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路易十四(校对)第7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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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巫师也一样,”以拉略说:“我们的身体或许要比凡人强健,不容易染上瘟疫,但我们并没有治疗黑死病的办法,也无法预防,就算是不容易染上瘟疫,也不是不容易,而不是不会,如果我们在疫区待得过久,一样会被死神迫近。”
  “血族呢?”国王问提奥德里克,也即是那只猫仔。
  猫仔颇为人性化地叹了口气,从桌子上跳了下去,几分钟后,黑色的蝙蝠群涌入打开的窗户,提奥德里克出现在他们面前,以拉略的神色有些古怪,但还是在国王歉意的神情中勉强忍耐了下来,“请原谅,先生,我并无意让您们处于这个尴尬的场景之中,但事情紧急,”国王说:“请问血族有可能感染瘟疫吗?”
  “血族不会感染瘟疫,”确切点说,有时候他们还会传播瘟疫,血族的十三大圣器中,就有腐镯这样东西,它据说是所有瘟疫的缘由,世界上所有的瘟疫都是由它传播出来的,但这样圣器很早就从拥有者诺菲勒族的族长手中遗失了,要不然诺菲勒族也不至于被其他氏族这样轻蔑——吸血鬼们时常漫步在因为黑死病泛滥而被封锁的城市里,因为在那里不会有教士和圣骑士,他们尽可以随心所欲地狩猎:“但如果奥尔良公爵已经感染了瘟疫,那么除非我们将他转化为我们的一员,不然他还是难以逃过一死。”
  国王没有说话,只是望向黑沉沉的窗外,他几乎可以说是一意孤行地推行了巴黎的重造工程,就是担心过于密集和肮脏的城市会导致瘟疫蔓延,没想到奥尔良公爵菲利普没在巴黎罹患瘟疫,倒在百里之外的洛林倒下了——“我需要洛林现在的情况。”国王低声说:“还有奥尔良公爵的。”
  “我会让我的孩子们去看看。”梵卓亲王说,而后他就离开了国王的书房,就连分身猫仔也没有留下,和死敌待了这么一会就够让他难以忍受的了。
  以拉略一直保持着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在国王看向他的时候才有意收敛:“陛下?”
  “如果只是南锡爆发了黑死病,不应该是你来回报我,”路易说,虽然他的胸膛还有烈火在燃烧,但他的头脑已经冷静下来了:“你还想告诉我什么?”
  “陛下,您不觉得自从您围困罗马以来,罗马教会就变得格外安静吗?”
  “你是要说……”
  “是的陛下,虽然我不能确定,但您想想,血杯原本是被掌握在谁手里的呢?马扎然主教先生,”他说:“事实上最先拥有它的罗马教会,在一次交易中它被黎塞留主教取得,当然,对于罗马教会来说,他们以为给出的只是使用权,毕竟作为褫夺收入,教士们的遗产本该属于教会,谁知道呢,黎塞留把它留给了马扎然,马扎然把它留给了您……哦,当然,原先如此,现在据说它已经还给了血族,在那位梵卓亲王的手里。”
  “你是说他们也会有腐镯。”国王说,他的声音十分低沉,而且虚弱,毫无威慑力,但以拉略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现在的国王急不可待地需要所有与此有关的讯息,所以他是平静的,就像是等待着猎物踏入陷阱的猎人那样,反而沉浸在一种忘我的境界里,无用的情绪被排除之后,余下的东西就变得可怖起来。
  “我不太清楚,不过我们的一些修士被罗马教会召唤——据说罗马教会的教士们正在忙碌于准备大弥撒所需的种种事务,不是一台,而是很多台,密集的数量胜过十一月到五月,可是,陛下,圣体圣血节刚过去,距离圣母升天节还有两个月之多,许多弥撒用品是不耐储存的,一些商人还被要求在两周内交货,这就让人奇怪了……最近有没有哪位国王要死了,或是那位将来的国王诞生了,只能说他们大概预料到了要有什么做大弥撒的事情发生。”
  “这对教会又有什么好处呢。”国王轻声问道:“他们自己也很危险。”
  “唉,如果世界上都是我们这样的聪明人就好了,陛下,”以拉略厚颜无耻地说道:“但问题就在这里,您带来的恐惧与耻辱让整个罗马教会陷入了一片与痛苦之中,您也知道,对于一些蠢人来说,强大的力量或许会令他们畏缩,但若是多到了他们无法承受的地步,他们倒是会像被逼到了角落的老鼠那样,跳起来咬您一口呢,至于之后是不是会被您摔死,或是烧死,他们大概是想不到这些的——另外,洛林与梵蒂冈间隔着半个法国,三分之一个神圣罗马帝国,一整个瑞士和三分之二个意大利,他们也许觉得,黑死病是不会传到罗马的。”
  以拉略倒是没说错,罗马教会的人也许(他们的嫌疑很大)会不在乎黑死病的再次泛滥会死掉多少人,但无论是法兰西的路易十四,还是神圣罗马帝国的利奥波德一世,又或是瑞士的联邦委员会,以及控制着米兰公国的西班牙,都不会对此视若无睹,他们必然尽心竭虑,而教会……
  “教会只需要祈祷就好。”以拉略说:“对了,还有,他们还会指责,某些国家,或说是某位国王,需要为这场浩劫承担起责任来。”
  “他们是想让我身着亚麻长袍,赤足站在瓦诺莎城堡外祈求教皇的宽恕吗?”路易嘲讽地问道:“或许还要我的妻子和我的孩子同样衣衫褴褛地站在身边?”
  “这可能是他们最想要看到的。”以拉略说:“不过他们也许更想要夺回圣职任免权和收取教会税赋的权利。”
  “你知道他们计划什么时候让这件事情爆发出来吗?”
  “就在这几天了,陛下,”以拉略说:“也许就在明天。”
  “只要不是立刻,我们就有办法。”路易苍白着脸站起来,“邦唐,去通知王太后,王后和王太子,让他们立即动身前往圣母院——还有孔代亲王,孔蒂亲王……”他说了一连串的王室血亲亲王与公爵们的名字。
  此时正是深夜,可以说是大半内廷外朝倾巢而出,难免会引起人们的好奇,巴黎的人们虽然有很多人都无法在黑夜中看清东西,但从卢浮宫到圣母院的一路上,火枪手和近卫军们燃起了连绵不断的火把,就像是在黑夜中开辟了一条光的河流,富丽堂皇的马车一部接着一部,平素难得一见的贵人重臣都出现了,圣母院的大钟敲响,拉里维埃尔红衣主教率领着教士们身着圣衣,一脸端庄肃穆地捧着圣经、圣物,举着蜡烛,摇着香炉恭迎国王,一点也看不出他被达达尼昂伯爵拉起来的时候还在一位丰满“名姝”的床上。
  国王进了圣母院,径直走向教堂的中心点,也就是这座十字平面的建筑物交叉的地方,这里有两个对称的耳室,其中一间耳室里是圣母祭坛,祭坛上的圣母像是十四世纪就已经完工了的,但直到不久前才有人为了逢迎国王,在去年的9月5日将这尊雕像从一座礼拜堂搬到了圣母祭坛,这座雕像几乎有两个成年男性那么高,圣母怀抱耶稣,头戴王冠,面露怜悯之情,而就在国王向她跪下的那一刻,她那双石头雕刻而成的眼窝里突然流下泪来。
  在场的人们顿时一阵哗然,每个人都在拼命地划着十字,诚惶诚恐地匍匐下来,将额头贴近冰冷的地面。
  ……
  在黎明到来之前,一个传闻不胫而走,从巴黎迅速地扩散到四面八方——圣母降临到国王的梦中,告诉他说,有一场巨大的灾祸即将在法国的北方降临。
  放在有心人或是聪明人的严厉,这样的反击未免过于僵硬,但对于碌碌众生来说,他们并不需要接受太多复杂的消息,他们只知道,有圣迹降临在他们的国王和巴黎的圣母院就行了,而且第一批朝圣者来到巴黎的时候,圣母还在不断地流泪呢,这样确凿的证据是无需怀疑的,而且国王听到的警告,也在不久之后得到了认证——南锡爆发了黑死病。
第一百五十一章
黑死病(2)
  奥尔良公爵菲利普,国王最信任和亲爱的弟弟,站在城堡的窗前,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座等同于重新建造起来的福勒维尔城堡原本是为了保证他和他的士兵们的安全,为了抵御叛贼与暴徒的明枪暗箭,谁知道,它最先抵挡的,竟然是瘟疫。
  首先叫嚷起来的人们发现的并不是瘟疫,而是女巫,因为一个孩子死了,而他悲痛欲绝的母亲坚称是一个老女巫杀了他,把他奉献给了魔鬼,而这个所谓的女巫也只是一个孤苦无依的老太婆,如后世的人们想象的不同,焚烧女巫这种事儿,乡村之中的次数要胜过城市,也许是因为农民和农奴都几乎不会自我思考,在贫乏艰难的生活中,他们需要娱乐与迁怒,而为了平息一个疯狂暴躁的母亲,一个甚至没人会为她说一句话的孤老婆子当然也就理所应当地成为了罪魁祸首。
  奥尔良公爵完全是一时生起了恻隐之心,此时的女巫审判大多事实上很多时候都是由世俗法庭审理的,只有那些真正的危险存在才会引动裁判所,于是公爵就要求那些人将孩子的尸体抬到他的面前来,他的兄长曾经推荐给他一本书,一本所谓的禁书,作者是安德烈·维萨里,菲利普知道国王最初决定留下瓦罗·维萨里就是因为他有这么一个先祖,所以怀抱着好奇与惊骇的心态,他读完了整本大作——看完后,奥尔良公爵必须说,这位维萨里先生,被教会判罚有罪倒也不是无中生有,事实上,若是他晚生五十年,菲利普一样会建议国王绞死他。
  不过这本书上能够学习到的东西远比教会或是王宫里的书本里的多,奥尔良公爵觉得,如果能够确认这个孩子是死于意外或是疾病,除了可以避免处死一个无辜者外,这里的不安气息也可以得到平静。但他没能想到的是,当那个小男孩被抬到众人面前,被解开衣服寻找伤口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大大小小,鼓起来的肿包,一些还溃烂了,在腹股沟这里格外多。
  黑死病上一次爆发,洛林的死伤不算严重,也许是因为多山地,人口稀少的关系,但只要读过《七日谈》的人,都知道黑死病是个什么样子,他们惊叫起来,疯狂地后退,那个母亲仿佛还要说些什么,但她一站起来,就突然跌倒了,她匍匐在地上,开始呕吐,人们的喧哗声变得更大——奥尔良公爵当机立断地拉出手绢,按在面孔上,“蒙住口鼻,我们立刻走!”
  幸而公爵的士兵与随从不屑于去做那些低等的事情——无论是勒索还是殴打在场的下等人,更不会去碰触尸体,所以没人接近过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他们都是和奥尔良公爵在数次战斗中搏杀出来的人,对公爵的命令毫不犹豫,马上就撕下了外套里的丝绸衬衫蒙在脸上,翻身上马,在人们还没能反应过来之前就和自己的主人一起离开了那个危险的地方,在路口公爵勒马下令封锁这座村庄,如果有必要,可以烧尽这里的一切。
  但为时已晚,甚至在公爵离开之前,疫情就先于公爵的命令封锁了整个南锡——那个孩子只是被公爵发现了而已,真正的灾祸源头早就离开了村庄,走到别的地方去了。
  在人们不知道的地方,躺着一个从英国来的商人,他最初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感染鼠疫,他在加来下了船,就开始有点头痛发热,但他可不是那种大商人,只因为一点不舒服就能躺下来休息,他坚持走了两三天,最终因为无法抵御高热带来的痛苦而死在了距离一个村庄不远的地方,田野里的老鼠分食了他的尸体,又一只接着一只地死去,但在死去之前,它们已经将瘟疫带给了那个村庄里的人,而很不幸,那个村庄里的传信人正准备前往洛林,他带着信件,日夜兼程,在洛林的一个客栈里突兀地死去,而那个客栈主人却因为担心引来麻烦,只把这个他以为只是受了寒气而死掉的客人偷偷地埋掉了。
  所以说,在那个孩子死去之前,瘟疫的触手就已经从加来直接伸向法兰西,当噩耗不断地从阿图瓦、凡尔登、图尔等地传来的时候,巴黎的民众和大臣只庆幸时常会在加来与科隆纳公爵见面的国王陛下这次没有在加来,而是在巴黎——但从地图上那道鲜明的痕迹来看,奥尔良公爵的去路已经被阻隔。
  “殿下,”公爵的贴身侍从轻声道:“皮埃尔先生回来了。”
  皮埃尔,达达尼昂伯爵的表兄,他是一个诚实可靠的人所以国王在需要有人协助脆弱的瓦罗·维萨里先生勘探矿藏的时候,就派了他,他当然是很愿意接过这个委任的,不管怎么说,他虽然与达达尼昂的关系很好,但达达尼昂一路青云直上,而他还只是一个火枪手的时候,皮埃尔先生也不免感到了一丝惆怅——等到洛林成为了国王领地,奥尔良公爵被调派到这里之后。他也和维萨里先生一起留了下来,菲利普对这位孟德斯鸠也是相当信任——他之前派了这位先生出去,就是为了和神圣罗马帝国的边境领主交涉,看看能不能到他那里暂避一时。
  但一看到侍从的面孔,奥尔良公爵就知道不行,瘟疫的事儿已经传开,就连他也不能责备那个拒绝了他们的诸侯——别说是法国和神圣罗马帝国显然隐约已是敌人,就算是朋友,如果立场调换,奥尔良公爵也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对方的——这是黑死病,不怪人人为之色变。
  据皮埃尔先生说,从他出发到回来的这段时间里。南锡的瘟疫已经开始向东,向北扩散,而在西侧和南侧,他不敢说的是,他似乎从很远的地方就看到了升起的烟雾和火光,那也许是人们正在焚烧出现了疫病的村庄与城镇,他不知道,也不敢往哪里去,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健康的。
  路边已经出现了倒下的人,一些死了,一些奄奄一息,皮埃尔回到城堡之前,还在护城河里洗刷了一通,他和他的马,身上的衣物被直接扔到火堆里烧掉,他在城门外的小屋里待了三天才被允许出现在公爵面前,公爵没有责怪他,只是说了几句话,就让他离开了——城堡里的草木依然郁郁葱葱,繁盛茂密,人们来来往往,虽然面带忧色,但不曾出现混乱和吵闹的情形。
  这要归功于这座城堡,因为从小就和自己的王兄一同起居,王弟菲利普在王室最窘迫的时候也没有受过罪,而他所享有的丰厚收入,保证了他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可以为自己安下一个舒服的小窝,当然,福勒维尔是个大窝,因为同时它也是一个军事要塞,所以里面的食物储备足够这里的人饱足地享用上半年,布匹毛皮也应有尽有,尤其是供水,这座城堡原先就有一个地下井,就在主楼下方,是专门保证城堡用水的,而距离它不远就是默尔特河,奥尔良公爵从河里引水,保证城堡中的清洁与卫生。
  现在公爵不再允许人们从水渠里取水,地下水也要经过处理和煮沸,反正城堡里为了供应地热,所以蓄积了许多煤炭——又因为奥尔良公爵曾经为国王清理过巴黎——现在还有人将浴室戏称为奥尔良房间呢,鉴于他也许会经过一些肮脏杂乱的地方,国王也提醒过自己的弟弟要注意远离老鼠、野猫狗和平民……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儿,也正是因为如此,在这座新建的城堡里,不但几乎没有老鼠,就连人们司空见惯的臭虫和跳蚤也很少——正所谓上从下效,国王和王弟喜好干净,他们的身边就不会出现那种懒怠收拾自己的人。
  这让城堡里没有出现哪怕一个可能染上瘟疫的人,在周遭的人们发现这点之前,城堡的吊桥就拉了起来,众门紧闭,但从几天前开始,就不断地有人越过护城河,想要攀上城墙,或是敲打城门祈求收容——但谁也不敢让他们进来,哪怕这些人看上去都很健康,而且其中不乏贵人重臣,但谁知道他们之中有没有一个携带着瘟疫种子的人呢,只要稍有疏忽,这座依然生机勃勃的城堡只要十来天就能变成一座死寂的陵墓。
  “陛下……”公爵的侍从下意识地说,但之后就突然闭上了嘴,因为他也意识到,国王是不会到这里来的,他的军队和大臣也是如此,他们只能在这里默默地等待,等到瘟疫带走周边所有人的性命,等到雨水和烈日让瘟疫的种子枯萎,他们才有可能从城堡里出来,回到巴黎,在这之前,就算他们能,国王的军队也不会允许……所有通往巴黎的道路现在应该都已经封锁了。
  没有什么人能够比国王更重要,这他们都清楚,只是他们不免还抱着一点希望……毕竟王弟还在这里。
  城堡中的人这么想,城堡之外的人也这么想,洛林和阿尔萨斯的人们原本就不那么情愿被法国人统治——洛林公爵的来位又有点不正,他的公爵之位是从兄长手中篡夺而来的,在洛林,他兄长的支持者依然不少,而现在,除了那些一直就在蠢蠢欲动的野心家之外,还有一些被瘟疫逼迫的无路可走的人们也爆发出了凶恶的天性,“王弟菲利普就在南锡!”他们这样喊道,“到福勒维尔去!”
  他们这样说,也这样做了,他们知道,奥尔良公爵,王弟菲利普对法国国王来说,不但是他最亲爱的弟弟,也是最可信的臣子,更是法兰西王室的嫡系,距离王位不过间隔着两个人,像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们若是把他抓起来,吊在队伍前面,不怕国王的军队不让开道路——他们要离开洛林,逃开瘟疫的追杀!即便最终还是无法摆脱死神的镰刀,那么至少有一个尊贵的人和他们一样陷入死亡的深渊!
  可笑的是,奥尔良公爵派出去的士兵发布的命令——有关于如何抵御这场瘟疫的文书根本没人要看,没人要听,有心人的撺掇这些愚昧的人倒是心服口服,一开始只是领主的军队,商人的护卫,雇佣兵,后来就有无数挥舞着连枷(真正用来打麦子的)和干草叉,或是木棍的农民和奴隶跟在他们后面,形成了一行浩浩荡荡的大军,虽然这支军队良莠不齐,混乱无序,但主导者本来也没指望他们能做些什么——他们到了城堡前,就有已经开始发热的人冲向护城河,士兵们放箭,或是投掷石头,他们的尸体就落入了护城河——这时候正是洛林逐渐变得又潮湿又闷热的时候,尸体很快就开始腐烂了,虽然城堡里的人都不必靠着护城河用水,但浓烈的臭味从城墙外蔓延进来的时候,还是不由得让人感觉到死亡正在迫近。
  城堡外的人确实十分恶毒,他们一边煽动着平民们攻击城堡,一边还在不断地散发南锡还有一片净地的消息,无法走到神圣罗马帝国,也无法进入法国腹地的人们当然只会逃向这里,城堡的箭矢很快就消耗一空,能够拆掉的房屋也都拆掉了,就连奥尔良公爵喜欢的雕塑也都搬上了城墙敲碎,被作为石块投向外面的敌人——这些完全称不上是士兵的家伙们,他们仿佛丧失了理智一般,拼命地想要进入这座城堡——他们都看到了!城堡里的人确实都还健健康康地活着!还有力气搬运石头挥动武器!里面没有黑死病!
  他们根本不去思考,已经发热、肌肉疼痛,无力和生出黑色斑点与脓包的他们,一旦进入城堡,可不会就此不医而愈,只会感染更多的人,然后一起痛苦的走向死亡,或者他们想到了,但有神父和主教说,在这座城堡里,在奥尔良公爵手里,有着一样来自圣母玛利亚的圣物,是它保佑了城堡里的人,保佑他们免于瘟疫的侵害,只要他们进到城堡里,他们也能享有这份巨大的赐福。
  想想看吧,每天,不,每一刻,你身边都有人倒下,然后死去,而你也已经听到了丧钟在敲响——你难道还会畏惧痛苦,畏惧死亡吗?或者说,若是留在这里,必然一死,但若是能够进入城堡,也许就能得活呢?
  这样的想法让人们如同浪潮一般地冲向城门,他们赤手空拳,他们没有经过任何训练,他们死伤无数,但这些都无法抵消他们对于生的渴望,城墙上的士兵若不是已经经过了数次战斗,准会吓得肝胆破裂,即便如此,他们仍然难以继续坚定自己的意志——人们不断地涌入这里,而他们只有他们自己,没有援军,也没有希望。
第一百五十二章
黑死病(3)
  奥尔良公爵还在苦苦支持,他相信国王绝对不会轻易放弃他,但在巴黎,以及整个法国的人们,无不在窃窃私语,因为在得知了黑死病在洛林的南锡爆发之后,国王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封锁道路,命令从洛林往南,往北所有的领地与村镇都进入戒严状态,当地的贵人们曾经无数次地诅咒过的监政官们,开始日夜奔驰在新的大道上,将国王的医生与学士们共同撰写的探查、防备与阻隔黑死病的方法传播到各个角落——这些道路是国王在这三年里达成的辉煌成果之一,也是让法兰西国库空荡的罪魁祸首之一,从巴黎开始,向着西至勒阿弗尔、北至阿图瓦、凡尔登,西至法兰丝孔德,北至奥尔良的方向蔓延,虽然还不能保证通往任何地方,但至少保证了每个省地都有一条可供马匹快速奔驰的大道,这条道路现在几乎成了民众们的救命线——监政官还带着国王的士兵,如果有官员或是领主不配合,他们有权将后者抓起来,最糟糕的情况下,他们被国王允许处死罪犯——这种行为,若是放在十几天前,准会遭人诟病,但此时,只要还有点脑子的人,就不会对此大放厥词,事实上,虽然监政官的一些要求涉及到了那些领主不愿意让人踏足的地方,或是秘藏的资料,他们也乖乖地拿了出来,只求能够在巴黎得到一个容身之处。
  是的,就像洛林的人们涌向南锡,上面提到过的其他地方的人,也在向巴黎而去——他们相信国王在的地方,必然是安全的——毕竟在这个时代,依然有国王以触摸为臣民治疗瘰疬病(结核病)的说法,路易自己还曾经施行过这样的仪式,只是就算是圣路易再世,他也未必敢去触碰黑丝病人,是不是要接纳这些贵族,就成为了国王的难题。
  可以想象,如果拒绝,那些人必然心怀怨恨,但如果接纳,且不说他们之中是不是会。
  有瘟疫种子的携带者,单单人口——这些人可不会就这么单枪匹马的来了,必然带着家眷,仆人和士兵们,巴黎也无法承载得了那么多人口,于是国王就说,“让他们去凡尔赛。”
  在凡尔赛建造新宫的想法,从路易少年时就有了,也不仅仅是因为巴黎的民众曾经两次背叛过他们的国王,也不仅仅因为凡尔赛的民众反而更崇敬与忠诚于国王,说到底,还是人口,巴黎的人口因为暴动猛烈地缩减过,问题是,经过几年来的繁衍和迁移,巴黎再次人满为患,如果不是国王之前就对巴黎的城区做过一番拓展和梳理,这样的人口密度迟早也会爆发瘟疫。
  路易原先设想的就是将巴黎的边界线向外延伸,就像是几百年后的人们,为了容纳下数千万的人口,而不断地将城市周围的市镇纳入自己的怀抱那样,国王没有重新建立起一个凡尔赛市的意思,他只想在凡尔赛的行宫落成后,不但要将宫廷搬到凡尔赛,也要将凡尔赛与巴黎连接在一起,这样凡尔赛就成为了巴黎的月亮城,等凡尔赛与巴黎之间的地方逐渐繁荣起来,那么巴黎的面积也就自然而然地扩大到了凡尔赛——只是没想到,凡尔赛宫才初初有了雏形,他就必须往里面塞上成千上百个贵族了。
  但除了凡尔赛,真没别的地方更适合这些人了。首先,凡尔赛除了国王的行宫之外,还有国王为了工人和设计师们建造的公寓,这些因为有了水泥而能够建造到五层的房子,虽然难看的要命,但有门,有窗,有最基本的家具,甚至还有公共洗浴与卫生设备,完全就可以被用来供给那些仆从和士兵;其次,凡尔赛虽然距离巴黎不远,但也不是近到触手可及,它的周围都是森林与沼泽,不夸张地说,如果这里爆发了瘟疫,只要截断道路,里面的人一个也走不出来。
  最后,如果大家没有忘记,凡尔赛是连续两位国王,路易十三与路易十四斥重金买下来的,甚至包括了那些沼泽与森林,所以他们就是这里的领主,在这片领地上发生的事情,在这片领地上的民众,都要遵行他们的法律。
  但让人们不安的是,国王始终没有提起被围困在南锡福勒维尔城堡的奥尔良公爵,没说要派遣军队去围剿那些暴民,也没有举行大弥撒为王弟菲利普祈祷,好求得天主的保佑——别说王太后做了什么,人们观望的乃是国王的态度,他们不由得猜测,国王是不是有心毁掉这么一个有才能的弟弟呢?前奥尔良公爵加斯东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路易十三坠马受了重伤的事情,这位公爵始终没有摆脱嫌疑,而且看国王和王太后毫不犹豫地在暴乱平息后判了他流放(这是对血亲亲王所能做出的最严厉的判决),以及加斯东公爵夫人与女儿们还在为他哀悼的时候,宫廷里从来就没有停下过乐声和笑声的态度来看,两位陛下是很愿意看着他去死的。
  难道奥尔良公爵的头衔就是这样的不祥?又或是加斯东的诅咒?
  路易一个人走在卢浮宫里,现在卢浮宫已经不复辉煌,到处都是石灰水的痕迹与气味——幸而为了卢浮宫的修缮与凡尔赛宫的建造,巴黎积存了不少石灰,现在它们都被用来防疫,只是人们不知道的是,那些被混杂在石灰里的还有来自于里世界巫师们提炼出来的魔药结晶,这种结晶出自于瓦罗·维萨里的发明,一开始被用来检测矿石成分,后来被用作制作染料,后来它又被发现具有毒性,最后更是有巫师研究出,它还可以作为一种治疗药水来使用。
  对于巫师们来说,这种实验是相当新奇的,因为对于之前的里世界人来说,他们很少会深究一样东西,就像是魔咒,一旦被发明出来,那么导师要求学生的就是不折不扣,一丝不苟地去念,去做,魔药也是如此,至于寻根溯源——只有大家族巫师才能有可能触及门内的奥秘。但自从国王知道了里世界的存在,他对这个自己并不了解的地方一直充满了探究的欲望,大家族能够提供给嫡系成员的东西,他也能提供,无论是场地、样本又或是宝石等贵重材料,只要能够给他结果,他的慷慨可以让任何一个里世界的家长为之叹服。
  而这种白色的结晶,就是巫师们交付给国王的最新成果,他们起初是调配成魔药,用来外敷内服,可以治疗出血和发热,而人们发热,更多时候都是因为感染,所以国王就猜想它是否会是一种有效的杀菌药物,实验后发现确实如此——这种结晶是从煤炭里冶炼出来的药剂里再提取出来的,而煤炭,自从有了洛林,国王就一直在提倡烧煤,这种“风尚”也和花边、染料和洗浴等等一起被传到了外省,一时间煤炭的产量与供能大增,巫师们用掉的那些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黑死病爆发之前,巫师们就积累了不少结晶的原材料,等到黑死病的消息被确认(甚至更早),国王不但要求那些有幸停留在疫区外的巫师停下了所有的工作,一力制作这种结晶,也向科隆纳公爵夫人——以及她身后的曼奇尼家族发出命令,调拨来更多的巫师,制作这种结晶——虽然它还只是手工制品,幸而只需要融到水里一点点,就能达到杀菌祛疫的作用,最少的,保证巴黎和凡尔赛不受侵扰是没有问题的。
  另外,虽然是猜测,以及大部分人并不知道黑死病是老鼠传播的,但巴黎改造之后,干净的街道与住宅,对于虫子和老鼠的驱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又再次开张的公众浴室,也让巴黎成为了一个洁净的孤岛,在这里的人们发现自己似乎不再那么频繁的生病了——这样的传闻自然也不会被阻隔在外省人的耳朵外。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是要来朝圣的,巴黎圣母院中心祭坛的圣母每天都会流泪,始终不停,而朝圣的人也确实看到了,就算没人去接近圣像,那清澈的泪水还是会按时流淌个不停,拉里维埃尔主教率领着教士恭敬地接下泪水,融入圣水,然后分发给每个虔诚的信徒。
  圣水原本就是葡萄酒,按照国王的吩咐,酒里还加了糖,一些只是出于恐惧而觉得虚弱的人喝了它之后自然会觉得精神振奋,而另外一些人,则是因为同样融在圣水里的魔药结晶——这种结晶是溶于酒精的,还有点酸苦味儿,但在葡萄酒里,谁也喝不出来。
  现在王太后,国王和王后,王太子,奥尔良公爵夫人与她的女儿,也都在饮用这种酒,侍从和侍女们也是如此,空气中总是弥漫着隐约的酒味,事实上它们更多的来自于石灰水里的结晶——但相比起巴黎内外的安定,王太后与奥尔良公爵夫人始终愁眉不展,王后在国王处理政事的时候陪伴着他们,国王一进来,王后就在行礼后握住了他的手,路易反握回去,王后特蕾莎确实称不上美貌动人,但即便是最厌恶西班牙人的人,此刻也不得不说,王后端庄平静的神态确实给了他们很大的安慰与支持——路易一样有这样的感受。
  国王还没来及问候母亲,王太后就投来了殷切的目光,这点无可厚非,路易是她所有的希望与寄托,但她最爱的,应该是菲利普。尤其在她为了路易,为了法国做出了那样的决定之后,她就一直对这个小儿子抱有着深切的歉意——路易决定重用菲利普的时候,她还在担心菲利普是否会因此滋生野心,现在她才想到,她更应该担心的是菲利普的安危,毕竟没有一样功勋,是可以躺卧在舒适的卧室里轻易取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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