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路易十四(校对)第11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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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就像是拿在路易手上的这封信件,橙带党对首相的憎恨终于在威廉三世失踪后彻底地爆发了出来,他们不管不顾地煽动了那些暴民,将荷兰最后一丝生机扼杀在了小广场了,即便法国国王已经对荷兰宣战,他的军队已经分做三路入侵共和国,阿姆斯特丹的议员们所关心的还是谁能够成为下一个大议长与首相,这封写给奈梅亨市长的信就是在慨然承诺种种好处之后,请求这位市长在之后的选举中支持他。
  奈梅亨的市长就跪在路易的身前,与其说是他已经彻底地屈服在法国国王的脚下,倒不如说是他曾经给予希望的那些人的愚蠢行为,完全地摧毁了他的幻想,在路易烧掉那封信之前,他已经看过那封信了,他是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的,哪怕里面有稍微提及一点有关于军备或是防务,又或是对战事的关心也好,但没有,即便信件发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法国对荷兰宣战的第二天,也是一样……若是只看这封信,谁都会以为战争并不存在,荷兰也还是那个强大而又富有的天赐之地。
  “我已经拿了很多把这样的钥匙。”路易说,他玩弄着那把足够他手臂长的,沉甸甸的银钥匙,荷兰不愧为是荷兰,即便是一座城市,它献出的银钥匙也是分量十足,并且镶嵌着硕大的钻石与宝石,但这些并不能遮蔽路易的眼睛,他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区区财富,或者说,不仅仅是为了财富,他要金蛋,也要那只会下金蛋的鸡——“我从不认为,一把钥匙就能打开人们的心,尤其是几个小时前,这座城市的人们都还是我的敌人。”
  这句话让奈梅亨市长颤抖了一下:“陛下……”
  虽然巴黎的人们,会高声赞美他们的国王是多么的仁慈与良善,洛林与阿尔萨斯的人,还有佛兰德尔的人却不会,这位国王从来就能清晰地区分敌人和忠诚于他的人——就奈梅亨市长从小册子与报纸上看到的,这位年轻的国王囚禁了洛林公爵,强迫他将洛林卖给自己,而后又在战场上杀死了洛林的真正继承人,他的巫师在洛林散播瘟疫,召唤魔鬼,他将那些感染了瘟疫的可怜人驱赶进火堆,或是将他们流放到洛林与阿尔萨斯之外的地方。
  而在他夺取了佛兰德尔之后,在佛兰德尔,这位国王施行的是军管制度,小到一个定居点,都必须报上明确的长居人口数字,甚至连一个婴儿都要登记上去,成年男性需要为国王服役——建造数之不尽的工事、堡垒、仓库与道路,国王的军队就居住在这样的堡垒里,在宽阔平坦的道路上行走,而在军队后面,是浩浩荡荡的随军商人,他们负责将军队收缴,或是民众为了纳税而缴纳的呢绒或是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换成食物、帐篷和毯子等补给。
  这种情况简直就如同荷兰的船长们在东南部航行时见到的一种树木,它的根系不在泥土里,而是在另外一棵树木上,它的根伸入对方的树皮里,吮吸里面的汁液,好让自己长大,被它寄生的树木会逐渐变得虚弱,而它却会枝繁叶茂,遮天蔽日。
  而奈梅亨,乃至整个荷兰也即将迎来这样悲惨的命运。
  法国的国王虽然在口中称颂上帝,事实上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他就和任何一个天主教徒那样满身虚伪,有一颗贪婪的心,他以一个可笑且虚假的理由侵吞他妻子的父亲以及弟弟的领地,也就是佛兰德尔,而一个广阔的佛兰德尔都无法满足住他的贪欲。在今天之前,奈梅亨的市长依然会认为,法国国王对荷兰的企图终归会是一场美梦,哪怕荷兰在陆上只有两万人的军队,可难道其他国家就会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吞并了佛兰德尔之后,继续吞并荷兰吗?若是说佛兰德尔只是一群产出呢绒的羊,荷兰却是一头健壮的乳牛,只要付出微小的代价,就源源不绝地从它身上挤出雪白的乳汁来。
  他想的也许没错,但很显然,那些国家是不会允许欧罗巴再出现一个凯撒,但这不是说,他们就会因为这个原因,白白地耗费自己的力量与钱财,事实上,就奈梅亨市长所知,被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联合起来的丹麦等国家,已经陈兵边界,但他们只是在荷兰人的哀鸣中等待着机会,他们不喜欢法国人,但也不喜欢荷兰人,他们的企图与法国并没有什么两样。
  路易随手将银钥匙丢给身边的奥尔良公爵,“拿去玩吧,弟弟。”他说,而奈梅亨的市长只能更深地低下头去,“市长先生,”他说:“我会派遣一些官员去帮助您完成我需要您完成的工作,我希望他们不会受到任何阻碍,又或是欺骗,甚至是谋杀——尤其是最后一种,我是一个仁慈的人,但我珍爱我的子民,就像是珍爱我的眼睛,如果有人敢于伤害他们……”他笑了笑:“反正我在你们的小册子上是什么样子,你们就会见到一个怎样的法国国王,”他俯下身,注视着市长的眼睛,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国王的残暴并不会影响他的伟大,我想你们应该知道,因为这就是你们所恐惧的,甚至不惜为此谋杀了你们的英雄。”
  奈梅亨市长挣扎着想要说点什么,但最后他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
  路易这么说,不是没有缘故的,因为之前就有他下派的官员在佛兰德尔受到了伤害,幸而有警觉的士兵保护,他们终究还是逃出了一条性命,愤怒的国王立刻就将首脑处死,整个村庄的人流放,还有那些以为不会被追究到的蠢货——他们还以为他们的新统治者也是那些傻乎乎的西班牙人呢,但路易为什么要养着那么多的密探,不就是在这时候发挥作用的吗?那些人也被收缴了所有的财产,挂了站笼。
  那些干瘪在笼子的尸体,就悬挂在每个城门旁,所有人都能看到,威慑力毋庸置疑,但在荷兰,路易可不想再这么来一次了,他很清楚,这种自由城市就像是一个没有国王的小型国家,而城市里的家族就是手握权柄的诸侯,市长是被他们推举或是交易出来的,他的警告说给市长,也是说给那些家族听的——他们在小册子上不亦乐乎地编排路易,事实上也是因为抱着一种奇异的认知——他们虽然不想有一个国王,却认为自己是有特权的贵族,可惜是,路易并不会像是威廉三世那样宠溺着他们,对路易来说,他们和那些愚昧无知的工匠,小商人没有什么两样,他们如果不能完成国王的要求,国王处理起他们可不会有一点犹豫。
  “或者说,他们的价值也就只有这些了。”等到奈梅亨的市长颤颤巍巍地告退之后,国王对自己的弟弟说。“但那些商人……”奥尔良公爵思索道:“就和在洛林一样吗?”
  “可以这么说吧,”路易遗憾地说:“虽然我希望我们的商人能够尽可能快地取代他们,但那也是十年,或是二十年之后的事情了,而且有威廉三世在,他是不会放弃他祖父创立的基业的。”
  “只要那些荷兰人还愿意接受他,”奥尔良公爵笑了起来,他的面庞轮廓要比路易更柔和一些,但笑起来之后,反而显得有些冷酷:“我真不知道这是查理二世自己的主意,还是有什么人为他出谋划策,但他将威廉三世扣押下来的行为可谓神来一笔,这样,即便乌得勒支我们必须交给威廉三世,他要重新确立起自己的权威,也不会是件容易的事情……”他这么说着,然后看到自己的兄长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这就是为什么人们总是看不到自己的鼻子么?”路易喃喃道,而后无情地揭露了谜底:“那个人还能是谁呢,菲利普,他就是亨利埃塔,查理二世的妹妹,你的妻子。”
  菲利普看上去还真是吃了一惊,“她?”
  “她。”国王肯定道:“别小觑任何一个女人啊,弟弟,她们能够做出来的事情,就算魔鬼也没法猜到。”
  “我没有,只是……”菲利普想起他们在离开巴黎时,奥尔良公爵夫人亨利埃塔的肚子已经不负众望地鼓了起来,说起来,她在鼓励自己的兄长做出囚禁一个国王的事情时,他们的孩子已经在她的肚子里了,“活见鬼。”奥尔良公爵低声诅咒道:“他们都说这个孩子会是一个儿子。”
  “这没什么不好的,”国王说:“我喜欢聪明人,而不是傻瓜。”他站起身,接过邦唐拿来的帽子,戴在头上,“和我一起出去走走,菲利普。”
  ……
  奈梅亨位于瓦尔河河畔,下方是马斯河,瓦尔河是莱茵河的下流分支,由此奈梅亨与科隆与明斯特主教区相连接,而马斯河又成为了连接奈梅亨与法国的通道,因为这次路易的使臣说服了科隆的大主教——他正是神圣罗马帝国的选帝侯之一,他与法国结盟,共同入侵荷兰,所以法国的十二万大军兵份三路,蒂雷纳子爵一路(也就是国王所在的军队),沿着莱茵河左岸向下游进军;孔代率军由莱茵河河谷进军,卢森堡公爵则向格罗宁根进军。
  因为有了巫师的帮助,另外两支大军的动向国王即便不是瞬息可得,也要比原先依靠着马匹与信鸽快得多,说起来,与其说是要担心荷兰人的抵抗军,国王更担心征服荷兰之后的事情——除了如佛兰德尔地区那样的零星叛乱与普遍的阳奉阴违之外,就是荷兰人一直期望着的,其他国家对法国的忌惮,那些家伙在打算什么,路易心知肚明个,因为他也会这么干——直接撞上法国人的十二万大军,造成的损失过于惨重,而且由此得以保全的荷兰,能够被他们勒索的可能性就又少了一分。倒不如等法国将荷兰摧毁了大半之后才以一个正义使者的形象出现,既能直接威胁到已经消耗了不少力量的法国人,又能逼迫奄奄一息的荷兰屈服在他们的脚下。
  但他们肯定没能想到荷兰人竟然会这样蠢,蠢到了将希望全都寄托在了虚无缥缈的外部干涉上,内部还在争斗不休,现在荷兰连个统一的声音都没有,遑论反抗?在攻打奈梅亨的时候,国王的军队几乎没能遇到什么成规模的抵抗,一些零散的反抗来自于被教士煽动的农民,还有一些较为棘手的来自于城市里的家族——他们有自己的堡垒,雇佣来的士兵和精良的武器,甚至包括了火炮,蒂雷纳子爵实在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宁愿将火炮搁在庭院里也不搬去城墙,至少可以阻挡他们十来分钟吧……
  对于蒂雷纳子爵难得的挖苦,路易只能无奈地一笑,这就是让商人主导国家的问题了,商人们永远只会以利益为先,为了利益,他们可以卖掉任何东西,他们的眼睛里也几乎只能看见利益,这让他们在商场上战无不胜,却无法在战场上取得一丝优势,不,应该说,这是他们最大的劣势,要让商人们舍弃自己的利益,永远会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除了在海上的那些商人,想起英国海军遇到的事情,路易摇了摇头,在陆地上的荷兰人,甚至失去了海上商人在面对危机时的敏锐与果断。
  “没什么,让他们去吧。”国王对蒂雷纳子爵说,国王虽然只是想要和王弟一起在早晨的河畔轻松地走走,但跟随着的大臣和士兵依然不会少,后者是为了警备,前者则是因为,如果没能跟随着国王,这些大臣就要以为自己失去了国王的宠爱,忐忑不安了。
  在已经预定好将来的荷兰三省总督后,路易当然不会让别人以为蒂雷纳子爵失去了自己的宠爱,他不但让蒂雷纳子爵指挥自己的新军,还时常让蒂雷纳子爵与自己共进晚餐,又或是一同散步与狩猎,蒂雷纳子爵仿佛有所觉,对此他一直表现的心情复杂,这可比让他来攻打舅舅与老师的国家难多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海上与陆地上的战争(3)
  国王接见奈梅亨市长的时候,还是一天最早的时候,也就是黎明时分,房间里还需要点上蜡烛来保持亮度,因为国王时不时地就要查看文书,翻阅密信,等他们解决了奈梅亨的市长,又用了丰盛的早餐,离开城市的时候大概是十点钟左右,正是一天里令人愉快的时候,阳光明媚而不刺眼,夏天的新绿残留到今天,在金色的光线下呈现出黄色猫眼石般的色泽,一些树叶已经变成了橙红色或是橘色,还有一些则颜色变深,犹如黑色,另外一些则颜色发浅,犹如被打了一层薄霜,河畔边水草丰美,芦苇升出了灰白色的穗子,可惜现在不是春夏,喇叭水仙与鹫尾花都过了花期,只能够见到一些不起眼的零碎花堆,谁也不知道它们的名字,或是习性。
  相对的,秋天是果实们展示自己的时候,覆盆子、刺莓、越橘、醋栗、桑果……它们从半透明的青色,到蓝色,蓝紫色,紫色,深黑色,也有鲜红色和乳白色的,一簇簇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它们是那样的肥美多汁,以至于即便有人类不断地经过,一些灵巧的小鸟和花栗鼠也会大胆地攀爬在枝条上,尽可能地将自己的肚子和腮帮塞得满满地。
  更大胆的还有野山羊,兔子,鹿,除了浆果之外,它们还是来河边喝水的。
  因为今天国王不是来狩猎的,即便随行的大臣与随从都携带了武器,几个年轻人更是跃跃欲试,也将打猎的欲望按捺了下来,他们心中十分遗憾,过了今天,他们对阿诺姆的战斗就要开始了,火炮与火枪,以及人们的呐喊声会赶走这里所有的野兽,就连蛇和老鼠也不例外。等到他们继续前行,这些人也看出来了,国王今天是来视察阵地的,国王的马匹在一座隆起的丘陵上停下,只有王弟菲利普与蒂雷纳子爵被允许跟随上前,他们的马匹分别驻足在国王的左右两侧,微微靠后一步。
  从这座隆出地面大约有二十尺的丘陵往下看去,可以看到面对阿纳姆的阵地,阿纳姆是一座建于1233年的新城,也正是因为是新城,它的城墙与工事反而比奈梅亨更先进和稳固,但无论是在壕沟里走来走去的士兵,还是在丘陵上观望的将领们,都没有露出为难的神色,就像是一个人策马在大道上奔驰时,偶尔遇到一个凸起的小石块那样,他不会以为自己遇到了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墙。
  一个人朝国王等人跑过来的时候,国王的火枪手们都戒备起来,他们环绕在丘陵下,就像是王座脚下的猎犬那样,虽看上去都是懒洋洋,若无其事的,但一有异样,他们就立即拱起脊背,露出了獠牙——只是还没等到那个人通报姓名,路易就抬抬手,让火枪手们允许他通过,来人正是塞巴斯蒂安·沃邦,他还是上尉,不过谁都知道,他在佛兰德尔与荷兰的战役中功勋卓著,又是一个极端的保王党,所以国王对他信任异常,现在虽然没有立刻拔擢,但等到战事结束,他们回到巴黎的时候,这小子必然会飞黄腾达。
  沃邦上尉当然不会忽略这个让他倍感荣宠的细节,他在距离国王还有十来步的时候就开始迫不及待地行礼,在人们的印象中,像是沃邦这样擅长堡垒、工事与水利建设这样的人,应该相当古板和内向,事实却并非如此,他有些时候浮夸到连路易都有点吃不消——像是现在,就算是巴黎最俏皮的风流人物也不会像他这样,几十尺的距离,他是一路翻飞着帽子,以各种各样的方式鞠躬,按肩,碰胸,就差摩膝盖、点脚……过来的,菲利普吃吃发笑,国王瞪了他一眼。
  “万分荣幸!”沃邦高声叫嚷道:“我的陛下,万分荣幸!您是来看望您的士兵么?”
  “我只是想来散散心,”路易说:“但如果不妨碍,我很愿意去见见我的士兵。”他这么说,是因为在战场上,很少有将领或是军官会欢迎一个与战事无关的人在他们身边晃来晃去,尤其是路易身为国王陛下,身份高贵而特殊,他在场很有可能会让人觉得受到了无谓的束缚,但沃邦是什么人?他还在孔代亲王麾下的时候,就毫不犹豫地站到了国王这一边,蒂雷纳子爵又在如何对待国王这方面给他上了一课,必须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沃邦上尉的战场秀几乎都成为一个约定俗成的节目了。
  他可以说是将战场视作了一出宏大而真实的剧目,而国王与随从的大臣就是他的观众,他是编剧,也是指挥,虽然有时候也需要和别人合作,但他必然会竭尽全力,让国王欣赏到最华美壮观的演出——他抓住了国王的马缰,充当了引导人,将国王的马带下丘陵,蒂雷纳子爵与奥尔良公爵紧随在后,其他人——这时候就要看他们对自己的认知有多么正确了,大臣和随从犹豫着,最后勇敢地跟上来的人只有寥寥几个。
  荷兰地形最大的特点就是平坦,它的国土大多都在海平面三尺之下,整个国家只有一座山脉,也就是瓦尔斯堡山,高度还不足九百尺,而这座山脉正在阿纳姆的北方,阿纳姆与奈梅亨之间依然是一片平原,只有少数起伏的丘陵,因此沃邦的阵地几乎没有任何掩蔽和遮挡,除了沃邦新造的矮墙与堡垒,他牵着国王的马走向壕沟间的平地,因为还未开战,所以壕沟上方每隔一段距离就搭着木板,以便搬运弹药、食物与其他补给的人们行走。
  “向国王致意!”沃邦暂时取代了邦唐的位置,他这样喊道,一些埋头做事,没能注意到他们的士兵也抬起头来了,一见到国王,他们就高高兴兴地鞠躬,摇晃帽子和呼喊“万岁”,他们在面对国王的时候,比一些普通的外省官员都要活泼一些——因为这里的大部分士兵,都是新军,也就是国王的凡尔赛军,他们可以说是在国王仁慈与恩惠下成长起来的,为了国王他们不惜献出自己的生命与荣誉。
  路易对待他们也十分温和,若是让奈梅亨市长旁观,他可能会认为这个国王与他早上见到的那个暴君完全是两个人——在看到一个显然是来送食物的士兵时,国王下了马,走到两只巨大的木桶前观看,沃邦上尉立刻打开了盖子,一个是还温热着的奶油汤,一个是淡酒,“还有其他的呢?”路易问。
  “还有面包和肉干,每个士兵还能拿到两个苹果。”沃邦上尉说。
  “今天晚上另外加一道炖猪肉。”在士兵们的小小欢呼声中,路易最后看了一眼他们——这是战争,所以站在这里的人,不算明早匆匆分发的土豆,今晚的一餐很有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餐。
  之后国王又看了火炮,弹药储备与马匹。
  毫无疑问,所有的准备都是充足而又妥当的,卢瓦斯侯爵从佛兰德尔地区不但收取了可观的呢绒作为赋税,又让佛兰德尔人以劳役的模式完成了道路与定点仓库的修缮工作,还将几乎所有的马匹,与三分之一的牛,骡子和驴全都征收了,既是为了让那些佛兰德尔人安分一些,也是为了满足国王的大军对补给的需求,有巫师对路易说,通过渡鸦的眼睛,这些牛马以及它们运载的货物,简直就如同一道黑色的河流那样惊人。
  这些辎重数量让国王的士兵们安心,也让国王的敌人们担忧。
  ……
  阿纳姆一样有着属于自己的小政府,这座政府在变故发生之前,由共和党人掌控,现在橙带党人占据了主要的发言权,荷兰的民众已经厌倦了议员们的夸夸其谈,敷衍怠慢,橙带党人的激进,还有对威廉三世的怀念——没错,对很多人来说,死人才是最完美无缺的圣人,让阿纳姆的民众陷入了一种奇异的狂热中,在法国军队进入奈梅亨的时候,他们就囚禁了市政厅的所有成员,橙带党人成为了他们的首领,在一种无法言喻的古怪气氛中,议员们的财产,与市民们自愿奉献的财产,都被用来雇佣士兵,建立军队。
  也许会有人要问,在这时候,这个地方,阿纳姆又怎么雇佣得到士兵呢?事实上是可以的,那些手工匠人,小商人和学生们,他们或是为了“正义”而来,或是为了自己的家园,又或是恐惧被一个独裁者统治,更多的,是被一天十个荷兰盾的价钱诱惑,而且若是能够将法国人阻挡在外,他们甚至还能得到更多的赏赐。
  这座城市就这样建立起了一支一千人的军队,幸运的是,因为阿纳姆是一座新城,不但城墙高大,堡垒林立,议员们的家族也尚未在这里建立起不可动摇的权威,他们暗藏的枪械、火炮与火药都被搬了出来,运送到城墙上。
  战斗一如既往地在早晨开始,而奏响这一乐章的只有火炮,震耳欲聋的炮声此起彼伏,烟雾阵阵,与真正的晨雾混合在一起,沃邦上尉已经习惯并且爱上了那种硫磺与泥土混合在一起的气味,人类的鲜血与呻吟暂时还未到来,因为所有攻城战的初始都意旨摧毁敌人的堡垒与城墙,这样的炮击,有节奏地持续了一个小时,阿纳姆城的还击确实有,但根本无法与法国人的火炮相比。
  沃邦上尉大略估算了一下弹药的存量,又举起望远镜查看了一下火炮轰击的成绩,就下令让火炮向前,火炮支架下方的砖石被取出,泥土被挖开,轮子被重新装起来——原先这将会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但自从国王的学士们发明了一种便携的起重装置之后,士兵们的动作就快多了,火炮被覆盖上硬牛皮,由士兵们推着和拉着在壕沟里往前走——正如之前描述过的,沃邦上尉的三道壕沟都是连接在一起的,最窄也能够容许一部二十四磅的火炮在里面移动,士兵们将火炮向前移动了一道壕沟后,就重新把它架设起来,重新调整准星与方向。
  而沃邦上尉的工兵们也已将新的壕沟推进到距离城墙只有数百尺的地方,到了这里,城墙上的火炮已经能够威胁到工兵们了,他们在木头制作,覆盖铁皮的车盖下一边挖掘,一边祈祷,有不幸的人被击倒,士兵们把他们抬出来,有些人一看就没了生机,就把他们整齐地排列在后方的阵地上,另外一些人只是受了伤,就有套着白色围裙,戴着白色头巾的医护人员接手。
  从这里沃邦上尉都能听到呼呼的,炮弹出膛的声音了,国王曾再三告诫他不能如此鲁莽,但对于任何一个将领来说,要获得胜利只有如此——当人们在战后,在地图上,在沙盘上重新推演这场战斗的时候,他们当然可以居高临下,从容地分析与考量,但真正的战场,就算是沃邦,蒂雷纳子爵又或是孔代亲王的战场,都是一片混乱,尤其是火炮发挥了作用,轮到火枪上场的时候——在陆陆续续的炮声中,火枪的声音变得密集而响亮,阿纳姆的士兵们与国王的士兵们又并非泾渭分明的两条河流,在面对面的战斗开始之后,他们都是混杂在一起的,虽然国王的新军因为接受过训练,懂得如何尽可能地保持小股兵力上的优势,但战场的局势总是千变万化,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在痛苦与死亡中依然保持冷静。
  如果不是身在其中,一个将领或是军官所发出的所有命令都可以说是毫无作用的,因为就在传令官跑到你这里,又跑回去的这段时间里,也许情况就变化过好几次了——最好的方式还是由他们身先士卒,士兵们会紧紧地跟着他们,他们要像是利剑那样直接击穿敌人的防线,无论是躯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沃邦上尉从断裂的矮墙后一跃而出,一边高声呼喊“法兰西万岁!”一边将投出装满火药的小瓦罐,瓦罐还未落地就爆炸了,呼啸而来的碎片切开了阿纳姆士兵的身体,还有沃邦的脸,也让国王的士兵们看到了他,他们马上冲了过来,跟随他一路冲向那道简陋的街区工事。
  这道工事后的敌人不是死了,就是逃走了,还有一些正在鲜血中嚎啕,沃邦首先越过堆积在一起的箱子,他正想要说些什么,眼角就瞥见了一点明亮的火光,出于本能与经验,他猛然扑倒在地,有什么就在他身边爆炸,灼热的气浪将他身后的箱子尽数推开,空气骤然间变得稀薄,沃邦什么也听不见,眼前一片血红。
  几分钟后,他被拉了起来,被灌了一口苦涩的药水,他的视野顿时变得明亮起来了。
  “怎么回事?”他问。
  一个士兵,确切点说,国王安排在沃邦上尉身边的巫师收起药瓶:“他们点燃了弹药箱。”
  “这里还有他们的人呢。”沃邦上尉说,不过他马上说:“显然他们并不在乎。”
  “是不在乎,”那个巫师说:“小心,这里好像有一些狂热的‘启明者’。”
  “那是什么?”沃邦说,“算了,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您自己去看吧。”巫师说:“您的士兵十分英勇。”
  “国王的士兵。”沃邦说,而后他马上投入到了又一场战斗中,巫师没说错,即便沃邦倒下了,国王的士兵们依然可以依照军衔高低来确定自己应该被谁指挥,最小的士官可以指挥十个士兵,若是遇到了其他队伍,只需要看军衔,就能确定指挥权应该在谁手里,沃邦即便短暂缺席,士兵们也仍旧在另一个少尉的指挥下继续勇猛上前。
  沃邦上尉率领着士兵们一直打到了乌塞尔河边,乌塞尔河是莱茵河的下游支流,恰好将阿纳姆一分为二,他们面对的就是这条上帝赐予的护城河,而在护城河上,原本有着一条宽阔的白色石桥,但现在……就算沃邦上尉看到了怎样的工事,甚至堡垒都不会感到奇怪,但猜猜他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一个新教教士,他身后是一群身着黑色衣装的教徒。
第二百二十九章
海上与陆地上的战争(4)
  “等等!”看到那些人向着全副武装的士兵冲过来的时候,即便已经经过不下十次大小战役的沃邦忍不住大叫,“他们在干什么?”
  法国的士兵们也感到了一阵迷惑,因为那些人手里甚至没有任何可以造成威胁的器具,没有火枪,没有刀剑,连个十字架都没有(确实有主教在战场上将沉重的十字架当做了自己的武器),他们就这么赤手空拳地向他们跑了过来,坚决而混乱。
  而沃邦身边的巫师倒是见怪不怪——无论是罗马教会,还是新教教会,他们都打多了交道,这样的人也见过不少,他左右一看,顺手从一个掷弹兵的腰里拉下了一个火药罐,往前一掷(虽然他的臂力让他只能丢出不到三十尺),但这些倾泻出来的硫磺已经足够他施展法术与掩人耳目——一蓬蓬勃的火焰忽地一声就从地上跃上了半空,在空中形成一道灼热的高墙,沃邦和他的士兵们都在本能中下意识地后退。
  但那些教徒却像是没有看见这可怕的一幕似的,不,应该说,他们变得更加狂热了,他们嘶喊着“魔鬼”,或是“上帝!”,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身体投入火焰,但这些火焰并非单纯地来自于人类的造物,更多的是来自于魔法,所以他们的身体马上就燃烧了起来,即便如此,那些直立着的,能够走动的火把还是踉跄着向他们扑来。
  沃邦上尉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理智,理解了此时的情况,或者说,就算没有理解,他也知道应该怎么做,他高声叫道:“开火!”
  先是距离他最近的士兵,而后是听到了命令的军官与士官,他们一边将命令传达下去,一边也举起了火枪,一时间,枪声密集得如同暴雨一般,而这座桥梁,就算是为了连同上下阿纳姆而建造的,也不曾宽阔到可以被充做一个战场——至多只能说是一个屠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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