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剑(校对)第18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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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章
元婴威能
  “时间或还足够,但时间也已经不多了……”
  不知何时,眼前那超凡脱俗,远远凌驾于实数之上的画面已是悄然褪去,南株洲畔,那巨竹参天,竹叶森森的美景再现眼前,便连滔天巨浪都还未完全平息,阮慈缓缓睁开美目,望向那波澜万丈、起伏不定的深色海面,眉头微微一皱,心念过处,只见那海面转眼间便平息下来,天色亦是乍然放晴,一忽儿便由那翻卷泛白的深黑海面,化为了倒映晴空,犹如翠色明镜一般的静谧美景。
  这便是元婴修士威能所在,倘若是金丹修士,想要办到这一点非得大费周章不可,但对元婴修士来说,周围方圆千里的天候,也不过便是一念之间而已。从金丹往元婴,乃是修士超凡脱俗的重要一步,登临元婴之后,便可参悟道韵,更可在虚实之中穿渡,也不会伤到法体根基,至于设立化身行走游历,也只有到了元婴境界,方才有这般的神通,金丹境界便是怎么都办不到,因化身便是元婴在玉池识海中攫取倒影而成,只有元婴修士,方才能凭借倒影,赋予化身一缕精魂,金丹修士在倒影中只能看到自己的本命金丹,便是分化出散丹来,也没有大用。
  阮慈此时初成元婴,还未返回山门,倒还不急着修行什么化身之术,只是细心品味元婴境界的不同,此次晋级,动静似乎是没有成丹时那般轰动,但凶险却丝毫不亚于结丹,对太初阮慈来说,若是未能取胜,最终被洞阳阮慈击败,那么这一整条时间线都会化为乌有。自身将会完全被取代,这将牵扯到这条时间线上所有修士的选择,却又要比金丹时那单纯的搅动气运风云,牵扯更大得多了。
  一旦迈过元婴斩我这一关,则晋升元婴,不过是水到渠成,种种所谓难关,也都不在话下。阮慈修为本就是金丹修士中所能达到的极致,最终破境时,一枚金丹完满无缺,内景天地无有束缚,真灵活泼泼地,晋升元婴中常见的难关,譬如胎中迷雾,对旁人来说,已是险之又险,但在阮慈不过是转瞬便已勘破,最终将金丹熔炼,由那最为精粹的灵液之中,缓缓凝炼出元婴真身,自此便摆脱法体束缚,便是法体消亡,只要元婴不灭,便仍未算是真正陨落。
  在元婴修士这一境界之中,法力与威能便有了颇大的分歧,法力深厚者,元婴便会修得厚实凝炼,犹如真人,而有些中品金丹,不过是筑基八层、金丹六转,勉强晋升到元婴境界,其元婴便只有寸许大小,也无法开口说话。那些元婴大小犹如真人无异,更可肆意穿行来去,不惧罡风日晒,与旁人谈笑自如的,其元婴便被称为阳神,而其余元婴,非但不敢离开法体太远,也还畏惧日光、雷霆等等,便被称为阴神。
  这是法力层面的区别,元婴真人在这个境界之中,法力便只有两个层次,并不分前中后期,随着境界逐渐拔高,不但对修行有裨益的灵丹妙药越发稀少,而且要求苛刻,许多修士所求的灵丹妙药在一方周天中根本无有可能长期出产,某种灵物也只能对修行某种功法的修士起效,再无万用灵药。而且境界的划分也越来越模糊,这便是因为修士到了这个境界,几乎人人都有自己的传奇,底牌、奇宝、神通极多,境界也随时波动,更无人出面梳理战力,因此除了某些名动天下的高手之外,其余元婴,真正实力都是秘而不宣,藏拙为上。
  也是因此,法力层面之外,还有斗法威能,其中有如阮慈这般,根脚深厚、际遇非凡,一旦凝就元婴,立刻便有半人大小,而且宛若真人,甚至可和道祖对视,可想而知她斗法时手段变化多端,底牌极其丰沛,便是刚刚成就元婴,也可随意在南株洲肆虐,少有元婴修士能制得住这头凶兽。还有些元婴修士,一心修持法力,参悟道韵,并不长于争斗,就算元婴已是修得生动活泼,晋入阳神,但在斗法中往往敌不过阴神元婴,这类元婴真人通常无望晋升洞天,只是在险境驻守,镇压灵炁。若是宗门大战,倒也有许多重任可以担当。
  已是能够参悟道韵的境界,观照宇宙也要比金丹时更真切许多,莫说感应功法的提升,便是凝望实数,有时也可以看到其余时间线偶然闪过,这便是元婴真人偶能前知的由来,待到洞天真人时,那又是另一番境界了。
  阮慈在小竹岛上打坐三日,总算将诸般感悟容纳整理,她那内景天地之中,又已是翻天覆地的一番变化,玉池如今已是宽阔大海,只是刚刚破境,海水仍不够丰沛,正和识海一道缓缓炼化灵炁,滋长威能。想要将海水填满,真不知要多少功夫,也难怪等闲元婴修士,俱是常年闭关,只将化身出来历练。只有那些寻找破境机缘的元婴修士,方才会真身出行。那元婴斗法倘若都是真身出动,也定然是有深仇大恨,毕竟这般耽误的可是两个人的修行。
  不过对元婴修士来说,只要不在斗法,那么法力也随时随地都在增长之中,只是速度有快有慢而已。阮慈还多了道韵、因果、气运三重大海,都和玉池重叠在一处,闪闪烁烁,凝神观照,便可瞧见三重虚幻大海中的波涛。这三处大海和玉池一样广阔,阮慈已将这三重维度都吸纳到金丹极限,方才晋入元婴,可此时一样只有浅浅一层。这道韵还好,因果、气运真不知该去何处摄取了。
  其实按她想来,杀死无数阮慈,收束了这么多时间线,应当会有巨量因果气运反馈,但不知为何,或许是受到时光阻隔,目前尚未还入内景天地之中。倒是那道韵已在不断炼化修行,唯独此处乃是海外福地,无有凡人,原本修士也早早逃走,因此修行得十分缓慢而已。
  这三重大海之外,又有崇山峻岭,阮慈意识一扫,便将其尽收眼底,原来却是许多她曾去过的胜景,此时都被无意间铸造了出来,如绿玉明堂、樱浓翠稀等等,便连那浅樱争渡鱼,居然都无中生有,凭借一缕印象,在内景天地中生化出来,滋味也还和原主近似,只是到底道韵不同,细品之下似是而非,仔细说来也算是一种新灵兽了。
  此地灵炁在南株洲还算丰厚,但在阮慈眼中便只是平平,又兼道韵稀薄,并非久留之地。阮慈要走倒也容易,在南株洲群真心中,她才刚刚渡劫三日,自然无人敢于窥伺此处,生怕惹来劫力,自己也要跟着倒霉,阮慈便随意布置了几处幻阵,营造出自己正在渡劫的灵炁波动,混淆视听。
  既已收拾停当,她便将谢燕还外貌化去,否则顶着一张和王胜遇极为类似的脸,总觉古怪,阮慈用千幻面具随意幻化了一名面目普通的青年男子,将谢燕还携上,往南株洲深处飞去。她迟迟没有离开这个时点,自然也是事出有因,既然已是收束时间线,那么便还有许多事非做不可,否则,便连自身存在都有动摇虚幻的可能。
第341章
凌霄别院
  那魔头是真来了南株洲!此时正在小竹岛历劫,其人在小竹岛和众真轮番大战,将随身法宝悉数散尽,真乃英雄盖世、冠绝当代,也不知这劫数又是如何招惹得来,劫力之中隐隐流转多重道韵,气机虽然极为隐晦,但却令众多元婴都避之唯恐不及,便连一向现出法相,镇压南株洲气运的宝蟾老祖宗都将其身深藏,南株洲星图之上,连日来都是连天大雾,遮云蔽日,又隐隐能听到水浪之声从高天之中传来,便仿佛天河起浪一般。
  这般动静,根本就瞒不过南株洲众真,一时间流言四起、沸沸扬扬,诸般散宗都指望能从上宗弟子口中得到一丝暗示,但便是上宗弟子自己,也是如坠云雾,只知道和元婴上修有关,但若要细问,师长也就含糊其辞,不肯如实告知。
  须要知道,对大部分小宗修士来说,金丹已是道途的尽头,元婴修士便是极其难得一见的大人物了,至于洞天修士又是怎样的威能,其实只能完全靠想象。说这星图异象乃是元婴上修带来,虽觉古怪,但也能接受。这数日之中,各地均有灵炁爆发,多了不少瘴疠,许多凡人国度都受到影响,传闻便和小竹岛那位高人有关。众真更是急于平复这些风波,倒也无心探究底理。只有各盛宗弟子,心下十分疑惑不解,暗道,“也不知是怎样的大人物,还在元婴境中,威能便已遍布洲陆,连极远处都没有逃脱。”
  如此数日之后,那迷雾逐渐澄清,灵炁余波也逐渐平缓。对诸仙门来说,这不知来去的风波也就逐渐平息,倒是各地凡人因灵炁爆发受到的滋扰对他们更加要紧,其中有不少已是摇摇欲坠的国度,受天灾影响,国运更加黯淡,改朝换代似乎已是势在必行,而其中自然也有许多修行气运之术的修士在其中兴风作浪,扶助明主汲取气运。这也是凡人国度永不消亡的原因,虽然宗门可以自行荫庇凡人,从中寻找修道种子,但这般被扶助的国度,如紫精山下九国,永远不会有真正的改朝换代,也就不会产生真正的气运变迁。因此各大洲陆无论如何,多少都会有十数个凡人国度,由凡人真正执掌兴衰,修士只能以有限力量干涉其中,不得过多展露炼气以上的神通。便是中央洲陆这个极其不适合凡人国度生长的所在,都还有东南诸国这样的混乱之地。不但魔宗借此藏身其中,青灵门弟子也是代代行走其间,汲取气运因果,直到修成金丹,方才回归门内,从此汲取修真门派的起伏大势,倘若凡人国度无法自行发展,青灵门低辈弟子的修行根本无以为继。
  南株洲中部的宋国,便正在改朝换代的边沿,其主暗弱,不能收成,国中门阀林立,各自拥兵自重,暗中积蓄党羽,内战之势已然渐成,这些门阀彼此提防,便是知道人口对国力的重要,却又哪管得了百姓民不聊生,逐年往他国逃走。只有凌霄门、盘仙门和玉溪派三大仙宗的下院所在,还是一派仙家清净景象,被其随意庇护的几处城镇,也依旧风调雨顺。
  这些小镇虽然占地不大,但却不约而同开有许多客栈,几乎常年客满,近年来更是一房难求,其中住满了锦衣玉食、相貌不凡的香客,均是来仙门参拜献礼,但真正目的便连镇中的黄口小儿都可随意道破——这些人都是各地门阀前来求取仙师下凡襄助,助其成就霸业。
  “只怕再拖也拖不过三年了!”
  这一日一早,镇中客栈掌柜便到镇前隘口处,指挥着伙计扛来了百余袋大米,一边埋锅煮粥,一边和伙计随口感慨,“这施粥的队伍一眼看不到头,只有越来越长,或许三年都拖不下去,年内若是皇帝殡天,当即便要大打特打。”
  原来镇中虽然有仙师划下的禁制,不许外地流民随意入城,但城中百姓代代过得安逸,风调雨顺家有余粮,还可被别院挑走服役,日子就没有过得差的,遇到天灾人祸的年头,往往在隘口施粥。这些年来已成惯例,仙师对此也是听之任之,只是这些流民不可在周围筑城,因此这些流民若是日子能过得下去,也不会在附近游荡。这几年来流民越来越多,宁可忍耐冬日严寒,甚至倒毙山头,也都不肯离去。便是这从未离开小镇,见识十分有限的掌柜,管中窥豹,也可看出宋国的局势的确已是十分不堪。
  “也不知我们凌霄门的仙师有多少凡心偶炽,下凡应劫。”
  “自然还有许多门阀是请不动仙师们的,便只能去寻些装神弄鬼的江湖术士来了。我听前些日子住进来的周公子说,如今宋国门阀,倘若无有供奉仙师,便根本不会有势力甘心依附。便是深心里对仙师并不真正尊敬,也要求来供奉在身边,否则旁人都有仙师,各有大威能、大神通,一旦开打,便要争先恐后地灭了没有仙师的门阀,唯恐自己动作慢了,被旁人占了便宜。”
  在这些凡人眼中,筑基修士的威能便已是超出想象了,足以用‘大威能’来形容,那主持放粥的伙计摇头叹道,“这些门阀别看如今强弱不同,其实最终谁来称王,谁来称霸,还是要看背后的仙师。若是有个公子得了我们凌霄门陈仙师一脉的青眼,休说当日势力如何,但我看他就是最后登基的那个人!”
  他们说起镇内局势,还有那天下大事,便连流民们也都听得入神。这群流民中有个身量瘦小的汉子,却流露出和旁人那痴迷向往不同的神色,哂笑道,“不论何人得势,兴亡皆是百姓苦!我等黎民,不过是仙师们偶起凡心的玩物而已!”
  他话中讥诮之意十分浓厚,惹来掌柜不悦,叱道,“仙师们自在山中静修,又何曾干涉人间大势,如今施舍给你们的米粥,也是因仙师垂怜方才有余粮布施,你这人不知感恩,反而编排起仙师来了,你骨头若硬,自去乘着乱世做一番大事业,何必在此领什么米粮?”
  掌柜所言也是有理,更何况他布施米粥,在流民中声望极隆,众人不论真实心意,都纷纷附和掌柜,唾弃那矮汉。矮汉也不辩解,面上流露一丝不以为然,仿佛心中自有坚持,照旧站在队中,没有离去。这掌柜到底也是心软,虽然对他不满,但却并未将他驱离,给他盛粥时还格外盛得很稠,没好气地道,“吃饱些!吃饱了便好出山去做大事了!也强似在此耍嘴皮子!”
  众人都哄笑起来,那矮汉接过粥碗,走到山道旁狼吞虎咽,没多久就将一碗粥都吃完了,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旁人都看不大懂,只有一名少年走到跟前,笑道,“兄台,你这画的是宋国南部的地图么?”
  那矮汉抬眼看了他一会,道,“不错!这是我从家乡一路逃荒来此,沿途中眺望所见。”
  他面上有些不平之色,大声道,“我家乡原本也是山明水秀,一方乐土,便正是因为门阀倾轧,互相攻伐之时,偶然伤了其中一个门阀供奉的仙师,为了帮助仙师尽速恢复,便将附近十余个乡村全都杀戮一空,制成血丹给那仙师送去。兴亡起伏,对门阀来说不过是到手权势的多少,对仙师们来说不过是一段历练,一场游戏,但对黎民百姓来说,却是生不如死的浩劫。哼!门阀的野心与仙师的高高在上,一旦结合起来,我们百姓的日子又该是多么苦痛!”
  四周流民多有类似经历,虽然不敢附和,但面上隐隐也现出认可,那掌柜的在远处听闻,虽然依旧不以为然,却也未曾开腔。这矮汉虽然面目平凡,但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气质,叫人不敢轻慢以对,甚至隐隐会深思他提出的观点,好奇他必然暗藏的志向。只是这志向想来一定十分狂妄,或者对仙师相当不敬,因此这些流民却并不敢问他。只有那少年笑道,“那我问你,若你也成了门阀,想要逐鹿天下,那你会招揽仙师么?”
  矮汉愣了一下,仔细思忖了一番,却又冷静了下来,摇头道,“想要逐鹿天下,非得招揽仙师不可,因此我并不会争霸天下,只会找到有这样潜质的王者,尽心尽力地辅佐他。此人要和我志同道合,拥有一样的志向,但却更懂得妥协,也比我更有权势底蕴,由他出面来招揽仙师,争霸天下,而我将成为他的志向,只要他瞧见我,便会知道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从未淡去,即便是一时不能实现,但代代相传,终有一日,王朝递嬗要和这些隐世仙门完全割裂开来。”
  他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缓缓道,“为人处事,切忌高估自己,不知历经多少代的王朝传承,才形成门阀礼聘仙师的传统,我等若是急于毕其功于一役,很可能只是短暂的颠覆,不过数代便会被传统反扑。唯有暂时栖身其中,将天下占据之后,又将我们的志向往下流传,直至深入人心,方才有一丝成功的可能。”
  那少年笑道,“但即便是成功,你也看不到了。”
  那矮汉大声道,“那又如何?凡人虽只活百年,但只要心中的夙愿圆满,意志传承,便犹如未死一般!便是为此抛头颅洒热血,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他们两人一问一答,都是极为悖逆的言语,由不得旁人指指点点甚至面露忌惮、嘲笑,掌柜的也在锅边不断摇头,唯有那少年没有丝毫慌乱,面上反而现出微笑,道,“你还不错,配做我的祖宗。”
  这话简直毫无道理,令人颇为迷惑,矮汉眉头才是一皱,只见那少年伸手一拍他后心,将他提起,往上只是一跃,便即消失不见,片刻后云端一股庞大气机猛地绽放出来,激得风云变色,远处山巅道宫中那金钟连珠介响了起来,掌柜细听一会,面露惊容,倒退几步几乎坐倒在地,尖叫道。
  “八十一声,金钟八十一响……有元婴仙师到访!”
第342章
暂寄之子
  既然已穿越回一千八百年前,谢燕还坠入南株洲时,那么阮慈是否可以扭转乾坤,至少改变阮氏族人被周氏屠戮一空的命运?
  阮慈却是毋需尝试,便知道此计断不可行,道祖的时间线,以自身为锚准,自身以外,一切都是虚无,因此能令自身成为自身的因果线便最是要紧,她在万千种可能择选了如今这个可能,成为了如今的自己,那便必须接纳自身经历过的一切苦痛波折,倘若更易命运,那么这个阮慈便不复存在,会有另一个家族完满,却又因种种原因走上修行,走到如今的阮慈来取代她。但不论如何,这条时间线都会灰飞烟灭,并非只是稍加更易这么简单。
  甚至因为她来到此地,取代谢燕还独斗众真,又使得谢燕还被青剑重伤,阮慈还需将谢燕还送到宋国京城,将子母阴棺放好,倘若错过这个机会,时间线又无法自行愈合,她回到自己的时间之后,或许便会感到自身存在之基时时动摇变化,因这一段过去未曾分明,又给了敌人可乘之机。
  顺着感应寻到先祖,阮慈将他收入自身内景天地之中,将气机放出,驾临凌霄门别院,这凌霄门不过只是茂宗,以南株洲的修为水准,茂宗根本培养不出洞天真人,元婴真人便是门内最高修为,只是大长老在元婴境中的修为更为精深,神通也更强而已。这些偏远洲陆的元婴修士,不论是阮慈还是谢燕还,都丝毫不放在眼中,甚至是对上苏景行等人,都不会有什么胜算。在凌霄别院处主持的也不过是个阴神修士,法力气势都无法和阮慈相比,对她也自然是诚惶诚恐,只当她是中央洲陆因谢燕还之事而来的高修,小心奉茶之余,也不免暗地里打探其出身来历,想要知晓其究竟是何立场。
  阮慈已修得感应法,对人心的把握只有更加精到,因道,“我是上清门修士,听闻谢孽日前在小竹岛现身,可有是事?”
  这阴神修士道号黄生子,亦是眉眼通透之辈,听闻此语,便知道阮慈和谢燕还乃是雠敌,顿时肃容道,“确有此事,听闻此人在小竹岛独斗众真,纵横捭阖,无人能挡,便招惹来天罚降下,这天劫劫力非凡,星图此前亦是一度晦暗难明,连镇守南株洲气运的宝蟾大人亦是韬光隐晦,暂避锋芒。直到数日前,迷雾方才逐渐澄清,但小竹岛上空依旧是雷光闪闪,劫数依旧未完,或许那谢孽已经陨落在劫数之中,也未可知。”
  阮慈摇头道,“谢孽实力强劲,绝不会就此陨落,将来或许还会在南株洲有一番大作为,我卜算得知,此事和宋、楚、梁三国有关,那小竹岛中气机已然渐淡,或许谢孽已经是渡劫成功,又或者是在劫力中受了重伤,金蝉脱壳,在小竹岛布置大阵迷惑尔等,暗中则遁入这三国疗伤。我远来是客,也不愿让你们太下不来台,南株洲盛宗不过四家,想来你们这些宗门,来来回回婉转委曲,总是和这四家盛宗有关,毋需多言,你速去回报门主,让他们联络盛宗,分派人手,随我在这三国立下大阵,将谢孽封锁,让她来得去不得。”
  她语气虽大,但黄生子却丝毫不觉得过火,盛宗弟子,自然只和盛宗弟子交接,找上凌霄别院,不过是此地恰逢其会而已,当下便道,“道兄所言,乃是理所应当,不过兹事体大,还请道兄展示信物,通姓道名,在下也好和上宗回话。”
  阮慈随手掏出九霄同心佩,激发王真人留在其中的气机余韵,冷笑道,“我乃上清紫虚天门下弟子,我们门庭一向冷落,我的身份也不难猜,你只管传话便是。”
  这气机阴柔委婉,余韵却是绵绵不绝,在这高广敞轩中激起余韵涟涟、清光阵阵,乃是正大光明的洞天气象,黄生子虽不识上清道法,但只看阮慈展示洞天气象,口称上清洞天,未有丝毫气运反噬的痕迹,便知道此事绝不会有假。修士到了元婴、洞天层次,许多低级计策已是不会起效,便是魔门弟子也不能信口雌黄,比如苏景行如果要冒称自己是太微、上清弟子,便必须真正将其门下弟子转化为自己魔奴,附体其上,方才不会受到门中气运反噬,而元婴真人即使未修感应法,也会受到虚数启发,对谎言隐隐有所感觉,因此他深信不疑,当即起身动用法器往上禀告。
  阮慈这里,激发王真人气机时,心中却也隐隐一动,感到在那北方重洋之外,即便有重重大阵阻隔,依旧有一股旺盛气机轻轻一震,这便是洞天真人对己身气机的感应,王真人从未来过南株洲,他的气机却在此地现身,他心头自然而然便浮现警兆。只是这究竟又是何意,想来要令他多费好一番参详了。
  除非是灭洲之战,否则洞天真人绝不轻动,上清门出动元婴真人追摄谢燕还,亦是合情合理,也让南株洲诸门如蒙大赦,南鄞洲覆灭不过是数千年前的事,南株洲迄今仍受到余波影响,洲中频繁爆发灵炁,瘴疠较此前更加广阔。阮慈在凌霄别院闲来无事,观望洲陆星图时,黄生子便指着幽冥瘴泽道,“此处瘴气,便是受南鄞洲波及,数千年来逐渐蔓延。三日前谢……谢孽在小竹岛渡劫,这处瘴气也似乎有所感应,骤然往外喷发,幸好左近已然没有门派居住。只有一两个凡人小城,如今都被淹没其中,只怕其中的凡人,都被转化为黄泉鬼差了。”
  这幽冥瘴泽便是数百年后,徐少微和太史宜打斗时误入的瘴疠,到了那时,瘴气还会更加浓郁,既然能困住太史宜,想来应该是大道法则极为特殊的绝境。如若和幽冥二字有关,其中应已是生出黄泉,和北幽洲联通,阮慈道,“灭洲之战,影响深远,便有大洲法阵隔阻,也不是数百年数千年便可将余韵消化。”
  她语气淡然,仿佛不值一提,黄生子不由侧目,对阮慈又多添了几分畏惧,试探着道,“当日中央洲陆众真的风采,晚辈也是仰慕不已……”
  阮慈颔首道,“昔日躬逢其盛,也是有幸。”
  居然是曾有份参与灭洲之战的高人!黄生子更是谨慎畏惧,又为阮慈指点了一些洲陆之上的名胜幽秘,不敢有丝毫保留,对南株洲来说,上宗高修看上了什么,自便取去,能和南株洲留下一份香火情分,南株洲无论如何都不会亏的,只怕高修看不上眼。
  他虽在元婴真人中法力不高,也无甚斗法神通,可算是空有境界,但胜在为人油滑,善于逢迎。但见阮慈打量坛城,便道,“此处乃是南株洲对外的一处关口,往日宝芝行越洋商队来往此处,都是在坛城停靠,说到此处,也有奇闻异事,传闻数万年前,那一代宝芝行大掌柜恰好动了雅兴,要祭炼一处洞天法宝,这法宝可以容纳须弥,另有许多妙用,也是要借用商队穿渡大洋时引动的空间灵机,方才跟随宝船来到此处,恰好在法宝祭炼的要紧时分,周围灵炁忽然猛地震动起来,令这法宝功败垂成,本可再炼,但大掌柜笑道,‘南鄞洲出事,坏我灵机,败了兴致,此宝便不要也罢’。说罢便将此物随手扔在坛城边上,此后宝芝行商队再来,也不从坛城停靠。”
  他说出此事,本是为了吹捧中央洲陆的修士出手豪奢,连耗费无数宝材炼制的法宝也可随意弃置,见阮慈流露聆听姿态,又说得更加仔细,向坛城点去,笑道,“此宝从此便悬浮在坛城一侧,如今我们都叫它——”
  “宁山塘。”阮慈喃喃念诵,望向那小小一点如尘埃般的浮岛,仿佛望见了千年后的自己。“此宝流落南株,怎是因为败兴,分明是有意厚赠,留待有缘……”
  她微微一笑,仿佛瞧见那时间像一条穿越回环的大河,河中无数小岛,载沉载浮,隔着千万年时光,彼此的目光偶尔交汇,却都向着同一个方向游去,在这么不可计数的时光之中,又有多少人奋勇向前?便如那凡人矮汉所说的一般,便是此生无以得见,但只要夙愿圆满,意志传承,又何惧今生虚掷?
  修士比之凡人,也不过只是偶然能抬起头来,瞧见河中同道往前的身影而已。修士与凡人,看似已然并非同种,但其实又何曾有过丝毫不同!
  心念过处,气机转动,不知不觉间,感悟又多一重,对自身道途似乎更加明晰坚定,黄生子感受到气机变化,对阮慈更加敬畏,叹道,“道友不愧是高门弟子,道心纯粹,言谈间便可顿悟,吾辈自叹不如。”
  他自知元婴已是侥幸,万无洞天之望,道途到此而终,也不敢向阮慈请教道妙,唯恐浪费了难得机缘,待阮慈兴尽不再观览,便将别院中的几位师弟师妹派到阮慈身旁服侍,也是指望偶然得些指点的意思。阮慈随意点了一位筑基小弟子,问道,“陈余子,你同门师弟妹都在这里了么?”
  陈余子果然胆大心细,虽然阮慈修为极高,但他年少,见识短浅,倒不如师兄那样畏惧阮慈,点头笑道,“上真,凌霄门本代弟子虽然不多,但也有一千来个,哪能个个都在这里。不过因此地灵气恰好适合筑基弟子汲取,因此我们这些小弟子中得到师门看重的,多数都会来这处别院修行。”
  阮慈笑道,“是么?那么你柳寄子师弟呢?难道他是例外不成?”
  陈余子面现疑色,思忖半日,方才行礼道,“上真明鉴,或者是上真在来此途中,遇到了别家弟子,言语中发生误会。晚辈刚才已仔细想过,柳寄子这名讳极为陌生,我们凌霄门内弟子并无此人。”
第343章
再下一盘
  柳寄子,柳寄子,果然是一名寄子……如今距离阮慈出世只有八百年光景,其时柳寄子已经在三国镇守了许多年,修士在三国轮值期间,几乎不能修行,他真正修成金丹的时间只会比八百年要少。便是在上清门内,五六百年就修成金丹,也是令人刮目相看的天才弟子了。阮慈本人修成金丹也用了四百五十年,倘若其是在这一时点之后被收入门内,这般的进益速度,根本不会被派到三国来当牢头。其必定是南株洲外某一势力的落子,甚至根底可能来自琅嬛周天之外。
  在洞阳阮慈的过去中,柳寄子收了阮容为徒,洞阳阮慈的过去虽然是被强行捏合因果而成,但也不会纯然无的放矢,总是和现实有所影射,如这一世阮容在南株洲寻得洞阳遗府,修了一门妙用无穷、花钱消灾的大神通,这便可视作是洞阳道祖在阮慈身侧所落一子。即便阮容和她总是同出一心,但只要有了这个基础,洞阳道祖便可自行繁衍出许多种可能,譬如阮容最终不甘于只做替身,皈依洞阳道统,偷天换日,窃来东华剑种,又杀了阮慈,真正成为东华剑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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