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路易十四(校对)第26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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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大副还以为上将是因为看到法国人正在对付那些白磷而不高兴——铺天盖地的水龙从对方的船上喷洒出来,将覆盖在甲板与船身上的白磷冲走——要对抗燃烧的白磷,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隔绝空气,一个是降低温度,在海上当然是用水泵抽吸海水来冲浇最方便与合宜。
  他并不能明白现在的桑威奇上将,在大多数人都在为转败为胜而高兴的时候,他却在看那些因为染上了白磷的火焰而哀嚎着跳入海水的法国士兵,他是一个老将,战场上见惯了生死,当然不会去怜悯自己的敌人,但……他在监牢和密室里见过那些被用来试验白磷杀伤力的囚犯,那种火焰可以一直烧到骨髓。
  哪怕他一直在告诉自己,首先使用白磷弹的不是英国人而是法国人,但路易十四第一次使用白磷弹是对那个凡人无从得知的世界,再一次是对奥斯曼土耳其的异教徒,法国舰队里的士兵却都是天主教徒与新教徒——英国虽然立了国教,但天主教徒依然有着一席之地,这些盎格鲁人,可以将与他们不同信仰的人看做牲畜与草木,但对上他们认为有资格被称作为人的存在,他们又会冒出许多古古怪怪的慈悲心来——这种残忍的行为可能会在将来被他或是他儿子的政敌当做把柄肆意攻讦。
  即便这是为了英国。
  而那些愚昧的民众在有心人的推动下,也会化作暴乱的洪流,将他们的“敌人”彻底地吞没,曾经的查理一世如此,护国公克伦威尔也是如此。更何况他们现在的国王查理二世喜怒不定,早上还是有资格侍奉他起床的宠臣,晚上就是伦敦塔断头台上的贵客,因为约克公爵原先就在海军,以至于查理二世对海军又是看重,又是戒备,桑威奇上将一点也不觉得自能够被国王另眼相待。
  “法国人逃了!”一个人喊道。
  接着是另一个人喊道,越来越多的人看到原先趾高气昂的法国舰队确实在白磷造成的雾气中徐徐后退,不过让英国人在欢喜鼓舞后又勃然大怒的是,在他们撤退的时候,依然企图裹挟住坎宁安舰队的四艘铁甲舰一起离开,尤其是“查理一世”号,“查理一世”号与那艘三桅舰船连在一起,无法分开,而那艘三桅舰船竟然用铁链与另外一艘铁甲舰连在一起,尝试着把它一起拖走……
  虽然坎宁安立即下令投下剩余的铁锚,但这种行为在海峡中央位置纯属徒劳无功——下锚位置的深度不能超过锚链的三分之一,因为铁锚需要斜插进海底才能发挥效用,但之前的战斗已经说明了至少坎宁安的英国船员无法与法国人的船员对抗——不是他们不够勇敢,而是法国人不但在人数上有优势,在火力上也有优势,而且法国人的舰船正是用火炮与小炮来威逼他们的,他们的炮弹不足,小炮的射程还没法国人远。
  另外,哪怕他们所有的锅炉都到了燃烧至快要爆炸的地步,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升起了风帆,借助蒸汽与风帆的双重力量的法国人拉着走。
  法国人如此作为,自认为占据优势的英国人当然怒不可遏,就算是不想多生事端的桑威奇上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法国人掠走舰船,不然他非得上断头台不可,他再次估算了一下自己的舰队力量——他谨慎地让它们携带了充足的火力,除了舰队中的八艘铁甲舰之外,另外的舰船也已经赶赴战场,它们几乎三倍于法国人,那么他们是否应该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一番呢,以及,如果能够反过来击沉或是俘虏法国人的舰船,也是一份足以让他递交辞呈的大功绩。
  “不,”桑威奇上将摇摇头:“只要赶走那些法国舰船就行了。”
  他说,让他的大副惊奇而且失望,但他看着桑威奇上将的白发,“理解”了他的想法,只是他心中不免翻滚着浓厚的不甘心,这种不甘心在英国人的舰队里不断地蔓延,蔓延……甚至有船长罔顾上将的指令——也可以说是模糊了他的命令,将积极的防卫变成了积极的进攻,在海上联络还只能依靠眼睛和旗帜的时候,这种事情时常发生。
  这些法国舰船让英国人来看毫无荣誉感,凭借着出色的机动性,他们就像是一群打不中又赶不走的牛虻,缠绕着朴茨茅斯舰队忙个不停,持续不断地将战线一再拉长。
  英吉利(拉芒什)海峡最宽的地方约一百海里,在阳光不再那么灼热,桅杆的阴影开始从短变长的时候,一直紧咬着牙齿的约瑟夫才终于放下紧绷的肩膀,众所周知,在一场阴谋与作战中,冲锋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你有足够的勇气,但要去做诱饵,去引诱敌人——让他被你激怒,被你诱惑,随时随地处在一种“只要再略略伸伸手就能碰到”的状态下,可真是要有多难就有多难,他为了完成这个任务,甚至忍下心来抛弃了那些落入海中的伤员……
  看到他们被英国人拉起来,他总算心安了一些,感谢他的敌人,不过并不妨碍他将预定的计划贯彻到底。
  这时候英国人的舰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拉扯成了一条细线,按理说,如桑威奇这样的老将不该犯这种错误的,但坎宁安的旗舰“查理一世”号在摆脱了那艘木质三桅舰船的桎梏后,气得快要发疯,发誓要击沉那艘看起来也已经命不久矣的“临时同伴”,他的冲动也许是因为看到法国人的舰船上有许多地方都在起火,烟雾翻滚的缘故——不仅仅是木质舰船,就是铁甲舰,上面的船员似乎也一直在忙于扑灭火焰。
  “‘海上君王’号升起蓝色旗帜了!”坎宁安身边的侍从喊道,坎宁安转身一看,是的,碧蓝的旗帜正在“海上君王”号的桅杆上飘扬,这是在命令舰队返回,他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毕竟在海上,长官如果已经发出了如此确凿的命令,手下的将官若是继续固执起见,不愿听从的话,那可真是要上绞刑架的。
  但这个时候,他们已经越过了中线,来到了海峡靠近法兰西的这一边,大约三分之一的地方,已经投入了塞纳湾的怀抱。
  塞纳湾是个扁圆形的海湾,在它右侧的勒阿弗尔下是一个小小的海港——在地图上看起来很小,但在现实中足以藏下法国人的敦刻尔克舰队,这支舰队同样在黑夜中出发,在坎宁安的舰队躲藏在怀特岛的时候,他们也已经躲进了勒阿弗尔下的阴影里,借助着勒阿弗尔海角的帮助,他们成功地隐藏到了此时此刻。
  在看到烟雾升起的时候,这支舰队就从勒阿弗尔港口出发了,他们与英国人的舰队之间相隔着大约半个海峡的宽度,这个距离就算英国人有最好的手持望远镜配上最锐利的眼睛也不可能被发觉,他们与约瑟夫之间的联系也只有约定的时间——如果敦刻尔克舰队没有按时到达,这个结果无疑是最糟糕的,布雷斯特舰队与约瑟夫的舰队很有可能被英国人的舰队吞噬。
  但如果约瑟夫没能拉住英国人的仇恨,那么他们奔忙一场,却只能落空,将一个野心勃勃的阴谋变成了一个笑话。
  约瑟夫已经竭尽全力,他甚至将白磷装进桶里,让自己的舰船看上去像是烟雾吞没了,又放下风帆,好让它看起来已经被焚毁,不过一等到他看到了塞纳湾的弧形海岸线,就不由得松了一大口气,因为在约定的地方,已经升起了太阳王的旗帜,表明敦刻尔克舰队已经按照计划出发,除非天意使然,不然它现在已经在准备踢上英国人尊贵的后臀了。
  ——
  朴茨茅斯舰队与敦刻尔克舰队狭路相逢。
  桑威奇上将喃喃了一句什么,身边的人没能听清,但他愕然地发觉,他以为这位因为年纪老迈而失去了进取心的长官反而在这种时刻爆发出了惊人的魄力,他仿佛早有预料,也像是正期待着这一刻,与之前的迟疑、犹豫,举棋不定完全不同,他指挥舰队,气势汹汹地向法兰西人扑去。
  他的谨慎与最后的勇气无可指摘,但有些时候,无论是谨慎还是勇气都没什么用处,这次让·巴尔提出,路易十四首肯,经过数位海军将领商榷与完善的计划,几乎没有什么瑕疵——虽然在海上,什么事情都能发生,但这次没有意外,敦刻尔克舰队大胆地放弃了加来与敦刻尔克,潜入塞纳湾,又让布雷斯特舰队与数艘铁甲舰做诱饵,就是为了摧毁坎宁安的混合舰队,以及朴茨茅斯舰队,这两支舰队加在一起,就是英国海军有生力量的一半,没了它们,查理二世的野心就只有破灭一途。
  别说这只是一半,或许更少,毕竟法国人也从未认为自己能够拦截下所有的舰船。但这样重大的损失,作为失败者的查理二世一定会被国会问责,也会失去民众的推崇,他或许会一意孤行,孤注一掷地将剩余的力量投向荷兰,以威廉三世的名义夺取荷兰,来弥补他的过失;也有可能,他只能将这份最后的能量转向国内,镇压贵族与民众,来确保自己的王位依然稳固。
  但英国陆军完全无法与他们的海军相比,威廉三世所有的军力更是杯水车薪,荷兰有蒂雷纳子爵,虽然他很辛苦,但有他在,路易十四对荷兰很放心。查理二世也应该能够察觉到这点——那么……他应该选择后者,如果他还是国王,还有一半的舰队与足以压制国内力量的近卫军与常备军,那么他还能有将来,如今他又有了继承人,谁也猜不到三十年后又会如何,对吧,毕竟路易十三的时候,谁都认为法兰西是棵被蛀空的大树,随时都会倒塌。
  可他们有了路易十四。
  ——
  路易十四接到加来巫师们传来的信件时,也终于可以松懈下来了。
  圣马洛湾的战斗毁掉了荷兰人范巴斯滕与海盗戈特这两股最为猖獗的海上势力,塞纳湾的战斗俘获了两艘铁甲舰,摧毁了三艘铁甲舰(除了一艘锅炉房爆炸导致沉船之外,还有两艘是失去动力后英国人自沉),还有五艘英国人的铁甲舰受到了需要大修的重伤,只有两艘铁甲舰侥幸逃走。
  路易匆匆掠过有关于英国人的情况,落在了敦刻尔克舰队的战损清单上,法国舰队也有一艘铁甲舰沉没,它被“海上君王”号直接撞击到一座暗礁上,以至于两侧舱室漏水,继而引发锅炉房爆炸而不得不被放弃的,还有两艘铁甲舰受到了必须回厂维修的伤害,除此之外,还有令人安慰的是,这场战役居然没有导致太多人的死亡,死亡人数在一千以内,只是那些受到白磷伤害的人可能要落下终身残疾。
  “我可真是放出了一头噬人的野兽啊。”路易折起信纸,说。
第四百七十八章
法国王太子的婚礼(上)
  英法之间的仇怨延续了数百年,之间还夹杂着正统之争,无论是英国舰队击溃了法国舰队,还是法国舰队击溃了英国舰队,都会引起一场声势浩大的庆祝抑是审判,正如路易十四所推测的那样,在被后世人们称之为双湾之战的海上战役结束后,英国人陷入了如同伦敦天气般的阴沉与烦躁中,查理二世没有当初路易十四般的勇气—王室的财产与宫殿来弥补战败的亏空,他发行的战争债券一落千丈,无数中小贵族与有产业者都破了产,英国国内哀鸿一片,哪怕在双湾海战中逝去的士兵并不多,伦敦的人们还是在愤怒中穿上了黑衣。
  他们在为谁送葬?
  为国王。当人们相互问起的时候,他们当然不敢在国王密探的监视下这么说,但他们可以大声地说,他们是在为英国舰队服丧,查理二世为此又气恼又无奈,幸而他一直将军权牢牢地握在手里,尤其是近卫军,这支军队他参考了法国国王的所卫,不但一直在他们的环绕下生活,还给他们最好的装备,最好的待遇,以及崇高无比的荣誉,他们对他忠心耿耿,毫无疑问。
  但要说起来,英国人的不满也有情可原,大不列颠虽然远离欧罗巴,但依然是蛮族的后裔,蛮族的国王几乎等同于部落的首领,凡是不能为部落带来胜利的首领就是废物。
  除了这个,还有另外一件,从那三支毁灭了古罗马的蛮族那里继承下来的,无耻却让欧罗巴的君王们视为平常的事情——大概就是对盟约的出尔反尔,见风使舵。
  诸位,当我们纵观历史的时候,请千万别只相信书本与舌头上的话语,还要看看这些人真实的所为,譬如说,十字军圣战更多的是为了劫掠那些因为商贸与手工业而富饶无比的城市,这其中并没有异教徒或是天主教城市的区别,在近千年的圣战中,天主教徒与异教徒一样被举着十字架与圣人画像的骑士抢劫与勒索;教士们甚至在最后一次所谓的“少年圣战”中,借口只有“纯洁的孩子”才能打下圣城耶路撒冷,招募与欺骗了大量孩童登上船只,说是要让他们为天主献身,实则为教士的钱囊献身。
  这些孩子都被卖给了异教徒做奴隶与宦官;如骑士小说中一般品德高尚的骑士不是没有,但十分罕见,罕见到值得让一个国王或是教皇牢牢地记住,当然,这种高尚的品德也未必会在无人处或是对异教徒的时候呈现,骑士们对贵妇人、教士与领主固然优雅谦卑,诚实可信,但对卑微的平民可未必还能摆出和善的姿态——也许他们并不是坏人,但在他们的教育中,地位卑下的人必然品行败坏,这个可是人人承认(连那些平民自己都这么认为)的准则,他们用手中的刀剑来做法官与刽子手,而他们的审判必然是偏向于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的,哪怕他们也知道后者未必如表面那样光鲜。
  而那些领主之上的君王们,就更是别对他们的道德抱有任何希望了,正如一个古罗马学者在文章中抱怨的那样,当一个暴君还活着的时候,不管他如何残暴、愚蠢或是无能,他发出的每一个旨意都会有人听从,直到一个无法忍受的人终于将其变成一个死人为止,等他死了,倒是什么人都能跑上来踩他们一脚了——这种情形一直延续到现在,大臣与贵族们只会在君王触动其利益的时候与其针锋相对,但如果国王或是皇帝,只是蹂躏平民的话,他们就会像是溺爱孩子的家长那样,一笑了之,甚至不会多加阻扰甚至纵容。
  有着这样的大臣,亲眷与近侍,一个国王比起传说中的“圣王”,必然更容易成为马基雅维利所著的“君王论”那样的可怕怪物,他们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即便是为了国家与民众,那也必须是“他的国家与民众”),他们的道德、品行与感情也是如此。
  所以这个时代与后世还有一个很大的不同,那就是所有的联盟中,盟友随时都有可能转换立场,简单地举个例子,就像是距离我们最近的那场世界大战中,同盟国和协约国的成员尽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变自己的身份……在西班牙王位继承权战争这种已经卷入了整个欧罗巴的大战中,除了如奥地利,法兰西这样注定了无法动摇的国家之外,就算是西班牙,葡萄牙,或是英国,都可以视情况来确定自己应该站在什么位置的。
  就像普鲁士国王就厚颜无耻地向路易十四与利奥波德一世请求(半胁迫)地站在了中立位置,虽然名义上他听从利奥波德一世的吩咐,但他随时都有可能对神圣罗马帝国的其他选侯反戈一击——只要法兰西依然强壮;而路易十四的另一个姻亲,葡萄牙国王佩德罗二世,他从来就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不然他就不可能如此坚决地夺走兄长的王国与妻子,并且对他的长女如此冷漠,要知道,这个孩子的出生或许是一种罪孽,却也要他和他的姘妇承担其中的大部分,毕竟一个婴孩没办法决定自己是不是应该被生下来。
  这样的一个人,他虽然在这场战役中站在了法兰西这边——因为如果他站在了哈布斯堡这边,并不能得到什么好处,又及,如果是利奥波德一世的儿子继承了西班牙王位,哈布斯堡一定会设法将独立不久的葡萄牙重新收拢在囊中——从地图上就可以看到,葡萄牙位于西班牙的左侧,占走了原西班牙近四分之一的领土与近二分之一的海岸线……
  但佩德罗二世就像是一个锱铢必较的商人那样,不断地斟酌着葡萄牙为了这份盟约所要付出的代价,他不喜欢长女伊莎贝拉,因为她的出生有“疑问”,她也确实是他与兄长的妻子所生——亨利八世曾经在给教皇的请愿书中说道,圣经中有说与兄长的妻子结婚的人不能有儿子,佩德罗二世与萨伏伊之女数年婚姻也没有儿子,他就有点担心起来。
  之前他不愿意承认伊莎贝拉,也很难说有没有仿效亨利八世,在榨取了嫂子与妻子的可用价值之后,向教皇申请婚姻无效的打算。路易十四的选择打破了他的野望,很难说他有没有因此暗中抱怨过法国国王的任性。
  除了这些,在法国王太子与葡萄牙公主的婚姻谈判中,除了约定的内容之外,按照法国大臣们的要求,伊莎贝拉公主应该有一份可观的嫁妆——因为按照继承法来说,如果佩德罗二世要让公主放弃对葡萄牙王位的继承权,他就应给出一笔相应的赎金才对。
  佩德罗二世当然不可能重蹈腓力四世的覆辙,当初西班牙国王如果将特蕾莎公主的五十万里弗尔嫁妆给了,也就没有现在的事情了,但这份嫁妆就像是从他身上切下了一块肉,他怎么也要让这份投资变得物有所值——他可能比利奥波德一世更关注英法在海上的战斗,葡萄牙正位于大西洋左下方,葡萄牙商人的贸易航线一样与英法有着重叠的地方,他们也和英国人打过仗,争夺过印度这块殖民地——葡萄牙人输了。
  双湾海战的结果无疑让佩德罗二世最终下定了决心,比起盟约文件上的签字与印章,与特蕾莎王后当初相等的嫁妆,也就是五十万里弗尔的白银与金子。
  这笔嫁妆在1580年前的葡萄牙,真不算什么,在大航海时代中曾经与西班牙并驾齐驱的海上霸主之一——几乎垄断了所有的香料、糖与奴隶贸易的葡萄牙人,因其在大航海与新大陆探索方面的成就,甚至宣称:“我们给世界一个新世界。”他们的殖民地涵盖了大西洋东群岛以及非洲,印度,金子,银子与比前两者更值钱的香料源源不断地被运到里斯本等港口——五十万里弗尔算什么!?五百万里弗尔他们也不会感到吃力。
  可惜的是,自从1580年被西班牙兼并,直到1640年独立,就和每个新占地一样,葡萄牙受到了极其严重与残酷的剥削,它的血几乎被抽空,经济迅速地后退,就算若昂四世(葡萄牙独立后的第一个国王)到佩德罗二世都在竭尽全力地改善与挽回,但葡萄牙依然十分虚弱,这是不可辩驳的事实。
  这笔嫁妆可以被视作佩德罗二世对路易十四的俯首,要说臣服也不为过,就连路易十四提出,要将王太子与伊莎贝拉公主的婚礼提前,他也同意了。
  伊莎贝拉公主的出生日期事实上是错的,有意为之的错误。众所周知,佩德罗二世在67年的时候就将兄长与国王放逐到宫外,篡夺了他的权力与王位,还有他的妻子,在67年还有几天的时候,他突然匆忙地收买了教士,宣布因为兄长没有男性必有的能力,无法让妻子怀孕而导致之前的婚姻无效,68年的时候就娶了曾经的嫂子。
  当时的观礼人都说,萨伏伊之女在婚礼上显得十分憔悴,臃肿,完全不像是一个新娘应有的精神奕奕的样子,而且她没有按照传统,在之后的几个月里于宫中尽一个新王王后应尽的义务,与她做阿方索六世的王后时完全不同,她早早隐居待产,产后公主没有回宫,在外面抚养了一段时间。
  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肯定与几个月大的孩子有区别,但一个两三岁的孩子与大上三四个月的孩子就差别不大了,所以,虽然伊莎贝拉公主说是69年生的,但她更有可能是68年生的,如果她是个儿子,佩德罗二世肯定会欢喜地承认她,但她是个女儿,佩德罗二世就当她不存在了。
  这位公主在婚约确定的时候还只有五岁,为了这桩婚事,哪怕那时候她还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依然知道自己可能做了一件非常恶毒的事情,这让她感到痛苦与迷茫,即便后来她回到了父母身边,得回了尊贵的身份,衣食无忧,却依然比其他同龄的孩子更阴沉内向一些。
  对她来说,在辛特拉宫(葡萄牙王宫)中,仅有的一些亮光也只有法国王太子给她写来的信件了。
  路易十四一向是鼓励儿子写信给他的未婚妻,就像是他曾写信给特蕾莎王后,特蕾莎王后也表示赞同,比起路易十四有些天真的想法,这位哈布斯堡的公主一来是想到了曾经的自己,特蕾莎王后还是西班牙公主的时候也一样不得父亲的欢心,伊莎贝拉公主的母亲虽然还是她的亲生母亲,但据说对她也很是冷淡;二来就是她也希望儿子有个一心一意对他的妻子,她深刻地记得当初她收到信件时的芳心暗动,没人能无视一个国王,或是一个将来的国王如此的殷勤备至,温柔体贴,这让她度过了新嫁到法国来时最为艰苦的一段日子。
  而这些年来,她也能感受到,一个与丈夫同心协力的妻子能够为丈夫减少多少麻烦,在女人们依然被视作智力不全需要时刻照看的婴孩时,路易十四对她的信任就像是培植起了一棵小树,小树长大后就能回馈给她的主人荫凉与果实——这是一个良性循环,作为父亲的路易十四得到了,她当然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得到。
  伊莎贝拉与小路易往来的信件虽然要经过检查,但佩德罗二世还不至于去篡改或是压在手里不给女儿的地步,所以伊莎贝拉公主不那么合乎传统的……比大部分人更早地知道了自己的婚事将要提前的消息。
  能够离开辛特拉宫,离开阴郁的父亲与一心谋求有个儿子的母亲,宫中诸人窃窃私语与古怪的眼神,伊莎贝拉当然不会不愿意,她在法国国王派遣来的学者的教导下,已经能够随心所欲地用葡萄牙语,法语与拉丁文阅读和书写了,她也看了很多书,不单是圣经,书籍是能够打开眼界和心灵的好东西,她越是读得多,就越是能够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处境。
  也让她感觉痛苦——因为要承认自己是多余的,不被爱的,总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这也是路易十四的期望——他需要一个法国王太子妃,而不是一个葡萄牙公主。
第四百七十九章
法国王太子的婚礼(中)
  路易十四也许永远无法理解这些君王在面对自己子女时的态度,他们难道就不爱自己的孩子吗?或许这应当归咎于教会与中世纪学者们对子女教育的偏颇性,那些白发长髯的先生们早已忘记自己还是孩子时的天真淳朴,也不如他们的妻子那样至少有因为怀胎十月后生出的自然情感,他们撰写与发表理论的时候,完全出于自己的臆想。
  即便是在数百年后,男士们依然会觉得孩子就如动物一般,只会吵闹闯祸,无法理论,无法教导,只能用皮带与棍子来让他们安静和屈服,如今更是如此,父亲们也许还会关注(而不是照顾)一下他们的继承人,也就是儿子,对于女儿,他们几乎只有一种态度,漠不关心,视若无物。
  在这种情况下,除非公主的母亲母国正处于强盛兴旺的时刻,王后也足够爱护子女并且性情坚毅,不然公主不但在宫廷中很难与父亲的姐妹,甚至“王室夫人”相抗衡,甚至可能遭到王室成员与大贵族的轻视,如曾经的哈布斯堡公主安东尼娅,知道现在她还被人称之为“不识好歹”,因为她父亲给她选了一个好夫婿——一国之主,年轻,血脉高贵,头婚,至于卡洛斯二世是个疯子、畸形或是别的什么,没人会去关心。
  要知道,在欧罗巴王室里,因为父亲不愿意给出嫁妆,或是不幸没有合适的婚配者,孤寂地度过了整个花期,最后只能在修道院里终老的公主可不在少数。
  如果伊莎贝拉公主要抱怨自己的父亲,或是母亲,毫无疑问也会被指责为不懂感恩,幸而她在辛特拉宫外的这段岁月里已经学会了如何保持沉默与忍耐——人们总以为孩子是没有记忆的,大错而错,孩子犹如玫瑰花蕾,如果你用手指去轻轻地抚摸它,它可能只能记住那份温暖与体贴,却无法清晰地记得其中的每一次;但如果你用鞭子去笞它,每一条鞭痕都会留下深刻的瘢疤,而且越是长大,越是明显。
  伊莎贝拉公主不但记得乳母——她被寄养在乳母的家里,乳母对她并不好,也许是出于对一个私生女的轻蔑与憎恨,她毫不讳言地说伊莎贝拉是个孽种,而非公主;乳母的儿女也对她百般欺凌——不管怎么说,作为摄政王的女儿,在物资上她没什么缺乏的。
  不过这些都没有她在五岁的时候,所遇到的那件事情对她的影响深刻。
  她今天的幸福,甚至于葡萄牙以及那些民众们的幸福,都是建立在一个高贵而又无辜的人的坟墓上的。她总是会从梦中醒来,冷汗津津地想起阿方索五世是如何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他的形貌在伊莎贝拉的印象中原来是十分模糊的,最近却越来越清晰,伊莎贝拉并不觉得这是因为她后来在辛特拉宫里看到了前国王的画像,因为阿方索六世三岁的时候就不良于行,也因为这种残疾导致了他精神方面有问题,所以这幅画像是画家参考着年轻的佩德罗王子画的,也许从那天起,佩德罗王子就预备着入主辛特拉宫。
  人们都说阿方索六世是个如卡洛斯二世那样被上帝惩罚或是被魔鬼诅咒之人,但伊莎贝拉公主却不那么认为,她一次次地回忆起阿方索六世落在她头顶的那只手,那只手因为血脉不畅而冰冷,水肿,却被服侍他的人擦拭的十分干净,因手掌的主人没有太大的力气,所以那只手掌是拍打下来的,但那点重量却是伊莎贝拉所能得到的最好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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