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官(校对)第9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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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师偃到底是老江湖,别看现在后怕,但在文会上确实装的不错,就是叶行远自己因为年龄不够,大约也没有他的效果。
  唐师偃擦着汗,苦笑道:“这可真是绷苦了我了,连你写的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还要装腔作势。老唐这次也是就靠憋着一口气,超水平发挥了。”
  他又好奇道:“贤弟文章究竟是什么样,为何他们这么多人都无从开口?你还真是深藏不露,老唐如今越发看你不透了。”
  认识叶行远的时候,唐师偃只是他一首小诗的粉丝,虽然颇敬其才,但也不过认为是年轻天才。但当之后叶行远九诗动府城,唐师偃已经对他敬若天人,再之后叶行远连过三关赢取花魁,又力夺府试案首,这实在是令人咋舌不已。
  即使如此,叶行远的本事似乎还未曾见底,今日又露了一手,天底下还有这小子不会的东西么?
  叶行远漫不经心道:“这不过只是些皮毛之论而已,待会儿我默写出来,还望前辈记熟。以后必有人来拜访前辈讨论此文,在下不愿抛头露面,只想安心备考,这些事情就要劳烦唐前辈你了!”
  叶行远早有定计,所以把话说得明明白白,非得把这文章盖在唐师偃头上,免了自己的麻烦。
  他很清楚,省城不比府城县城,自己本来就因为周知县事,引得省城官场很多人不快,所以现在他就想着太太平平过了省试,得了举人身份再说,不想再多惹是非。
  讲义气要讲,背黑锅就得麻烦唐师偃去了。好在这锅也不是不好,有了这个名声,对唐师偃的省试都有帮助,对唐师偃向往的穆家招婿之事也是个筹码。
  唐师偃蹙眉犹豫道:“这...不好吧,似乎有欺世盗名之嫌啊。当时在文会之上一时从权也就罢了,我怎可贪贤弟之功为己有?此事万万不可!”
  他终究还是才子的性子,当然不愿占这个便宜。但叶行远却是另一番心思,对他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关键就是走通科举之路,其余文名才名,无非只是锦上添花。
  所以叶行远才毫不介意,在府学就用大炮轰蚊子,一口气抛出九首绝妙的出塞诗。而今日这种文名他要不要更是无所谓,无非是为唐师偃出头。
  见唐师偃还要推让,叶行远故意挑唆道:“这只是为前辈不平。那李信何等嚣张,难道前辈就不想要打他的脸?今日桃花文会,他必然早有腹稿,想要踩着前辈上台阶。
  他做初一,我们便做十五。前辈尽管以这文章去压他,他一日找不出我们文中破绽,便多一日抑郁!”
  提起李信,唐师偃果然就火冒三丈,想起来之前此人的言行,他咬了咬牙道:“如此便多谢贤弟慷慨!我便欺世盗名一回,不狠狠还击李信这混账,我老唐也白活这三十几年了!”
  果然还是激将法百分百中计的唐师偃,叶行远微笑叹息,不过至少这件事上,他不用出头了。若是真能成全他与穆家小姐的美事,也算是佳话一桩。
第144章
文章红了
  叶行远与唐师偃在穆百万赞助的这场文会上惊鸿一瞥,留下了一篇高深莫测、宛如天书的文章,连续几日仍在持续发酵。
  在场的士子少有精研经济之学的,看懂的没有几人,但是却并不意味着世人全都看不懂。再说看不懂自然要拿去请教别人,于是起到了一传十十传百的效果。
  于是乎,这篇看起来莫名其妙的文章,也就莫名其妙的在定湖省省城江州红了。叶行远的文章还是比较注重深入浅出,只是略有些庞杂而已,在有心人眼中,只觉得意犹未尽,恨不得抓耳挠腮以求下文。
  正如叶行远所预料的,他的名声并未流传在外,倒是唐师偃多了许多神乎其神的传说。毕竟唐师偃也是知名才子,很多年前在省城也曾红过,这一次卷土重来,所有人都觉得他是来找回场子的。
  小道消息层出不穷,有人装作很懂内幕的说,“唐师偃当年愤而回乡,卧薪尝胆,这六年之后回来,必是要报当年一箭之仇!你们可瞧好了,这桃花文会只是第一炮,后面热闹只怕要一直延续到省试!”
  这种论调得到很多人的附和,“唐师偃不知道得了什么奇遇,这卷土重来必定想大有作为。否则在文会上他亲自出手即可,何必让一个小年轻代笔出风头?这说明唐师偃志向不小,不屑于在文会比试!”
  甚至有人说唐师偃在江上遇仙授五色笔,这才豁然开朗,学问大进,这次来省城正是为了出当年的一口气。
  这些话传到李信耳中,让他更加憋气,却也有些惴惴不安。那日自叶行远与唐师偃走后,桃花文会勉勉强强开了下去,但只能算草草了事。
  之后穆百万亲自开口,点名要了叶行远写的那篇文章,至于李信的作品,问都没问一句。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李信一腔热情凉了半截,此后就更恨唐师偃。
  随着文章的渐渐流传,前往会馆来拜访唐师偃的人也越发多了起来,一时间称得上门庭若市。
  不过与他以往的交往对象不同,这次到访的人物,不再是各路风流才子,而是老于谋算的中年人,甚至大都是官员手下的师爷或幕僚。
  他们旁敲侧击,想要从唐师偃嘴里多撬出一点儿东西来。唐师偃也算是绷得住,次次都含糊对答,滴水不漏,这几日间没被人找出什么纰漏之处,不过也已经苦不堪言。
  叶行远这篇“释租”,堪称是微言大义,讲的是地租小事情,但去隐含着某种超越常人所想的义理。
  唐师偃也看过了好几遍,甚至不耻下问,反复向叶行远请教过,隐隐能通其理,这也是他勉强能够应付那些精细人物的原因。
  但要说到文章中蕴含的更深义理,唐师偃还是似懂非懂,要他以这个话题再向外延展,对别人高谈阔论,那就万万不能了。
  所以面对各路来探求真理的好学之士,唐师偃只能摆出架子,装糊涂应付过去,但天知道还能应付多久。不深谈或可敷衍过去,可一旦被人长久追问,只怕总要露出马脚。
  所以唐师偃甜蜜并痛苦着,私下里也抱怨了几句:“贤弟!你怎么写出这样刁难人的文章,再如此下去,愚兄可能撑不住了。”
  叶行远同样蛋疼的很,他也没想到居然发展到如此程度,果然省城不比府县,懂行的人就是多。只要稍稍露出一点峥嵘,别人就围了上来。
  现在看来,主要还是因为这篇文章透露出一些新经济思想,引起了省城中不少实务官吏的兴趣。果然国人务实,之前叶行远写过的大文章,论过形而上学,论过道德修养,都未曾掀起这么大的波澜。
  而这一篇论地租之文,其实不过是开了个头,略微给如今沉闷的财税之道开了扇窗子。就有目光敏锐之人注意到了,照这个态势下去,唐师偃被整个省城幕府所重,乃至于声名动于京中,只怕也是早晚的事。
  不过让叶行远比较庆幸的是,他一开始就有心理准备,将唐师偃顶在前面,否则的话如今烦不胜烦的可就是自己了。
  唐师偃是老牌才子,与省城之中的高层也没有什么旧怨,无非是踩踩李信这种层次的人物而已。他出这个名,就算有人眼红,总不会起别样的心思。
  而叶行远就不同,他年纪太轻,又在省城官场得罪了人,若还不知收敛招摇过市,说不定就有不测之祸。
  “真是奇哉怪也,这篇文章并不像是圣贤之言,为何官场中人纷纷惊动?”唐师偃不太明白其中门道,不由得嘀咕了几声。
  叶行远笑了笑,没有过多解释,因为对唐师偃根本解释不清。这篇文章其实是在探讨一种新的经济模式,不再考虑地主与佃农的对立,而是将地租放入市场考量,对官府吏员来说,这就是一种新的角度。
  若是深入挖掘下去,甚至可以对朝廷现行的赋税制度进行根本性的改变,乃至于影响到整个帝国的经济基础。
  叶行远本身也读过史书,自然知道历代以来,赋税地租多经变化。从之前的租庸调制,到本朝一条鞭法,再官绅一体纳粮,摊丁入亩,其实赋税沿革,与原本他所经历的世界并无多大的差异。
  但无论是怎样的赋税制度,始终是回避了田地的根本所有权问题,地租与田赋的双重标准,也让佃户与地主都是无所适从。
  朝廷该以什么标准收取田赋?地主又该以什么标准收取田租?理想中的“永不加赋”、“廉租养民”都是道德上的论述,实际对整个帝国的经济并无指导意义,而到了后期,随着土地兼并的加重、内外交困的压力,赋税只会越来越高,最后终于导致尖锐的矛盾爆发。
  事实上近几年中,这种情形在定湖省已有发生。若是风调雨顺还好,碰上天地元气不足的年头,地方遭遇灾情,便有流民四起,背井离乡,就是因为活不下去。
  省城之中官员为此焦头烂额,所以对归阳县这种地方的小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妖怪周知县的强硬政策,反而得到省内支持,也不是没有原因。
  而叶行远这篇文章,虽然还未涉及具体的田赋地租之法,但他所述原理却非同一般,乃是指导性的,或许可以在更高的层面上解决如今的时事难题。
  这些久经实务的幕僚们何等眼光,只一看便知是大才,因此都是不避嫌疑,陆续前来探讨研究。
  叶行远想明白了这个道理,知道也是合该唐师偃发达,便笑道:“前辈何必担心,这经济之策已经细细与前辈叙述,其中艰深之处,前辈固然未能全然了悟。但应付几天不成问题。
  别人若有所问,你只云山雾罩说些闲话便是,若是真真问到的施政之法,那也不是一日可成,前辈自可与我商量过之后再作打算。”
  这不是叶行远自以为是,经济学思想也是慢慢积累起来的,几百年也许才能积累出一点成果。当今世界士人的智力虽然不差,又有天机灵力的支撑,更能深入思考,但想要囫囵吞枣的理解他所写的文章容易,但想要深入掌握,则仍需要时间。
  唐师偃愁眉苦脸道:“暂时也只能如此了,如今骑虎难下,吾心难安哪!”
  叶行远笑道:“前辈尽管安心做高卧隆中的大才便是,人家要来请你,你尽管多摆架子。等你将我这《原富》十三篇参悟透了,这假的也变成真的。”
  把唐师偃推了上去,叶行远也不能不管,他这几日之中略作思考,列出十三篇文字,结集为《原富》,让唐师偃背熟了。又晚上不见客的时候细细传授,如今唐师偃已经读到第二篇,颇有心得。
  唐师偃摇头道:“世人如今纷纷扬扬,说我老唐遇仙,得授天书,方才能扬眉吐气,谁知道老唐的天书是贤弟你所赠?倒是贤弟之才怠乎天授,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这隆中又是何处?”
  一见《原富》十三篇,唐师偃彻底对叶行远五体投地,只能认为他是生而知之者。因此对叶行远说些奇怪之言,也都不放在心上了。
  两人正说笑间,会馆掌柜喜滋滋的又进来报,“唐相公,这次可不得了,金师爷命人送来帖子,说是要亲自来拜见唐相公你呢!”
  金师爷?唐师偃愣了愣,他脑中想起一个人名字,却不敢置信,反问道:“你莫要吓我,金师爷难道是藩台身边的亲信心腹金无焕?”
  “哪还有第二个金师爷?”掌柜拍手大笑。他没想到唐师偃居然老树开花,不几日间重新名满省城,看来倒是比低调的叶行远更有贵人相了,幸好之前没有太过怠慢这位爷。
  掌柜又催促道:“金师爷差人说一会便到,小的就请唐相公先换换衣服。”
  金无焕与之前那些人身份又不同,毕竟是布政使身边的亲信人,据说跟在藩台身边已有十年之久,堪称久经宦海,在这省城中地位极高,谁都要给他几分薄面。
  唐师偃受宠若惊,正要听掌柜的话换衣服见人,叶行远却突然伸手拦住了,笑道:“前辈,你又忘了?如今你是大贤,怎可如此不矜持?听我之言,今日便随我出门游山玩水去,给金师爷留下一句话,便说日后有缘再见。”
  叶行远心道这会儿是真要动真格的了,既然如此,倒不如玩的更大一些,干脆把唐师偃彻底的推上去。再说唐师偃目前还欠缺火候,先躲几天再深入学习一下为好。
第145章
三顾茅庐
  话说布政使大人身边的金师爷兴冲冲赶到汉江会馆,却吃了一个闭门羹。掌柜愁眉苦脸的告诉他,说这几天唐师偃因为不胜其扰,到城外静觉寺参禅去了,要过几日才会回来。
  “大贤行事,果然是淡泊名利,云深不知处。”金师爷反而赞了一声。他也不着恼,似乎早料到是这样的结果,赏了掌柜一些银子,施施然去了。
  唐师偃这几日在省城的高层小圈子里面引起了好大风波。那篇文章发人深省,仿佛蕴含至理,又对田亩赋税事务极具指导意义,许多官府中人都有心与唐先生交结。
  可惜这唐先生看起来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年轻了,不是两三句好话一哄,假惺惺摆出礼贤下士的态度,就能让他死心塌地相随。
  今日唐师偃避而不见,金师爷反而觉得有门。他回了布政使衙门,也不用通报,直接穿入后衙,去见定湖省省布政使潘敬文。
  话说朝廷在各省为了权力均衡,设下布政使司、按察使司、指挥使司三个衙门,而布政使司是排名第一位的,地位最重要,尊号藩台,又称为方伯。
  只不过后来为了加强统一管理,三司之上又设立了巡抚,由朝廷派人担任。但布政使的地位仍然重要,负责全省钱粮民政具体事务,是封疆大吏之下第一人。
  定湖省这位潘藩台五旬年纪,精神倒是健朗,鬓边虽有白发却不明显,耳垂极大,颇见福相。此时他正身着便服,戴着老花镜拿着一篇文章看,见金师爷进来,放下文章,沉声问道:“如何?”
  两人宾主多年,早有默契,不需多解释便能明白彼此所想。金师爷摇了摇头,笑道:“今日未曾见着,说是出城参禅去了,不知何日才回。”
  潘藩台蹙眉道:“此人倒是孤傲,莫不是之前已有人招揽成功?”身边的亲信师爷下帖子去见,那本身就表明了布政使的态度,唐师偃不可能不明白,那还避而不见,必有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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