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路易十四(校对)第9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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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我来,马尼特女士。”沃邦上尉说。
  国王不但为他的士兵和军官准备了衣服,也为波西米亚女巫们准备了统一的着装,马尼特看了它们一眼,就不由得啐了一口,国王连这些都准备好了,显然不打算接受她们的拒绝和要挟——这些并不是成套的衣服,而是白色的亚麻围裙和头巾,这样波西米塔女巫们不但和那些“名姝”有了区别,看上去也正式多了,女巫们以为这就是全部了,没想到之后还有很多繁琐的事情——像是总要时不时地用淡酒洗手啦(国王可真是奢侈!),每天都要更换围裙和头巾啦,每天都要按照医生的规定给伤员更换药物和绑带啦……就连提供给伤员的食物也有要求,他们待着的屋子每天都要打扫,也不容许有动物(从老鼠到猫狗)跑来跑去。
  也幸好这里几乎都是女巫,不但是寿命,巫师们要比凡人更强壮和敏捷,女巫们每天只需要休息很少的时间就能精力充沛,在别人看不到的时候,还会用药草和魔法作弊,也让她们免除了很多繁复而又沉重的劳动——她们和士兵们半真半假的结婚又离婚,离婚又结婚,居然也激起了不少士兵的求生欲望,当然啦,她们就算是波西米亚人,也是漂亮又年轻的。
  看到那个数字的时候,国王的心情相当不错,原先他可能要损失上几百个士兵,现在的数字还不足一百,也有可能,一些女巫用了她们的药草,但只要士兵们不知道,女巫们不暴露,罗马教会不会跑来指手画脚,国王为什么要介意?
第一百八十四章
圣但尼(6)
  里尔沦陷之后,西班牙人在佛兰德尔只剩下了八千人,也许还有一些倾向于西班牙人以及英国人的佛兰德尔人愿意阿附前者,但也只可能有三千人到四千人,而且这其中,骑兵与火枪手的比例很少,人员的成分也比较复杂,在整个7月份,法国的国王将里尔作为主要驻地,他的军队以此向邻近的城市,如贝蒂纳、阿尔芒蒂埃尔等小城发动攻势,将这条防线打造的更坚固,而在卢森堡的孔代亲王与卢森堡公爵,在敦刻尔克的奥尔良公爵,也是节节胜利,一路凯歌,从国王悬挂在行宫里的地图可以看出,三道锋锐的箭头正在毫不动摇地往布鲁塞尔,也是佛兰德尔的中心,桂冠和要害而去。
  法国的军队停留在里尔,并非如西班牙人所期望的,不是懈怠,也不是因为受到了什么严重的打击,而是蓄势待发——“法国的敌人,”路易端着滚热的咖啡,盯着地图说道:“可不是布鲁塞尔,甚至不能说是西班牙人。”他嘲弄地一笑,“而是神圣罗马帝国和罗马教会。”
  在路易的大军犹如摧枯拉朽的飓风一般掠过佛兰德尔的时候,神圣罗马帝国则在忙于联合法兰西所有的敌人,而罗马教会自从十字军战役不再之后,其政治重心早就从法兰西转到了神圣罗马帝国,虽然现在的每个法国国王还是沿袭着“虔诚的圣路易”的名字,但大家都知道,鉴于王权与教权的冲突,他们只有可能是敌人。
  不过若是有人站在这幅地图前,也很难说这些国家与教会是在杞人忧天,首先,从敦刻尔克出发的奥尔良公爵率领的军队与国王御驾亲征的军队直接威胁到了布鲁塞尔,一旦布鲁塞尔被夺取,那么佛兰德尔地区彻底沦陷也就是时间问题,而我们往上看,就能看到荷兰,荷兰的体积与现在的佛兰德尔地区相仿佛,而且英国与法国的政府虽然是敌人,他们的国王却是亲爱的表兄弟与朋友,英国与法国之间固然有仇恨,但现在英国人与荷兰人的战争却是硝烟未散,荷兰如今能够在与英国的海上战争中隐约占据上风,却没办法在陆地上对抗强大的法国,现在卡尔十一世还未亲政,他的母亲是荷尔斯泰因-戈托普的海德维希·伊丽欧诺拉,她的家族曾经统领丹麦,瑞典与挪威,现在虽然已经分裂了,但她仍然不会高兴看到法国在继得到佛兰德尔,威胁荷兰,继而影响到丹麦和瑞典,更别说法国对曾经的女王克里斯蒂娜的庇护,她大权独揽,刚愎自用,直接越过了自己的儿子和国王与神圣罗马帝国的使者达成了协议。
  另外一个国家,瑞士也是如此,因为卢森堡公爵与孔代亲王所征伐的地区可不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卢森堡,他们最先夺取的是同样属于西班牙的弗朗什-孔泰地区,而这个地区正与瑞士紧紧相连,而瑞士的顾虑也与荷兰一样,他们也是一个小国,根本无法对抗法国这样巨型战车的碾压。
  神圣罗马帝国更是不必多说,如果路易的佛兰德尔战役能够取得期望的成果,那么我们就可以看到法兰西是如何展开双臂,亲密地将神圣罗马帝国拥抱在怀里的……
  “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呢?”路易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说道,轻轻地点着地图,十七世纪的地图一如宫廷或是教堂的天顶画那样辉煌华丽,上方是法兰西的主保圣人米迦勒与圣但尼,周围环绕着柱廊、丝带与花卉,下方是承托世界的巨人,国王的手指上戴着一枚钻石戒指,在十四世纪的时候,钻石的切磨方式是尖琢形,也就是最简单的八面体外形,进而抛光;等到十五世纪,原先用于祖母绿的桌形切割方式被用于钻石,也就是磨掉八面体上方的一个尖角,玫瑰式切割出现在一百年前,有二十四个三角形切割面与一个底面,而在不久前,一个凡尔赛的珠宝工匠自豪地向国王献上了他精心切磨的一件成品——也就是枕形切割,明亮式切割的雏形——钻石的亮度和火彩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体现。
  它几乎覆盖住了国王的三分之一的指节,在蜡烛的照耀下,更是璀璨的如同星辰一般,邦唐看着它从敦刻尔克移动到根特,从根特移动到荷兰,从荷兰移动到丹麦,丹麦的上方就是瑞典,“你知道吗?”路易说:“十年前的时候,我也很喜欢狩猎和骑马。”事实上,与其说是他喜欢狩猎和骑马,倒不如说是年少的国王用这种方式来避免与王太后,以及马扎然主教不可避免的争锋——这不是感情上的问题,而是,在你掌握着一个国家的命运,随口一句话,一个命令就能改变成千上万人的命运时,你很难不想去做什么……而马扎然主教,王太后安妮或许并没有想过要永久地统治这个国家,但他们同样可以认为国王还太过年少,幼稚,无法承担起如此重任。
  那么瑞典国王卡尔十一世呢?之前的情报说了,瑞典国内的民众对这位国王没有太大恶感,或者说,他们也很清楚,现在管理这个国家的并不是国王,但这个出生在1655年的国王,今年也已经十一岁了,那么他是如同年少时的路易那样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暂时还没有那个资格与经验去掌握一个国家呢?还是心怀怨恨和不满呢,又或是根本不懂得自己的处境?
  要说那位海德维希·伊丽欧诺拉,也许是因为出身那样的一个家族,所以抱持着野心丝毫不比一个男人小,虽然她一直声称自己并不想要干预政务,但国王与大臣的对话几乎都要她来转达,而在国王的教育上,他甚至只会说德语,而且完全不得懂得如何处理政务与外交事务——这点她可比不上安妮王太后,安妮王太后是真的很少干涉政务,她将自己视作一枚重要的砝码,一座坚固的盾牌,为自己年幼的孩子和法兰西遮风避雨,她虽然也忧虑过路易不像是个孩子——他不爱玩耍,只爱读书,但也没有剥夺过路易坐在书房里的权利——而那位王太后,甚至没有为自己的儿子寻找过合适的老师。
  别说摄政大臣会承担起这个责任,他们工作繁重,有时候甚至想不起宫廷里的国王。
  “菲利普的密探有新的情报回到这里来吗?”
  “今天才有一件信函送到这里。”邦唐说,国王回到书桌前坐下,在明亮的烛光下,他展开了那张写满了细密小字的文书,这位密探原先是个威尼斯人,他从国王这里得到了不少新鲜的货色,像是染料,玻璃,镜子和糖,玉米,土豆等等,这让他成功地成为了瑞典宫廷的御用商人之一,主要是因为瑞典的冬天漫长而又寒冷,因此无论是富含淀粉并且能够长期存放的土豆,还是玉米酿成的烈酒,做成的饴糖,在那里都很受欢迎——他还没有那个资格伴随在卡尔十一世左右,但要探问一些国王的爱好还是不难的——也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怀疑,毕竟作为一个商人,探知上位者的喜好并且由此趋势逢迎实在是太正常了。
  就他的回报,像是所有的孩子那样,卡尔十一世非常喜欢甜蜜的玉米饴糖,超过对酒的热衷,他确实身体强壮,虽然只有十一岁,但已经能够狩猎雄鹿,他身边时常有一些年轻人,他们在街道上跑来跑去的时候,人们向他们脱帽欢呼,而国王用响亮的喊声回报他们,有人说,这位尚未亲政的国王,所受到的拥戴可能要比曾经的克里斯蒂娜女王更多。
  他待人和气,有着一股战士般的粗鲁和率直,几乎没有见过他殴打平民和仆从,他对下人的赏赐也相当慷慨,在酒馆和旅店里花销的时候也不会太过斤斤计较,除了有时候还是会算不清楚数目,还有,他虽然也会去欣赏戏剧,但宗教剧目之外的戏剧他就很难懂得其中的典故与用词,看来在书本教育方面,实在是太过欠缺了,因此他十分仰仗身边的侍从,经常需要他们为他计算和解说。
  另外,因为他只有十一岁,另外一方面的事情很难探查……在羊皮纸的背面,密探用素描的手法留下了这位国王的最新画像。
  路易又让邦唐为他找出之前他们搜罗到的卡尔十一世的画像,画像可能要比素描的时候年龄更小些,但也做男子打扮,而不是穿着裙子,画像上的人物自然经过美化,但与素描对比起来看,也不是偏差得太多,而且路易在乎的也不是这个,他注意看的是卡尔十一世的面容,有很多遗传或是非遗传疾病可以在面容上被呈现出来,就算画师有意遮掩,密探的素描可是会说真话的——从这里看,卡尔十一世是个容貌端正的好孩子,手脚的比例很协调,身躯没有出现鸡胸或是驼背的预兆,能够骑马,狩猎,表示他的呼吸和协调性没有问题,“伊丽莎白。”路易说,他的女儿比卡尔十一世小整整七岁,现在不过四五岁,但国家与国家之前的婚约从来就不是看年龄的,而且对男女来说,男性大过女性,也不是什么问题。
  “只是我依然希望伊丽莎白能够得到幸福。”路易在给安妮王太后的信中这样说道,是的,他已经决定要将自己的女儿伊丽莎白嫁给卡尔十一世,缔结这门婚约,对破坏神圣罗马帝国与罗马教会的反法同盟将会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而且成功性很大,毕竟瑞典王太后与国王若有顾虑,就是对法兰西这座庞然大物的畏惧,但若是这座庞然大物能够与他们成为姻亲呢,别忘了,瑞典王太后的母族正是从丹麦的奥尔登堡分裂出来的一支,她担忧的只是法国侵占丹麦,继而针对瑞典,但如果法国愿意支持荷尔斯泰因的奥尔登堡,来取得丹麦的统治权呢?
  反对法国,最好的情况就是维持不变,支持法国,甚至只需要保持中立,那么将来卡尔十一世的领地很有可能恢复到奥尔登堡原先的规模,也就是丹麦,瑞典和挪威……有谁能够不动心呢?
  不过在此之前,他们还需要做一件事情。
  ……
  克里斯蒂娜女士,曾经的瑞典女王,她曾经毅然决然地抛下了被自己视作负担的王位,虽然其中也有贵族与新教教会的推波助澜,但就路易来看,她很快就后悔了,在卡尔十世去世之后,她的侄儿只有五岁,因此她宣称,如果卡尔十一世去世,她会重新成为瑞典女王,问题是,卡尔十一世的健康情况一直尽如人意,她离开法国后,一直在罗马与斯德哥尔摩往来,徘徊,她的名声在枫丹白露的时候就被损害,因此也不受罗马人或是瑞典人的欢迎和拥护,幸而在路易的调停下,她还是能够拿到自己领地的税金,虽然不能大肆挥霍,但要维持一个体面的生活还是不成问题的。
  只是在这段时间里,她的行为不断地让路易感到失望,首先是在女性与君王的名声问题上,她根本不在意,她让女性在自己的宫殿里演出戏剧(在当时是如同淫乱一般的行为,一些地方甚至是违法的);和一些年轻的学者、演员还有一个红衣主教保持长期的亲密关系;她在新教教徒占据优势的地方举行天主教仪式,结果被当地人狼狈地赶走;甚至半公开地建立一个炼金实验室……是的,如果她只是作为克里斯蒂娜女士,这些行为虽然不太符合当时民众的道德观念,但也与别人没有太大关系,但她既然是作为一个对王位野心勃勃的人去的,那么这样的行为就无异于在她的支持者脸上打耳光了。
  路易还不至于如此羞恼,但……如果能够得到瑞典的回应,他也必须表示出应有的姿态。
第一百八十五章
圣但尼(7)
  曾经的瑞典女王,克里斯蒂娜女士原本是想要返回她在瑞典都城斯德哥尔摩的居所,但自从她表露出对王位的野心后,对她生出了厌恶之心的王太后示意手下的臣子侵夺了她在瑞典的住所,后来她辗转回到罗马,在一座女修道院里暂住,她在这里等待着她的异教徒朋友(这也是她的罪名之一,因为当时的犹大人即便拥有财富,却没有与重臣贵胄平起平坐的资格)为她筹集来钱财,好让她继续无所顾忌的挥霍下去。
  但她还没有等到她的朋友,就有一个美貌的夫人进了修道院,当那位克里斯蒂娜女士听说有人想要见她的时候,她很吃惊,因为此时的教皇亚历山大七世并不欢迎她——除了她之前公开宣称私下里处死了她的爱人蒙纳尔德希之外,就是她与红衣主教阿佐里诺的桃色新闻,也是可笑,当时的红衣主教可以有爱人,有孩子,但若是这个爱人是一个身份尊贵的女性,这又是个丑闻了,教皇对克里斯蒂娜的不满延伸到了民众之中,以至于她在罗马的朋友并不敢多多来拜望她。
  前来拜见克里斯蒂娜女士的正是米莱狄夫人,她的美貌经历了那么多年,不但没有失色,反而愈发艳丽,当她摘下兜帽,露出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发髻时,就像是一个戴着金盔的雅典娜降临到了这座修道院里,昏暗的庭院也不由得为之生出光辉,坐在喷水池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用面包屑喂养着小鱼和鸽子的克里斯蒂娜女士也不由得为之精神一振,她厌恶婚姻,但渴求爱情,而这份爱情,似乎并不局限于性别,也不怪有人传言这位女王有着女性的特征,也有着男性的特征,是个畸形的怪物。
  “啊呀,”她亲密地叫嚷道:“这不是米莱狄吗?我亲爱的朋友?你是来朝圣?还是来祈祷,做弥撒?”她停顿了一下:“或是为了我而来?”
  “为了您,可敬的女士。”米莱狄夫人的声音还是如同被拨动的琴弦一般,带着些许轻微的震颤,回音不绝,“我是为了您而来的。”她瞟了一眼身边的人,“让她们到别处去,殿下,我有些话要单独对您说。”
  “那么就坐到我的身边来。”克里斯蒂娜女士说,她坐着一张极其宽大的椅子,但这时候女性的裙摆都膨胀到了几乎无法穿过房门的地步,两个人坐在一起,即便有衣衫阻隔,也是一种太过亲密的姿势,不过米莱狄可不会在乎这个,她莞尔一笑,就提起裙摆,落落大方地在前女王的身边坐下。
  “哦,我最爱的就是这点,你从不和那些可爱的小鸟那般容易害羞和受到惊吓。”克里斯蒂娜女士伸出手,挽住米莱狄夫人的手臂,克里斯蒂娜女士虽然养尊处优,但也已经年逾四十,她比同年龄的凡人女子看起来更年轻,但无法与身为女巫的米莱狄相比,两人的手腕交缠在一起的时候,这种差别就更加明显,“看看这皮肤,”克里斯蒂娜女士又是艳羡又是赞叹地说道:“你就是海伦,就是莫大拉或是赫柏。”(三者均为传说与神话中的美人)
  米莱狄夫人也注视着这位女士,要说这位女士,她并没有太大的恶感,一定要说的话,就如国王所说,作为一个女性,一个人,她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太多可以被人指责的地方,有些时候,她甚至会被人羡慕,她身上也并非没有闪光点,但问题是,她没有一个王者必须的觉悟——那些在普通人身上,无伤大雅的缺憾,在一个国王身上,却是致命的,不但致命,这些错误甚至会让一个国家倾覆——就在米莱狄领受这个任务之前,国王说,克里斯蒂娜做出的最好的一个决定,就是放弃王位,而做的最坏的一个决定,就是重新燃起对王位的渴求。
  若是说,她能够用在法兰西国王庇护下的这十几年,忏悔以往的过错,改变自己焦躁的心性,像一个真正的君王那样保持自己的理智,宽大心胸,或者如查理二世那样,至少懂得忍耐,国王都不会轻易放弃她,可惜的是……米莱狄夫人看到的还是那个二十几岁的少女,肆意妄为,无所顾忌……有人以为君王就是为所欲为的代表,不,大错特错,作为一个君王,却要比凡人更克制,更谨慎,更……痛苦,个人的私欲永远要放在对王室,对国家与民众的后面,这却是眼前的这位女士永远无法做到的。
  克里斯蒂娜女士又看向米莱狄夫人带来的一个木匣,这个木匣大约有两尺见方,正是一套折叠起来的外衣的大小,她兴致盎然地抬了抬下巴,用目光示意:“怎么,这是您给我的礼物吗?”
  “不,”米莱狄夫人微笑着说:“这是国王陛下让我转交给您的。”
  说到国王陛下,克里斯蒂娜女士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她曾经对那位国王有过幻想,不不不,不是对婚姻或是爱情的幻想,而是一个显赫而又和善的君王的幻想,但她的失望比希望更大,虽然,路易十四庇护了她,但他的思想却要比克里斯蒂娜见过的任何一位君王或是先生更加刻板与无趣,他让克里斯蒂娜想起了她的表兄,也就是之后的卡尔十世,正是为了逃避与卡尔十世的婚姻,她才毅然放弃了瑞典王位,离开了自己的王宫,自己的国家和人民。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克里斯蒂娜女士的心头,若是只有米莱狄,她倒可以想象对方只是为了克里斯蒂娜而来的,但如果她同时还是国王的信使——那位君王从不会做任何没有目的的事情:“那里面是什么?”她问。
  米莱狄夫人握了握她的手,从她身边站起来,走过去打开那个匣子,然后就这样捧着,将里面的东西呈现在前女王的面前。
  那是一套修女的服饰。
  克里斯蒂娜女士盯着那套黑白相间的服饰,还有放在上面的头巾,她像是想要轻蔑地笑一笑,但这个笑容还没成熟就萎缩了,或者说,被无可抑制的恐慌夺走了位置,她的眉毛痛苦地蹙了起来,眼睛张大,如同男性一般的薄唇扭曲着,她的呼吸声从轻到重,最后一声沉闷的咆哮——更加类似于啜泣般的声音从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她不是一个蠢人,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法国国王正在示意,不,命令她去做一个修女,这正是一个尊贵到了极点的人所能得到的最好的结局。
  她想要愤怒地叫喊起来,也想要拔出腰间的短剑,将这份羞辱挑在地上,踏入污泥,但她无法控制住心中的惊惶,因为这代表着法国国王已经决定收回对她的庇护,正确地说,收回对曾经的瑞典女王的庇护,她可以作为一个身份尊崇的修道院院长继续享有国王赐予的特权,直到死。
  直到死。
  这个声音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地回响,克里斯蒂娜女士最终还是举起了双手,盖住了自己的脸:“他不能,夫人,他不能!”
  “殿下……”
  克里斯蒂娜女士突然放下了手,她满脸通红,眼神却变得异常坚定:“我要去见他,夫人,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改变了原先的想法,但我会让陛下改变主意的!夫人,我要去见国王!”
  “殿下!”
  “米莱狄夫人!”克里斯蒂娜女士以更响亮的声音回道:“请您帮帮我,我要马上离开罗马,我要,对,给我马,我要骑马,不要马车,还有我的衣服——让我的侍女来,我要换上骑马装!我要日夜兼程,陛下会改变主意的,只要他见到我!而不是那些卑劣的小人!”
  她抓着米莱狄夫人的手,若是米莱狄夫人是个平凡的妇人,她的手手腕都会被这位女士折断,但作为一个女巫,米莱狄夫人不但没有露出一丁半点痛苦的神情,甚至连手上的匣子都没能动一下,她只是平静而又怜悯地注视着克里斯蒂娜女士,看着她从不敢置信,到愤怒与恐慌,再到近似于疯狂——在她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大喊,都没有侍女,修女或是随从前来观望的时候。
  “殿下,”米莱狄夫人说:“别做无谓的挣扎了,这……只会让您更加……失礼,和令人失望……陛下既然做出了决定,就不可能有任由别人随意改变它,这点,我以为您早就知道了。”
  “为什么?”克里斯蒂娜女士悲哀地说:“我以为他会是我最可仰仗的人。”
  “曾经是。”米莱狄夫人说,作为国王的密探头目之一,她当然知道为了庇护这位女士,国王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只是因为我杀了蒙纳尔德希?”克里斯蒂娜喊道,自从离开了枫丹白露之后,她就几乎不再与路易十四见面,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心虚她也不知道:“只是因为我不愿意听从勒贝尔神父的劝告,让桑蒂尼利兄弟做替罪羊?但他罪有应得,他背叛了自己的女王!”
  “那时候你已经不是女王了。”
  “我只是一时愤怒。”
  “国王那时候也很愤怒。”一桩不名誉的谋杀,就在他的行宫里发生,明面暗地里的嘲笑与讥讽只怕不在少数,尤其是克里斯蒂娜的这个行为,大大地损害了她的名誉,让国王的谋划几乎胎死腹中,米莱狄夫人想到这里,不由得叹息一声,现在应该说,已经彻底的失败了,国王让她来,只是为了挽回最后的一点损失。
  “我不会发愿去做修女的。”克里斯蒂娜女士斩钉截铁地说道:“让我和陛下谈谈,我还有……”
  “您还有什么?”米莱狄夫人冷漠地打断了她的话:“没有陛下,您连自己领地的税金都拿不到,您身边只有阿谀逢迎的小人,甚至连稍微有用一些的人都没有,只有演员、异教徒和无所事事的次子与三子,他们渴望从您身上获取利益,在您需要帮助的时候只会四散而去……”
  “我……”
  “您背负着沉重的债务……您购置了大量的艺术品,装饰,每晚举行宴会,做弥撒,但这些对您和您的事业毫无裨益。”
  “阿佐里诺主教先生承诺过我……”
  “承诺过什么?是在可看到的纸面上,还是在上帝面前立下了誓言?”若是别人,也许还会犹豫,但不夸张地说,这位克里斯蒂娜女士身边的漏洞密如渔网,她和主教先生之间的书信每封米莱狄夫人都看过,克里斯蒂娜女士倒是情意绵绵,而那位主教先生,甚至在信上都没有留下一点蛛丝马迹,他的信中充满了冷静而又睿智的劝导,没有一点私情,这些信件,即便拿去放在最虔诚的宗教法官面前,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只要我回到瑞典……”克里斯蒂娜顽强地挺起肩膀。
  “您在斯德哥尔摩的居所都没收回了,遑论王宫,自从您离开的那一天,殿下,您就再也回不去了。”米莱狄夫人低下头,说出了最残忍的话:“而且无论有怎样的人愿意支持您,也是过去的事情了,殿下,您四十岁了,您没有结婚,没有孩子,即便得回王位,您也没有继承人,既然如此——”
  她直起身体,从匣子里提出头巾,轻轻地搭在不知何时跪坐在地的克里斯蒂娜女士头上:“我们,他们,和您,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
  斯德哥尔摩,三王冠宫。
  年少的卡尔十一世正从外面回来,他的侍从们都是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人,因为和国王待的时间长了,知道他是个宽厚的人,因此一路上争争吵吵,笑笑闹闹,让整个宫殿充满了生气勃勃的朝气——国王今年只有十二岁,尚未成年,但已经长得足够高大,大约有五尺一寸左右,可以想象,之后他会继续长高,会是一个令人仰望(从各种意义来说)的伟大君王,这也是他的母亲,与五位摄政大臣对他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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