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路易十四(校对)第10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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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不是因为议会的运作体系太过奇葩了!
  此时的荷兰有着一个独特,但也许会被后世的一些人无比称道与怀念的政治运行体制——简单点来说,若是他们要通过一个决议,那么如首相兼大议长维特先生的决定是不作数的,这个条约要被拿到议会里去共同商讨,但问题是,荷兰共和国是由七个自治省组成的,所以这个决议要拿到各个省的议会去讨论,这些自治省里又有不少自治城市,于是,这个决议还要往下,落到自治城市的议会手中,等他们通过或是不通过之后,这个决定再返回给省议会,省议会再传回给总议会……
  这种做法看上去可以说是兼顾到了绝大多数有发言权的人,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无论什么样的决议,都会被拖延上很长一段时间,别忘记,无论城市,还是自治省,他们的议员都是商人,而商人关注的只有利益,每一项哪怕再小的决议,他们都要再三考量,是不是会影响到他们的收益,或者说,是不是可以从中得到一些什么好处?就为了这个,他们就能将一个决议拖上几个月甚至几年,或者只是因为看不顺眼某个人,又或是怀疑这是针对自己的行为,而有意令得明明有利于国家而非个人的决议变成一纸空文。
  曾经在莫里斯亲王麾下最有纪律,最有凝聚力,最现代化的荷兰陆军就是在这样的体系下,慢慢变成了一堆散沙的。
  威廉三世曾经想要将这堆散沙重新聚拢起来,现在却不知所踪,首相先生只得不甘愿地接过了这项重任,问题是,这项决议不但触动到了议员们敏感的神经,而且也触动到了他们的钱囊,这笔钱谁来出?出钱的人对这支军队有多大的权力?在战争结束后,出钱的人是不是可以从议会的拨款中弥补自己的损失?
  可以想象,这项决议若是能够得到通过,大概也在遥远的将来了——而那个时候,荷兰共和国是否存在,还不得而知呢?
  勒伊特将军从首相先生的面容上看到了答案,他握紧了拳头,“没门儿?是吗?”
  “我不想这么说……但,是的,勒伊特,你是我们仅有的希望。”
  “我的军队在海上。”勒伊特将军说:“法国人的军队在陆地上——你知道,法国国王现在有十二万人的军队,陈列在佛兰德尔与荷兰的边界线上,据说他还有三万人到五万人,甚至七万人的预备队,而我们只有两万陆上军队,他会像是八头牛拉着的重犁那样犁平我们的七个省。”
  首相先生闭上了眼睛:“不是没有机会的。”他坚定地说,或者说,强迫自己坚定地说:“哈布斯堡家族不会看着法兰西在得到佛兰德尔之后继续得到荷兰,利奥波德一世的使者正在市民大厅,将军,我们可以在另一个战场上获得胜利。”
  “我怎么不知道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突然变成了一个圣人?”勒伊特将军讥讽地说:“我真不知道怎么和我的船员说,我们的议会宁愿把钱花在我们的敌人身上,也不愿意花在我们的军队身上——我不是一个聪明的人,首相先生,但我知道,任何时候,羊都是被吃的,不是被这头狼,就是被那头狼,除非它长出了锐利的尖角。”
  “幸而我们还有你。”首相先生说。
  “只有我,”勒伊特疲倦地说:“我只是一个人。”
  ……
  看着勒伊特告退,门扉在眼前关上,约翰·德·维特的视线变得复杂起来,“是的,”他喃喃道:“您只是一个人,但我们这里并不是只有‘人’。”
  他从书桌后面站起来,但没有如勒伊特所以为的那样,先去市民大厅,与利奥波德一世的使者见面,而是走进了一侧的小会客厅,在这里,摆着一副巨大的油画,任何人看了,都会以为这是一副复制品,也就是博斯画派的画家勃鲁盖尔在1568年创作的一副讽刺画——就是讽刺上面提到的,荷兰议会冗长而又奇妙的运行体制,在这幅画面上,有七个相互搭着肩背往前走的盲人,第一个盲人已经跌入洞穴,而第二个盲人也失去了平衡,之后的五个人的命运也显而易见。
  之所以人们只会把它当做复制品,是因为这些盲人的眼睛并不如那副原作上是没有焦距的,相反的,他们就像是在注视着画面前的人似的,令人不寒而栗。
  首相先生站在这幅画的面前,画里的每个人看上去都和他一样大,他举起手,手指颤抖着,但片刻后,他还是做出了决定,在那幅画上轻轻地敲了七下。
  几乎与此同时,画面上最后一个盲人突然眨了眨眼睛,在首相先生畏缩地往后退,同时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大叫出来的时候,它从画上走了下来。
第二百一十九章
荷兰的黑巫师们
  这个时代的画家们,从来就有将自己画在群像画中的习惯,他们有些时候是一个罪人(就像是米开朗基罗在西斯廷天顶画里表现的那样),有些时候是个旁观者(就像是波提切尼在《博士来拜》中的身份),有些时候索性就是画家的本来身份,(《阿尔诺芬尼夫妇像》的镜子里倒映出的就是尼德兰画家扬·凡·艾克),而《七个盲人》中,最后一个人正是勃鲁盖尔没错了,他给人的印象是个憔悴的老者,事实上他“死去”的时候也只有四十四岁,正值壮年,而从画面上走下来的也正是一个强壮的农夫,他的身体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油彩气息,眼睛中的瞳仁只有针尖大的一点,令人生畏。
  首相先生握住了身后的椅子扶手,仿佛要借此给自己一点勇气,而勃鲁盖尔只是嗤笑了一声,他是最像博斯的弟子,却不是最有天赋和最令他喜欢的,或许正是因为勃鲁盖尔的灵魂也如博斯一般邪恶,他与博斯的契合,反而让博斯失去了折磨他的兴趣——勃鲁盖尔坚决地认为,这是老师对自己的爱护,好吧,随便魔鬼怎么说话,“看来您已经考虑好了。”他环顾四周,傲慢地说道:“首相先生。”
  “与您们做交易,我一定会下地狱去,但没关系,我会看到我的敌人走在我的前面。”
  “我不知道你要怎么说服那些卑劣的商人,”勃鲁盖尔说道:“但您别忘记,我们是巫师,是魔鬼的随从,首相先生,背弃与我们的契约您会遭到最可怕的报复。”
  想起勃鲁盖尔索取的年金、领地和宅邸——还有奴隶,首相先生就感到了一阵心悸,他知道议员们也有雇佣巫师做事的,但那些巫师几乎都在殖民地,用对付那些异教徒——仿佛是有默契般地,商人们在荷兰以及整个欧罗巴也有仇敌,但他们从未将事态恶化到需要巫师涉入其中,这和他们的信仰,以及最后一点谨慎不无关系,但今天,约翰·德·维特却要打破这个禁忌了。
  “如果他们不愿意,”首相先生咬牙切齿地说:“我会变卖我所有的资产,完成契约。”
  “那可真是太好了。”勃鲁盖尔说,他出身农家,对于这些商人当然没什么好感,更不会告诉他,佛兰德尔残余的黑巫师原本就决定再次狙击法国国王路易十四——既然他率先打破了里世界与表世界的隔阂,那么他就要承担后果,而勃鲁盖尔还有着自己的一点小私心,那就是,他听说,在完成对法国国王的诅咒时,博斯没有召唤他而是召唤了鲁本斯,这点让原本就对鲁本斯又是嫉妒,又是憎恨的勃鲁盖尔气恼不已,如果他能够完成老师没能完成的工作,那么,岂不是说,他不但超越了鲁本斯,也超越了博斯?
  博斯在佛兰德尔黑巫师里,名声虽然败坏的差不多了,但也同样的威势赫赫,勃鲁盖尔正在争取博斯留下的位置,而诅咒一个国王,简直就是一枚勋章——就像博斯在路易十三的死亡中所担任的角色那样。
  最后深深地看了首相先生一眼,勃鲁盖尔回到了画面里,那个棕色络腮胡子的农夫又一动不动了,只是脸上的表情更加讥诮了一点。
  首相先生这才发现自己嘴里全都是血——他咬牙的时候太用力,伤到了牙龈,他连忙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提起银壶,倒了满满一杯葡萄酒,连着自己的血一起喝下去,又照了照镜子,用丝巾擦掉了牙缝间残余的血迹,才到市民大厅里去见利奥波德一世的使者。
  利奥波德一世,若是说在法国攻伐佛兰德尔的时候,还能忍耐,只是暗中联系欧罗巴其他诸国来对抗法兰西,那么在路易十四取得了整个佛兰德尔之后,不但没有退兵,甚至还继续加大筹码的时候,谁都能看出他的胃口大的出乎旁人的意料,即便只是第一次御驾亲征,他不但夺下了佛兰德尔,还要夺下荷兰。
  低地地区,也就是整个尼德兰,事实上原本都是哈布斯堡的领地,只不过哈布斯堡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变得虚弱,才让他的附庸和敌人有了可乘之机,他怎么能够忍受路易十四的步步紧逼——即便他与路易十四的秘密盟约还在托斯卡纳大公手里,但到了现在,难道西班牙还能看不出利奥波德一世必然有过一番自己的打算吗?利奥波德一世已经决定不再矫饰自己针对法国的行为,大张旗鼓地派出使者,前往挪威、丹麦、瑞士、勃兰登堡,西班牙以及神圣罗马帝国各个诸侯的领地,竭尽全力要将法兰西的野心扼杀在摇篮里。
  利奥波德一世的使者与首相先生的谈话无人得知,不过之后,首相先生的使者也飞快地往周边的国家与地区去了,其中甚至还有往瑞典,往英国的,首相先生也是一个商人,而商人总是懂得该在什么时候接受亏本的事实,但只要保有底本,总还有赚回来的机会。
  ……
  首相先生的使者与路易十四的使者是在斯德哥尔摩的皇后岛遇见的。
  路易从来就不是一个妄尊自大的人,他也知道,只要君王们有需要,撕毁盟约随时随地都可以——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博弈,从来就容不得天真和尊严的存在,只有利益,各方面的利益——法兰西的使者来得理直气壮,毕竟法兰西的公主与瑞典的国王有婚约,他是来送每年一副的公主画像的,还要将国王的画像带回去——公主伊丽莎白又长大了一岁,女孩变得成熟是很快的,而且宫廷画师勒布朗也会将这类画像往端庄典雅上靠拢,与相貌平庸的母亲,特蕾莎王后不同,小公主的容貌与父亲相仿,有着微微上弯,仿佛总是在微笑的嘴角,还有一双犹如雪下湖面的宝石蓝色眼睛,她的皮肤就如同乳脂一般的白皙,身上没有过多的首饰,只戴着瑞典国王卡尔十一世送给她的珠链,珠链上悬挂着一枚圆形的吊坠,吊坠里是卡尔十一世的小画像,身后虽然是金百合的帷幔,头上却戴着铃兰的花冠,铃兰在瑞典是一种极其常见的花儿,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卡尔十一世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已经是个真正的少年,正如路易十四期望的,哪怕他不算十分英俊,但至少是健康强壮的,他几乎已经和法兰西的使者达达尼伯爵一样高大了,深色的头发与眼睛更让他显得成熟,只是在王太后身边的时候,他寡言少语,只能从时不时看上一眼画像的举动中,窥见一点属于少年的春心,以及他对这桩婚事的满意——虽然说,此时国与国之间的联姻,更像是一桩盟约,但谁不想有个秀丽可人的妻子呢?不管怎么说,正统的继承人只能从王后的腹中诞生,王室夫人再动人,她们的孩子也永远无法获得民众和诸侯的承认。
  达达尼昂伯爵已经两鬓灰白,但年龄丝毫影响不到他的风流倜傥,他曾经轻易在巴黎与凡尔赛取得的辉煌战绩,在斯德哥尔摩再一次重现,瑞典王太后被他引得不断地哈哈大笑,当然也不会拒绝他与国王一起外出狩猎——达达尼昂伯爵在上马的时候,无需帮助,踏着马镫就一跃而上,姿态美妙而爽快,让卡尔十一世也不由得喝了一声彩。
  皇后岛上的狩猎场地只是一片海边的灌木林,毕竟这里只能说是国王的行宫——约翰三世,他的弟弟是卡尔九世,也就是卡尔十世的岳父,卡尔十一世的外祖父,这座行宫是约翰三世为了自己的王后波兰公主凯瑟琳建造的,这座岛屿也因此被称为皇后岛,但要说这座岛屿有多么美丽富饶……“这里还是有很多山羊的。”卡尔十一世说道。
  长袖善舞的达达尼昂伯爵当然不会说什么扫兴的话:“哦,陛下,”他殷勤地说:“我最喜欢羊肉了。”
  几声枪响,引起了几个渔民的注意,但他们很快就发现这是国王在狩猎,于是他们就兴高采烈地举起帽子,向卡尔十一世挥了挥,就继续弯下腰去干自己的活儿了。
  达达尼昂伯爵将这些记在心里,调整了一下长枪的准星,接下来,他的成绩居然不比国王逊色到什么地方去,而就如他推测的,卡尔十一世不但不生气,还很宽慰,他让达达尼昂想到了他的国王,他来到国王身边的时候,路易十四与现在的卡尔十一世年岁仿佛,但是不是所有的国王都是如此呢?卡尔十一世的母亲,伊丽欧诺拉做的可没有法国王太后安妮好,卡尔十一世的教育被大大拖后了,虽然他已经与法国公主定下了婚期,但他的法语居然还是很糟糕,糟糕到达达尼昂都要猜测,瑞典王太后这么简单就允许他和国王出来狩猎,是不是因为就算他们想要做什么,也没办法在没翻译的情况下自如沟通。
  要知道,在这种关键时刻,可容不得一点差错或是误解。
  在国王的随从身后,都堆满了他们猎杀的山羊和兔子之后,说的话几乎比一个农民写在纸张上还要少的字还要少的国王突然提起马鞭,向前一指,而后就突然纵马上前,在场的人竟然只有一个达达尼昂反应了过来——也许是因为他终究是个火枪手,也许是因为他一直注意着国王的一举一动,反正他迅速地追了上去,在所有人之前,他们迅速地在稀疏的树林里穿行,不断地被垂下的树枝抽打着,达达尼昂的心在猛烈地跳动——不是担心自己,而是在担心瑞典国王会不会因为这样冲动的行为而跌断脖子。
  幸而几分钟后,卡尔十一世停了下来,达达尼昂发现他们跑到了一个荒僻的悬崖下面,突出的舌岩就像是一顶巨大的华盖那样压在他们头顶,不远处就是灰色的海水,卡尔十一世调转马头,达达尼昂沿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越过树梢的正是行宫一角。
  “这座宫殿是约翰三世为了他的王后凯瑟琳建造的,”卡尔十一世用那种慢吞吞,尽量咬住正确发音的腔调说道:“它,嗯,在九年前,被焚毁过,现在……我们做了一些修缮,先生,”他转过头去盯着达达尼昂,“我是否能够有幸得知……伊丽莎白公主的喜好呢?”
  达达尼昂的心顿时一跳,他立刻明白了,哪怕瑞典王太后与摄政大臣有所动摇,但卡尔十一世还是决定履行与法兰西的盟约,虽然现在这位年少的国王还未亲政,但他的表现居然也没有比任何一个君王逊色到什么地方去,他不但袒露了自己的态度,同时也在直接与法兰西国王的特使对话,这几乎可以说是一种预兆了,作为一个法国人,达达尼昂当然乐见其成,毕竟卡尔十一世是徒有虚名,还是大权在握,直接影响到伊丽莎白公主的处境,就像是特蕾莎王后,虽然王太后和法国宫廷里的人都不怎么喜欢她,但因为路易的权威,她一样可以获得尊重和优待。
  “我会将这件事情转达给公主,请她在信件里,亲自和您说的。”
  卡尔十一世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法国国王路易十四并不过分地拘束自己的女儿——这点可不太像是西班牙宫廷的教育,谁都知道西班牙宫廷是古板与苛刻的代表,伊丽莎白公主和卡尔十一世始终有信件往来,从这些尽可能地写得简单明了,但不乏诚意的信件里可以看出,伊丽莎白公主并不如卡尔十一世所见到的那些贵女那样鄙俗无知,她说她和她的兄长一起接受教育,甚至父王的指导,她的信件也证明了这点——几乎没有什么空洞乏味的内容,即便是再小的事情,公主也能用明快的描述让卡尔十一世读的津津有味,之后更是若有所思——他需要的正是这样一个妻子,卡尔十一世几乎都要感谢起克里斯蒂娜女士,前瑞典女王了,毕竟若不是她如此鲁莽,目光短浅,法国国王路易十四是不会轻易放弃她,转而支持卡尔十一世的。
  不过今天这句话,他是说给伊丽莎白公主,更是说给法国国王路易十四听得,他并不赞成某些大臣的想法——其他不论,伊丽莎白公主可以得到一处佛兰德尔的封地做嫁妆,荷兰会愿意割让一个省,哪怕只是一个港口城市,海牙或是阿布斯特丹给瑞典吗?
  而且谁都能看得出,路易十四的赢面非常大。
  “对了,陛下,”达达尼昂伯爵突然说:“您知道利沃尼亚吗?”
第二百二十章
荷兰的吸血鬼们
  勃鲁盖尔回到了他和佛兰德尔黑巫师们的住所。
  这甚至不能称得上是一座住所,因为这里只是一座废弃的教堂,教堂外是无人管理的墓地,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打发了不少食尸鬼和小魔怪——这些黑巫师们一向是相当矜持与傲慢的,或者说,在双王时期(卡斯蒂利亚与阿拉贡王国合并之后)几乎无所不在的宗教裁判所的追缉与搜捕下,黑巫师们依然可以保有自己的传承,而不是如法兰西的巫师们那样最终沦落成波西米亚车队里的骗子与游女,这点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可恨的是,那位法兰西的国王,丝毫不在乎里世界与表世界之间的规则与沟壑,他不但大胆地拿自己做了诱饵,一举杀死了博斯以及他的附庸——博斯在黑巫师中虽然声名狼藉,但也获得了不少同类的承认与追随,他的死让黑巫师们感到沮丧——因为他们都知道博斯不但危险,而且狡猾,甚至可以说是卑劣,要杀死这样一个黑巫师,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另外,也正是路易十四,他的军队就像是篦子那样从容地梳理过他所征服的每一寸土地,军队里有加约拉岛的意大利巫师,也有宗教裁判所的教士,正义与邪恶,凡俗与非人的力量交缠在一起——因为面对的都是敌人,军队无论是在城市,还是在村庄,都无需考虑当地居民的感受,在令佛兰德尔人倍感屈辱的时候,也让黑巫师们无所遁形——按照国王的法令,佛兰德尔的人,每一个都要办理所谓的身份证明,一个人需要三个成年人的证明,没有固定资产的人更是会被严格地查问,而一个人若想要离开自己的城市,譬如商人,他需要从法兰西人那里领取一张许可证,黑巫师们想要如以往那样,随心所欲地在城市里走来走去,是不可能的了。
  尤其是那些以画家,吟游诗人与炼金术士为遮掩的黑巫师们,他们发现,只要自己一露出这样的身份,就会被立即投入监牢。若是反抗,尖锐的警哨声就会招来随军的教士与巫师。他们不但在数量中胜过总是独来独往的黑巫师,还会卑鄙地请求凡人的帮助——黑巫师一样可以被箭矢和子弹贯穿,更不用说,那些可恶的凡人居然还会在遇到棘手的猎物时,运来臼炮——活见鬼了!那是针对巫师们用的东西吗?就算是能够变成巨龙的梅林也会感到头痛的吧……
  所以,虽然勃鲁盖尔在一确定他的老师博斯已死后,就立即开始着手收拢博斯留下的势力,但这里的黑巫师还是只有寥寥几十人,幸而教堂虽然荒废了,但还是挺大的,只是缺损的玻璃里不断地吹入寒冷潮湿的晚风,黑巫师们甚至不敢点起火堆,一个擅长炼制魔药的黑巫师走来走去,向同伴兜售所谓的“热药”,而后很快被人揭穿这是法国国王从殖民地弄来的一种植物果实,吃了会感觉很辣,继而身体发热,那个黑巫师毫无羞愧之色:“那么要吗?”他厚颜无耻地说。
  几个黑巫师还是买了,这种植物的果实确实可以尽快地驱逐身上的寒气,而且没有什么坏作用,不过这都是一些在魔法上造诣不够深厚的巫师,大部分黑巫师们将自己的皮肤变成了石头或是陶土,这样他们就不会觉得冷了。
  勃鲁盖尔走进来的时候,他们一齐看向了这位从外表上看,只能说是一个中年人的黑巫师,勃鲁盖尔没有说话,只是走到祭坛上——石头的祭坛上没有白色的亚麻布,也没有精致的圣器,却更能展现出金子的美……大把的金币,它们是通用于整个低地地区的货币,属于省铸币,纯度很高,一枚的价值与金路易相当,正面是荷兰的拟人像,反面是一头狮子一爪握剑,一爪握着箭束,它们就像是流水那样从勃鲁盖尔的手里跌落在石头祭坛上,有一个无与伦比的剧作家这样描述过——金子的光泽是任何事物都无法比拟的,它能让丑变美,也能让老人变得年轻,更能让一个坏名声的人变成一个圣徒,但他没说,金子的声音也有着同样的作用,它听起来是那样的悦耳动听,黑巫师们向着祭坛走来,勃鲁盖尔看着他们的眼睛,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的领袖之位。
  “这都是……真的。”一个黑巫师喃喃地道。
  “正是我们的首相先生亲手从国库中取出的。”勃鲁盖尔难抑兴奋地说到,此时这些金币已经在祭坛上堆积了起来,以往这些钱财并不会被这些黑巫师放在眼里——他们在佛兰德尔总是有不计其数的生意要忙碌,但现在,他们的主顾不是死了,就是在监牢里,或是承担着沉重无比的税赋——新的主人所颁发的条令,容不得他们推托敷衍,法国正如徐徐升起的辉煌朝阳,可不是愈发虚弱的西班牙。
  这些黑巫师很久没有舒舒服服地享受过一个温暖柔软的床铺,一顿丰盛的美餐,一个可人的姑娘了,他们之中的一些,就连施展魔法和诅咒所需要的材料都所剩无几了——对了,他们的市集也遭到了严重的打击,那些教士若是嗅觉敏锐的狼犬,那些巫师就是和他们一样的狐狸,一些巢穴,猎狗可能找不到,但对于同类来说,简直就像是袒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不是全部吧。”另一个黑巫师贪婪地问道。
  “当然不,”勃鲁盖尔说:“想想,路易十三是什么价码,路易十四只会更高,诸位,只要我们能够成功,那么我们不但能够拿到钱财,人脉,东印度公司的股份,还能拿到一座岛屿,那将会是我们的领地。”还有一个国王,当然,勃鲁盖尔小心地没有泄露出一星半点。
  黑巫师们顿时发出了一阵兴奋的鼓噪。
  而就在这时,一声细小的笑声从勃鲁盖尔的上方传了出来,虽然黑巫师中也有很多人在发笑——愉快的大笑,诡异的冷笑,恶毒的尖笑,但这声笑声依然被勃鲁盖尔捕捉到了,他猛地抬起头,他身边的一个黑巫师也跟着抬头,“哦,”他先是有点紧张,而后又放松地说道:“是蝙蝠。”
  他才这么说,就看到勃鲁盖尔猛地投出了一缕硫磺粉末:“别蠢了!”他大叫了一声,“我们的屏障甚至不会放进一只蚊虫!”
  火光穿过黑暗,没能碰到蝙蝠的影子就熄灭了。
  黑巫师们总是习惯在落足之处设置各种魔法陷阱,障碍和罗网,这座教堂也不例外,倒不是他们会和凡人一样苦恼于蚊虫的骚扰,而是有很多诅咒,都是通过虫子来达成的——这样的地方,怎么会出现那么一只蝙蝠?勃鲁盖尔的叫喊声激起了巫师们的注意,他们这才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投入教堂的月光已经不再那么完整了——它们被数以百计的蝙蝠切割得粉碎。
  它们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到来的,无声无息,一只只地悬挂在教堂的天顶上,眼睛就像是快要熄灭的炭火那样发着红光。
  “若是我们打搅了哪位尊贵的亲王,”勃鲁盖尔尽可能镇定地说道:“我们会马上离开,先生们,我们只是一些流亡的黑巫师,并没有想要在这里久留的意思。”他看了一眼祭坛上的金币,轻轻地挥了挥手,黑巫师们移动脚步——这时候就不是吝惜钱财的时候了,里世界的事情,如果可以用金子解决,实在是再划算不过了。
  但就像是鸣响了黑巫师们的丧钟,教堂的大门突然轰然关闭,木屑与灰尘簌簌而下,扬了距离门口最近的黑巫师一头一身。
  勃鲁盖尔的呼吸停顿了一下。
  那只原先悬挂在勃鲁盖尔头顶的大蝙蝠,它的身体就像是融化了那样,缓慢地从腐朽的灯架上垂挂下来,一直垂到祭坛上,细长的黑影慢慢地又开始变得宽大,但又仿佛是一瞬间,它膨胀到整个教堂那么大,又突然收缩起来——火光亮起,斗篷打开,里面的“人”,不,应该是阿蒙,茨密希的亲王,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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