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路易十四(校对)第8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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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王给他的信任就如同太阳一般,既然如此,难道月亮还要嫉妒和窃取星星的光亮不成?
  果然,听了奥尔良公爵的回报,路易喜悦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他非常看重这次出征,它将会直接影响到国王对巴黎,对奥尔良,对整个法国乃至欧罗巴的统治与影响,可能长达五十年,成功了事与功倍,失败了就要用更多的力气与时间去挽回。
  ……
  法兰克是罗马的后裔,继承了先祖留给他们的无数传统,其中之一就是凯旋式,一场盛大的凯旋式,是无论哪个将军甚至是皇帝也无法拒绝的,他们还会建造巨大的凯旋门以纪念自己的功勋,从古罗马时期留到今日还有一百多座凯旋门,路易的军队在围攻圣天使堡的时候,还曾想把提图斯凯旋门或是赛维鲁凯旋门拆下来带回法国,献给国王,幸而当时罗马的三座凯旋门都已经破烂不堪,别说拆,哪怕轻轻一推都会倒下,他们才勉强作罢。
  路易想,他并不需要古罗马皇帝的凯旋门,他需要的是属于自己的凯旋门,每一次胜利,每一座凯旋门。
  但在凯旋门立起之前,他首先要让巴黎乃至整个法国看到属于国王的荣光,建立他们对王室的信心,这点很重要,即便勇武如狮心王理查,也会因为国内的动荡不安而不得不放弃近在眼前的胜利,而且这次他还要带着王弟菲利普一起出征。
  于是就有了呈现在巴黎人们眼前的这场阅军与出征仪式。
  所有的巴黎人早在一个月前就获悉了此事,毕竟翻新建筑外墙,整修街道这种事情是无法隐瞒的,外省人知道这件事情要晚一点,但二十天的功夫也足够他们赶到巴黎了,巴黎人满为患,就连凡尔赛都人头涌涌,天主保佑,国王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大量且粗糙的水泥屋子被建造了起来,供仆人和马匹居住,巴黎的新城区——也就是在弥平了那些贫民窝棚之后建造起来的三层小楼,早就经过了登记和整理,预备好了必须的家具与器皿,在巴黎城外专门有官员负责此事——那些达官显贵自然不必担心没有居所,此举针对的是那些新贵与巨宦,他们在城外就被分配好了住所,马车不被允许入城,马匹与仆从的数量受到限制,这样汹涌的人潮以及一些心怀叵测之人就被成功地阻拦在了巴黎之外,直到出征仪式的前一天,一切都井然有序。
  勒布朗,国王的御用画师起得很早,或者说,他可能就睡了两三个小时,他醒来的时候天空还是漆黑一片,但月亮已经向着地平线落下,星辰也不再那么闪亮,钴蓝色的天光照亮了黑色的屋脊,为了完成国王交代的工作,画家居住在新城区主要道路尽头的三层小楼的阁楼里,也就是说,四层,这里是人们储藏物品和晾晒衣物的地方,并不适合居住,到处透风不说,还满是灰尘,虽然他嘱咐这里的房东精心清理过了,但还是总觉得有一股说不出的奇怪味儿。
  但要他说,这里依然比他到巴黎时租借的房间好多了,水泥这种新,或者说,被重新发掘出来的材料建造的房屋要比木质的楼房坚固和干净的多,也许是因为这里的墙壁与地板几乎没有满足老鼠和虫子的生存所需的窟窿与缝隙的缘故,在新房屋的夜晚总是非常安宁,只是也有人抱怨说,这种冷冰冰的墙壁缺少人情味儿——勒布朗觉得缺少点人情味儿总比鼠疫和热病好,反正在那些老旧的城区,总是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发生这样那样的事故,更别说不久之前的伦敦大火了,这场大火是不是查理二世为了终结危险的疫病而命令人去做的还不得而知,但勒布朗知道,从那之后,就不再有人对国王重造城区的计划指手画脚了。
  哦,还有一点令人满意的地方,年轻的画家接过房东女儿送来的咖啡,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大口,一边挽住少女丰满的腰肢,那就是,若是有人要与可爱的姑娘私下相会,就不必担心被暴躁的老父亲,或是一个嫉妒的丈夫察觉端倪了,毕竟坚固的水泥台阶,只要不穿着木鞋,就不会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像是现在,房东敲诈了勒布朗一笔不菲的租金才同意将这个房间借给他,还不包括膳食,但他的女儿对这位画家一见钟情,老父亲的计划完全被破坏了,少女在她父亲没有醒来之前就将咖啡和面包送上阁楼,若是房东细心,就会发现他的午餐明显的分量不足,晚上少女会将奶酪藏在自己的裙子里带上来——在她的老父亲酣然入睡的时候。
  勒布朗并不是那种薄情寡义的人,他已经想好,等他离开,会留下一枚宝石戒指给这个姑娘,作为这些日子的报偿。
  现在么,他依然隐瞒着自己的身份,毕竟他不想在完成工作前受到太多不必要的打搅,另外,若是被这个坐在自己膝盖上的可爱人儿知道他就是国王的首席画师,那么那份纯粹而又干净的感情就要往他不希望看到的地方转化了,他在宫廷里见多了这样的事情,就连国王也无法避免,所以他从不对人心做任何测试。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勒布朗放下杯子,轻轻地推了推身上的女孩,女孩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端起托盘,轻手轻脚地下去了,勒布朗的感情随着曼妙身影的逐渐消失而变得冷淡下来,他打开阁楼的窗户,在伸出的平台上坐好,他的视线沿着被煤油灯照亮的水泥路一路往前,马灯轻轻地摇晃着,从黑暗中走出了一列火枪手,他们穿着朴素的衣袍,显然是来巡逻和清街的,为首的人看到了勒布朗——他太明显了,在整条街道上,唯一打开的阁楼就这一处,在勒布朗的身边就是垂下的王室旗帜,在黯淡的光线下,皇室蓝呈现出深重的钴蓝色,但用金银线绣出的金百合却依然熠熠生辉。
  火枪手队长在距离勒布朗还有十来尺的地方,就脱帽行礼,勒布朗也是如此。而后他就开始在画板上迅速地勾勒出留在他视野中的鲜明一幕——国王交代给他的工作可不仅仅是留下国王以及重臣的身姿——他要在凡尔赛宫里建造一个如同大画廊的地方,在这座大画廊里要留下国王所有的显赫功绩,而作为国王的第一战,国王希望勒布朗能够从最初,和最小的地方开始记录和描绘。
  简单点说吧,路易就想要一卷彩色连环画……
  勒布朗暂时还不懂得什么叫做彩色连环画,但他早就苦于没有用武之地,国王固然欣赏他的风格,但奇怪的是,国王虽然秀美高大,却非常,非常,非常不喜欢被画,除了在与西班牙联姻的时候不得不让勒布朗画了一幅画像之外,他就没有第二幅画像了,就连王太后与王后的画像坠子里的小画像,都是勒布朗从那副相亲画像里拷贝下来的,如果不是其他的王室成员时常召唤勒布朗,勒布朗都要怀疑自己的首席画师地位是不是早就名存实亡了。
  在水车咕噜噜的响声传来的时候,勒布朗才终于将思绪拉回到现实,在火枪手离开之后,清洁街道的人也出现了,这个职位很早之前就有了,但现在与过去简直不同而语,首先,国王不允许人们在街道上随意倾倒垃圾,也不允许在角落和墙下解手,他们的工作轻松了很多——水车上接着橡胶水管,这种和水泥一样也是早就存在但在学士的研究下才得到应用的材料,从水管里喷洒出来的水流在平整的灰色路面上,人们挥动扫把,将少许的杂物与落叶扫到沟渠里去,尽力保证这条街道干净的如他们的脸面一般。
  这时候薄薄的雾气也缓慢地升起在了大街小巷里,煤油灯的光亮愈发浑浊,房屋若隐若现,勒布朗停下炭笔,注视着眼前的景色,雾气是一种奇特的物质,人们时常认为它是白色或是灰色的,但实质上,它是一种可以被其他的景物影响和润色的东西,煤油灯边的雾气是金黄色的,街道上的武器是铅黑色的,水桶上的雾气是银色的,蔷薇边的雾气是茶红色的,而远处的天空下,雾气是亮白色与橙红色的,看到这样的颜色,勒布朗才意识到天色已经亮了,他摘下悬挂在露台栏杆上的煤油灯,看到火枪手们正两两一组地进入房屋——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长久或是临时的国王许可证,不然不会被允许居留和停留,这样的检查之前每天都有,这次显然是最重要的一次。
  因为国王就要来了。
  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遵守国王的命令,这样的情况可能要延续到几百年后,一些人或许并不是出于恶意,只是想要占小便宜或是显示自己有多么聪明,反正他们都被火枪手扭送了出来,投入距离这里不远的巴士底狱,之后能不能被释放要看国王是否愿意宽恕他们,只是要等到这份宽恕也要在战争结束之后,勒布朗并不同情他们,反而幸灾乐祸地速写了一张滑稽的画像,并准备用在与地狱相关的题材里。
  等到轻微的混乱过去,房屋里的人也都出来了,在今天,就算是最艰难的人也穿上了最好的衣服,放眼过去,满是雪白的蕾丝与多彩的绸缎,闪闪发亮的扣子在雾气消散后几乎刺眼,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他们都兴奋地拥挤在窗口或是门外,聚精会神地等待着国王与国王的军队的到来,虽然按照传统,国王不会那么早就起身——至少不会在那么早的时候出现在公众面前,这个时间段是属于密友和重臣的。
  但人们丝毫不以为意,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声波一阵比一阵大,阳光照耀在清洁过的道路上,此时勒布朗的心中升起了一丝惋惜的意味,因为在以往的石头子儿路上,雨水冲刷掉粪便尘土之后,留下的就是被马蹄靴子打磨的光亮油润的石头,它们的缝隙往往会形成一种奇特而又美妙的纹路,而水泥路面,虽然他也要称赞它的干净平整,但统一的颜色与质地让它看起来十分呆板,在画面上很难显现独属于它的美感。
  不过在正午之前,先于国王的军队出现的是弥撒的队伍。古罗马的将军们在出征前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几乎要向所有的神殿献祭,如今人们只要朝拜一个神,但相对的,这个神需要的排场也要足够大,弥撒游行由我们熟悉的拉里维埃尔红衣主教主导,在圣人的画像与十字架的拥簇下,也许是红色祭披的衬托,他格外地红光满面,精神奕奕,向人们做出赐福的手势时也格外有力,强硬。
  人们由此欢呼起来,天主与圣人的圣名不绝于耳,乳香与没药的烟气取代了残存的雾气,浓烈到站在顶楼露台上的勒布朗也能清晰地嗅到,他向弥撒的队伍做了一个尊敬的手势,就坐下来将这幅精美神圣的画面记录下来。
  在弥撒的队伍离开之后,路面就不再那么单调了,因为有人一路都在抛洒新鲜的花瓣,缤纷的颜色让路面犹如一张华美的挂毯,而就在这张挂毯完成的时候,从远处传来了有节奏的鼓声。
  这下子就连勒布朗也不禁紧紧地握了握拳头,他匆忙地调换了画架上的纸张,整理了一下炭笔,保证自己不会因为炭笔折断而中断“记录”,等他再次抬首望去,绚丽的旗帜已经伴随鼓声出现在街道的端头。
  首先出现的当然是鼓手与旗帜手,鼓手的鼓用一根宽大的皮带固定在身体的左侧,左手握着鼓槌和鼓身上的丝绳,保证皮鼓不会摇晃,右手则握着另一只鼓槌,有节奏地敲打在薄薄的皮面上,而他们身后,是骑在马上的骑手,他们肩膀上的旗帜几乎有他们的身长那样高,尖端鎏金,垂着银丝的流苏,下方是皇室蓝的丝绒旗帜,旗帜上王室徽章硕大而醒目。
  在鼓手和骑手后面,就是国王的近卫军,虽然说是国王的近卫军,但除了“绅士百人团”“瑞士百人团”这样的仪仗队伍之外,这些近卫军都是要随着国王一起驰骋与战场上的,早先的近卫军里有很多都是雇佣军,来自于克罗地亚,但在路易亲政之后,这支队伍就逐渐被来自于凡尔赛的新人取代了,虽然之前的近卫军也履行了自己的职责,但很显然,他们的忠诚完全无法与这些直接受到了国王恩惠的人相比,而且比起克罗地亚人,他们是法国人这点就是莫大的优势。
  这些新人也不能算作完全的新人,因为在之前的敦刻尔克之战与洛林-阿尔萨斯之战中,他们就已经接受了数次严酷的磨练,所以能够站在这里的人,几乎都已经是可靠的战士,他们的面容坚毅,国王赐给他们的军装外套是肃穆的皇室蓝色,银条镶边,银色的扣子,翻出来的袖子内侧是鲜艳的红色,军官有肩章,肩章和腰带上都有流苏,它们晃动起来的时候,扫过的何止是那些健壮的身躯,那些少女与夫人的心也不免为之动荡不定。
  近卫军一共有四个连队,每个连队一百人,然后在国王的干涉下,每个连队都有一百名骑兵,虽然这些步兵在作战的时候也会骑乘马匹,手持火枪,但在阅军队列中,他们依照传统,肩膀上扛着雪亮的长戟,平心而论,在视觉上,热武器永远无法与冷冰冰的刀剑相比,当数百支长戟竖立起来的时候,这样的钢铁丛林带给人们的压迫感是无法言喻的,人群甚至都为之一静,而后才大声地欢呼起来。
  在闪亮的钢铁后方是近卫军的骑兵,他们的胸前挂着沉重的弹药带,每个连队的弹药带都有着不同的颜色,用以相互区分,他们所使用的是一种有着长枪管与膛线的新式枪支,他们把它们称之为国王火枪,对此路易无话可说,毕竟此时的人们似乎很热衷将新事物的前面冠上国王,公爵,伯爵等名号,这也是对王室的认可与看重——只是不知道等到火枪进一步得到改进之后,他们应该怎么称呼手中的武器。
  这些危险的装饰品被挂在近卫骑兵们的胸带上,胸带上还有几个小钩子,用来勾住短柄火枪,长剑和一些私人物品,譬如酒囊和最近流行起来的烟草。
  这些骑兵们得到的欢呼声也很大,因为坐在高大的马匹上,他们也能最先接到夫人与姑娘们从露台上抛洒下来的手绢和鲜花,他们洋洋得意地挥舞着它们,向着每一个他们认为可亲的美人儿摘帽行礼。
  不过这些近卫军骑兵虽然鲜亮,但比起之后宪骑兵队伍又不由得黯然失色了,毕竟后者源自于曾经的敕令骑士,比起多由平民组成的近卫军,他们几乎都有着悠久显赫的身份与姓氏,他们的装备也要比近卫军更完备与传统,也就是说,他们是有盔甲的,精美的头盔和胸甲在阳光下折射出犹如黄金白银一般的明亮光泽,头盔上还装饰着鲜红色的鸵鸟羽毛,胸甲上往往铭刻着这件盔甲的家族纹章和历史,镶嵌着细密精巧的花纹,或是在某些地方鎏金以及用真正的金子打造,胸甲外露出是红色长外套,翻起的袖口是黑色的丝绒,他们的帽子也是黑色的,插着白色的羽毛——也有人依照西班牙的说法,称他们为龙骑兵,他们的火枪为龙枪,而西班牙语中的龙发音是卡宾,这种火枪也就是现代卡宾枪的前身。
  只是现在的人们大概还没有想到这些,他们大声地喊叫着,向宪骑兵们挥舞着手臂,但没人敢去真正地触碰他们——谁都知道他们是真正的贵族。
  除了盔甲,宪骑兵们还配备着自己喜欢的武器,一柄手枪,一柄长枪,一把长剑是最基本的,有人配备了三把短柄火枪,也有人配备了匕首和短剑,还有人携带着弩弓,还有值得一提的是,他们在国王的建议下,将自己的紧身袜与浅口鞋换成了直到膝盖的长靴,长靴带有靴刺,靴刺都是纯银的,简直比女士们的首饰还要光亮和精巧。
  一个太过贪心和愚蠢的人忍不住就对近在咫尺的马刺伸出了手,结果被狠狠地踢了一脚,幸而因为国王就在后面,受害人只能小惩大诫,所以他除了掉了几颗牙齿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大伤,一些人劝他到房间里去休息,他怎么也不愿意,这个位置是他花了好几个埃居换来的呢。
  这个小插曲除了引起人们的一阵大笑之外,没有对国王的阅军游行造成哪怕一丁点儿影响,在宪骑兵之后是火枪手连队,达达尼昂伯爵是他们的首领,他趾高气昂地策马走在最前面——相比起近卫军和宪骑兵,火枪手们的装扮要更随意一些,他们穿着人们熟悉的法衣,这是一种中间开口,两侧有缝,直接套在身上的斗篷式外衣,同样是深蓝色的丝绒或是绸缎,但前胸后背都有一个白色的大十字架,同样经过国王的建议,法衣的长度从膝盖以下变成了腰部以下,这样他们活动起来会更方便,他们的白色蕾丝领子大大地向外翻开,就和他们的笑容那样引人瞩目。
  可惜是他们出现的时机实在欠佳,不,不是因为他们本身的缘故,而是因为人们此时已经看到了“绅士百人团”的出现,之前我们说过,“绅士百人团”是国王的仪仗队,本来这里还应该有“瑞士百人团”的一席之地,但路易有意树立起专一的民族意识,所以走在国王之前的就只有绅士百人团,还有与之前的传统不同的,这里的百人团事实上还有很多人是此次战役的将军和元帅——首当其冲的就是孔代亲王,蒂雷纳子爵,之后是沃邦以及其他将领——只是无论他们装扮如何华丽,战绩如何辉煌,都无法与他们簇拥着的国王相比。
  年轻的国王今天只穿着一身皇室蓝的长外衣,翻起雪白的袖口,白貂皮内里的冕袍披在身上,掀起的一侧晃动着闪亮的肩章,胸前挂着鲜红色的肩带,佩戴着十字章,腰间悬挂着火枪和长剑,和火枪手与宪骑兵那样,一双带有马刺的柔软长靴取代了以往的紧身袜与浅口鞋,大股蓬松的鸵鸟羽毛从帽檐垂下,几乎遮住了国王的半个面孔。
  人们的呼喊声顿时上了一个台阶——国王竟然没有坐在马车里,而是骑着马出现在人们面前,这点遭到了王太后以及近臣的大力劝阻,但国王始终没有改变心意,这点果然极大起激起了民众对国王的好感,他们喊着:“国王万岁!法兰西万岁!”几乎声嘶力竭,当国王摘下帽子,向着人群微微点头致意的时候,更是有很多人因为太过激动而昏厥了过去。
  菲利普公爵今天也身着皇室蓝色的外套,除了没有冕袍之外,与国王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在人们的欢呼声中,他奇异地发现自己没有什么不甘,只有一阵胜过一阵的炙热情感翻涌上来。
  这就是他的兄长,他的国王!
  “看到了吗?”路易轻声说,虽然民众的呼啸声简直如同海潮一般汹涌响亮,但菲利普还是敏锐地抓住了那一丝他永远不可能忽略的声音。
  “这是能够令我们辉煌的东西,也是能够令我们毁灭的东西。”
  路易说。
  这句话就像是尖锐的冰锥,一下子就让被人们的拥护与崇拜弄得目眩神迷的奥尔良公爵清醒了过来,早年,他还是一个幼童时,和自己的兄长,母亲和马扎然主教仓皇逃出巴黎的情景猛然被拉到眼前,他顿时清醒了过来,是啊,这些人期待的并不是他们,而是他们许诺的胜利,以及胜利带来的欢愉和利益,他们现在可以将他和王兄举上光荣的顶峰,也能在他们失败后将他们践踏到泥沼里,这件事情他们早就做过了,之后也当然不会例外。
  “但我们必然能够取得胜利。”国王说。
  之后国王就没有再说哪怕一个字,他的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但曾经的伤口不可避免地流淌着毒液,巴黎对曾经的十岁孩子造成的伤害,他此生都难以忘记。
  他们在人们的欢送下离开了巴黎,在璀璨的阳光下,奥尔良公爵回身望去,这座城市被国王和他的宫廷抛在了身后,慢慢地消失,这仿佛是一种征兆——他们本可以不经过凡尔赛,但在国王的意旨下,他们改变了路线,在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们到了凡尔赛。
  到了凡尔赛,国王脸上的笑容才变得真实起来,有了比较,奥尔良公爵才发现,比起凡尔赛人的真心实意,巴黎民众的鼓噪有多么轻浮,多么无趣和无用。
  凡尔赛的人们献上了数之不尽的食物、布匹和各种各样他们认为国王会需要的东西,而他们献上最珍贵的东西莫过于他们的儿子,国王的近卫军,国王允许他们暂时回到家里,和家人待在一起,直到明日出发——他也不知道这些好孩子能够回来多少,虽然路易不得不承认自己天真地希望能够一个不少地把他们带回来。
  但他们将要面对的是战争。
第一百七十六章
路易十四的首次御驾亲征!(4)
  路易十三原先的狩猎行宫已经先于庞大的凡尔赛宫整修过一番,主要是增设卫生设备和洗浴设施,也因为这个缘故,这座狭小的二层小楼所能容纳的人更少了,只有王弟菲利普能够与国王分享这座舒适的新居,其他人,从孔代到被允许觐见国王的尉官,都必须在其他地方寻找住所,幸而就算没有凡尔赛宫,为了那些工人建造的粗陋宅子也足够这些人暂时栖身了,据说还有许多附近的乡绅正在络绎不绝地往这里来,希望能够见到国王一面。
  路易在邦唐的服侍下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澡,之前他在书本上读到一个君主出行的时候至少有上百驾车辆随行,保证其最基本的需求,他还觉得相当不可思议,但等到他来到这里,成为路易十四,才知道,在一个生存资源极其贫乏的年代,这是必须而非奢侈——在很多地方,贵族们司空见惯的东西,一些平民听也没听说过,遑论配置和预备——而在巴黎的十年,也已经让逐渐向着一个真正的君王进化的路易很难再如年少时那样习惯于忍耐和屈就,而他身边的人,从邦唐,菲利普到孔代,仆役和士兵,也不认为一个国王的行李几乎能够与一个连队的辎重相比有什么奇怪的,或者说,这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若是国王愿意与一个士兵同甘共苦,人们不会说他品行高洁,只会认为他有着某种不可言喻的怪癖。
  路易不打算去挑战人们的认知,也不愿意——直到今晚,他才知道邦唐竟然为他打包了一座釉面陶瓷浴缸,路易承认他是很喜欢这座浴缸……不过邦唐是怎么做到的?这座浴缸至少有一千磅的重量,后来他才知道邦唐还帮他搬来了另外一些沉重的“设备”……总之,路易不得不承认,他确实离不开这个聪慧而又细致的近侍,他穿上宽松的衬衫,端着一杯滚热的牛奶,准备随意从邦唐带来的书籍中挑选一本度过一段悠闲的时光时,有人请求觐见——邦唐既然为他通报了,就表示这个人必然是国王想要见到的。
  来人正是卢瓦斯,他的父亲正是法国第一任陆军大臣,曾经是马扎然主教在军事方面的左膀右臂,在马扎然主教离世之后,面对年轻的国王,这位老道的廷臣明智地选择了观望,他先给自己的儿子谋求了一个监政官的职位,然后在五年前为他找了一门好姻缘,也就是在那一年,他将卢瓦斯调回巴黎,担任他曾经担任过的秘书职务,协助他的父亲工作,但最终把他引到国王面前的还是他与工匠们共同研究出来的“枪刺”,也就是国王用来取代长戟连队的那个,这种“枪刺”国王不准备那么快地把它暴露在众人面前,所以今天巴黎的人们看到的还是长戟,但今晚所有的枪刺都会被分配下去,等到了开战的时候,士兵们才会把它装在自己的枪支上。
  路易以为卢瓦斯前来回报的就是这件事儿,或者还有火炮连队——也是没有在巴黎民众前显露的杀手锏,这些火炮被装载在有篷马车上,由士兵们看守着——就在庭院里,国王兴致高昂地和卢瓦斯离开了房间,一直走到它们面前,覆盖在上面的油布已经被掀开,露出冰冷而又精美的杀戮武器——不,这里作者并没有弄错形容词,这尊十二磅的黄铜火炮周身都环绕着华丽的浮雕——靠近炮口的地方是一圈典雅的花纹,花纹后是一副小小的圣人胸像,在胸像下是这尊火炮的名字,名为“独一无二者”,而在这下面,是路易依照传统给出的箴言“王者的最后论据”,这句话倒和数百年后人们所说的“真理在大炮的射程之内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再往下,是火炮团长的盾徽,两只被塑造成海豚的火炮提手(用来搬运固定火炮时用)簇拥着这枚盾徽,再往下,就是国王的纹章,正如路易曾经和王弟菲利普提起的那样……是一枚太阳,正确地说,是一枚有着五官和面孔轮廓的太阳,虽然路易觉得这个标志实在是有些惊悚,但他实在是拒绝不了自己的儿子,也就是王太子小路易的热情。
  额,是的,这个人脸太阳正是小路易的杰作,他的大作毫无疑问地越过了以勒布朗为首的一干艺术家奉上的样品,成为了太阳王路易十四最终选定的纹样。
  承托着这枚太阳的是法兰西王室的纹章,王冠下的盾徽中镶嵌着三朵金百合,下面是布边,在王室纹章下,也就是火炮底座,装饰着一圈扇贝与卷草纹的图样,内里是胜利女神像。
  虽然路易一早就知道还未完全脱离文艺复兴时期的工匠们不会将一尊光秃秃的黄铜管子送到自己面前,但还是不由得被他们的精益求精吓了一跳——这可是要用来作战的,“这些火炮都试过了吗?”
  “都试过了。”卢瓦斯说,他今年只有二十七岁,与国王年龄相仿,但有过监政官和陆军国防秘书的经历,让他比一般的年轻人更沉稳谨慎,他的父亲告诉他说,在国王亲政近十年之后,作为马扎然主教的臣子,他还有许多人都已经做好了退出权利中心的准备,否则不免与曾经的财政总监富凯那样落得一个狼狈不堪的下场,但出于私心,他当然希望让自己的儿子继承自己的位置——现在的陆军大臣已经和高等法院做了交易,他会成为大法官,然后为自己的儿子让出这个位置,但最重要的前提是,国王认可和相信卢瓦斯。
  所以说,这场对佛兰德尔的战争,不但是对国王的考验,也是对这座生机勃勃的新宫廷的考验,成功了,就能飞黄腾达,直上青云,失败了,之后的情况就很难说了,至少会在国王心里留下一个很不好的印象。
  卢瓦斯当然不会辜负父亲对自己的期望,国王交代下来的每一件事情,他都尽力做到尽善尽美,枪刺是一件,火炮是一件,还有许多暂时未能在国王面前展示的,“现在我们总共有一百二十门火炮,三十门如您所见的十二磅大火炮,六十门八磅的中型火炮,还有三十门四磅的小火炮。”他引领着国王走过去,这些森冷的金属在火把下呈现出如同金子一般的光泽,不过对路易来说,它们也差不多了。
  “带轮炮架呢,前车呢,固定架呢?”国王一连串地问出来,而卢瓦斯对答如流,这些器械完成的要比火炮早,他也给国王看了——之后还有另外一样没有显露在人们眼前的可怕武器,国王拿起一个,放在手里试了试重量,沉甸甸的,“这是最新的榴弹?”
  “是的,陛下。”卢瓦斯说:“在火药量不变的情况下,我们尽可能地减轻了它们的重量,就是……”他迟疑了一下:“我们暂时还没有办法解决您所说的‘安全性。’但您的士兵们勇气过人。”
  “勇气不是我们虚掷他们性命的理由。”国王沉吟片刻,因为导火索的不稳定性,很多榴弹还未离开掷弹兵就爆炸了:“这次看情况而定吧。”他说。
  他们攀上一座耸起的丘陵,勾勒出丘陵边缘的红光不再属于落日,它来自于国王的军队,他们成批成群地在凡尔赛宫与狩猎行宫之间的平原休憩——这里今后会是一片广阔的庭院,现在这里取代了树木的是士兵,取代了花卉的是帐篷,一群火枪手正在与一群掷弹兵们赌博,掷弹兵因为对力量和臂长有要求,所以都是强壮高大的男性,他们戴着与众不同的无檐高帽,胸前只挂着一条宽阔的带子,而火枪手和其他军官们多半都是两条,在胸前交叉,因为他们要同时戴着弹药和刀剑。
  就在国王好奇他们在酒桶上的牌局最终的输赢时,营地边缘突然传出了一阵响亮的喧哗声,国王闻声看去,看到了一群色彩斑斓的人正从黑暗里走出来。
  “这正是我要向您禀报的,”卢瓦斯说:“那是一群……身份特殊的女士,虽然我有安排,但她们坚持说,是一位尊贵的大人雇佣了她们。”而且她们坚决地否认自己是靠着皮肉谋生的可怜人,但对卢瓦斯以及所有的士兵和军官们来说,波西米亚的女人和所谓的“可怜人”之间的区别只怕只有小指头那么大一点儿。
第一百七十七章
路易十四的首次御驾亲征!(5)
  马尼特是驾着篷车而来的,波西尼亚人和在其他地方的吉普赛人或是弗朗明格人,又或是茨冈人(这都是各个国家对他们的称呼)那样,人们一见到他们,就认为这群小偷、诈骗犯和恶妇是来为非作歹的,她们的车队在距离狩猎行宫还足有几法里的时候就遭到了阻拦,如果不是她们都是女巫,还没法儿进入凡尔赛呢——而她们既然大摇大摆的进来了,也不由得让军官还有将领们有了几分忌惮,虽然里世界还是垂着深重的面纱,但这个时代的人们是承认有魔鬼和恶魔存在的——另外,这些人也坚称,她们是受国王雇佣的,还报出了国王御医,瓦罗·维萨里的名字,维萨里不会出现在御前会议里,但他的名字卢瓦斯也有所耳闻。
  “哦,我知道这件事情,”国王微笑着对自己的大臣说,“你去安排她们吧,”他略微思考了一下,“就把她们当做一队比较特殊的雇佣兵,但不用多去管束她们,也不要让别人去打搅她们。”
  以往也有国王或是将领在大战前或是凯旋后将女人作为战利品或是慰劳分发下去,浩浩荡荡的“名姝”跟随在军队后面的事情直到二十世纪的时候仍然时常发生,卢瓦斯并不觉得惊讶,只是他不太明白国王为什么会选择一群波西米亚女人,是的,对于很多人来说,让波西米亚女人即便从事这种工作都是一种过于高看的行为——不是对前者,而后对后者,不过既然国王这样说了,卢瓦斯就没有否决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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