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路易十四(校对)第283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283/331

  “不,如果他真的那么深受路易十四喜爱的话,他应该回到凡尔赛宫的。”萨莫拉说。
  ——
  “你应该回到凡尔赛宫。”路易十四说:“那里是你的家,我是这么认为的,孩子,你不这样认为吗?”
  小欧根闻言停住脚步,他抬起头来看向路易十四,他的国王,他的监护人以及半个父亲,虽然小欧根的亲生父亲与法国国王如同一对天生的仇敌,但也许是因为奥林匹娅也是一个曼奇尼,是国王心爱的王室夫人的姐妹,路易十四对他十分慈爱,王后,王太后等知晓他身份的贵女也从未为难过他,他在凡尔赛宫中确实如王太子、大公主以及大郡主那样是在玫瑰、黄金与人们炙热敬仰的目光下长大的。
  “我会时常回去看您的。”他说,低下头来,恭恭敬敬地吻了吻路易十四的手。
  “是因为欧根·萨伏伊么?”欧根·萨伏伊,也就是苏瓦松伯爵与他的亲生子就在国王身边,苏瓦松伯爵也是一个经验丰富,手段老辣的将领,如同国王的长矛一般已经直刺入胡卡尔河上游的关键位置不说,不久之前他才去了萨伏伊公国,说服自己的堂兄投向波旁而不是哈布斯堡,等到尘埃落定,苏瓦松伯爵必然能够凭借着这份功勋在凡尔赛宫有个房间,他的妻子与儿女也会正式出现在凡尔赛的宴会与舞会上,到那个时候,占据了苏瓦松伯爵长子位置的小欧根的处境就会变得尴尬起来——就算没有太多人知道他的真实出身,但既然是路易的半个孩子,他就难以厚颜无耻地侵占属于苏瓦松伯爵长子的利益——在朝廷与宫廷中,有着爵位与领地继承权的长子与次子,幺子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人们对他们的态度与选择都有着天壤之别。
  历史上也不是没有本应继承爵位与领地的长子,因为受到了国王或是上位者的青睐,将爵位与领地让给兄弟,自己去做国王的将军或是廷臣的。
  “原因之一。”小欧根说,他看向路易,那张比起普通人来格外瞩目的大下巴颤抖着:“陛下,您也许已经知道了……”
  “嗯。”路易十四说。
  房间里顿时变得安静了许多,只有夏尔王子还在啪啪啪地跑来跑去,他的年龄与当初才离开母亲,被苏瓦松伯爵的母亲抚养的时候差不多,不过那时候小欧根就带上了不符合年龄的阴郁面具,与面孔红润,总是咯咯发笑的夏尔毫无相同之处——夏尔王子向来不受任何拘束,他跑累了就趴在父亲的膝盖上休息,将热乎乎的面孔压在国王尊贵的肚子上,一边歪着头看着小欧根,他对小欧根还有一点记忆,就向他伸出手。
  小欧根握住那只软软的小手,眼睛里闪着光。
  “玛丽……”在法兰西乃至许多欧罗巴国家的女性都会有玛丽这个名字,但现在路易十四所呼唤的肯定是奥尔良的玛丽,也就是大郡主。
  小欧根·萨伏伊与大郡主年龄相近,而且小欧根一来到凡尔赛的时候也有九岁了,在女性十二岁就是可以履行婚约的合法年龄的时代,九岁的孩子已经极其成熟。而且大郡主的美貌是欧罗巴人所公认的,她的父亲奥尔良公爵无需多说,他偶尔兴之所至身着女装的时候可以令得“石头的圣像”也为之倾倒,她的母亲是英国的亨利埃塔公主,亨利埃塔公主有点神经质,但就她不止一次地与路易十四传出绯闻,就知道她也绝不是那种貌若无盐的丑女,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大郡主更是汲取了他们所有的优点,她还是一朵玫瑰蓓蕾就让公爵、亲王、国王们为之神魂颠倒,尤其是卡洛斯二世,人们都说,那个疯子与怪胎国王的耿耿于怀只怕不仅仅是因为大郡主那笔足以承买一支钢铁舰队的巨额嫁妆。
  大郡主现在的丈夫,也就是普鲁士王国王太子腓特烈,他对大郡主如此殷勤,按理说应当引起普鲁士人的不满,但大郡主只一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又都偃旗息鼓了——即便是最顽固的老家伙,也必须承认,让一个少年人去冷落这样一个美妙的存在,是不可能,也是不道德的。
  小欧根与大郡主朝夕相处了好几年,因为小欧根是王后负责照顾的,他们的房间距离的都不远,还在一起上课,玩耍,小欧根对大郡主产生了倾慕之情也不奇怪,一点也不奇怪。
  “我有过一个疯狂的想法,”小欧根说:“我曾经想作为大郡主的护卫,跟随她到普鲁士去。”
  “并不疯狂,”路易温和地说,一边轻轻地抚摸着夏尔蓬松,带着热气的卷发:“你爱她。”
  “但玛丽并不爱我。”小欧根喃喃地道:“不,她是爱我的,但不是一个少女对爱人的爱,是一个姐妹对兄弟的爱,那是一种高尚的,纯洁的,富有力量的爱。”他说:“她教我如何去爱她,陛下,她说,我应当做出一份事业来,一份辉煌的事业,于是,当一个人提起来我的名字,或是在一份报纸上刊载了我的名字,又或是某一座军团,某一个领地,甚至于某一艘舰船,用我的名字命名的时候,她就可以高声地说,看啊,这就是我最亲爱的朋友,最亲爱的弟弟,欧根·萨伏伊。”
  “然后,”他温情脉脉地继续说道:“也许数百年后,有人提起我,也就会提起我身边的人。”
  他带着一份天真的向往,热切地说道:“她的名字会因为我被铭刻在历史的书页上呢,陛下。”
第五百零八章
上帝的旨意(下)
  “这倒是有些西班牙人的风格。”路易十四低声说道。
  “什么?”小欧根疑惑地问了一句。
  路易十四的意思是,虽然骑士文学萌芽在法兰西,但不容辩驳的是,将之发扬光大的是西班牙,人们看塞万提斯写的小说《堂吉诃德》,无不哈哈大笑,但若是有心,就能看出,堂吉诃德虽然精神错乱,行事荒唐,但他所有的行为都是遵照骑士的八大美德——谦恭,正直,怜悯,英勇,公正,牺牲,荣誉,灵魂(即虔诚与信仰)而行的,他在这条道路上从未行差过,始终保持着无畏的精神、坚守对正义的笃信,也不曾动摇过对妻子的忠贞,面对“强大”的敌人也从未有一丝一毫的退缩。
  事实上,在第二部的时候,很难说堂吉诃德的敌人究竟是臆想出来的风车巨人,魔法师,魔鬼,还是那对百无聊赖,拿堂吉诃德,这个虽然已经即将老去却依然拥有一颗滚热与纯洁的心的好人来捉弄,打发时间的公爵夫妇以及其同谋。
  堂吉诃德完成于五十年前,但从中可以看出作者塞万提斯并未将骑士精神视作“落后”与应该被“放弃的”,恰恰相反,在西班牙这头鎏金的铜狮正在逐渐褪去光彩的时候——就像是他在书中所描写的那个,已经不再崇尚骑士精神的世界,他的每一次落笔,无不是在呼喊,祈求西班牙人能够如同他书中的那个堂吉诃德那样,重新举起长矛,跨上骏马,捡拾起他们的信心与勇气,再一次将西班牙推上世界的巅峰。
  可惜的是,从五十年前,不,从查理五世之后,西班牙的贵族们就如同他书中的公爵夫妇那样,轻浮,怯懦,沉溺在往日的荣光中不可自拔,他们不但心甘情愿地混沌度日,还希望别人也这样做,仿佛不去关注外面的世界,他们的世界就能永恒不变。
  这对波旁是件好事,但对西班牙不是。
  为了研究西班牙人,路易十四当然是仔仔细细地阅读过那本有些叛逆的“唐吉坷德”的,以至于一听到小欧根如此说,他就下意识地想到了在十六世纪还十分盛行的“骑士之爱”,这种爱情具体体现在英勇的年轻骑士与他倾慕的已婚贵女之间,他们可能毕生没有超过亲吻手指的亲密关系(也不提倡),更多的时候只是相互遥望,贵女会赠给骑士酒杯、戒指或是贴身衣物,骑士在比武大会上声称为某位贵女而战,也可能会发誓保护贵女的丈夫与亲眷,甚至后代,或是去做某件崇高的事情,并且实践诺言直至死亡。
  只是这种行为,也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变了味道,骑士们与贵女之间的“崇高之爱”最终变成了追逐床榻之事的卑劣行径,现在已经很难看到某位男士会那样充满热情与坚定地去爱某位女士,哪怕在婚姻中,也充满了金钱的臭味儿与对权势的渴望。
  小欧根对大郡主怀着一份真挚的爱情,但他也许是出于自卑,也许是出于自制,也有可能,是因为大郡主对小欧根,只有姐妹对兄弟的情感,而不是爱情,这份感情并未能开花结果——但小欧根没让这份感情在黑暗中枯萎腐烂,而是将它升华为另一种更为崇高的存在……
  也更艰难与痛苦。
  路易十四这时候并不知道小欧根果然如他所发下的誓言那样用一生来践诺,毕竟小欧根还是个不足二十岁的年轻人,尚未沾染世俗肮脏的孩子们总是有些令人怜惜的纯真气质。大郡主如今已经是普鲁士的王太子妃,小欧根如果得到了他的允许,会常驻西班牙,守卫在卡洛斯三世身边,相距千里,无论多么炙热的情感也会慢慢地淡化与消失,等到那时候,他会授意特蕾莎王后,或是王太后,为小欧根挑选一名合适的妻子。
  他终究也是路易十四看着长大的孩子,也是玛利·曼奇尼的亲眷。
  “让我再想想吧,”路易十四说:“我还是希望你能回到凡尔赛去。”
  “您如果需要我,可以随时召唤我回去。”小欧根说,“我是您的孩子,陛下,说句僭越的话,夏尔殿下就如同我的弟弟一般,我会守护在他的寝室外,炯炯有神地度过每个夜晚。”
  路易十四明白小欧根的意思,哪怕夏尔顺遂地在托莱多登基,西班牙人们认可了卡洛斯三世,但反对者与激进派永远不会缺席,在宫廷与朝廷,还有军队中,路易十四肯定要从自己的政治与经济体系中分裂出一部分来匡扶自己的次子,也是为了不至于步上西班牙-哈布斯堡的后尘——贵族们的权力将会受到限制,腐朽的法令与传统要被废除,尸位素餐的官员会被罢黜……这些失去了原有利益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路易十四再清楚不过。
  而在欧罗巴的传统中,让征服了新领地的将领成为总督,或是重要的代理人是很正常的事情,一来是因为被征服之地的民众不免要慑服于他的余威,二是他对新领地至少要比旁人更熟悉,不至于出现被本地人戏耍与欺瞒的蠢事。
  就如同圣地亚哥十三骑士们抱怨的那样,如果小欧根要留在卡洛斯三世身边,他们就要面对一个曾经见过他们最狼狈,最不堪样子的同僚了,面对着一个曾经如此彻底地击败了他们的敌人,很难有人能够厚颜无耻地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这样,无论他们要操纵年幼的卡洛斯三世,或是掣肘法兰西的官员,都会有所忌惮。
  别说小欧根,就连卢森堡公爵,路易十四都有心让他留在卡洛斯三世身边,只是……没人会觉得托莱多的老王宫,或是马德里的新王宫,能够与凡尔赛相比,卢森堡公爵是因为大孔代的关系,始终与路易十四保持着一个疏远而又冷漠的关系,他被远派到马德里一点也不让人感到意外,但小欧根——在这场战役结束之后,没人会再把他看做一个孩子。
  路易十四将小欧根留在西班牙,准会有人觉得他是被法国国王流放了。
  小欧根却误会了路易十四的沉默,他迟疑了片刻后说:“如果您觉得有必要,我也可以仿效蒂雷纳子爵……”
  “快别胡说了。”那是两码事,路易忍下来了没说,那太伤孩子了。
  蒂雷纳子爵的年龄事实上已经相当不适合成为如北荷兰这样重要地区的总督了,但路易十四,他自己为何要坚持去到那里呢?这还是不是因为蒂雷纳子爵从母系的血脉上来说,是奥兰治家族的子孙,英国的查理二世用奥兰治家族的威廉三世来招揽与裹挟奥兰治家族的支持者们,法国的路易十四当然也可以用蒂雷纳子爵来分化与肢解他们。也正如路易十四预料到的,即便如今荷兰有人借着奥兰治最后一位男性继承人,威廉三世的名义号召荷兰人反抗法国人的统治,也因为蒂雷纳子爵而始终无法形成规模。
  蒂雷纳子爵是奥兰治家族的外孙,但他胜在曾是荷兰人所推崇的一代军事天才莫里斯亲王的弟子,他曾在舅舅身边从军六年,接受他的教导,十九岁才回到法国,他如今回到荷兰,居然还有不少军官记得“沉默威廉”(第一代奥兰治亲王)的外孙,莫里斯的外甥。
  蒂雷纳子爵原本就是一个温和,仁慈,守礼的人,在北荷兰他也无需违背自己的良心,残酷地统治母亲一系的民众,他在法属荷兰三省的时候,哪怕从未停止过对反法者的追捕与审判,但在平民中,他的声誉却相当好,好到人们将他称为荷兰的蒂雷纳,或是法兰西的奥兰治。
  小欧根这样说,是有意如蒂雷纳子爵一般,以“利奥波德一世私生子”的身份,来安抚与控制西班牙的亲哈布斯堡一派,带着一些天真浪漫的意味,路易十四甚至不忍心明确地告诉他这是不可行的……欧罗巴的私生子生来就要比一般人背负着更重的过错,如果他们有意染指婚生子的权力就更是如此——私生子中并不是没有出色的人才,像是旺多姆公爵——他能够与路易十三,还有黎塞留主教为敌多年,最后还能全身而退,不管是封号还是领地,都没有丢失,就看得出他是个多么机敏的人,但这样的人,最终依然要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平民女子(曼奇尼家族并非贵族),只因为她是马扎然主教的血亲,以及王室夫人的姐妹,更要让自己寄予重望的孙子进入国王的军校,军队,为国王打仗,才能将手中的权柄传承下去。
  又像是西班牙的唐璜公爵——顺带说一句,他正在困守马德里,还在犹豫是否要向路易十四投降——他虽然曾在敦刻尔克战役中被俘,却也是一个杰出的将领,一个不错的领主,但无论如何,他还是要向卡洛斯二世,一个畸形儿与疯子面前脱帽屈膝,向他效忠,向他致敬。
  他固然曾经作为摄政王统治了西班牙多年,但从未有人,甚至包括他自己,有着取而代之的想法。
  至于贵族与官员,还有主教们的私生子,就更多了,他们如今的处境还要好些,毕竟政府与殖民地都需要大量的新血补充,但在往前一些,他们的处境也不过是比仆从与农奴好一些,甚至在他们血缘上的父亲死去,与他们同父异母的兄弟上位后,他们就会沦落成后者。
  时至今日,虽然私生子被安排成政府职员、教士或是军士的情况大大多于从前,但他们在政治层面,婚姻层面,乃至人际往来方面还是会遭到歧视,有时候歧视还算好的,更多时候他们索性被无视了。
  小欧根也是因为被养在特蕾莎王后名下,又被路易十四看重与爱护,才不曾受到知情人的冷待,他没尝过这种苦头,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一旦暴露,不但无法如蒂雷纳子爵的奥兰治血脉那样成为助力,反而会让他陷入到一个悲惨的境地里去,他的话语权不会被增强,只会被削弱——一个私生子……对吧,就算利奥波德一世没有婚生子,他也没有任何权利可言,何况利奥波德一世甚至没有在法律层面承认他。
  幸而路易十四无需过于清楚地和他结束,小欧根还是很愿意听从国王与“父亲”的劝导,或是命令的。
  “等我们到了托莱多,”路易十四说:“我们再来决定此事。”
  ——
  “马德里的唐璜公爵已经决定投降了。”教士向托莱多大主教递出了一封密信。
  事实上,是不是密信已经不重要了,托莱多大主教原先期望的,因为信仰与个人利益,而产生的强烈敌对情绪带来的大规模反抗没能掀起一点波澜,也许是因为原先国内就有新教教徒(胡格诺派教徒)与天主教徒的矛盾,甚至引发过多次内战,法国国王一开始就对这些问题异常警惕,他麾下的将领也没有错误地踏入他们设下的陷阱。
  至于那些据守一地的领主与贵族们——他们见到了法兰西人的下场,当然是不愿意束手就擒的,但他们依仗的西班牙方阵,哪怕已经有了百分之七十,八十甚至九十的火绳枪手的比例,还是无法与已经真正有了“热武器战争”思维与作战方式的法国人相抗。
  法国人的将领中有不少年轻人,但他们一点也没有年轻人应有的急躁与鲁莽,这要归功于他们在军事学校中受到的教导与演练——他们稳稳当当,彼此呼应,一步步地蚕食鲸吞了卡斯蒂利亚的大部分地区,还有从白色海岸到柑橘花海岸的海域与港口,以及从加泰罗尼亚地区蔓延出去的城市、山地与田野。
  若说路易十四的军队是火焰,那么托莱多大主教大概已经能够看到西班牙这张古旧的羊皮地图上,已经处处泛起了焦黑的颜色,只有很少一点,譬如托莱多,还是空白的。
第五百零九章
托莱多的大主教与马德里的唐璜公爵(上)
  大主教将密信折起来,放在蜡烛上烧掉,教士看着他那张因为缺少了血肉与皮肤而变得扭曲如同魔鬼那样的脸,心中一阵颤粟与痛楚:“大人……”
  “你出去吧。”
  “大人,托莱多的人们不会投降,我们会为天主战斗到最后一刻。”
  大主教转过头去,注视着教士,教士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不敢与其对视,“出去吧。”大主教重复了一遍。
  等教士后退着慢慢离开,房门再一次被扣上,大主教才站起来,站在镜子前细细地观察了自己一番,然后脱掉沉重的大金十字架,主教的冕袍,换上黑色的常服,只在脖子上悬挂着一根用亚麻绳穿起来的木十字架,用厚实的大兜帽盖住了自己的脸——如同一个虔诚谦卑的苦修士那样,走出门去。
  没有惊动任何人,他走上了托莱多的街道。托莱多是一座古老的城市,在被天主教徒夺回之前,它曾被摩尔人和柏柏尔人以及西哥特人统治,摩尔人与柏柏尔人都是异教徒,西哥特人也要等到八世纪才终于皈依了天主教,这座城市在他们的管理下留下了不少罪恶的痕迹,幸好这些痕迹如今几乎已经被清除或是取代了,比如矗立在大主教面前的托莱多大教堂。
  托莱多大教堂原本是异教徒们的寺庙,在1226年的时候,当时的卡斯蒂利亚国王费迪南三世与大主教共同在寺庙的废墟上放置了第一块石头,将这里改做大教堂的工程由此开始,这桩浩大的工程一直延续到十六世纪,有了五个大厅,八十八根柱子,与大幅大幅的彩色玻璃画窗,其中的故事均来自于圣经;壮观的唱诗班讲坛围栏与坐席均出自于当时最出名,最聪慧的工匠之手,精细的雕刻再现了天主教徒们从异教徒手中夺回这座城市的景象;十六世纪末才完工的八角厅是腓力三世献给殉难者与耶稣门徒的精美建筑,被当做圣物室使用,里面装满了各种圣物,从圣路易斯的骸骨,到圣胡安的雕像,再到们多撒主教的十字架,应有尽有。
  国王与王后在这里加冕,他们的石棺也被安置在这里。
  这里聚集着许多前来朝圣与作战的教士,他们要么早些从各处来,要么是被法国人从他们的教堂与修道院里驱赶出来的,一些胆小的,或是认为钱财、荣誉与信仰不如性命重要的教士,各自逃回了家,在这里的都是无处可去,满怀愤懑的圣职者,他们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夺走了权力与地位。
  路易十四的军队看待这些教士还不如看待当地的贵族或是官员,就如法兰西那样,在被攻下或是投降的城市里,圣职者们他们只承认那些由法国国王路易十四委任的教士,拿不出国王的任命状,就算是主座神父,甚至主教都要被驱逐,他们要么继续寻求法兰西国王的支持,要么就只有如现在这样,聚拢在托莱多大主教的麾下,向法国人发起神圣的战争!
  大主教一看就明白了,那些回到家里,希望能够在将来得到转机的人都是西班牙本地的教士,他们或是领主的次子,或是兄弟,等到卡洛斯三世即位,他们的父兄若是能够稳固地位,一样可从路易十四或是卡洛斯三世手中拿到新的任命;那些愤怒不已地跑到托莱多的教士,大多都是罗马教会的人,或是主教的亲眷,或是给了红衣亲王足够的贿赂,现在他们遇到了一个不愿听从罗马教会摆布的国王,也拿不出更多的钱财,当然只有孤注一掷——也许法国国王路易十四会顾虑到教会的反应,与他们妥协呢?
  大主教没有祈祷,虽然这里有不少教士正在热火朝天地大声念诵经文,摇晃圣像,以及虔诚地跪拜——十字架式跪拜,也就是模仿基督在十字架上被钉死的那一瞬间,将整个身体都投在地面上,四肢展开,下颌顶着冰冷的石块……用这种姿势跪拜上一个小时,就如同上了“拉肢刑架”一般,这种跪拜方式在修道院中也确实被作为一种训诫的手段使用,因能引起很大的痛苦,十分盛行。
  但让外人来看,这里的修士可真是虔诚至极。
  等离开了大教堂,来到街道上的时候,教士的黑袍依然时时可见,他们要么站在广场中宣讲,要么赤露着身体,用末端挂着铁片的苦鞭抽打自己,要么向人们展示路易十四的“罪证”——书刊、化妆品、对新教徒的宽容等等,都是这位不虔诚的国王留下的恶魔般的痕迹……他们显然有意重演莱昂城内的故事,可惜的是,让大主教来看,相信他们的人并不多。
  看着那些教士脸上流露出来的困惑,大主教简直要笑出声来,他们大概认为,始终没有转移过的西班牙宗教中心之城托莱多,应当很好煽动才对,殊不知这里的居民已经经过了卡洛斯二世与宗教裁判所的事情,罗马教会的公信度已经降到了最低——那件可怕的事儿距离现今不过区区数年,人们的记忆力可不会那么差。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283/331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