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剑(校对)第18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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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慈灭杀的时间线中,这样的结局数不胜数,有些差异过大,阮慈死得太早,死时还未掌握道韵,被她轻易灭杀。有些则是和现在的她分歧得相当晚,败亡之机藏在未来,杀她的人或许是阮容,或许是王胜遇,又或许是苏景行等等,这些未来有些是被洞阳道祖编织出来,有些是真实的时间线演绎,她只能灭杀在她掌握道韵以前便即分歧出去的时间线,越是靠近现在的自己,这些时间线便越难收束。依旧潜伏在阮慈周围,时时扰动实数,这也就是元婴修士常说的心魔入侵。
  心魔,本质就是无数负面未来想要落入实数的一种衍射,魔宗修心魔,也等如是在修行时间功法,辨别引动虚数中的时间线干涉本主。是以魔门大道,一样是包容万象,并不只是通往混乱、毁灭几道。阮慈晋升元婴之后,对宇宙本质认识得更加分明。亦是知道在洞阳阮慈的时间线中所见的东西,不可以不重视,但却不能全当真。
  如那宝芝行,在洞阳阮慈的过去中,是她的师门,柳寄子是阮容之师,邵定星一脉是上清门和她交好的唯一一脉。这并不能说他们都站在洞阳道祖这边,要知道宁山塘可是黄掌柜特意掷在南株洲,等她来取,自从阮慈掀起万古思潮,宝芝行暗中立场早已有了倾向,这只能说他们都和洞阳道祖有一定的渊源,是可能会被乘虚而入的破绽。将来或者要在这几点上多加防范,但倘若因此就对这些未来中牵涉到的人事生出戒备,反而是坠入雠敌阳谋之中,其只需继续编织未来,将阮慈身边所有人都囊括进去,届时阮慈又该怎么办呢?
  柳寄子的来历定然是不简单的,阮慈早有心再见他一次,观望他的根底,只是他上回和阮慈见面时她还是凡人,此后却只和阮容有所来往。阮慈也不知阮容又见了他几次,出门游历,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两人间情怨纠缠,想来定有再见之日,也难说最后是善果还是恶果。如今既然寻不见他,只好暂且搁置此事,在别院中等候南株洲本地宗门回话。
  黄生子往上报信倒快,云空门很快便差人前来款待阮慈,又盛情邀请她去山门做客。说来也是古怪,来者正是被谢燕还随手杀死的刘寅。阮慈还曾在他的内景天地中经过,她无心和太多上真周旋,免得惹来过多因果,便托词搜索谢燕还,只在凌霄别院等候,又对刘寅道,“阁下需要早日决断了,今日是只我在这里,倘若等得心急,那么上清门来的就不止是我了。”
  她虽然语意悠然,仿佛云淡风轻,但刘寅却万万不敢等闲视之,忙道,“我等也在三国中仔细搜寻,同时亦有人去小竹岛查看境况,还请上使稍待。必定会让上宗有个满意的结果。”
  时日一晃便是数月,阮慈设在小竹岛的大阵终于被人破解,南株洲众真已知谢燕还的确悄然离去,小竹岛上的动静只是掩人耳目。便不得不相信谢燕还的确如阮慈所说,逃入三国之中,阮慈又略言天魔感应法的妙用,云空门还未如何,凌霄门先着急起来,忙着将三国内所有下院都撤了出去,暂时借宿在云空门于坛城附近的一处下院里,便是不敢被天魔附体,南株洲古来便没有魔门,根本无有克制手段,倘若阮慈不可能赐下心法,谢燕还岂不是在南株洲随意肆虐,将凌霄门等门派化为魔窟?
  洲陆之间远隔重洋,便是洞天真人也难以随意传信,云空门拖了数月,都未见谢燕还帮手现身,又倩人传话请托,问过宝蟾之主的意思,未得明确反对,便下了决心要依阮慈之言封锁三国之地,只是还有一点是极为难的,便是没有能将三国全数封锁,不给谢燕还留下一丝出入之机的超品大阵。
  此事由阮慈而起,封锁三国也是她的主意,刘寅自然来向阮慈请教,道,“南株洲底蕴浅薄,地小人稠,彼辈威能通天,又精通天魔大法,无孔不入,自然也就无孔不出,鄙地修士实无应对魔修的经验,还请上使助我。”
  他数月前刚在小竹岛被‘谢燕还’击退,对其经天纬地的气魄法力余悸犹存,更是畏惧那气象万千的劫力,只觉得谢燕还既然渡劫成功,那么现在的实力又要比在小竹岛时更加可怖。殊不知其实真正肆虐众真的人就站在他旁边,阮慈颔首道,“阵盘之事,自然着落在我身上,你们只需听我吩咐行事便可。”
  她早已生疑,觉得封锁三国的阵盘不像是南株洲众真的手笔,如今身临其境,融会贯通,已知其中委曲。当下便暂别刘寅,往坛城飞去。不出半日,已是重临坛城之上,俯瞰那浮空坛口,又望向那宁山塘,一时不由感慨万千,半日方才将身形收束,化为凡人模样,往城中巷道落去。
  此时的坛城虽然已经不是宝芝行停泊码头,但一样是周围几国商队必经之地,依旧是热闹非凡,熙熙攘攘,凡人和修士各自在城中来来去去,飞舟起落不定,好一派繁华景象。城中亦有不少人在议论小竹岛之变,凌霄门等三宗撤到坛城附近,也就把大量的消息带了过来。
  以阮慈此时之能,神念一扫之下,小半个坛城的动静都瞒不过她,甚至无需特意运法,也可以隐隐觑见因果、气运之变,要寻个老丈实在是再简单不过,身形一展,已是重回她数百年后常走的街头,只见青石苍苍,街角檐头似乎已跳出时间长河,八百年来丝毫未改,便连那老丈的身影,似乎都已被烙印在了时间之中。
  阮慈步步向他走去,不知何时,又化成了昔日那小厮模样,棋摊前诸多人客仿佛都突然想起急事,毫无所觉地呼应离开,巷子里只余老丈独坐棋摊之后,将斗笠一顶,笑看阮慈,问道,“小货郎,你从何处来?”
  阮慈心下百感交集,搬开小板凳坐了下来,答道,“我从来处来。”
  四周景色,犹如烟云淡去,老丈目中射出精光,向阮慈看来。
  阮慈轻轻道,“我们下了很多局棋,都是你强邀我,老人家,今日我来这里,邀你再下一盘棋。”
  话犹未已,眼前棋盘展开,她和老丈身入那天地棋局之中,四周云雾缭绕,恍惚间只见无数气机显化,坠入那无垠棋盘之中,化为诸多各含道韵的奇特棋子,老丈身后法相展开,乃是一尊顶天立地的多手多目巨人,此时周身眼目,全都次第睁开,望向阮慈,口中隆隆道,“那便再下一盘!”
  他伸手采下一枚天星,往下一落,便只见一枚大星往阮慈方向砸来,一路擦带火星,仿佛只要落实其身,便是毁天灭地的大劫!
第344章
宇宙棋局
  身在局中,自有无限感应,阮慈微微一笑,并不躲闪,反而展开怀抱迎了上去,口中笑道,“这是你的么?这是我的呀!”
  随她话声响起,那大星上的毁灭气息逐渐缓和,王真人特有的气机缓缓浮现,落入阮慈怀中,无有一丝伤害,反而隐隐更增阮慈气势。楚真人咦了一声,对那大星投以异样一瞥,笑骂道,“没良心的臭小子,你可想清楚了?”
  那大星上流光溢彩,闪过阵阵霞光,落入棋盘之中,为阮慈定鼎一方,似是对楚真人的回应,楚真人摇头叹道,“劣徒护短,徒增人笑耳。”
  他伸手一抓,大星左近的虚空之中,又有几枚原本隐于虚空的小星子被吸引出来,投入他那一方。随手又是一指,又是数尊法相落入棋盘之中,刹那间将阮慈的气势敌住,他止住势头,向阮慈望来,示意她再落几子。
  这都是为谢燕还破天一事出力的洞天真人,法相许多都是模糊不清,只有气机实实在在,天星棋盘上做不得假,倒也不必担心楚真人耍诈。阮慈伸手一指,一只蜘蛛从天而降,落入己方棋盘,份量十足,甫一落地,便吐出满天蛛丝,自己沿着一条往上爬去,消失在迷雾之中,棋盘上顿时蔓延出诡谲气氛,楚真人方的法相棋子都露出忌惮之色,楚真人叹道,“因果相连,你这一方人虽不多,但却都很有本事。难怪夺过了谢燕还的机缘。”
  在许多条时间线里,谢燕还纵横天下,不论是小竹岛独战众真,还是南鄞洲拔剑斩去气根,都无有阮慈的身影。但天下间气数有尽,随着阮慈崛起,这些因缘不可避免地汇聚往阮慈之上,谢燕还的光芒难免黯淡失色不少!宇宙中凡是能成就道祖的修士,无不是从入道时起便极为特异,一路登临,气运滔天,总是能做到寻常修士难以想象的大事。越级杀人不过是最基本的威能而已,若是抛去谢燕还对这些大事的影响,再看其道途,便只觉出众而已,要说惊世骇俗,比阮慈又差得远了。
  楚真人一脉的谋算,多数都寄托在谢燕还成道之机上,这盘棋迟早要来,阮慈道,“师祖,天星棋盘不论未来,只看现在过去,倘若你把未来也展望在内,我这里人又哪里少了呢?”
  她伸手又落了一子,只见仙画展卷,一道法相悠悠浮现,只是尚且十分模糊,仿佛是未来投影,还有一盒宝匣,珠光宝气,映射的或是长耀宝光天秋真人,实则阮慈也不知自己招引来的究竟是何方友朋,气机牵引,她召唤的不过是未来所有可能叠加之中,几率最大的洞天法相。
  双方接二连三地在此落子,阮慈对己方法相仔细端详,但在没有牵出道祖的情况下,林掌门和清妙真人的份量仍是十足,楚真人忽又布下一子,法相玄奥难言,似是无数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被强行杂糅进一人身躯之中,战局顿时从难分高下,变为向楚真人一方倾斜,楚真人却并无喜色,只是含笑望着阮慈。阮慈心有所感,点头道,“我知道啦。”
  她自成就元婴以来,并未展露过法相,所谓的法相,其实便是己身所修大道的浓缩,如王真人所修大道,虽然未曾名言,但只看法相,便可知道是和天星有关,其实在琅嬛周天,他居然敢修持天星类大道,已是对洞阳道祖的挑衅。法相也会反映出本主如今的状态,因此修士斗战之中,也不会轻易展露法相,譬如魔主,其此时便正处于严重的天魔反噬状态,这一点从法相便可看出一二。
  除此之外,法相还可施展许多法体难能办到的大神通,尤其是对虚数法相来说,更是如此。不过法相的威能,完全视乎修士对大道的感悟而定,因此许多元婴真人成就之后,并无法凝结法相,只有参悟道韵,择定己身修持大道,并有了一定成就,方才能展露少许法相。如楚真人这般威武巍峨,又或是如清善真人一般填充山海的法相,那都是站在琅嬛周天顶端的修士才有的威能。
  阮慈虽然成婴未久,倒是并无这般顾虑,沉吟片刻,便知该如何展露法相,她将周身灵炁微微一震,大道感悟投入气势场中,只觉身后从无到有,迅速凝聚了一尊化身,发如云雾,鬓染星尘,袍带如游龙,面覆薄纱,并无任何非人异相,但双眸星光栩栩,仿佛蕴含三千大道,顶天立地,夺尽天地间所有灵机,甫一现身,便几乎令天星棋盘摇晃倾倒,这正是未来道祖法相,即便楚真人乃是积年洞天,依旧无法和她相较!
  阮慈法相一出,胜负顿时极为分明,楚真人并不惊慌,一声轻喝,身后奇妙道韵流转,棋盘周围无穷星海再生变化,仿佛又晋升一层,来到一处奥妙无穷,幽暗晦明的世界之中。此处无有星光,只有无数道韵流转博弈,三千大道似乎都在此有所展露,更有许多道韵之中,仿佛环绕一处核心,因此运转得更有章法,在此处占据有利形势。
  阮慈甫一现身,便受到几乎所有大道共同排挤,几乎无立足之地。但大多数道韵排挤阮慈,都只是基于本能,唯有几条大道恶意十分明显,其中一种大道更是霸道,其几乎无处不在,甫一发现阮慈,便将其围困,仿佛要断绝她和其余大道的融通,把她困死在这层面之中。
  这不正是洞阳道祖对付琅嬛周天的手段么?阮慈望了楚真人一眼,见他望向自己,仿佛隐含称量之意,不由冷冷一笑,并指如剑,引动东华剑意,狠狠一指划下——
  剑光一闪,四周天地崩塌,转眼间,二人又回到坛城之内,四周市声盎然,仿若根本没有查知方才还有一场亘古绝今的棋局,正在坛城对弈。棋摊老丈胸口起伏,似乎有些激动,喃喃道,“竟能得见青君真意……”
  楚真人不知阮慈灭杀了‘青君之我’,更不知阮慈已将东华剑炼化为太初道韵的容器,他毕竟只是一尊化身,只知东华剑承载的道韵,威能已达到货真价实的道祖级别,连天星棋盘都无法承载,主动破灭棋局。竟误会东华剑意是生之道韵,阮慈已得青君真意降临,阮慈摇头道,“那不是青君真意,那是我的真意。”
  楚真人本已伸手入怀,此时动作忽然一顿,望向阮慈,“此言当真?”
  阮慈知道他本来已经打算取出阵盘,但依旧毫不犹豫地点头道,“自是不容丝毫虚假。”
  楚真人面上竟现出一丝恳求,“这……你我之外,别无他人,便让我误会下去又如何?”
  此时四周氛围,逐渐诡谲,仿佛只要她拒绝楚真人,所图谋的一切都会功败垂成,阮慈心中更是警兆频现,知晓这是时间线中的关键时分,倘若楚真人不肯给她阵盘,自己的时间线将有一段永远无法分明,会成为道敌针对自己的把柄。但她不为所动,依旧淡然道,“君子慎独,更何况此时还有两人?大道之途,戒慎恐惧,哪能留下一丝破绽?”
  时间线无法分明,将来或可设法弥补,但倘若她亲口承认自己得了青君真意,那这个破绽将会永远存在!
  楚真人凝视阮慈良久,似乎想在她身上找到一丝后悔、惊慌,却终究一无所获,他眼中掠过惊异,最终化为欢喜,畅笑连声,叹道,“老楚,原来这就是你的末路!”
  交出阵盘的这一刻,便注定了楚真人的未来,在这一刻,他决定的正是自己应劫而死的结局。倘若阮慈无有展露令他心服的底蕴气魄,楚真人又何甘将自己道途,葬给一个不知底蕴,无有胜算的机会?
  道途之争,就是如此残酷,楚真人一旦看到阮慈的潜力,又见她气魄开阔,执着道途,不为外物所移,便立刻放弃谢燕还,择定自己立场,选择了阮慈这条时间线,只是这样一来,他的未来也已注定,阮慈轻轻点头,低声问道,“甘心吗?”
  楚真人洒然一笑,身化流光,投入棋摊上那棋盘之中,天星棋盘绽放万丈毫光,逐渐化为一枚古朴阵盘,唯留余音袅袅,“固所愿尔,只有欢喜!”
  这样的大阵,琅嬛周天有能力布置的真人也不会超过十指之数,原来乃是天星棋盘幻化,方有这般威能!
  阮慈拾起阵盘,心中百感交集,只觉过去似乎又澄清了些许,更有丰厚反馈,不断扑入法体之中,又被其当即炼化,但却并无喜悦之情,只觉人间沧桑,天道无情,不容丝毫侥幸。
  在此处徘徊良久,遁光再起,一声清啸,绕着宁山塘徘徊数周,终是往宋国返回,再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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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阵盘得手,妙用无穷,凌霄门众真俱都如获至宝,一面参悟阵文,一面撤离三国境内所有修士宗门,又将符师派往各处村落,待得一切收拾停当,已是数年之后。这一日在宋京之外,阮慈将那矮汉从内景天地中放出,对他说道,“你在那处秘境中修行了三年多,已是无师自通,修得了一身本事,如今天下大乱将起,你将有一番作为,会遇到什么人,该当如何做,你心中其实也已尽知,只是一时还想不起,待到事发之时,无需心慌,会知道怎么办的。”
  那矮汉已知自己遇到的正是神仙人物,忙问道,“未知仙师姓名?将来若有成就,也好让家下供奉牌位,时时祭祀。”
  四周淅淅沥沥,已下起雨来,矮汉已修得一身气机,入雨不侵,但阮慈的秀发却被雨水逐渐打湿,贴在面上,激起微微萤光,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矮汉又道,“小的自幼家贫,只得小名,无有传姓,请问仙师贵姓,小的愿随仙师姓氏,永远铭记此恩。”
  细雨之中,那修士看了矮汉一眼,面上似有一丝讶色,许久方才缓缓说道,“我姓阮。”
  他转过身去,身形似乎有些变化,但矮汉却看不分明,只觉仙师忽然矮了一些,身形也纤瘦起来,比起此前的男子模样,更多了一丝妩媚风韵,他仰首向天,伸手掬着雨丝,话声轻轻,带着回响,“这是宋国八百年间最后一场雨。”
  话音落下,身形化为雨丝,缓缓消融,透明屏障由雨丝而起,逐渐往外扩大,散发金光,将三国渐渐笼罩其中,立成大阵。阮宏呆立许久,忽地一拍脑袋,转头向宋京走去,他确实还有许多事要做,果如仙师之言,这些事待到时机,便会自然出现在自己脑海之中。
  只是……
  “对猫好些?”他挠着头喃喃自语。“这是什么意思,对所有猫都好些,还是要找到一只猫,对它特别地好些……”
第345章
返回现实
  前尘种种,犹如潮水,在时光堤岸上拍打来去,浪尖浮沫,便不知是多少修士的恩怨情仇,一生抱负。如阮宏一般,曾做下偌大事业,扶持明主立国的人间豪杰,在时光长河之中,也不过是一点转眼便要破灭的水珠。在那浪涛奔涌的长河之中,实在是微不足道,但在其即将逝去的一瞬间,却凝固在了半空之中,发出毫光无数,只见一点微尘,从这水珠之中钻出,越变越大,未几便成就一位周身上下宝光大放、眉目如画、气象万千的白衣女修,那女修在空中回视片刻,宛然一叹,将手一撒,水珠当即便落入河中,消融得一干二净,再也难寻踪影。
  此时她已离开过去,重回‘现在’,只是尚未从这时光河流所在的维度中彻底离开,还需找寻一物,阮慈将手一招,心头生出感应,只见远处浪花忽地翻涌起来,仿佛有一条大鱼正在打浪,随后又没了声息,片刻后忽然听到‘哗啦’一声大响,只见一条大鱼跃出河面,其身遮天蔽日,仿佛可载五岳,鳞片上星光满溢,仿佛倒映了亘古星光,在空中身形周折,又化为一只巨鹏,翼垂三界之云,将时光长河遮蔽得严严实实,放眼望去,视野之中,尽在其遮蔽之下。如是再三反复变换,最终突地急剧缩小,化为一条不过指尖宽窄的幼鱼,落入阮慈手中,欢快地蹦哒了几下,传递过一缕亲近之情。
  “是你呀!”
  阮慈心中亦是浮现亲近,笑道,“原来是你!”
  那鱼儿摇头摆尾,似乎在说,‘就是我呀,你终于认识我了’,它身上星光还有些单薄,但气息远古莽荒,沾染厚重道韵,看来要成长到昔日阮慈所见那周游宇宙的模样,尚需时日,不过按王真人所说,便是那般模样,也只是宙游鲲的幼体,真不知其完全长成之后,又会是怎样的威能广大。此物天生便俱备时、空道韵,在时光长河中诞育,只怕寻常洞天,都无法奈何。
  阮慈看它可爱,不由又想起当日在寒雨泽中嬉戏之乐,将它拿起轻轻亲了一口,又伸手招引,从河水中摄出那尾昼夜灵鱼。这昼夜鱼已是元气大耗,身形瘦削,显然已命不久矣,它得阮慈道韵时时灌注,又和洞天灵鱼灵机交融,方才有缘诞育宙游鲲这样的宇宙灵物,成功生产,已是耗尽了自己所有气运,得了大造化中的大造化,便是时日不长,也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宙游鲲鱼身弹动,用吻部轻轻顶了顶母亲的腹部,目露悲伤之色,恳求地望向阮慈。阮慈道,“你也知晓,有因有果,这是莫可奈何的事。”
  宙游鲲一经出生,便是夺尽了父母灵蕴,非但昼夜灵鱼,就连宁山塘的洞天灵鱼也是气数将尽,这乃是宇宙大道中天然蕴含的至理,倘若父母不死,宙游鲲便永远不算是真正出生。那昼夜灵鱼长须舞动,振动灵炁发出一声低鸣,欣慰地望着幼崽,似乎在安慰它不必悲伤。气息逐渐衰弱,死气浮现,生机不断渡给宙游鲲,宙游鲲弹动不已,却又无法阻止,阮慈只静静看着,在生机渡尽的那一刻,伸手一指,刹那间仿佛时光倒转,那昼夜灵鱼周身灵韵不断回春,很快又回到了全盛时期,在这时光之力浓厚的川岸之上,便宛如阮慈在时间绝境中捕捉它时一般,游走于生死之间,时光不断翻转,距离真正的死亡只有一线,但时间线已被嫁接扭曲,在此之前便已自成循环,永远不会抵达真正的终点。
  宙游鲲原本沮丧至极,见到母亲竟能不死,不由兴奋起来,游到阮慈脸边,和她挨挨擦擦,十分亲热,阮慈笑道,“好痒啊,别闹啦!”
  她索性放出元婴,化为鱼儿大小,和宙游鲲在河水上又嬉戏了许久,方才说道,“去罢,将来自有重逢的时候。”
  像这样的生灵,本就不可拘于一地,道韵屏障也是困它不住,再者此地本就是时光长河,宙游鲲想要离开琅嬛周天,再简单不过,只需要顺流而上,来到琅嬛周天未曾被封锁的时间点,穿渡其中,回到过去,离开琅嬛周天以后再潜入时光河流,回到‘现在’即可。只是对这样的时空生灵,时间并无一定的顺序,现在过去,也没有什么要紧。它要漫游宇宙,遍历过去未来,不知经过多久,才能逐渐成长起来。
  她伸手一抛,宙游鲲不再留恋,落入河水之中,掀起小小水花,随后消失无形。阮慈将昼夜灵鱼掂了一掂,笑道,“臭小子,有了娘就忘了爹。”
  按说宙游鲲神物出世,父母都要凋零,阮慈借由昼夜灵鱼的特性救了它,实则也要付出一定代价,这毕竟是逆道而为,只是在她来说,随心所欲,并不在乎大道得失而已。该如何挽救洞天灵鱼,她也有些想法,只是神念扫过,却也微微诧异,昼夜灵鱼已极是衰弱,宁山塘却暂未受到太大影响,原来不是宙游鲲不念父亲,只是血亲联系,他知道父亲无事,自然不会过多顾虑了。
  “这是为何?”
  阮慈将天河岚宇缸取出,将昼夜灵鱼送了进去,宁山塘当即游上前去,对它好一番嘘寒问暖,又对阮慈摇头摆尾,传来一股亲近感激之意,俄而仰首一喷,吐出一团灵机,落入阮慈手中,阮慈将神念度入,片刻后不由微微一笑,道,“黄掌柜做事真是把稳。”
  此中灵机,正是黄掌柜所留,但倘若阮慈未救昼夜灵鱼,宁山塘便不会赠予,黄掌柜在虚数中穿渡,所见未来无穷无尽,他无法确定此时的阮慈,是否还是同道中人,因此做此布置。这灵机已无甚特别,只是彼此呼应,倘若阮慈接触到了灵机,虚数中的黄掌柜便会知道她也无恙,这也等如是告诉阮慈,他在虚数之中,也还安然存在,并未被洞阳道祖寻出杀灭。
  那灵机如雪花般缓缓消散,空中水汽似乎映射出海市蜃楼般模糊的景象,只见那变化万端,瑰丽无穷的虚数海洋之上,两名少年正在行走,前方一只小小的白玉蜘蛛正在领路。那两名少年已是长大了少许,面色机警,显得经历了不少风霜,人也越发灵活了。此时亦是感到有人窥视,俱都仰首望来,只是两边却看不清面上神色,只能模糊知道彼此依旧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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