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路易十四(校对)第10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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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设定好了这些胡格诺派教徒的用处,路易又看向孔蒂亲王夫人:“那些波西米亚女巫就交给你了。”
  “我看了您的地图,”孔蒂亲王夫人问道:“您是打算让这些波西米亚人与胡格诺派教徒混居吗?”
  “要不然呢,”路易看似无奈地说道:“天主教徒与胡格诺派之间的仇恨,足以掀起另一场战争。”
  或者说,陛下,孔蒂亲王夫人在心里说道,您爱惜自己的子民,但无论是波西米亚女巫,还是胡格诺派教徒,无论他们受到了怎样的损害,您都是无动于衷的。
  当然,她没有蠢到说出来,只是一屈膝,表示接受了这份工作,马尼特告诉国王说,波西米亚女巫们不过三千人,但事实上,陆陆续续在“王家特别护卫连队”,也就是加约拉巫师,与宗教裁判所的联手追索逼迫下,来到奥尔良的女巫,巫师们已经超过了一万人,其中以波西米亚女巫最多,她们并不如女巫教团成员们那样强大,一些人更是懵懵懂懂,和那些四处流浪的罗姆人也没有什么区别——那些天赋也被她们当做了招摇撞骗的工具。
  这些人都被严格地监管了起来,新的定居点就如同楔子那样打进了奥尔良的天主教徒聚居区与留给胡格诺派的聚居区之间,想必到时候,奥尔良地区一定会出现很多古怪的传闻——好一条人为又天然的防线,只是不知道能够坚持到什么时候。
  ……
  5月29日,是查理二世的生辰,因为喜欢赛马、赌博、观赏戏剧与跳舞,召开宴会而被民众亲切地称之为快乐王的查理二世,在四十岁的生辰来临时,也顺理成章地邀请了许多剧团来伦敦,为他和他的人民献上一出出精彩的演出。
  巴黎的“光耀”剧团当然也会在这张名单上,可以说是半个法兰西王室御用的剧团,在多佛尔登陆的时候就被仔仔细细地搜检了一边,剧团中的人不禁为之抱怨连连,但他们除了装饰和演出用的长箭匕首之外,确实没有携带什么杀伤性大的武器,而且剧院中的女性也要超过男性,只是在进入伦敦的时候,他们又遭到了沙弗兹伯里伯爵麾下的士兵的拦截。
  约翰·洛克坐在隐藏在黑暗中的马车里,注视着那些敢怒不敢言的剧团众人,他的随从感到困惑:“难道他们竟然会带来什么危险的东西么?”
  “我不知道,但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我才需要这次搜检。”
  但让洛克先生失望的是,那些士兵最终一无所获。
第二百一十章
亨利埃塔的劝说与查理二世的决定(6)
  莫里哀的光耀剧团并未能被找到什么可以的破绽,他们最终还是被放行了,毕竟他们接受的乃是查理二世的邀请与雇佣,他们在靠近怀特霍尔宫的一条街道上租借了一套很大的宅子,这些衣着光鲜,面色红润的法国人就像是一缕插在灰色泥土中的艳丽花朵那样引人注目——虽然查理二世取缔了所有奥利弗·克伦威尔颁布的法令,英国人现在可以召开宴会,跳舞,唱歌,观赏戏剧,但以新教为主信仰的伦敦人还是习惯性地披着深色的服饰,一旦莫里哀和他的小爱人走到街道上,他们就会被频频关注。
  莫里哀已经不是一个年轻人了,他22年生,今年已经四十八岁,不过在他戴着黑色的假发,穿着杏色的丝绒衣服,在脸上擦上白粉和胭脂的时候,看起来还依然精神奕奕,神气十足,他和他的剧团第二天就有幸进入怀特霍尔宫,为国王表演他的一出新戏——《唐璜》,当然这里的唐璜并不是指西班牙现在的摄政王,而是取材自西班牙的一个传说故事《赛维拉的花花公子》,这出戏剧大大地嘲讽了教会与贵族们,因此在巴黎首演的时候,招来了很多抱怨,不过莫里哀有蒙庞西埃女公爵作为庇护者,他甚至不会将一个外省的监政官或是伯爵看在眼里,自然也不会在意那些流言蜚语——在伦敦,新教教徒们的心情就要复杂多了,虽然他们也一直认为罗马就是一座污秽的泥沼,但真有人把它赤露露地放在他们面前,他们还是觉得有点坐立不安。
  整座大厅只有查理二世毫无忌惮地哈哈大笑,他真是太喜欢这出好戏了,甚至允许一个演员,也就是光耀剧团的主人莫里哀与他说话。
  一进到那座舒适而又隐秘的小厅里,莫里哀就向查理二世深深地鞠躬,而后迅速地取下了自己脖子上的项链——他刚才扮演的是唐璜,如今戏装还好好地穿在身上,而唐璜正是一个轻浮的贵族子弟,因此他周身的装扮和饰物甚至超过了那些夫人们,而莫里哀挂在脖子上的金项链不但又大又沉重,还镶嵌着足有掌心大小的红宝石,“这就是我们陛下命令我带给您的。”
  亨利埃塔在一周前就已经回到了巴黎,这就是路易给查理二世的回答,查理二世疑惑地提起项链,才发现它并不如人们所以为的,是用彩色玻璃与镀金的铁链子假充的赝品,而是真正的黄金与宝石,“还有那三位美丽的夫人身上所佩戴的钻石饰品。”莫里哀说:“总计约有五十万里弗尔,我们的陛下希望它们能够稍稍解除您的烦忧。”
  查理二世几乎要相信那个荒唐的谣言确有其事了,也就是利奥波德一世的使者愚蠢地将一个剧团看做了波斯尼亚的苏丹,而现在,这个人就在他面前,而他居然如此大胆,竟然将价值五十万里弗尔的珠宝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戴在自己和演员的身上,在众目睽睽下进了王宫,来到自己面前——但毫无疑问,这是最好的,查理二世是说,票据和支票当然更加隐秘,但问题是,虽然这些东西出现的很早,但十七世纪,应用这些手段最多的还是荷兰人,他们用这些来解决不同地区的商人使用不同货币的问题,以至于规模最大,流动性最好的金融市场体系也诞生在了荷兰,使用票据虽然隐秘,但稍有不慎,就会被视作他叛国与亲法的罪证。
  至于带着价值五十万里弗尔的金银就更是不可能了,而他几乎不可能与法兰西的使臣单独见面,这样,一个被人忽视的,被人轻蔑的演员倒是可以从从容容地将来自于法国国王的回报交到查理二世手上——查理二世这里也有可信的人手,能够迅速将这些美丽的珠宝拆散之后卖出去——虽然路易有承诺说,只要英国在法国与荷兰的战争爆发的时候,控制住荷兰的海军,他就会从敦刻尔克派出一万五千名士兵来去除套在查理二世脖子上的绞索,但查理二世可不会将所有的筹码放在法国的国王身上,就算没有亨利埃塔的提醒。
  这笔切实的贿赂会被查理二世用在最需要的地方。
  查理二世与莫里哀之间的交易无人得知,虽然也有巫师的功劳,也可以说,查理二世的大臣和议会也同样轻蔑着他们的国王,但有路易十四这样的怪物在,查理二世的心早就扭曲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他承认自己懦弱,但他也会疯狂地孤注一掷。
  ……
  路易十四留在佛兰德尔的军队,在佛兰德尔度过了一整个冬天,以及一个春日,而在这漫长的几个月里,他们也不是无所事事的,虽然菲利普公爵、孔代亲王和国王一起回到了巴黎,蒂雷纳子爵与卢森堡公爵却被要求留守佛兰德尔——数万人的补给,已经从法兰西转移到了佛兰德尔的民众身上,这当然是极其沉重的负担,因此佛兰德尔又爆发了好几次动乱,但对于已经经过战争的士兵们来说,这些零星的,混乱的反抗只是让他们的刀锋变得更加明亮,锐利罢了。
  除了军队的补给之外,佛兰德尔人还被迫修造出了一条新路,它就像是一道惨烈的伤口,从布鲁塞尔直接穿过大半个佛兰德尔,与皮卡第的吉斯连接,这样,法国人的军队就能够直接长驱直入佛兰德尔,事实也是如此,在风还未来得及变得炙热之前,路易十四辉煌无比的车队就再一次出现在这条道路上。
  这条新路上不但有着国王的车队,还有三万名士兵,随军商人们浩浩荡荡地跟在后面,这次又与国王的第一次御驾亲征不同,大臣、官员与爵爷们可以说是前赴后继,迫不及待奉上了大笔的钱财,请求国王笑纳,而征兵的官员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征集到了国王要求的数量,在他们离开巴黎的时候,还有许多年轻人从外省赶来——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往,虽然路易十四确实借着对佛兰德尔的战争,奠定坚实的王权宝座,但这些人,为的还是战争带来的利益。
  国王在佛兰德尔得到了多少里弗尔就不去说了,在没有战争法的年代里,士兵们的劫掠是被允许的,哪怕大部分士兵都留在了佛兰德尔,但那些受伤的士兵还是提前回到了的凡尔斯和巴黎,佛兰德尔有多么富庶就不说了——只要想想,在之前的一百多年里,西班牙王室的全部收入里,有三分之一都是来自于佛兰德尔的,就知道它是怎样一个流奶与蜜之地,一些幸运儿的战利品能够让一个家庭瞬间跳跃一个阶级——也就是说,他们能够设法购买到一个职位,无论是在教堂里,还是在官邸里,继而从一个平民家庭,转化为一个官僚家庭。
  这样的暴利如何不让人心动?而且大臣和贵族们看的更远,佛兰德尔在十七世纪的末期,不但早就成为了整个欧罗巴的呢绒工坊,还以呢绒为基础,逐渐取代了法国的香槟集市,成为了一个庞大的商业与物流中心,在佛兰德尔,有金子、丝绸、香料和酒,还有你想能想到和想象不到的任何商品,另外,在西班牙变得虚弱的时候,他们的商人也凭借着自己的手段,让这个地区缓慢地壮大起来,而不是继续任凭西班牙吸血,可以说,如果不是有路易十四横插一手,也许几十年后,强壮起来的佛兰德尔也会仿效荷兰,宣布独立也说不定。
  但如今佛兰德尔也不过是路易的囊中之物,还未成型的军事体系在火炮之下不堪一击,而一只肥美的猎物,只会让猎手更高兴,而不是沮丧,巴黎人,或是任何一个嗅觉敏锐的法国人,都会期望着从这块蛋糕上狠狠咬上一口——他们奉献的钱财与人力,很快被路易投入到了新的军事洪流之中,近十万的军队,犹如一枚箭头一般,笔直地指向了荷兰。
  ……
  威廉三世,这个背负着家族与国家期望的年轻人,今年也不过二十岁罢了,他沉默地坐在阿姆斯特丹的市政厅里,听着人们的争执——即便大敌当前,各省的高官们,官员们——从最小的书记员到首相,都依然各有心思,荷兰人从西班牙哈布斯堡家族的统治下独立不过六十年,当然不会想要重新回到一个国王的统治下——威廉三世受到百般为难与猜忌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毕竟荷兰在着短短几十年里能够强大到与英国争夺海上霸权,独立的好处毋庸置疑,但问题是,相比起纵横于海上从无敌手的海军,荷兰的陆军简直就是一个可怜虫——在拿骚的莫里斯,也就是威廉奥兰治,威廉一世的弟弟为了反抗西班牙的统治,打造了一支人数约在两万人的军队后,荷兰的陆上刀锋也曾经锐利一时,但随着西班牙人的退去,商人们当然更需要为他们开拓与争取航道的舰船而不是铁骑,陆军日益萎缩,等到威廉三世接过统帅的旗帜,荷兰的陆军不多不少,还是讽刺性的两万人。
  关键在于,七十年后的战争,与七十年前的战争已经完全不同了,相比起还有长矛手的荷兰军队,几乎完全以热武器为主的法国军队不但远超于他们的战术与军备,还有着碾压般的人数,而且他们还有蒂雷纳子爵,如果您们还未忘记,蒂雷纳子爵正是拿骚的莫里斯——荷兰军队的缔造者的得意门生,他从自己的舅舅这里学到的东西,比一整个军事学校学到的还要多,他也深知荷兰陆军的优点与缺点,可以说,荷兰的军队与法国人正面对抗,除了溃败之外几乎没有别的可能。
  而这些高官们的想法也不一样,有些是想要贿赂法国国王,或是他信任的大臣与贵族,以期待路易十四改变原先的计划;也有人主张从神圣罗马帝国,或是瑞典雇佣更多的士兵,与法国对战到底;还有人认为应该尽快与英国议和,好将荷兰的海军抽调回来,威胁敦刻尔克和加来,也许能够逼迫法国退兵。
  但这些人中,威廉三世的意见是最薄弱,也是这些人最不在意的,首相警惕的眼神让威廉三世感到了深深的苦闷,他从议事厅里走出去——反正也没人注意到他,他一直走到议事厅的一侧,从这里可以看到蔚蓝的海洋,乳白色的天空,海鸟的翅膀就如同匕首那样破开云层。
  “我还是不赞成您之前的那个想法。”
  威廉三世低头看了一眼,站在台阶下的正是他唯一的好友塞穆尔,塞穆尔是个英国人,但他教授威廉三世法语,在威廉三世的母亲离世,议会不得不将他的监护权交给他的祖母时,他身边的英国人都被赶走了,但塞穆尔几天前才从伦敦偷偷地跑到了阿姆斯特丹,作为查理二世的秘密使者,他告诉威廉三世说,查理二世有意返还一部分斯图亚特家族对奥兰治家族的欠款,那是一笔大数目,价值在四十万里弗尔左右,查理二世的意思是,如果威廉三世可以设法取回一部分欠款,也许他的外甥可以设法自己招募一部分士兵,投入即将到来的战争中。
  威廉三世对此将信将疑,谁都知道查理二世存在财政方面堪称捉襟见肘,但查理二世的建议确实让他心动——“是王后的嫁妆。”塞穆尔说。
  确实,这个时代的王室,拖欠嫁妆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传统,西班牙的腓力四世如此,葡萄牙的若昂四世也是如此,王后凯瑟琳的嫁妆的实际数量与若昂四世承诺的完全不同,既然如此,葡萄牙逐年补给一部分也是有可能的,主要是威廉三世确实非常需要能够一股掌握在手里的钱财。
  于是就在这一天的晚上,从阿姆斯特丹的港口航出了一条三桅船,船上是威廉三世和他的两个随从,他们是为了斯图亚特家族对奥兰治家族的欠款而去的,他们在第二天一早就来到了怀特霍尔宫。
  然后就被查理二世软禁了起来。
第二百一十一章
四位瘟疫医生(上)
  奥尔良。
  也不怪历代王弟都会被封在奥尔良,奥尔良位于法兰西的中心大区,距离法国的心脏巴黎不过三十法里,乘坐马车只需要一个昼夜就能抵达卢浮宫,驱策骏马速度会更快,它不但地势平坦,物产富饶,法兰西的第一大河卢瓦尔河更是直接穿过了城市,而卢瓦尔河的支流卢瓦雷河则从奥尔良的下方流过。
  它诞生于高卢统治时期,在一世纪的时候因为战争而被摧毁,后来又被罗马皇帝塞勒良重建,它的名字“奥尔良”也由此而来,在十世纪到十一世纪的时候,奥尔良是法兰西的都城,而最近一次它被人铭刻在心,是因为曾沦落敌手——1429年的时候,它曾经被英国军队占领,虽然九天后就被圣女贞德率军夺回,但对法国人,这是一桩难以磨灭的耻辱。在1626年的时候,它被封给了亨利四世的次子,也就是路易十三的弟弟加斯东,当然,我们都知道,他一直野心勃勃,不择手段,但他的阴谋与叛乱最终都被主教和国王摧毁了,最终在流放地布卢瓦满怀怨恨地离开了人世,他没有婚生子,最终领地和爵位都被路易十四的弟弟菲利普继承。
  若是路易愿意,加斯东几乎可以原封不动地被搬上莫里哀的舞台——一个野心家,不但没能获得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反而将自己的一切都留给了敌人的儿子。
  只是对于奥尔良人来说,这可就有点尴尬了,在路易年少的时候,他们尽可以随心所欲地欺负这个手中没有半分权力的统治者,对于加斯东的野心,他们先是抱持着一种近似于冷眼旁观的态度,后来又有意竖立起奥尔良公爵加斯东这个傀儡——这是路易在很久之后才知道的——或许您们还记得当时蒙庞西埃女公爵在奥尔良获得的“奥尔良之女”的头衔,这个头衔之前是属于圣女贞德的,虽然当时奥尔良议会在民众的狂热情绪推动下,承认了蒙庞西埃女公爵在这座城市的权力,但等到女公爵回到巴黎,所有人冷静下来之后,这份权力也就变成了一纸空文。
  不过奥尔良人若是想要将这种把戏落在王弟菲利普身上,那就大错特错了,蒙庞西埃女公爵身边只有她的侍女,新的奥尔良公爵却有属于他的军队,国王的慷慨可不仅限于蕾丝和宝石,而菲利普耳渲目染,也从自己的王兄身上学会了即便不是全部,至少在大多数时候,兵刃先行,再论慈悲——奥尔良议会迅速地臣服在王弟菲利普的马蹄下,只不过,你要说他们有多么心甘情愿,那也是痴心妄想,所以国王决定将胡格诺派教徒集中到奥尔良地区,又将波西米亚女巫们发配到这里的时候,并没有太多顾虑。
  奥尔良原本就有不少胡格诺派教徒,著名的奥尔良圣克鲁瓦大教堂就是一座庞大的新教教堂,入口没有圣水盆,椅子前没有跪凳,没有告解室与苦路,没有使徒十二标记,没有祭坛十字架,玻璃彩画与雕像几乎都与圣女贞德有关,石柱上斜斜地伸出色彩纷呈的旗帜,这些旗帜代表着奥尔良所有的城镇。
  正值黄昏,教堂里的人不多,一个面容苍老的学者正坐在长椅上闭目沉思,虽然神态平和,但十分严肃,仿佛正在与上帝做一番常人无法得知的对话,可惜的是,这样的场景几分钟后就被打破了,一个人擅自坐到他身边,距离近到令人不安的地步。
  “别说了,”那位中年学者马上说:“我只是一个医生,不会参与到任何政治事务中去。”
  “即便是为了我们的信仰?”
  “为了你们的欲望。”中年学者说:“别说了,在上帝面前,您难道不怕折断自己的舌头吗?扪心自问,若是为了信仰,为了人民,您们就不该掀起任何一场叛乱,”他满怀谴责地说道:“圣人已经告诉我们了,末日降临的时候,出现喇叭的就是战争,而后是饥荒接踵而至,饥荒身后紧随着瘟疫,笼罩它们的则是永无止境的死亡,让这片土地上的民众得到安宁吧,别再让河流中流满了血和尸体。”
  “先让河流中流满了血和尸体的人难道不应得到报应?!”
  “仇恨是野火,”中年学者告诫他道:“没有任何灵魂能够从中得到救赎。”
  “我宁愿和叛贼一同沉沦在炼狱里!”
  中年学者失望地摇摇头:“您们的国王并不是一个暴虐的人,也不是一个愚蠢的人,他已经长大,变得强壮,你们承受不起他的刀剑,收手吧,只要他还愿意承认‘南特敕令’。”
  “这世上总有无法共同存在的东西,我们,他们,就是如此,我们必然只能两者存一。”
  “那么就走吧,”中年学者说:“我只是一个外国人,无法给予你们任何帮助。”
  “您令我感到失望。”
  “人生正是如此,孩子。”中年学者说道,他身边的人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拉上兜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比来时更快地消失了。
  ……
  托马斯·西顿汉姆叹了口气,他是个英国人,当然,理所当然的新教教徒,但他实在没想到,他在伦敦的时候侥幸没有被裹挟到暴乱和阴谋中去,却在奥尔良遇到了这种事情,只是就如他所说的那样,他厌恶任何政治或是宗教斗争,无论如何也不会参与其中。
  而且他真的只是一个医生罢了。
  西顿汉姆医生是24年生人,今年也有四十六岁了,他是个英国人,正是查理二世的御医之一,在伦敦有自己的产业和名声,但他之所以愿意接受法兰西国王的邀请,既是因为查理二世的建议,也是因为受到了路易十四所阐述的理念的吸引。正如之前我们描述过的,十七世纪的医生,比起他真正的职责,更像是一个屠夫,他们的医疗书上充满了灌肠,放血、烙铁和截肢,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手术大行其道,西顿汉姆却与这种风尚背道而驰,相比起外科手术,他更注重对疾病发生源头与自我痊愈功能的研究与归类。
  在他写给友人的信中,他并不怎么赞成被许多医生推崇的实体解剖与生理实验,更看重患者对躯体,疾病与过往经历的描述,并且期望由此推测出真正的罪魁祸首,因此他虽然已经贵为御医,但还是经常在穷乡僻壤跑来跑去,收集譬如梅毒、肺炎、白喉、舞蹈病(麦角菌中毒,是一种因为霉变小麦引起的无法控制的手舞足蹈的行为,当时的人们会认为中毒的人是受到了魔鬼的诅咒),风湿和歇斯底里。
  法兰西的国王说,他有意在奥尔良设立一个囊括大型医院、疗养所与研究院,学院的巨大机构,虽然,现在就算是这个想法,也只是雏形,但西顿汉姆还是在获得查理二世的允许后,日夜兼程地赶到了这里,而法国国王可谓诚意十足,考虑到现在局势紧张,他甚至派出了他最看重的火枪手卫队一路护送西顿汉姆医生,直至奥尔良。
  国王预期的场地正在布卢瓦,布卢瓦河谷是法国王室的起家之地,布卢瓦城堡更是曾被七位国王与十位王后居住,被视作王冠上的明珠,但自从王室从布卢瓦迁移到巴黎,布卢瓦却成为了一个流放地,在最后一位被流放者加斯东公爵在城堡里诅咒着死去之后,他的妻子与女儿也搬离了这里,这座城堡就这么空置了下来,这几年甚至有点荒废了——城堡的荒废速度比住宅更快——短短几年,它就蔓草丛生,处处断墙残垣了。
  路易想起它还是因为一时间无法决定将这座医院与学院放在什么地方,因为这座医学院与医院将来可能还会做一些对传染病的研究,它就不能设置在人口太多稠密的地方,也不能设置在过于荒僻的地方,毕竟病人和器材,药物都需要便捷的交通,对于水源也有很高的要求,还有就是需要很多,很多的房间与宽阔的场地——而能够满足最后一个要求的几乎就只有行宫和城堡了,布卢瓦城堡就这样进入了路易的选择范围。
  不,并不是说,这就是最后的选择了,西顿汉姆来到奥尔良,也正是为了来看看布卢瓦城堡是否可以承担起这一重任,虽然作为医生,他很愿意看到一位君王如此重视医学的发展,但西顿汉姆也在担心,毕竟布卢瓦城堡的意义非凡,幸而法国国王也说,只需要他给出专业方面的意见,最终做出决定的还是路易十四,这让西顿汉姆安心了许多。
  谁知道他才来到奥尔良,就有人想要唆使他成为胡格诺派安插在奥尔良公爵菲利普乃至法国国王身边的一颗钉子呢?
  他只是一个医生而已!
  托马斯·西顿汉姆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因为不断地受到打搅,他提前了几天,写信和另外两位国王信任的专业人士,也就是另外两位医生,希望能够尽快和他们在布卢瓦见面。
  没想到,等到回信过来,那个使者竟然不愿意进入他居住的旅店,并且带来了一个口信,要他用烈酒浇淋信件外的装裹,才能拆开信件。
  这个口信顿时让西顿汉姆警惕起来,他马上遵照了对方的吩咐,用烈酒浸过信件外的鹿皮套,才戴着手套拆开了信,信里的内容很简单,那就是布卢瓦南侧的布雷纳地区突然发生了瘟疫,两个将来同僚全都决定留在那里,观察和治疗,让他自己决定要不要去。
  当然!西顿汉姆毫不犹豫地做了决定,他写了一封近似于短笺的回信让使者带走,喊了自己的仆人和弟子,立刻动身。
  在驿站他又遇到了那些人,看着那一双双冷酷的眼睛,西顿汉姆医生笑了,“你们知道我接到了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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