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路易十四(校对)第10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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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为首的人说。
  “你们偷走了它,”西顿汉姆说:“可惜的是我用烈酒浸过它,虽然我看的时候,还能看出里面的内容,等你们拿走之后,那些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吧。”
  “这正是我们来到这里的原因。”
  “我想也是。那么你知道它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吗?”
  “布卢瓦?”
  “布卢瓦,也是疫区。”西顿汉姆平静地说:“先生们,这就是我为什么要用烈酒去浸泡它的原因,烈酒可以清除邪祟,”他看着那些眼睛突然慌乱起来:“我不知道您们之中有多少人触碰过它,但如果有,我建议您们最好在这些时间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要见,不要和谁说话,也不要随意打开窗户,更不要随地排泄……”
  西顿汉姆的弟子突然惊叫起来,因为他看到了火枪黑洞洞的枪口。
  “什么瘟疫?!”为首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了火枪,对准了西顿汉姆厉声喝问道。
  “最大的可能是天花。”西顿汉姆平静地说,他看过那一张张年轻的脸:“我再重新说一遍……把自己关起来,尤其是,你们身边若是有年幼的孩子……衰弱的老人……纤细的女人……”
  “如果您只是在说谎……”为首的人说。
  “我倒希望那是一个谎言。”西顿汉姆说:“我正要往那里去,先生们,我的同僚正在那里等着我,当然,如果您们不相信,也可以跟我一起去,但您们要知道,一旦进入到那里,您们就别想回到这里来了——至少在这几个月里不可能。”
  那些人犹豫了,为首的人虽然坚决,但西顿汉姆还是听到了类似于“阴谋”、“谎言”、“瘟疫”、“国王的走狗”等等词语,他虽然会说法语,但法语也有方言,巴黎人的发音与奥尔良人的发音是不一样的,他不确定,而在他们争执的时候,这位老人坐在马车的座位上,竟然打起了瞌睡。
  这样的反应当然激起了那些人的不满,他们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但他们的首领阻止了他们:“您知道那里有天花,还要往那里去?您甚至不是一个法国人!”
  “啊,我知道,那里很危险,那里属于法国,而我只是一个外国人。”西顿汉姆小心地擦拭了一下嘴角,他还没到随时随地都能入睡的年纪,或者说,已经过了那个年纪很久,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养精蓄锐,因为接下来会有一场漫长的恶战等着他。
  “但我是个医生啊。”西顿汉姆说。
  ……
  西顿汉姆离开了奥尔良老城,但让他感到惊讶和沮丧的是,虽然知道他正在往发生天花的地方去,那些胡格诺派教徒居然还是分出了一个人跟着他走了,那个人正是他们的首领,虽然有很多人劝他放弃这个想法——但他还是设法说服了他们。这下子,就连西顿汉姆都不觉有点郁闷起来:“您知道天花是什么么?先生?”
  那个人点点头。
  “您曾经患过这种病么?”
  “没有。”
  “那么您知道它有多么危险吗?”西顿汉姆说,“好吧,先生,如果您一定要跟,那么您到了布卢瓦就转身回去吧,到那里您也应该能够放弃对我的怀疑了。”
  那人轻轻地摆动了一下他的帽子:“很遗憾,我想我不能。”
  “活见鬼,为什么!”
  “因为我也是一个医生。”那人淡淡地说:“我不能告诉您我的名字,但我可以告诉您,我的姓氏是尚博朗斯。”
  “尚博朗斯?”西顿汉姆不禁惊叫了一声:“钱伯伦?”
  “我的家族去到英国之后确实就改成了这个姓氏。”那人说:“我只是一个旁支子弟,在他们离开法国的时候,我的父亲坚持留在了奥尔良。”
  “哎呀,哎呀,”西顿汉姆感叹地说道:“我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一个钱伯伦。”
  要说到钱伯伦家族,他们在英国可是声名显赫,主要就是因为他们在难产方面有着特殊而天才的技巧,无数产妇和孩子在他们的妙手回春下从魔鬼的爪子下逃脱,只是他们敝帚自珍,从不愿意和任何人分享他们的秘密技术,以至于英国的医学学会对他们一直十分不满而且冷漠,但对西顿汉姆这样的人来说,他永远不会放弃任何与医学有关的知识,他不止一次地在狭窄泥泞的街道上策马奔驰,只为了一睹钱伯伦家族的“助产机器”。
  这座机器和它的主人一起乘坐马车抵达产妇的住所,除了钱伯伦与他的儿子,没人能够打开它,装着机器的木箱需要两个人才能抬起来,箱子上装饰着鎏金的浮雕,覆盖着皮革,极尽奢华之事,但里面是什么,谁也不知道——钱伯伦只在除了产妇外所有人离开房间的时候才愿意动手术,而且在动手术的时候,产妇的眼睛也会被蒙住,下半身用毯子盖住,钱伯伦家族的人则在毯子下面操作,房间外面的人和产妇只能不断地听到各种各样金属碰撞的声音。
  钱伯伦家族的行为当然引起了很多医生的不满,但他们也无可奈何,因为这项得意的本领,钱伯伦家族不但在伦敦站稳了脚跟,还连续成为了詹姆斯一世,查理一世王后的外科医生和助产士,查理二世就是钱伯伦家的彼得接生的,他们还曾想在伦敦建立一个助产士行会,因为医学院的抵制而流产。
  一提到钱伯伦,西顿汉姆的神情就松懈了很多,也许对这位学者来说,一个医生无疑要比暴徒好沟通得多,他烦恼的是,“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多余的防护服?”
  这个尚博朗斯轻轻地点了点头,“没关系,”他说:“我的仆人去拿了,他会赶上我们的。”
  果然,在几小时后,一个气喘吁吁的仆人,和一匹大汗淋漓的马来到了他们面前,尚博朗斯直接在西顿汉姆的面前打开了箱子,检查里面的防护服,从手套到帽子,从帽子到面罩,从面罩到长袍,从长袍到紧身的皮衣皮裤,“手杖呢?”西顿汉姆忍不住问。
  “我有火枪。”尚博朗斯冷淡地说。
  “你还是得有手杖,不然你怎么检查病人。”西顿汉姆说:“不过这没关系,手杖多得是。”
  尚博朗斯最后看了他一眼,转向仆人:“那些碰触过信件的人都自我禁闭了吗?”
  仆人迟疑了一下。
  尚博朗斯的神情顿时变得严厉起来:“没有!?”
  “一部分,先生,一部分!”仆人连忙说:“有几个人说是……是无谓的恫吓而已,他们……”
  “只是怯懦而已。”尚博朗斯补充道,“他们只是担心若是这位先生去告密,他们就会被立刻抓住,你立刻回去,告诫他们,马上选定一个隐秘偏僻的地方与外界隔绝,如果他们已经去见了其他人,或是和其他人有过亲密的行为,也要设法让那些人被关起来!”
  仆人为难地蠕动了一下。
  “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不想让奥尔良城变成第二个佛罗伦萨,就去做!”尚博朗斯低声命令道:“我会一直跟着这个英国人,直到疫区,让他们遵照我的话去做,如果他们不愿意,那么,”他挥动了一下手臂,像是要驱散瘟疫笼罩在身上的阴影:“从今往后,就不要再见我了!”
  “先生!”那个仆人委屈地说道:“我们还不知道……”
  “我也在怀疑,”尚博朗斯说:“但我可以告诉你,也可以告诉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事情,是不能有万一的。”
  他提起箱子,将它丢进西顿汉姆的马车,翻身上马:“我言尽于此。愿上帝保佑我们。保佑奥尔良的每一个人。”
  他们再次上路,西顿汉姆忍耐了几分钟,探出头往外看,看到那个仆人在犹疑了片刻后,还是转身疾驰而去:“您觉得他们会照您的话去做吗?”
  “会的。”尚博朗斯说。
  这个言简意赅的回答让西顿汉姆有点不足,他停顿了几秒钟,又不怕死地问道:“你刚才说,保佑奥尔良的所有人,包括天主教徒吗?”
  “闭嘴,外国人!”
  ……
  西顿汉姆与尚博朗斯是在第二天一早赶到布卢瓦的。
  疫情发生在布卢瓦南侧的布雷纳地区,万幸的是这里就和凡尔赛一样,曾经是法兰西国王的猎场,保留着大片的森林与沼泽,村庄与城镇为数寥寥,疫情虽然蔓延了整整七个村庄,但还没有如同燎原之火那样席卷整个布卢瓦,西顿汉姆的两个同僚,也就是国王指定的医学院筹备者,正在这里等着西顿汉姆。
  虽然他们也都挺惊讶西顿汉姆怎么会带上一个尚博朗斯,但能够让路易信任,也就是说,这两个人不但忠诚,而且专业的有点单纯,他们立刻就接纳了尚博朗斯。
  这里的两个人,一个是意大利的马尔比基,今年四十二岁,还算得上年轻强壮,另一个就让人担心了,因为他已经快要八十岁了,而且正是国王路易十四的首席医师,查尔斯·德,洛姆。
第二百一十二章
四位瘟疫医生(中)
  这位洛姆先生,最著名的莫过于他发明的防护服,也就是西顿汉姆提醒尚博朗斯准备的防护服的发明人。
  他在1619年为了避免瘟疫的侵害,而发明了这些层层叠叠,能够将医生从头到脚,全都严严实实包裹起来的防护服,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年轻人,但已经侍奉在亨利四世身边好几年了,虽然这也与他的家族有关,但他本人也确实有真才实学,之后他又曾经为路易十三效力,现在更是成为了路易十四的首席医师,但让这位真正的老人来到疫区,并不是路易的本意,原本路易也只是考虑到马尔比基与西顿汉姆都是外国人,可能会遇到一些令人尴尬的局面而无法处置,但洛姆和他的学生就不一样了。
  尚博朗斯厌恶所有的天主教徒,但看到这位脊背佝偻,白发苍苍,身材瘦小的老人时,也不免生出几分怜悯之心:“您身边跟着学生,完全没有必要跟着我们一起去,”他语气僵硬地说:“我们正值壮年,身体健康,对疾病有很好的抵抗力。”
  “正因为你们身体强壮,手脚敏捷,所以我才能和你们一起去啊,”洛姆先生理所当然地说:“难道您还要我一个老头儿孤身深入疫区吗?别说有你们就足够了,如果真是天花,先生们,那么正是天主赐给我的良机,因为我正有对付这个魔鬼的武器。”
  “别说啦,”马尔比基说:“我,还有洛姆先生的学生,之前已经说尽了能够说的话了。”
  “那么就请您们去好好休息吧,”洛姆先生得意洋洋地说,“明天我们用过早餐就出发。”
  ……
  有国王的首席医师在,早餐不但丰富而且新鲜,简直看不出疫区就在距离他们不过数法里的地方,不过每个将要前往疫区的医生都只是酌情取用了一点奶酪、香肠和面包,因为防护服一旦穿上去,没有别人的帮助就没法再次穿上去,而且脱下来之后,也有可能因此受到疾病的侵扰。
  一队布卢瓦城堡的卫兵护送他们到疫区的边缘,“越过树林就是了,”军官说,而那条路上已经架起了路障,看守们正在忙着将路障移开,尚博朗斯看到路边的黑麦草里露出了一个男人的手,一动不动,军官也注意到了:“没办法,”他说:“有人想要逃走。”
  “做得好,”洛姆说:“之后也是如此,军官先生,增加巡逻的密度与频率,在我们回来之前,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离开河谷!”他点点那具尸体:“让我们为他祈祷,先生们,然后就烧了他吧,尸体放在这里很危险。”
  “遵命,先生。”那个军官说,接下里,瘟疫医生们就陆续走进了路障里,路障在他们身后合拢,洛姆身边带着三个学生,西顿汉姆身边有四个,马尔比基与尚博朗斯只有他们自己,不过洛姆与西顿汉姆的学生也会为他们服务——这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们只往前走了几百尺,穿过了一片树林,就看到了第一座村庄,医生们先下了马,让学生们服侍自己穿上防护服。
  防护服的最里面是一件皮衣,皮裤,照着个人的身材制作,皮质柔软,但穿上去并不舒服,因为按照此时的医学理论,动物脂肪是可以杀灭瘟疫,以及避免病人的体液沾染在防护衣上,所以这层皮衣皮裤的外面,要由学生涂抹上牛油或是猪油,这些油脂还是城堡总管特意新取的,没有那股令人恶心的哈喇气味,但那股黏糊糊的感觉也足够让人作呕的了。穿上皮衣皮裤之后,可还要套上一层后厚重的长袍,领子可以一直翻卷到下颌,压在面罩里面,这样就可以保证不露出一点皮肤,下边的边缘直接落在脚面,脚下是一双沉重的皮靴。
  穿好长袍后,就是带上面罩了,这个面罩,正如画在书本上的样子,面具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凶猛的秃鹫,表层用黄铜打造而成,在眼睛的位置镶嵌着两片圆形的玻璃,大到可以放进拳头的那种,在眼睛下方,是缀在铜框上的皮革长喙,长喙向前伸出至少有一尺多,里面塞满了香料,视医生的紧急情况而定,从龙涎香、蜜蜂花、留兰香叶、樟脑、丁香、鸦片酊、没药、玫瑰花瓣以及苏合香都有可能,不过今天的香料都是由洛姆先生承担的,所以都用了最好的香料,一戴上,就有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有着很好的心理安慰作用,像是这样疫病也会退避三舍似的——当然,那时候的医生确实这么认为的。
  最后,还要戴上帽子,与现在的宽檐帽不同,这种帽子不但用皮革制成,同时还不带一点装饰,看上去就是黑沉沉的一片,令人望而生畏。
  这样,全副武装之后,就连一点发丝也不露的防护下,他们想要辨别彼此都成了一件难事,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幸而还有他们的手杖,他们的手杖都有着极其强烈的个人风格,洛姆的镶嵌着一个纯银的蛇头,西顿汉姆是黑铁的杖尖,马尔比基的手杖上有着复杂的花纹,简直就像是一件精巧的装饰品了,而尚博朗斯的手杖是他昨天随手从路边捡来的一根橡木枝条做的,上面还留着一些没被剥除干净的树皮,顶端裹着一块手帕。
  “哦,尚博朗斯先生,”洛姆惊讶地问道:“您没有携带手杖么,我可以让我的学生让一根给您。”
  “不用了,”尚博朗斯说:“这正符合我的身高和手掌的宽度。”确实,尚博朗斯是他们之中最高大的,“您看上去简直不像是个医生,”洛姆在面罩后面打量了他一会说道:“更像是一个战士。”
  可不是么,一边的西顿汉姆在心里说,他还是一群暴徒的首领呢,但他还是没说出来,虽然他知道这个人只怕要对法国的国王不利,但他又莫名地愿意相信这个人,也许是因为他说的那句话,他是说,他也是一个医生。
  等到洛姆与西顿汉姆的学生也都装束妥当,他们就一个接着一个地,走向了村庄。
  此时快要到中午了,一日三餐是巴黎的风尚,一些贵人们也会暗中如此享受,但在村庄里,一日两餐才是正常情况——早上起来先去干活,干上三四个小时,才在邻近中午的时候有一顿饭,保证人们能够有继续干活的力气,晚上四五点左右时候的一餐,是为了敷衍咕咕作响的肚皮,也是为了早上的活儿做储备,所以现在,应该能够看到房屋或是棚屋上方升起的烟雾,但就是这么一看,洛姆为首的瘟疫医生们,一颗心就不由得沉了下来,因为他们只看到了十几道烟柱,还是从比较好的房屋里传出来的,也就是说,大部分房屋,还有几乎所有的棚屋,它们的主人不是去见了天主,就是跑掉了。
  洛姆看了看,就向最整齐,最高大的一座房屋走了过去,说是整齐高大,也不过是无需他们弯腰进门罢了——除了尚博朗斯。
  一个学生先走上去敲了敲门,过了很久,才有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问道:“谁啊?”
  “医生。”洛姆先生说。这让另外三个人有点意外,因为他们还以为这位国王的首席医师会说出一长串拗口的头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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