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路易十四(校对)第7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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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些大臣无法理解国王的意图,因为特蕾莎王后在出嫁之前就放弃了对西班牙王国的继承权,只有柯尔贝尔觉得有些发寒。
  这几年来他和国王都在用心地扶持商业,发展工业,拓展与培植新农业,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国王可谓日进斗金,若是他将这些钱财全都用在自己身上,那么别说是一座卢浮宫,就算是十座卢浮宫也造起来了。但民生、战争与军备就是三座深渊,它们一刻不停地吞噬着数之不尽的金银,转化为国王手中的权力——作为国王的财政总管,柯尔贝尔当然不会忘记,特蕾莎王后还有一笔嫁妆没能交付,西班牙人似乎“忘记”了此事,而国王也从不追讨,有人认为这是因为国王受到了“西班牙女人”的欺骗,倍感愤怒,发誓要向国王揭露此事……
  但国王真的是忘记了,或是为了王后的尊严,有意不去提起它呢?
  又或者……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三年后(4)
  国王的企图昭然若揭,柯尔先生可不会愚蠢到妄言路易十四的行为,他端端正正地坐在他的座位上,好像根本就没想到这件事情,而是转过头去,继续聆听卢森堡公爵的描述。
  卢森堡公爵不但在托莱多见到了唐璜公爵,也在之后的几天里受到了西班牙国王卡洛斯二世的接见,话是这么说,事实上要见卢森堡公爵的人是西班牙的王太后,奥利地的公主,她今年不过二十九岁,但看起来比四十岁的女人还要苍老,除了在丈夫离世后的短短几个月里所遭受的折磨之外,还有的就是她多舛的命运。
  若是有人愿意去翻看史书,他会在欧罗巴的历史里看到无数不幸的女人,她们几乎从一出生,就注定了要成为一份财产,一个证明或是一件抵押品,她们个人的喜好,想法以及信仰都是不自主的,完全看她的父亲与丈夫如何安排,虽然教会对于婚姻一向十分严谨,但事实上,为了达成国与国之间的联盟,公主们别说爱情,就连她们的婚事,也时常成为了一个令人恶心的笑话。
  譬如离开人们还不到一百年的亨利八世,人们时常津津乐道于他曾经娶了六个王后,一个被囚禁到死,两个被砍了头,两个得了产褥热,只有最后一个才得善终,而那个被囚禁到死的人正是亨利八世的第一个妻子,阿拉贡的凯瑟琳,这位西班牙公主曾经是亨利兄长亚瑟的妻子,他们在新婚不到一个月的时候,就双双感染风寒,亚瑟死了,凯瑟琳侥幸生还,但若是她知道之后的事情,一定希望自己别活过来——英国国王亨利七世的长子和继承人死了,但他还想要维持与西班牙的同盟关系,所以异想天开地,他甚至想要娶自己的儿媳为妻,结果被西班牙人拒绝,之后才由亨利娶了自己兄长的妻子——但婚后,凯瑟琳生了五个孩子,四个夭折,只有一个女儿存活,也就是人们熟知的血腥玛丽,这让亨利八世怒不可遏,尤其他看着自己年岁愈长,却还是没有一个儿子。在施行萨利克法的英国,这就意味着都铎王朝经历了短短两个国王就要绝嗣了。
  当他对凯瑟琳怒吼:“弟娶兄嫂者会无后代!(圣经上如此说)”的时候,想必凯瑟琳定然心如死灰,这份婚约也未必是她心甘情愿,但在自己的命运上,她又能有什么发言权?她被嫁给亚瑟的时候如此,险些成为亨利七世之妻的时候也是如此,现在也是一样,尽管教皇并不同意亨利八世与凯瑟琳离婚,她还是被驱逐除了宫廷,在一个修道院里默默无闻地死去,而她唯一的女儿,也因为亨利八世否认了这桩婚事,而沦为私生女,甚至要去服侍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而百年之后,哈布斯堡的玛利亚同样遇到了这个问题,是的,她原先的丈夫是腓力四世的王太子巴尔塔萨,也就是腓力四世与波旁的伊丽莎白公主的长子,可惜的是,婚事才定下,王太子就感染了天花,紧随其亡母的脚步而去,在经过三年的犹豫和磋商后,没有了继承人的腓力四世成为了玛利亚的新丈夫,他们结婚的时候,玛利亚十四岁,腓力四世四十四岁,三十年的巨大年龄差,让这个还在豆蔻之年的少女直接走入了地狱或是坟墓。
  卢森堡公爵见到的王太后就是如此,比起另一个哈布斯堡公主,也就是法国的王太后安妮,她更显得阴森和单薄,甚至比不上在宫廷中宛如一个透明人的特蕾莎王后——王后还能得到丈夫的爱重呢,腓力四世对这个小妻子,除了为他维持与西班牙之间的同盟关系之外,就是希望她能尽快生下孩子,他们在49年结婚,腓力四世在65年的时候去世,最后一个孩子也就是卡洛斯一世出生在61年,在这短短的十年间,玛利亚总共生了五个孩子,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频繁的生产摧毁了她的健康,也夺走了少女的最后一丝幻想。
  坐在卡洛斯身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彷若握着西班牙的权柄的玛利亚穿着黑色的丧服,胸前悬挂着腓力四世的画像坠子,领口和袖口都在深色的丝绒上披覆着雪白的细纱,她与唐璜公爵的想法一致,也是来寻求法国的支持与帮助的……她展现的诚意要比唐璜公爵多得多了,简单点说,她给出的是卡洛斯二世的婚约。
  “但我现在还没有女儿呢。”路易说,王后特蕾莎在这三年里还未再次怀孕,拉瓦利埃尔夫人也没有,而且私生女也不可能被公之于众。
  “奥尔良公爵有,殿下。”卢森堡公爵说。
  奥尔良公爵与亨利埃塔公主结婚后没多久就遵照国王的吩咐,去了洛林,但在这之前,亨利埃塔公主已经怀孕,62年的时候,她为法兰西王室添了一个小公主,因为奥尔良公爵去了洛林,王太后安妮不放心亨利埃塔公主单独一人住在奥尔良,或是圣克卢城堡,圣克卢城堡是58年的时候被菲利普买下的,作为他与亨利埃塔公主的新居。
  圣克卢城堡位于塞纳河上游,距离卢浮宫不过一两法里,即便如此,王太后与国王依然坚持让亨利埃塔公主和她的女儿住在卢浮宫,谁都知道,国王和王太后爱屋及乌,将对王弟菲利普的爱延伸到了他的女儿身上,路易低头不语,房间里顿时陷入沉默,当然,对近亲婚姻的危害依然茫然无知的欧罗巴人不会明白国王的顾虑,对他们来说,这确实是件是件好事——西班牙曾经是一个无比强大的帝国,之前,法国连续两任的王后人选依然出自西班牙,而现在,西班牙的国王甚至必须屈就一个公爵的女儿,就像是英国国王也必须向法国国王行礼,法国的大使有权走在别国大使的前面等等诸多虚荣的名头,不由得令他们暗中欢欣鼓舞。
  而路易想的完全是另一些事情,对于法国来说,无论是西班牙,还是英国,或是神圣罗马帝国……又或是荷兰,正如人们所说,最好的敌人是死去的敌人,而他要说,最好的敌国是混乱和衰弱的敌国,但在西班牙这方面,他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毕竟西班牙紧紧连接着神圣罗马帝国,而且柯尔没猜错,国王之所以在最窘迫的情况下也没追究那笔莫名其妙就不见了的嫁妆,依然是出于对继承权的考虑——即便是君王的婚姻,在此时的欧罗巴也如同某种交易一般,一方违背契约,另外一方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追索自己的权力。
  现在看起来,奥利地的玛利亚虽然度过了一段痛苦的婚姻生活,但她在政治上的敏感度显然超过了法国的王太后,她提出的条件是法国人无法拒绝的,比唐璜公爵的口头支票更可信,也更有吸引力。
  唯一需要担忧的就是卡洛斯二世的身体状况,法国人固然愿意看到一个愚蠢的废物坐在西班牙的王座上,但他一旦与奥尔良公爵之女成婚,那么他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法西盟约的见证人,一旦夭亡,两国之间的拉锯战不但要重新开始,奥尔良公爵的小郡主也就变成了人质,如果国王或是大臣不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等待着这位小郡主的可能就只有一处荒凉的修道院。
  “即便议婚,也要等到五六年之后了。”路易最后说:“告诉西班牙的王太后陛下,我很愿意达成这门婚事,但不是现在,即便只是订婚——我想她也会愿意的。”
  大臣们了然的对视,没错,别以为只有法国人想要拖延,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局势总是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一年之后法国或是西班牙会是什么样子,现在西班牙的王太后只是因为唐璜公爵的咄咄逼人而心烦意乱,不得不做出退让,两三年后这个婚约会不会被重新提起,还是要看两国的情况,以及……那位卡洛斯二世陛下的身体状况——虽然路易可以为了国家牺牲,王弟菲利普也是如此,但路易觉得,他大概还做不出将自己看着长大的侄女嫁给一个将死之人的事儿来。
  这一番讨论之后,国王下午的工作时间也到了尾声,国王率先起身,走向大门,大臣们紧随其后鱼贯而出,有时候国王会指定一两个幸运儿留下,多半会与下午或是前一天的重要事务有关,他们还会再谈论一会明天的工作,然后视当天的情况,国王会邀请他们共进晚餐,这是一种鼓励与褒奖,只是这样的机会很少,在奥尔良公爵从洛林回到巴黎的时候,这种殊荣必然是属于他的。
  今天国王谁也没留下,他径直去了王太后居住的西翼,亨利埃塔公主和她的女儿也在那里,为了避免一些不堪的流言,国王很少亲自去见亨利埃塔公主,这个曾经有意于自己,或说法国国王的人,不过今天他们既然讨论到了奥尔良公爵之女的事情,国王就要亲自去和公爵夫人谈一谈——宫廷里的每堵墙都有耳朵,每座雕塑都会说话,他不说,那么第二天的流言蜚语准会让这个母亲发疯。
  王太子路易是最先跑出来迎接国王的,正如米莱狄所说,小路易继承了哈布斯堡的黑发,但从面部轮廓和眉眼来看,他与路易有着极其相似的地方,曾经让路易感到担忧的,哈布斯堡的大下巴没有在这个孩子身上显露端倪,他的下巴圆润小巧,十分可爱——在三岁前,他还总是穿着缀满类似的小裙子,不过从他开始有了性别意识后,路易就为他举行了“吊裤礼”,所以现在他打扮的就像是一个小骑士。
  王太后脚边的跪凳上乖乖坐着的从王太子路易变成了奥尔良公爵的女儿,他们的小郡主,一干贵女全都围拢在她身边,一看到国王进来,她们就立即低头屈膝行礼,房间里顿时铺开了绸缎与丝绒的浪潮,比起几年前,国王所能看到的颜色愈发明艳和多样——现在曼奇尼家族提供的巫师几乎全都在为国王做事,而其中的一大部分都是在炼制和配置国王所需要的染料,在无法规模化生产之前,染料的价格比起后世还是相当昂贵,一些譬如皇家蓝或是螺贝紫的颜色依然需要以黄金来计价,不过能够簇拥在王太后身边的人,就不会囊中羞涩。
  国王甚至看见了粉色的丝绒,这种粉色明亮而娇艳,而且很看巫师的运气——一些太过黑手的巫师就算对魔药有着深刻的研究,手法娴熟,一百次里也很难调出一次,而且就算这次成功了,下次也很难说——他发现那正是亨利埃塔公主,因为奥尔良公爵就在洛林,而为了保证染料的秘密不出差错,这件事情国王交托给了弟弟,也许有人要问,洛林和阿尔萨斯并不宁静,若是有人着意破坏或是揭破如何是好……但这就是国王将他们放在洛林的原因,除了洛林多山地和森林之外,就是洛林和阿尔萨斯的人们很清楚,他们对于法国的国王来说,与巴黎或是奥尔良,又或是里昂的人都是不同的,如果一定要说,他们大概与布列塔尼或是普罗旺斯人类似,所以在洛林与阿尔萨斯执行半军管反而要比在其他地方更能被当地的民众接受。
  他们不就之前还是西班牙人呢,法国人来了之后也不断地有暴动和逃亡的事情发生,既然如此,他们被更严厉的对待,也是有情可原。
  在王太后的示意下,贵女们陆续退下,奥尔良公爵夫人要牵着自己的女儿离开的时候,被国王的视线阻止了,“带着你的小妹妹去玩。”路易对王太子说。
  两个孩子出去之后,路易才对奥尔良公爵夫人说了卢森堡公爵带来的消息,公爵夫人的神色很不好看,她握住椅子的扶手,像是要从中汲取勇气——会有很多人期待这门婚事,但她也很清楚,卡洛斯二世的身边,不是西班牙的唐璜,就是奥地利的玛利亚·安娜,而这两个国家都是法国的敌人,小郡主将来要面对的,可能比王太后安妮与王后特蕾莎遇到的情况还要复杂和糟糕。
  “别太担心了,”国王和缓地说:“我向你保证,亲爱的弟妹,如果您不愿意,这门婚事我是不会点头的。”
  奥尔良公爵夫人只是艰难地笑了笑,她不是不相信路易,但只怕到时候她也说不出不愿意的话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三年后(5)
  仿佛看出了奥尔良公爵夫人心中的彷徨与犹疑,路易立即补充道:“另外,”他也看着王太后说:“下个月我就预备让菲利普回巴黎,有一个更适合他的位置。”国王说,这句话果然让两位高贵的女士同时高兴了起来,王太后啪地一声合上了扇子,语气轻快地问道:“您是说,您是打算让他回到巴黎,再也不离开我们了是吗?”国王微笑点头,于是王太后与奥尔良公爵立即兴奋地对视了一眼——并无任何不情愿的意思,相比远在洛林的奥尔良公爵也是如此——国王想到,亲政近十年了,路易才总算理解到另一个遥远的东方国度里,为什么皇帝总是会尽可能地多多繁衍子嗣,除了保证自己的血脉得以传承之外,大概就是为了让新王能够有一个如臂使指的帮手。
  只不过如奥尔良公爵菲利普这样对自己的兄长与国王充满了忠诚和爱戴的血亲可不多,但就这么一个,国王也觉得自己身上的负荷被减轻了不少——虽然王太后,孔代亲王(是的,你们没看错)以及一干重臣老臣都在旁敲侧击地提醒国王别给自己兄弟太大的权利,但谁能比菲利普更能让他安心?他可以将混乱而又富庶的洛林与阿尔萨斯交给菲利普,也能将暂时无法公开的新产业交给他,包括重要的煤炭和铁,也能够在洛林与阿尔萨斯两地逐渐变得平静之后,一个命令就将菲利普调回巴黎,他相信菲利普既不会觉得他有鸟尽弓藏的意思,也不会留恋手中的权利和钱财,也会相信自己的兄长会将他安排到更能让他发挥才能的地方。
  虽然,国王一边从抽屉里翻出奥尔良公爵写给他的信。信里除了向国王回报洛林的煤炭、钢铁、林木等重要产出,与玻璃、造纸、陶瓷等新产业的发展情况等,以及一些血淋淋的可怕事儿——主要是镇压暴乱与惩戒走私,还有处死企图偷走机密的奸细与密探之外,就是与前两者文风截然不同的抱怨,奥尔良公爵远在洛林,抱怨的东西很多——从他不得不整修与新建宅邸和城堡开始。
  幸而他的总督府位于洛林的都会南锡,虽然在高卢-罗马战争中,战败的高卢人不得不南下,但他们也同样带来了一些属于罗马人的东西,譬如上下水,鉴于南锡的地势,西高东低,他们在默尔特河边建起的城市也一样有了基本的下水道与引水水渠,但问题是,经过数百年的时光摧残,这里的下水与水渠都几乎只能沿着原先的痕迹重新挖掘和寻找出来,也幸好国王的学士们很早就研究出了水泥,才让这些古老的遗迹得以尽快发挥效用。
  原先的洛林公爵,也就是在巴黎乐不思蜀的那位,在南锡有一座宅邸,被人称之为福勒维尔城堡,它曾经辉煌过,但现在只剩下了一座方形主塔,而且和大部分城堡一样,它是没有上下水的,厕所(人们文雅地把它称之为祈祷间),位于城堡凸出的角楼里侧,也就是说,只要有人不惧脏污,从管道下往上看,可以看到那些贵人的屁股……奥尔良公爵一直和兄长住在卢浮宫,不夸张地说,一向是国王有什么他就有什么,这样的状况他当然不堪忍受——他抵达洛林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改建福勒维尔。
  说来有趣,这样的行为反而让那些心怀叵测的洛林人欢欣鼓舞起来,因为他们认为国王派来的总督也不过是个酒囊饭袋之徒,他们在茶余饭后总是说,巴黎的亲王就连屁股都是娇弱的,甚至受不起一点冷飕飕的小风,但等到城堡外据说是为了遮挡灰尘的屏障撤去,福勒维尔城堡再一次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时候,所有人都哑然无声了。
  他们看到的是一座全新的,巍峨的,占地广阔的巨大城堡,环绕着城堡的是水流湍急的护城河,高耸的围墙四角矗立着圆柱形的塔楼,长方形的主楼犹如一个强健沉默的巨人,大教堂墙壁上镶嵌的玻璃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还有马厩、武器库与各类工坊——现在没人再会惦记贵人的屁股了,也许这位公爵大人一开始确实是为了他的尊臀担忧,但现在这座城堡不但能保护他尊贵的屁股,还能保住他与那些法国官员的性命。
  事实上,如果他们知道这位公爵竟然能够建造起这么宏伟的一座城堡,他们绝对不会坐视不理,至少也要给奥尔良公爵设下一些阻碍,但奥尔良公爵打一开工,就以讨厌灰尘的理由架设起了屏障(他暂居的庄园离此不远),城堡周围的领地也属于洛林公爵,无关人等不能随意进入或是窥视——他们又看奥尔良公爵不曾雇佣太多的人手,没有采买太多的石材,只以为他只是将主塔修缮一番来向派遣他至此的国王交代……他们还讨论过是否要邀请这位公爵到自己的府上居住,用恭维和贿赂让他昏头转向,保证“洛林还是洛林人的洛林”呢!
  结果奥尔良公爵到了洛林之后,就这样稳稳当当地在南锡钉下了第一颗钉子。
  有这座城堡在,即便洛林的叛军能够如果燎原之火一般席卷而来,奥尔良公爵也能够稳稳当当地在城堡中等到国王的救援——等到他进驻城堡之后,一边跟随着绍母贝格将军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将军,也就是说,参与一些距离南锡不远的剿灭战,这些人多半都是洛林公爵的兄长的支持者,后来,在绍母贝格将军率领法军主力与洛林公爵的兄长打仗的时候,后方的平定工作就几乎都成了奥尔良公爵的作业。
  无论是怎样的战斗,要不受一点伤几乎是不可能的,奥尔良公爵也被子弹划开面颊,或是被弓弩刺穿胳膊,但他向国王抱怨的可不是这些,他抱怨的是,因为伤了脸,所以医生不允许他继续擦粉,因为伤了胳膊,所以他只能将外套披在身上而不能整整齐齐地穿好——国王的密探也回报说,奥尔良公爵的外貌确实迷惑了不少人,因为他看起来就是一个娇柔美貌的年轻公爵,还喜欢如同女人那样用脂粉和丝带打扮自己,极其看重自己的生活质量。
  但就像是奥尔良公爵在保证自己的尊臀不至于被公开展示而重新修缮城堡,却也不妨碍他将城堡重建成为一个易守难攻的军事要塞那样,他爱装扮,爱脂粉,也不妨碍他在战场上身先士卒,运筹帷幄——绍母贝格将军也说,他是一个如同蒂雷纳子爵那样具有军事天赋的出色将领。这对因为曾是一个外国人与雇佣兵首领而十分谨慎的绍母贝格来说,可以说是十分罕见了,只能说,奥尔良公爵身上确实有让他无法放弃的卓越才能。
  所以国王才计划将奥尔良公爵重新召回巴黎,好让他参与到国王即位亲政一来的第一次大战中。
  而为了让奥尔良公爵能够与这次作战的其他将领更熟悉一些,还有国王也必须体谅他弟弟的辛苦,好让他在巴黎好好地休息一番,享受久违的天伦之乐,提前一年或是两年让他回到卢浮宫是必须的——说起来,奥尔良公爵在信中还抱怨说,洛林虽然与巴黎离得不是很远,但这里的商人实在愚钝不堪,巴黎新近流行的风尚,无论是衣服的样式,还是头发的式样,又或是香水、舞蹈和音乐……都不能第一时间传送到洛林来,他每次回到巴黎都要在凡尔赛暂居,换衣重妆,保证自己还是巴黎最时髦的仔仔才敢回到卢浮宫。
  还有的就是他偶尔也会提起他的女儿,虽然奥尔良公爵与他的夫人,亨利埃塔公主在小时候的关系并不怎么融洽,说真的,在亨利埃塔回到英国之前他们还在争吵和相互讽刺(主要是菲利普对亨利埃塔),但自从做了夫妻,他们对彼此的态度倒平和了下来,尤其是有了女儿之后。菲利普或许不爱妻子,但他真的很爱自己的女儿。
  所以说,国王对奥尔良公爵夫人所说的话并不都是虚言,他确实会为法兰西牺牲很多东西,但他之所以要做出如此牺牲,还是为了保证他以及他所喜爱的人能够不受命运的摆布和折磨,既然如此,他就不会本末倒置,奥尔良公爵在国王的心中,甚至要重于王太后安妮——路易因为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幼童,所以他对路易十三是敬爱,因为路易十三将这个庞大的国家交给了自己,对王太后是怀恩,因为王太后保护和扶持了还很幼小的他,但与他一起长大的王弟菲利普无疑是与路易感情最为深厚的,而事实也证明了,菲利普并未辜负路易对他投注的感情与爱护——在一些事情上,路易是宁愿牺牲自己的筹谋与利益,也要保证奥尔良公爵菲利普能够一如既往的天真快乐的。
  虽然更多时候,奥尔良公爵的天真快乐总是建立在别人的尴尬上——譬如说,如今他偶尔还会穿穿裙子……然后戴上面具,在舞会上笑吟吟地与奥尔良公爵夫人手挽手地出现,而被他迷惑的傻瓜也不是没有,虽然这位“美丽的女士”的身高似乎已经超过了此时一般女性的水平,但菲利普的姿态与风度绝不是寻常贵女可比的。
  想到这里国王就忍不住一笑——上次奥尔良公爵回来的时候,蒙庞西埃女公爵还怒气冲冲地来找国王,因为居然有人来向自己求爱——这没什么,那是一个有爵位的军官,问题是,他求爱的对象是奥尔良公爵假充的蒙庞西埃女公爵……国王不得不拿出一整套漂亮的鎏金玻璃餐具赔偿给蒙庞西埃女公爵,并且在舞会上请她一起跳舞,好恢复她的名誉。
  等到奥尔良公爵回来,这样的事情只怕还会更多,国王觉得自己应该去整理一下自己的藏物室,免得到时候捉襟见肘。
  他正想要召唤邦唐,邦唐就出现了,“以拉略主教先生想要见您。”
  国王感到意外,虽然说,他与以拉略已经建立起了相当可靠的盟约关系,但以拉略还是很少亲自来见他,尤其是国王的军队险些攻占了梵蒂冈之后,虽然以拉略并不怎么在乎罗马教会对他们的看法,但裁判所无论在名义上,还是在实质上,确实还和现在的罗马教会脱不开关系,而路易也不在意,只要裁判所的教士们能够保证巴黎以及宫廷不受黑暗生物的滋扰就行了——他甚至没有追究那两名教士在敦刻尔克刺杀中的疏忽,不过后来以拉略也确实换了两个人在国王身边。
  平时国王或是以拉略有什么事情,都是通过这两个人来传递消息的,这次以拉略突然亲自前来,实在是令国王感到了一丝违和。
  他的心不由自主地狂跳了起来。
  这种不祥的预感,在看到以拉略一身黑衣走进书房的时候变得更加强烈。
  以拉略还是原先的样子,时间对于这些非人似乎总是异常宽待——他向国王鞠躬行礼,而后施放了一个法术,在柔和的光亮掠过身体后,国王发现自己变得平静了许多,甚至有些麻木,但书桌上的猫仔没有动,表明这并不是什么有害于国王的法术。
  只是它也从农民揣的姿态变成了端坐,用金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以拉略,名义上,他们本该是不死不休的敌人。
  “陛下,”以拉略说,不知为何,应该与之前无异的声音里,国王总能听出一丝怜悯:“洛林的都城南锡出现了瘟疫。”
  ……
  国王有那么一瞬间的不真实,因为他突然发觉自己听不见,也看不见,他的手指像是触摸不到东西,总是弥漫在书房中的香料与炭火气息也消失了……他的心突然膨胀到了极限,每一次震动都能带动身体,猛烈地撞击着他的肋骨,他摇晃着,几乎无法继续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一双手臂扶住了他,他以为是邦唐,但那根红色的腰带刺伤了他的眼睛,“主教先生……”他说,因为无法听见自己的声音,所以他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那么说了。
第一百五十章
黑死病
  以拉略的法术再一次覆盖上来,然后国王感觉到一只毛茸茸的东西擦过脸颊,猫仔跳到他的肩膀上,舔着他的脸。
  国王闭上眼睛,竭力控制自己:“什么瘟疫?”这次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了。
  “黑死病。”
  国王的胸膛顿时猛烈地翻滚起来,他靠在椅子的扶手上,一阵天昏地暗:“奥尔良公爵……”天主啊,他第一次如此虔诚的祈祷,请保佑他,保佑菲利普,希望他在外面,无论是为了什么……哪怕是被叛军抓住了也行,但事与愿违——他听到以拉略无情地说:“奥尔良公爵正在南锡城内。”
  国王终于无法控制地呕吐了出来,他晚上一向吃得很少,这次也不例外,他的胃里没有东西,什么也吐不出来,但巨大的精神压力就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那样压着他,以拉略还想要施放法术,却被国王阻止了:“我很快就好,”他说,然后随手拉出抽屉,拿出里面的一小瓶酒喝了一口:“……这就行了。”他微微喘息着说,作为国王,作为兄长,他知道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平静与果断。
  黑死病就是鼠疫,是一种烈性传染病,而且它最近的一次大爆发就在三百年前,人们对此记忆犹新,从1347年到1353年,整个欧罗巴都被黑死病的阴影覆盖着——它的源头来自于卡法之战,被另外一个强大的帝国驱逐到这里来的黄皮肤强盗在攻打黑海港口卡法的时候,因为久攻不下,他们就将因为瘟疫而死的人的尸首,装在投石车上投向城市里,城市里顿时爆发了可怕的瘟疫,之后瘟疫被阿拉伯商人带到了意大利,又从意大利扩散到了法国和西班牙,神圣罗马帝国等国,而后又从这些地方传播到了丹麦瑞典等北方国家,再从前者传播到波罗的海地区,最后抵达俄罗斯,这场浩劫导致了两千五百万人的死亡,几乎占据当时人口的三分之一!而死去最多人的乃是意大利城市佛罗伦萨,死去的人是总人口的百分之八十。
  据著名作家薄伽丘所记录和描述的,当时佛罗伦萨简直就如同人间地狱一般,到处都是黑黝黝的P字……人们用涂刷在墙上的这个符号来告诫这里有黑死病人,要迅速躲开,但这丝毫不起作用——即便是十七世纪,人们仍然不知道这种瘟疫是老鼠带来的,只要老鼠还在到处乱窜,这种疾病就不会消失——行人在街道上走着走着就突然倒下了,在家里的人消无声息地死去,在尸体腐烂之前,没人知道,每天都不断地有尸体被运出去,倾倒在山谷或是沼泽里,但那些运送尸体的人,往往也是一边走,一边就倒下死了。
  只有少数幸运的人,能够在被瘟疫追逐上来之前逃走,但这也要看他们的身份,如果一般的平民,依然会被拒绝在城市与庄园之外,领主的士兵,甚至最卑微的农民也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他们,因为他们身上很有可能带着瘟疫——被确定无可挽回的城镇甚至会被烧掉,若是城市也会被封锁,直到里面的人全都死光。
  这是几百年来人们对抗黑死病的仅有的几种办法,其他的还有——杀死黑猫、杀死异教徒、举行弥撒,赎罪游行等等,总是不是去毁灭别的生灵就是祈求天主的保佑,路易很清楚自己应该立即命令封锁南锡,但奥尔良公爵就在南锡,他可能已经患病——出于自私的心理,国王几乎要命令以拉略,不惜一切也要将奥尔良公爵从瘟疫中解救出来,但他看向以拉略的时候,以拉略只是摇头:“陛下,”他说:“我们并不是无所不能的,或者说,如果我们能够驱逐瘟疫,那么罗马教会就不会衰弱到今天了。”
  这倒也是一句真话,如果教会掌握了治疗或是预防黑死病的方法,他们就不会沉寂到今天,会有无数狂热的信徒为他们扫除所有的障碍,地上神国也许就不是写在书本上的一个名词了。
  “巫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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