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剑(校对)第17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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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番游历下来,道祖对弈之局似已勾勒出了一个雏形,洞阳道祖坐庄守擂,在他身上投注的已有佛祖浮出水面。他对面的时之道祖也是旗帜鲜明,还有诸多过去未来的力量暗伏,只是现世之中,暂时只有时之道祖现身而已。或许风之道祖也有意插手其中,只是难以看清他的立场,在阿育王境中,若不是明潮现身,阮慈也不会被逼到那般绝境,然而也正因为被逼到了那九死一生的绝境,她才会在天录的刺激下成功拔剑。风之道祖到底是有意暗助她,还是弄巧成拙,阮慈也说不出来。
  此外隐约显露关注的,自然还有情祖,情之大道天然被太初大道钳制,情祖对阮慈也是多方关注。阮慈此次前往九幽谷拜会,除了圆满关隘之外,也有试探情祖之意。只是此前情祖似乎觉得还不是时机,这数月以来阮慈对九幽谷方位都无甚感应,这一夜过后,或许是这条锁链已松懈不少,灵觉更加旺盛,念头活泼泼地,内景天地生机越盛,仿佛在酝酿着什么新生命一般。这便是关隘接近圆满,所给出的反馈,此时她炼化法力的速度已越来越快,若是这般下去,只怕在十数年内便可达到金丹大圆满境界,距离元婴,只有这三道关隘了。
  翌日从客舍出来,阮慈便不再去探望残魂,而是携了姜幼文离城而去,叹道,“日后我也不愿再来这里了,或许再来此处的时候,便是出结果的时候罢。”
  姜幼文一言不发,双眸转来转去,神色颇为古怪,阮慈道,“你也别装啦,昨晚伏在我洞府外偷听,当我不知道么?”
  考量到诸多因素,她不会和谢燕还一样,直接将周天大劫的隐秘告诉金丹境界的友朋,毕竟她和诸人可没有这些约定,有些事便是在金丹境界知晓了,其实对大局帮助也不太大,反而阻碍修行,等到成就元婴之后再行告诉,也是一般。但很显然,姜幼文等人没有一个会这般想,比起修行遇阻,他们更不愿无知无觉地活在假相之中。阮慈不是没感应到姜幼文潜入,只是不动声色,任他窃听,能听去多少,便看他的缘法。
  从他神色来看,姜幼文的本事超出她意料不少,不但连周天之密业已猜到,连上清隐秘都被他知晓良多。阮慈和王真人的关系,自然也瞒不过他,姜幼文被阮慈点破,反而放松下来,透出一股长气,道,“果然巴结慈师姐,乃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天下间有这样多波澜壮阔的传奇,想到终有一日,我将成为其中的一个,怎地不教人心驰神往,更增上进之心?”
  又喜不自胜地道,“苏景行和沈七莫名其妙,躲开去你侬我侬,真是情爱误事,愚不可及!瞧我紧紧跟牢师姐,得了多少好处!”
  阮慈被他弄的啼笑皆非,道,“你瞧他们愚不可及,他们瞧你是不知好歹呢,这些事现在知道,只对你修行有害,苏景行成赢在即,无谓招惹这些麻烦。更何况我猜他心里是早有猜测的,你瞧提早知道这些的修士,下场多数不怎么样,譬如我从前那些师兄师姐,都被这秘密拖累了。”
  姜幼文却道,“怎能说是拖累,求仁得仁,这是他们的幸运。我从前对师姐那猫儿没什么看在眼里,如今却很敬重她,她和我一样,疯得很清醒,并不像我想的那些名门弟子,心中只有名门,而无自己。”
  阮慈不料姜幼文是如此评价王盼盼,想了一想,却觉得他说的很对,王盼盼并不苦情,上清门这些纠缠恩怨,很有中央洲陆的风格,缠绵悱恻之中,混杂的是杀伐果断的连绵血色,她不由笑道,“你这样说,可要小心了,倘若有一日,我也和谢燕还利用他们一样利用你呢?”
  姜幼文挺起胸膛道,“悉听尊便,此身交付主君,只求异日能见一个结果。”
  他语调淡然,还有些调皮,好似在开玩笑,但阮慈却知道姜幼文半点没有作伪,他只怕是听闻此密之后,立刻便做出了和王盼盼当日一样的判断和选择,琅嬛修士,尤其是中央洲陆的修士,从来都不怕死,不论是自己还是他人,生死都是处之泰然,倘若能死在这般大事之中,只要足够值得,又何惜其身?
  她轻轻一叹,也说不出是什么想法,事实上便连阮慈自己,也很难说将来会否有一日会将他人的生命作为谋算中的筹码。她一向有许多想法,却也知道现实太过残酷,就是自己的心思,也一点都不稳定,将来的事,实在不宜于今日设限。
  “眼下且还不到这一步,毕竟你们修为太弱,实在没有牺牲的价值。”最后也只好扯开话题,随意笑道,“还是尽快提升修为好些,我听说沧浪宗的元神子已成功迈入元婴,那还有些作为棋子的资格,你们呀,实在太弱,不堪一用。”
  姜幼文立刻暴跳如雷,和阮慈一路争辩起来,极力要证明自己虽然暂未元婴,但依旧有用。两人一路说笑,按阮慈感应中的方位随意飞掠,以这两人联手的威能,元婴以下几乎是难逢敌手,更不说还有东华剑镇压,因此这一行虽然并未刻意遮掩行踪,却也没有什么宵小上前滋扰。
  不觉又是数月过去,九幽谷仿佛已在咫尺,但却又还没有明确线索,倒是沈七和苏景行已是切磋完毕,联络阮慈,也来找她相会。阮慈和姜幼文便暂且在一座小城停下落脚,这小城立在山巅,山水秀丽,但灵机却不太浓郁,没有太多修仙门派在此,凡人也不太多,城外便是大片青山,待到夕照之时放眼望去,群山犹如妆台,本地人呼为金映妆台。阮慈便约了姜幼文,和他并坐城头同赏夕阳。果然那残阳如血,晚霞便如同胭脂一般,在妆台上肆意点染,美不胜收,阮慈不由笑道,“真是风流旖旎,这景色合该与情人共看。”
  正说着,无意间扫了姜幼文一眼,便是微微一怔——姜幼文望着她的神色,一样柔情似水,仿佛多少情分,尽在这含情眼中。
第314章
九幽情种
  这美景合该和情人共看,阮慈也知道许多修士风流多情,招惹了无数桃花,更是知晓自己多少也算个未来道祖,遇合之奇、见识之广,在同辈中也是难寻敌手,便是有些人私下仰慕,当此美景偶然泄漏心中仰慕,也不足为奇。但这个人无论如何也不该是姜幼文,以此子性格,倘若当真对她有意,绝不会藏着掖着,况且姜幼文天性孤拐,对情事不以为然,便是开启情劫,也不该如此深情,仿佛对她倾心已久似的,若是有些心动,还在情理之中。
  阮慈心中一动,凝神看去,果然见到姜幼文识海之中,有一团桃红念头,周身萦绕的气韵似乎和本体天然情念不同,只是这差异十分细微,转瞬间便要消失不见,彻底没入姜幼文识海。倘若不是遇到了她,便是元婴修士到此,也很难发觉不对,更谈不上做些什么了。想要干涉心中情念,便是对元婴修士来说,倘若所持大道与其无关,也是难以办到。
  情种?
  阮慈眉头微微一皱,心中升起反感,道,“别动。”
  她指尖蒙上道韵,往姜幼文头颅伸去,姜幼文对她道韵已很是熟悉,闻言便忙放开抵抗,任由阮慈素手没入头颅中,心头一念不起,阮慈也暗赞他聪慧,虽说以她所能,未必会伤到姜幼文,但此前操纵情念多数都是对敌,不会太考量是否留下暗伤,姜幼文这般配合,也让她更好放手施为。
  那情种却不甘坐以待毙,随着情念渐熄,也欲潜入姜幼文识海深处,它的活动滑溜隐秘,极有灵性,仿佛一种生物在和阮慈博弈,战场则是姜幼文相对脆弱的识海,不过这情种到底并非修士本人,便是罕见地极有灵性,也难逃阮慈手段。阮慈双指似缓实急,封住所有变化,片刻后道,“好了!”
  她缩回手,将那情种夹在手心仔细打量,姜幼文又惊又怒,干呕了几声,这才凑过来打量,怒道,“居然敢动我的情念,此人——”
  阮慈给他一个眼神,姜幼文便不再往下说了,有些念头放在心中可以,倘若说了出来,便等如是给自己找了个极为强大的敌人,倘若这是素阴白水真人所发情种,姜幼文该如何对付她?总不可能让阮慈时时刻刻都在一旁,为他防范对方的情种攻击吧。
  技不如人,便是如此,姜幼文也没什么好不服的,他对修为不如他的人更是狠辣至极。只是仍旧不解道,“这是在用我试探你么?还是只是为了闲耍取乐?”
  阮慈往四面八方看去,幽幽道,“或许可说是借你来试探我,或许也没有特意针对,你瞧——”
  她轻轻在姜幼文眼皮上一抹,姜幼文展眼望去,一时也说不出话来,此前两人都没有对虚数观照太深,此时望去,才见到那日暮金光之中,无数光种正在山林间上下飞舞,随风往远方慢慢飘去,有些光点胖大圆润,有些光点瘦小轻盈,浮浮沉沉,煞是好看。但对知晓其用的修士来说,却堪称可怖,这里每一粒情种,都可让一名修士深陷情关,难以勘破——生死倒是无妨,但己身情念受他物操纵,不由自主,这样的感觉却会令大多数修士怒不可遏。
  “看来九幽谷便在此处了。”姜幼文喃喃道,“九幽情种,当真是名不虚传……”
  他性子一向偏激,便是在太微门见识了清善真人的神通,也没有此时这般止不住的忌惮,可怜兮兮向阮慈望来,阮慈莞尔一笑,将道韵小珠丢给姜幼文,姜幼文连忙将其激发护住自己,这才安下心来,道,“这情种如此浓密,是否要提醒一下小苏他们?他们两人本就讨人厌得很了,我可不想再来个心意萌动,三角纠缠什么的,扰人修行,平添多少事情。”
  看来他不但自己对恋情无动于衷,也不愿身旁人缠绵其中,最好所有人都一心大道,又或者是反抗周天大劫。阮慈失笑道,“倒也不必了,他们身上都带了我的道韵痕迹,这些情种既然知我道韵足以应付,应当也会趋利避害,不再会对他们两人出手了。”
  姜幼文道,“你这样说法,好像这些情种都有自己的念头似的……”
  说到这里,他话音一顿,和阮慈同时望向远方,却都没有挪动,只是目注着气势场中,一股骇人气势由远到近,只见遁光一闪,一位绝色少女在二人面前现身,微微笑道,“若说每一枚情种都有自己的念头,那尚且还远远不至于,不过是趋利避害的本能罢了。小郎君也可放心,那情种既然无意落入你心中,又被取了出来,那么你这辈子也不会再受我们九幽谷情种垂青啦。”
  姜幼文在此人面前丝毫不敢造次,因为她并未掩饰自己元婴期的修为,且还是本体到此,虽然面色不太好看,但也还是规规矩矩地应了一声,那元婴少女欣然对阮慈笑道,“久闻剑使威名,也曾数次见闻剑使那惊天动地的作为。慕尊使风采久矣,九幽谷众人苦候,还请二位随我来。”
  只看她对阮慈亲近仰慕的态度,便可知道此女真正触碰到了道韵,因情之大道,所有大道都在太初大道统辖之下,对其上大道的道韵,自然是敬畏崇慕,这种道韵之间的统属关系,也会影响到人际,否则便算是背道而驰,要承受一定程度的反噬。其中许多幽微之处,不是下境弟子可以随意想象。阮慈微微笑道,“哪里,过于客气了,我这里未曾感受到呢。”
  话虽如此,她还是起身将气机和那少女连通,那少女捂嘴一笑,将两人卷起,眼前景色急剧变动,她这才一边飞掠,一边婉转道,“也并非特意试探剑使,这金映妆台乃是我宗情种萌发散逸之地,倘若质素足以和情种相合,自然而然便会招惹来一二情种垂青,不过入体之后,感应到剑使手段,在下这才见猎心喜,和剑使小小游戏一番。到底是未来道祖,剑使对道韵的把握,并非在下所能抗衡。学艺不精,倒是让剑使见笑了。”
  难怪她虽是元婴,却对阮慈如此客气。姜幼文不免也与有荣焉,阮慈虽还有些不以为然,但也知道此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若说不喜,孟令月去世时她便很反感这种行为,但如今还不是上门拜访?来者是客,也要给主人几分面子。
  这少女见阮慈不再怪罪,面上笑容越盛,道,“我们这里寻常也难有客来,招待简陋,还请剑使不要怪罪。”
  说着便将气机放开,两人眼前景色也逐渐清晰,只见此处果然在一处清幽山谷之中,有一条小溪潺潺流过,谷中灵炁青翠欲滴,令人悦目,有许多草庐在谷中星星点点地散布着,不远处一座小小道观,便是此间最具规模的建筑,其中有一股气机深不可测、隐晦无比,应当便是素阴白水真人。除此之外,神念扫去,不过只有寥寥数百气机罢了,便连元婴级数的气势,也只有眼前这少女一人而已。
  如此气象,似乎和世宗之尊大是不同,便连弟子人数都对不上,有些茂宗修为最高的大长老也只是元婴,饶是如此,也至少要收上数千弟子,才能保证下一代中有弟子能在全宗供奉之下修到元婴,倘若九幽谷只有数百弟子,即便洞天真人可以长生久视,无有陨落之危,元婴真人也很容易断代,并非是长久经营之道。
  似是感受到阮慈和姜幼文的诧异,那少女微微一笑,道,“虽非寒门,却是小户。僻处偏远,少与世间往来,此地的确便是我们所有门人所在,其中委曲,谷主自然会和剑使解说分明。”
  她将手一摆,那小小道观顿时门扉洞开,“剑使请自行入内,小郎君可暂随我来,我有些好东西带给你看呢。”
  姜幼文对情种极是忌惮,先向阮慈投来求助眼神,却被阮慈白了一眼,这才突然意会他来此地是为了求取情毒,忙换上笑脸,殷勤随那少女去了。阮慈目送他们二人在山谷中相携走远,这才往道观中走去,暗忖道,“这素阴白水真人活了多少年呢?我从前见过她没有?”
  刚一迈入门扉,便见到有人从屋内出来相迎,阮慈原还以为是童子侍从,但见到那人面貌,却又大吃一惊——此人竟是素阴白水真人本尊。
  这且不说,素阴真人且还生得极像一个人……
第315章
宇宙瑕疵
  两人目光相对,素阴真人微微一笑,对阮慈做了个手势,阮慈心中疑云大起,暗道,“瞿昙越便从没有和我说过他的身世,仔细想想,他告诉我关于自己的事情也很少。他到底是不愿说呢,还是自己也不知道?”
  不错,素阴真人和瞿昙越长相极为神似,在这山野之间,简直仿若是倾国倾城的幽谷佳人,令人见而忘俗,她对阮慈毫无生疏之意,美目流盼,笑道,“别急,你想知道什么,只管问我便是,以你我二人的关系,还客气什么?”
  阮慈冲口而出,先问道,“官人……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么?”
  素阴真人含笑摇头,忽而促狭道,“他一心以为自己是虫子生的。”
  她言笑晏晏,神色活泼,似乎丝毫没有洞天真人的架子,又道,“不过这也不假,他确由一只虫母孕育,若非如此,也难能在诸多子嗣中脱颖而出。”
  按瞿昙越的年纪,他应该是两大洞天真人的子嗣,这种修为的大能想要繁衍后代,甚至不必见面,只需一缕意识灵机相接,便可繁衍生机。阮慈想象了一下那生机被交给虫母哺育的画面,也不免有些肉紧,因道,“他被情种反噬,真人可是知晓?还是这也在真人的安排之中?”
  若是如此,一切倒是说得通了,素阴真人含笑不语,微微点头,似是坦然默认,但也并未多加解释。阮慈又问道,“便不能让他从反噬中解脱出来么?他好歹助我良多,又何必因此情自苦,真人乃是情宗之主,难道便没有什么法门,可以解除情种反噬?”
  此时两人已在静室中落座,这道馆内倒并无什么芥子纳须弥的术法,便是一间小屋,内里数个蒲团罢了,也有些许珍物美饰,但以世宗身份而言,不值一提。素阴真人问道,“剑使看这屋子如何?”
  阮慈左右一望,如实道,“真人简朴。”
  素阴真人摇头道,“非是简朴,亦并非无垢宗那般受了思潮之力蛊惑,九幽谷从远古至今,始终如此,便连门人也从不会超过三百六十数,门人不多,剑使可晓得这意味着什么?”
  并非自愿,那就是不得不如此了,阮慈沉思片刻,试探问道,“是受洞阳道祖钳制?此地洞阳道韵大盛,所有世宗都受限制?”
  在情宗之内,有情祖道韵遮掩,谈论得稍直白些也不妨事,素阴真人叹道,“正是如此,琅嬛周天诸世宗一向不现于人前,众人对此颇多猜测,更不知如何传承,实则其中真相,要比外人猜测的简单得多。我等世宗无不如此,对琅嬛大势有心无力,便连我这洞天修为,也是道祖恩赐,不过是留在这里,作为道祖的一双眼睛,打望真相而已。”
  随着她此语落地,阮慈内景天地之中,一条铁锁发出刺耳的嘎吱声,缓缓松散开来,最终在空中化为金光,没入道基之中,令其更增神异,阮慈只觉周身一轻,仿佛什么束缚就此松脱,高台上空那如日金丹仿佛也少了一分拉扯之力,几欲往空中飞去,真正化为大日一般。便连阮慈自己都没有想到,最后一丝障碍,会如此简单就得到解答,原来琅嬛周天的这些世宗并非是真正高深莫测,而是根本就没有干涉大局的能力,他们是这周天大劫中真正的中立派。
  这自然带来一个问题,“若是如此,那么周天大劫到来之时,倘若琅嬛周天落败,道祖可会将世宗弟子接走?”
  素阴真人摇了摇头,坦然道,“自然不会,无了周天气运,我们这些洞天真人也无法支撑太久,再者本身修为,也有许多是道祖点化下赐,能够苟延残喘到如今,已超出同侪太多,再有指望,也过于非分了。”
  话虽如此,但她的神色却并非和语气一样坦然,阮慈仔细一想,逐渐恍然,又试探着问道,“九幽谷可是真正的世外桃源?世中思潮,一概无有沾染?”
  素阴真人眼中现出笑意,徐徐道,“世间哪有真正的净土,便是九幽谷,也要从凡人中择选弟子,万古思潮,滔天巨浪,又岂是我们可以幸免的?”
  只要被思潮卷入,心中便没了对道祖的敬畏之情,尚是凡人时便已如此,就算拜入世宗,这思潮之力也一样影响着诸多世宗修士。他们不甘于只做看客,却只能做个看客,心中又何尝情愿?琅嬛修士想要突破洞阳道祖对周天的封锁,素阴白水真人却想要摆脱情祖对世宗的束缚。她和玄魄门掌道生下瞿昙越,或许便是对此事做出的布局。但洞阳道祖要全力压制大道反噬,因此无暇顾忌琅嬛周天的人心思潮,情祖却又是为何任由她一手点化的洞天真人也生出异心呢?
  是因为隔了洞阳道韵,不好施展手段,还是为了保持琅嬛周天这股大不敬的思潮,无有例外,这般可不利于洞阳道祖?
  阮慈解开了一个疑惑,却又有更多疑惑纷至沓来,素阴真人仿佛看破了她的心思,笑道,“如今剑使可知道我为何要生下越儿了?”
  原来是因为瞿昙越和她有夫妻之缘,和太初道祖沾亲带故,情祖因此才没有强力镇压?
  情祖便这样惧怕她么?阮慈一时不由大为迷惑,这也是她第一次遇到同一大道的洞天和道祖并非全然想到一处的情况,又或者他们其实想的还是一处,素阴真人只是在为情祖办些不便公然表态的事情,如此一来,情祖可以对洞阳道祖交代,而素阴真人也可以为周天出力,完了自己的心愿……
  凡事和情念有关,便是越琢磨越复杂,阮慈已很久都没有这般如坠云雾了,她心中生出感应,知道此时还不是穷追不舍的好时机,便暂且放下此事,谈起情种,道,“倘若九幽谷只有这百余弟子,遍布周天的情种又是何人所发?”
  素阴白水真人道,“犹如北幽洲、北冥洲一般,九幽谷在所有周天都有下宗,宇宙中所有情种,都从此处发出,因此域外天魔便是无情种,他们生在域外,无由沾染情种,生而无智,只能遵循本能相互吞噬,倘若没有因缘吞噬那带了情种的修士,一辈子都很难生出真正的人性。因此情种非但不是一种诅咒,也并非我等情宗弟子修道的种子,而是宇宙对人修的恩赐,剑使只知多少修士憎恨情种,却不知那些山野妖修,对一枚情种是多么渴望。”
  “这些妖修年幼时浑浑噩噩,绝不会得到情种垂青,一旦得到一枚无主情种,无不如获至宝,修行不知因此会迅捷多少,这也罢了,最重要的,是情种点化之后,他们所能感受到的喜怒哀乐,和之前比俨然丰富了无数倍。人间常见妖物与人倾心相恋,纵使被辜负也一样无怨无悔的传说,是因为妖物天生痴情么?却也并非如此,这些妖修只是在借由情种体会人世间的喜怒哀乐,锤炼自己的道心而已。”
  素阴真人意味深长地道,“人间以情多为患,却不知这是其余种族梦寐以求的馈赠。”
  这话似乎是素阴真人在阐发道韵,弘扬道主,阮慈却也听得十分认真,这或可视情祖借下属之口,对她所做的自辩。只是这些言谈,也并未解释另一个疑惑,“倘若情是宇宙给人类的厚赠,其必在本心之中,业已深藏,又何必多了情种一物?令厚者越厚,这情种只为了给异类启情所用么?”
  素阴真人无奈道,“不然,剑使以为,开天辟地那第一批造物,心中缘何有情呢?”
  她伸手一指,九幽谷上空顿时暗了下来,空中似乎又映出了阴阳五行道祖持剑创世那一幕,只是十分遥远含糊,远不如阮慈所见那般清晰,只见一剑划破天地之后,清浊分野,无数大天犹如星火一般骤然闪现,快速成型,度过了那地火水风齐齐爆发的阶段,更有无数变化,一闪即逝,直到第一个生灵降世,速度才缓缓慢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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