大人物们不知道周知县是妖怪的前提下。
  毫无疑问,酷吏不好当,如果没有厉害根脚,很容易就被人扳倒了。不过为周知县撑腰的大人们,只怕都没想到这周知县居然是个妖怪吧?
  随后叶行远又想深了一层,范佥事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是不是本能的偏向于黄典吏的控诉?归阳县知县失踪,这事情肯定是遮盖不住,但事情的性质如何,那可就很微妙了。
  如果按照叶行远的说法,周知县是妖怪,那上头很多官员只怕都逃不了一个失察之责。
  再想得人心险恶一些,周知县任期已有两年多,似乎刻意与省里有过交往,寻求过支持。
  如果确认了假周知县是妖怪,那朝廷肯定要继续深查,然后呢?
  省里曾经为周知县撑腰的大人们肯定要被牵连出来,为假冒妖怪的知县撑腰,这种罪名谁愿意承担?
  但如果这件事变成了单纯的秀才袭击知县,事情虽然依旧骇人听闻,但这就是个人罪行,而不是组织错误。要知道捂盖子是官场老传统,对于省里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事不如小事。
  想到这里,叶行远突然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怎样的一种境地。此时面临的不是一个两个具体的敌人,而是一种强大的潜规则!
  在之前,自己没经历过官场熏陶,所缺乏这方面经验,一时间忽略了潜规则的可能性。但见微知著,从范佥事的态度来看,这个危险已经存在了。
  叶行远在刹那之间,想明白了许多事,心里极其恼怒,下意识的喊道:“大人此议不妥!”
  无论以后怎么处理,现在叶行远很清醒的知道,自己千万不能被限制自由。
  一旦扣在县衙之中,那就变成了目不能视的瞎子,耳不能听的聋子,陷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地,很大可能性会万劫不复!
  范佥事也愣了愣,他眯起眼睛瞧着叶行远。刚才他语气虽然是商量,可一点儿都没有商量的意思,欧阳举人还没说话,当事人的叶行远居然就先表示反对了?
  这小子还真有几分意思,他以为他是谁?范佥事顺口反问了一句:“如何不妥?”不过这话刚出口,范佥事就有些懊悔,感觉是被叶行远这小小秀才牵着鼻子走了。
  叶行远心知此时又到了关键时刻,略一思索张嘴就来,“范大人刚到归阳县中,不知此际民心浮动。那妖怪之前残民害民,已经民怨极深。
  妖怪逃走后,民心动荡,时有有些不轨人士出没县中。大人可问县中捕头,光这腊月间已经捕获江洋大盗三十余人,县中监牢几乎不敷使用。”
  归阳县中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范佥事脸上却不露声色,只摇头道:“那又如何?待本官厘清真相,尘埃落定,自能还乡中一个朗朗青天!”
  叶行远语气变强硬了些,“大人此言差矣,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即水也。如今民心动荡之时,更要稳定局势。大人要扣我在县衙不妨,但在下也算是有名望之人,若听到大人扣押在下,全县绅民只怕会以为大人要为周知县张目,再闹出事情来也不奇怪。”
  范佥事仍然无动于衷,见他装作听不懂似的油盐不进,叶行远也有些恼了。
  “之前那妖怪逼迫过苛,惹出了好大风波,若是大人来此之后,风波再起,朝廷会如何看待范大人你?以在下想来,朝廷派范大人到这里来,是要让范大人安定地方,而不是继续惹是生非!”
  叶行远停了一下,傲然道:“投诉周知县,可上省城;若是对范大人不敬,只怕有些人要直接捅破天去,公车上书告御状,本朝也不是没有先例!本县也不是没有这个胆量!”
  范佥事的脸色不甚好看。他本以为叶行远小小秀才,纵然有些年轻人的脾气,但屈居偏远小县,眼界见识总是不广。自己到了县城,随便吓唬,便能够轻松拿捏住他。
  但没想到叶行远竟是如此敏锐,似乎也看穿了他的意图,言语之间针锋相对,隐隐竟有威胁之意。什么民心波动,什么告御状,还不是因为叶行远把自己与县中士绅乡民都绑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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