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剑(校对)第21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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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洞阳道祖紧追着问道,“何时才是时候?”
  阮慈也是边说边想,并无考虑,纯粹出于灵觉,“周天大劫之时,我有结果的时候,才是时候。”
  周天大劫将至,阮慈会在此之前晋升洞天,这几乎已是板上钉钉,周天大劫究竟是洞阳道祖晋升永恒的关键,还是阮慈、白剑、太一君主等人的机缘,如今尚未可知,也只有众人都有机会,此事方才能继续往前推进,否则洞阳道祖可以逆转大玉周天前行之势,宁可被继续镇压也要再等候时机,而太一君主更是可以延缓道域中的时间。阮慈手中的宁山塘,将是她应对大劫的筹码,其余道祖在此事上也无法逼迫过甚,否则阮慈也有机会毁去此局。洞阳道祖听闻之后,缓缓点头,并不计较,而是问道,“在青华万物天中,发生了什么?”
  道祖交谈,很难作伪,但也不能过于诚恳,阮慈道,“我见到了青君真正的心愿。”
  洞阳道祖面上现出一张模糊的嘴,做了个惊讶的口型,但并未细问,沉默片刻,又道,“她所想要的,和太一想要的是否不同。”
  阮慈点头道,“和道祖想要的也不一样。”
  洞阳道祖沉默片刻,又道,“你得了全盛时期的东华剑,却又并未完全被生之道韵洗练,太一以为你已成青君转世之身,合道之日,便是青君重新归来,统合二道之日,我却知道绝非如此,看起来你想要做的事,完全符合她的心愿,不论太一如何自诩,你才是她选的代行人。”
  阮慈含笑不语,王真人道,“君上,言多必失。”
  琅嬛周天还在洞阳统御之下,王真人这样称呼,也是寻常。洞阳道祖那空荡荡的面孔转向他,生出一只眼来看了王真人片刻,嘿然道,“人小鬼大,眼空心野,你不愧是她的道侣,也是一样狂妄。”
  王真人微微一笑,也不反驳。倒是阮慈有些不悦,蹙眉道,“道祖好快的嘴,是否因此才被锁起来的呢?”
  她本是最随心所欲的一个人,哪怕自身尚未晋升洞天,也是一点气都受不得,此时心中不期然便浮起一念,欲要对洞阳道祖不利,刹那间连前后手脚都已想好,如何引太一君主等众道祖之力压制洞阳道祖,又借白剑、情祖挑拨洞阳心中情念,污染权柄,乃至最后斩落洞阳,分食道域等等,前因后果全都在推演之中,眼看便有一个未来要渐渐成形,此时场中的气氛也逐渐风云诡谲起来,还是王真人轻咳了一声,打断了阮慈思绪,道,“几句调侃,不至于如此,道祖所言,也不算错,在下确然野心勃勃,如若不然,又怎能教出这样的徒弟。”
  他和阮慈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洞阳道祖现身至此,始终未曾把握住一丝主动,在气势场中也不过堪堪和二人齐平而已,兼之此处乃是虚数,还有黄掌柜和宁山塘在,他虽被阮慈直戳痛处,更是直白以气势威胁,但竟并未发作,而是退让了一步,主动道,“一切完结以后,黄秉元当重归我门下。”
  总算是主动揭露了他和黄掌柜此刻的关系,看来黄掌柜的确已不是纯粹的洞阳道奴了,道奴的灵智只存在于过去返照之中,乃是镜花水月一般的朦胧景象,并不会对自身未来有任何谋划,也无从发明任何新造神通。黄掌柜自从被阮慈拔除了敬畏之念,便是野性难驯,又在虚数之中潜伏,让洞阳道祖难以捉拿。其还有道奴权柄,却又有了完全的神智,这般的存在是何等可怖,只看宁山塘便可知晓。
  倘若黄掌柜重新回到洞阳道祖掌握之中,洞阳道祖对虚数的掌控定当更上一个台阶,也难怪他开出这般条件。阮慈不置可否,王真人道,“道祖,黄掌柜和我等并非从属,该如何交易?”
  此言也是有理,洞阳道祖道,“你是嫌我开价不够了,也罢,我可撤去追杀他们的道韵,让他们更有机会到达终点,这份筹码可不轻。”
  他往宁山塘上指了一指,其上顿时浮现出丝丝缕缕的黑气,乃是铺天盖地的飞禽走兽,都由黑影凝就,将宁山塘上空遮掩得密不透风,便是此时,三人头顶也多出了不少黑鸦,盘旋不去,叫声嘶哑。阮慈笑道,“我们看到的这些黑鸦,果然出自道祖,但倘若将其去除,旅程一帆风顺,一马平川,又怎能锤炼我那两个徒儿呢?黄掌柜炼造宁山塘,不也没了作用,因果少了落处,或许并非好事呢。”
  她其实还在和洞阳道祖讨价还价,嫌货才是买货人,洞阳道祖也知道其中道理,并不动气,只是轻哼一声,道,“你总是见识浅了,虽然你我都还不知他们要去到哪里,去做什么,但其实照我想来,他们要穿渡去的终点,无非便是虚数之始,倘若要去的是那里,除却我道韵黑鸦之外,还有无数艰难险阻,少了我的阻碍,便是一马平川么?照我说只是扬汤止沸,少了些许拦阻而已,真正的考验还在前方呢。”
  他这样说,其实阮慈更可还价了,若黑鸦完全无关紧要,那更无需为此做任何让步,但在洞阳道祖视线未到之处,白雾之后,宁山塘中的景象又开始了剧烈的变化,却被阮慈和王真人的视线看个分明。阮慈心中也是微微一动,便不忙着和他唇枪舌剑,而是真心请教道,“何谓虚数之始,此处又有何特别,会遇到什么拦阻,他们去那里是为了何故?”
  洞阳道祖轻轻一叹,也道,“看来命数如此,那头老乌龟大约便是安排我在此时,将这些事传授给你。”
  便吹出一团清气,其中蕴含了无数流光掠影、大道阐述,口中说道,“所谓虚数之始,乃是虚数中唯一还有些意义的所在,但除非是虚数生灵,否则谁都走不到那处……”
第418章
虚数之始
  洞阳道祖吹出的清气,若是能纳入体内,定然能在刹那间将他对虚数之始所有的领悟全都吸纳,但不论阮慈还是王真人,又怎可能如此行险,最多只是神念浅浸,同时听洞阳道祖分说其中隐秘。“这是一处定然存在,但却始终无人能够到达之处,必然存在,乃是因为实数有始,则虚数也必然有其来处,太初,你对此自然了如指掌,但便连你也是寻不到它的所在,因你并非太易,而是在那刹那之后方才诞生的太初。”
  阮慈亦不得不承认,洞阳道祖确有过人之处,其对太初法则的阐述,并无不当之处。先天五太之中,太初还在太易之后,按她所想,当宇宙还在太易状态时,那虚实相生的阴阳鱼中,虚数为阴,实数为阳,而二者之始便犹如阴阳鱼中的那两点眼睛,在太初创世之时,实数之始飞快膨胀,变做了今日这无边无垠的宇宙实数,想要寻到实数之始,已经无有可能,便是阮慈一再回到阴阳五行道祖创世之时,但她所见的也是宇宙已然开始创立膨胀的时刻,一旦越过太易,来到太初阶段,实数之始便已扩张为宇宙,其原生的一点所在,已然随着自身的扩张而湮没。太初生万物,这之后生出的万物,最多只能回溯到太初阶段,便无法往前去了。若是有一天将有修士合道太易,或者方才可以回溯到虚实之始。
  “实数之始,至少在此刻,已然无可追寻,将来或者会有新的变化,使实数之始也成为我等能够追寻的那一点,但虚数之始却又不同,只消对虚数有所了解,便可知晓,虚数的大道法则,和实数截然不同,实数是一条线,虚数却是过去未来无穷可能性的叠加,在虚数中,时间也不过是规则的一种,自有浓淡厚薄,太一君主最不喜虚数,便是因此,他在实数宇宙中,近乎无所不能,但一旦来到虚数之中,威能便要大大受限了。”洞阳道祖说到此处,面上唯独存在的那张嘴也不免微微一笑,方才坦然道,“我也不喜虚数,虽然万事万物,必有交通,则有我在,但在虚数之中,其交通的方式却是飘渺不定,而且实数中并无从未和外界交通的事物存在,而虚数之中却不知凡几,我的权柄在此处已被扭曲限制,若我能将黄秉元捉拿回来,又有谁能困得住我?”
  他倒是落落大方,对自己的意图并不做遮掩,道祖来往,还是以阳谋为主,阮慈对此也是早有猜测,笑道,“道祖若是真得了黄掌柜,脱困以后,还不知要怎么炮制我呢。”
  洞阳道祖也并不否认,只道,“那么你便要在我得手以前,试着合道啦。”
  他这样一说,倒叫人疑心其在阮慈合道中也埋伏了什么后手,不过以阮慈心志,倒不会受此影响,不过是付诸一笑而已,因又道,“我明白了,虚数之始的确存在,而且就在虚数大海中,只是此地连道祖都无法全盘掌握,是以众道祖都无法寻到——有许多道祖尝试寻找过此处么,又是为了什么呢?”
  洞阳道祖笑道,“多新鲜,为了什么?你说是为了什么,除却那些实数大道,如风、水、火等元素道祖以外,几乎所有和虚数有关的道祖都试着寻过此地,否则我们为何会知道,除了虚数生灵以外,谁都走不到那处?”
  “我不妨告诉你,在青君陨落之后,宇宙道争风潮,曾短暂地平息了十数亿年,我成道之后,亦有过一段时日,宇宙之中大道熙和,那便是我们所有道祖,都曾派出化身,联通一体,将所有权柄融合,试着进入虚数,寻找虚数之始,将虚数也如实数一般,纳入道祖治下,随后再各自划分道域。而此事非得寻到虚数之始才能办到不可,虚数无穷无尽,而且天然不完全处于我等权柄之下,唯有寻到虚数之始,在其中烙下权柄徽章,才能借由那一点繁衍到虚数大海,将其驾驭。倘若不能,对虚数的统御便只是无根之木,乍看之下你已将其完全拿捏,但只要稍一分神,虚数便会从指间逸散,并未曾真正驯服。”
  “然而我等耗费亿万年,所知的便是,大道权柄在虚数之中,天然有其极限,即便是无有任何已知的道祖敌手,众人都在齐心协力,扩张大道权柄,但一旦达到某一限度,明知还有未达之处,却又无论如何都无法寻到,无法扩张。若再施压,则很可能宇宙失衡,毁于一旦。当时先天五太中,还无有大道被人所合,命祖便提出一个假想,他认为除却先天五太之外,所有后天道祖都无法真正到达虚数之始,又或者只有真正的虚数生灵,才能办到。”
  他随口吐露的,都是无数亿年以前的道祖秘闻,别说王真人,便连阮慈也是如痴如醉,怀想当日诸多大能修士,集结所有力量,试图驯服虚数的宏伟图景,都不由心驰神往,洞阳道祖道,“如今你已是未来道祖,是否能到达虚数之始,或者将来可以告诉我们答案。而命祖的另一个设想,却令我们都大感兴趣,因虚数生灵,本就是规则之外的存在,生灵是实数的概念,虚数之中,怎会有实数的产物?”
  “命祖提出这一想法之后,我们这些道祖不知向虚数中派遣了多少奇异生灵,但其最多只能在虚数中存活而已,绝说不上是虚数生物。便是在虚数中得到再多好处,其道基都来源于实数,也只能在实数之中晋升。”洞阳道祖道,“哪怕如太初你,每次晋升也是经由时间川流,回到过去,依旧是在实数之中。你的道基也是一样,虚实结合,但根基来源实数。”
  阮慈默然点头,王真人却道,“凡有规矩,便必有例外。”
  洞阳道祖那空白面孔转向他,嘴唇微微一咧,道,“自然,凡事只要有规矩,便会有例外,天魔便是横跨虚实的存在,一旦参悟此点,你便会发觉青君当日将我点化,此举或许还别有深意,倘若我能寻到虚数之始,或者宇宙之中,又会生出许多莫测的变化。但我成道之后,几番尝试,却发觉我虽比其余道祖,更加贴近虚数,但也仅此而已,我只能派出黄秉元镇守虚数,向虚数中派遣道奴,也并非所有道祖都能办到,但黄秉元是否是虚数生灵呢?也并非如此,他的力量来源于我赋予他的大道权柄,即便可以永远镇守虚数,也不会有一丝增减。”
  “对虚数之始的追寻,只是为了减缓宇宙失衡之势,宇宙失衡,无非是虚实重量不等,来自于阴阳五行道祖创世之时,将情念也列入大道法则范围,因此比旧日宇宙多生了无穷变化,全在情念之中,倒映虚数,便使虚数越重。为了消弥失衡,情祖那疯婆子想要扩张权柄,由她来全权调理天下人的情念,而我等想的是消弥虚数中大量无意义的碎片,因此才有联手之议,既然此法不成,大多数道祖对虚数之始也就失去兴趣。如太一,大道规则和虚数的本质格格不入,时间最讲秩序,如无道祖联手,他就是得到了虚数之始,也没有任何用处。但我却不同,我乃天魔成道,对虚数永远有发自内心的兴趣,在多年搜寻之中,我有了一个想法,我认为虚数之始,乃是连接所有大天,宇宙本源所在,来到那一处,甚至可以直接改写宇宙规则,将自身从本方宇宙中永远超脱出去,成为举世未有的存在。并非永恒道主,却也不是任何宇宙所属的生灵,将会成为宇宙之中最为孤寂,最为自由,却也最为超脱的存在。”
  洞阳道祖说到此处,便是无面无身,嘴巴也不由越咧越大,那如线条一般的四肢兴奋地挥舞了起来,以从未有过的亢奋道,“那才是虚数之始永远不可触及,虚数永远不受道祖统御的真正缘由,一旦被统御,虚数之始便有被寻到之虞,而那是阴阳五行道祖并不乐见的变化。若我能寻到虚数之始……”
  此子合道至今,先是封锁琅嬛,困住东华剑,又图谋虚数之始,即便此时被重重封禁,却依旧是野心未熄,到底是天魔本色,即便还在图谋进身之阶,想要从常规办法超脱出去,但想到这极度破坏规则的超脱之道,仍然是兴奋不已,仿佛本能中最渴望的便是这般的超脱之果。阮慈心中也暗觉好笑,她道,“话虽如此,但也要能找到才行,黄掌柜和我那两个徒儿,都有极其特殊的因缘,大约可以算做半个虚数生灵,我想周天万界之中,有这般际遇的人虽然稀少,但宇宙之大,却总有数量。那些虚数生灵,他们寻到虚数之始了么?”
  洞阳道祖这才逐渐冷静下来,道,“虚数生灵虽不是仅有他们三个,但也的确极其稀少,而且凡是生灵,沾染虚数之后都有极强的混乱特性,天魔便是最好的例子。命祖提出这个想法之后,各大道祖都在留意虚数生灵,但却偶然也有一二所见,但多数都是浑浑噩噩,无法点化也难以晋升,修为不足,在虚数之中长久存生都难,如昙花一般,乍开乍落,嗣后便无人再关注此事。在你筑基之后的这段宇宙旅程之中,他们三人便是现存最有可能成就的虚数生灵。”
  最有可能成就,那便是尚未成就,胡闵和胡华很好理解,他们进入虚数时还是凡人身躯,只有在虚数中筑基,才是真正算作虚数生灵,而黄掌柜则是在道奴和修士之间来回摇摆,他还有一部分大道权柄,倘若被道韵黑鸦捕捉到了,或许便会重回道奴,但在阮慈汲取了他心中的情念之后,黄掌柜又显然不再是一般道奴,他此刻的状态极为微妙暧昧,倘若洞阳道祖能将他释放,或许黄掌柜也能成为虚数生灵,又或许会因为失去了和道祖之间的因果联系,无法存身,完全逸散。这却是连阮慈和洞阳道祖都说不准的了。
  “他们在寻找某个地方……”阮慈忽然想起上一次看到三人情状时,所生的感应,喃喃道,“难道他们在寻找的,便是虚数之始?但虚数之始从未有人到达过,真的会像是你说的那样么?”
  洞阳道祖露齿一笑,道,“真的,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太初,你是人心情念的大行家,怎会有此幼稚的问题。当所有道祖都认定虚数之始是这般的存在时,虚数之始便会化作这般的存在。”
  阮慈心头一震,低声道,“是啊,我明白啦,你将这样的猜测往外散布,你是天魔出身,对虚数比其余人更有特研,他们都不由信了半分,道祖的思想,也是极其有力的武器,虚数之始极有可能,便会因为这些强有力的思想,在未知中被塑造成这个样子,等待他人前来寻找。虚数生灵的宿命也是如此,有道祖塑造,凡是虚数真灵诞生之后,其本能便是追寻虚数之始,而你派出追寻黄掌柜他们的那些道韵黑鸦,更是让你立于不败之地……”
  洞阳道祖纵声长笑,笑声犹如天边鸦叫,“哈哈哈哈,不错,不错,若我能追上他们,则可脱困,若我追不上他们,他们也会将我引向虚数之始,我是永远都不会输的。”
  这才是洞阳道祖始终未曾收回黄掌柜权柄的缘故,黄掌柜无论是什么结果,都对他有利,道祖与修士的博弈之中,道祖是永远都不会输的!
  他的身形逐渐淡化,交通道韵缓缓退却,只留下余音袅袅,“太初,你也还可以选,是和我一起赢,还是自个儿输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阮慈望着他的身形在空中完全消散,久久不能言语,半晌方才托起王真人的手,凝神往他手中的宁山塘看去。王真人在她心中道,“说了那么多,计划透了底掉,其实还不是什么价钱都没要,便让我们明白了他为何不抽走权柄,那便根本不必开价,他也不会釜底抽薪的……”
  阮慈几乎被他逗笑了,慌忙白了王真人一眼,心中却也因此开朗了几分,这才将神念浸入宁山塘中,观照着胡闵、胡华二人筑基的那一幕。
第419章
二胡筑基
  天边是浓浓淡淡的黑色剪影,鸦鸣声从极远处传来,乌鸦还在追寻着他们,但胡华和胡闵却并未分心,乌鸦自始至终,从来未曾远离,倘若只顾着害怕,那就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了。
  “前辈,我们似乎从前来过这里。”
  虚数之中,景物变换无常,追寻的终点,仿佛就在前方,但只是一步踏出,身边的景色便是改天换地,好似又回到了起点,而天边山海,有时却又一步可跃。所能相信的只有自己的双足,还有前方那蜘蛛爬过之后呈现的微亮路径,便连记忆都仿佛随时会更改,胡闵茫然四顾,过了一会,说道,“但已不记得上次来时,是什么情状了。”
  在他前方高石之上,那白玉蜘蛛八足微微摩擦,发出一阵嗡鸣之声,二人听了,都是一肃,胡华道,“初心未亡,仍记得来处。”
  蜘蛛无法人言,但二人相处日久,逐渐可以察觉其意,授法也多是如此,胡华、胡闵二人体察蜘蛛之意,回以人言。一段时日以前,他们在照常的追杀和迁徙之中,由蜘蛛传授了一本功法,那功法十分简陋,但和四周的天地法则似乎万分合衬,二人在来处之中,仿佛也修行过一段时日的功法,有人传授过自己知识文字,因此学得很快,不过是数日,仿佛对四周的环境就利用得更为得心应手,更能从混杂不堪的灵气之中,吸引一些来为自己利用。
  如此过了不知长久的一段时日,胡闵身量越发高大,而胡华则更加敏捷。体内仿佛也酝酿出了一种莫名之物,和实数中的法力极其相似,却又决计不同,二人体内的奇经八脉,逐渐被这法力开拓,因蜘蛛赐予的功法并不细致,该如何导引莫名法力,锻炼体魄,一切都是二人自行探索,又得蜘蛛点拨。
  在虚数之中,时间也只是偶尔生效的维度,时日一向是糊糊涂涂,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其间又经历了无数风波,二人体内法力逐渐填满,渐渐开辟出上下两方玉池,一在上丹田,一在下丹田,经由意识相连,不断协调其扩张速度,使得上下一致对应,这两方玉池渐渐拓宽注满,待到今日,按蜘蛛所说,便正是筑基时机。
  二人在实数中的记忆,已然模糊,对筑基看得并不紧要,也不知道这是一生中只能尝试几次的重要关口,又或者道基层数,象征了日后层数等等,这些修仙界中的常识,一概是无知无觉,只听得蜘蛛摩擦之声中,问着他们‘是否还记得初心’,二人便反查己身,发觉那极其稀少的清晰记忆之中,己身的意志已然坚定,便各自回应,随后便见蜘蛛微微点头,从口器中喷出两缕白色细丝,往二人头顶落去。
  这两道菁纯灵炁方一进入二人体内,便仿似一个契机,闵、华二人,丹田中那两方玉池,各自都沸腾了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酝酿着要破水而出,而四方虚数天地也随之风云卷动,灵炁顿时波荡不平,大道规则也随之起伏不定。体现在那五彩斑斓的土地上,便是那地面不断波荡,延绵不绝的大震。
  不论虚实,修士筑基,内里自身已是变动极大,最忌讳四周的环境也跟着变动,但胡闵胡华头顶却是不断往外冒出白丝,将两人裹成一处,把外界的波动全然隔绝在外,黄掌柜所化蜘蛛,八足牢牢陷入山石之中,随着大地起伏,复眼牢牢望着眼前这两个人影,它身上的气息似乎衰弱了几分,体型也变得比之前更小。阮慈还记得上回见面时,蜘蛛仿佛还能发声,但这一次观照时,蜘蛛却只能凭借摩擦声传递心意。可见在虚数之中,传授闵、华二人功法,培养其开脉筑基,消耗决计要比众人能想到的更大得多。若是按这般的趋势,不加改易,只怕黄掌柜的蜘蛛之身也撑不了多久,便要陷入沉眠,或是油尽灯枯,要陷入不死不活的尴尬境地之中。
  实数之中的法宝,在虚数中大抵无用,唯有宝药灵材,似乎还能为黄掌柜培育元气。阮慈观照片刻,便知道黄掌柜此时需要补益元气,此时手心一沉,却是王真人在她手上放了一个乾坤囊,阮慈心道,“恩师自来吝啬,守财奴般积攒了无数宝库,原来都应在此时给我挥霍。”
  她神念一动,那乾坤囊便落入宁山塘中,心意转动之间,还附了一段太初道韵,只见白雾凝聚,片刻后逐渐消散,那白玉蜘蛛身下,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乾坤囊,它在不断吞噬其中珍贵无比的宝药,而四周天地中,那震动之势也比之前要减弱了许多,四周大道法则之中,多了一股强势的太初法则,正在消弥震荡,将许多后天生成的大道法则归返太初。
  其实以她如今修为,这股大道法则又是凝固了自身的强烈意志,和其余法则基于本能的波荡相较,不知强势了多少,本该将所有法则波动都涤荡一清,但此时气势场中,那两个白茧正在不断颤抖,挟带的气运因果,却也远超他们此时的修为,虚数之中,正要诞生古往今来第一对筑基修士,其乃是真真正正的虚数生灵,而且是偶然涌现,却又存活不了多久的虚数生灵一族之中,第一对在虚数中开脉筑基的修士。这已不是琅嬛周天自身的起伏,而是要写入诸天万界,宇宙虚空历史之中的大事,又如何能不让虚数为之震颤?即便这二人筑基之后,立刻陨落,虚数也将再有所不同,此后的变化,甚至就连道祖都不敢断言预料!
  何止宁山塘内波荡不平,到了此时,阮慈、王真人所在虚数,也微微震颤了起来,仿佛远处有什么大震发生,余波正在往此处荡漾而来。王真人微微一震,沉声道,“虚实入口将要隐没,我们该走了。”
  虚实入口,本就极不稳定,在虚数风波之中,若是闪没,化身便再难回到此时此刻,再返回实数,寻找本尊,这一对化身也还罢了,但宁山塘本体却是在虚数之中,一旦从本尊手里离去,便是平添了多少波折!阮慈虽然遗憾,却也明白其中道理,道,“这是天意,虚数中第一对修士诞生,发于虚数的道祖,从此便有了指望,此时虚数便是出于呵护未来的本能,也不愿被其余道祖观照,以免再生波折,我们走罢,此处不能再留了。”
  当断则断,她将王真人手一牵,二人走得极快,毫不拖泥带水,刹那间已携着宁山塘脱出虚数,回归本尊。而本尊神念,此前虽然无法穿越虚实屏障,但此时将其中见闻消化,自然又有不少感悟。阮慈道,“我们离去之时,他们还未从白茧中挣脱,也不知道这一次成功了没有。”
  但即便是此时再返回虚数,很可能也不是上一次的节点了。虚实双方时间并不同步,此时虚数之中,风暴或许已然止息,也很可能波动正盛,二人心中均未生出再返回虚数一探的念头,王真人道,“我身上携带宝财已尽,或可待回返山门,再做打算。”
  二人正在商议时,忽然都感到神魂一阵动荡,仿佛是从一个正在极速运转的球上被甩出去一丝一般,受到一股大力推搪,虽然很快又稳住神识,但那难受得让人几乎吐血的感受,却依旧令人惊魂未定。阮慈和王真人对视一眼,阮慈沉声道,“看来他们已经筑基功成!虚数之中,已有了极大改易。这一瞬间,宇宙万物还未来得及跟上改易后的规则,因此有这么一刻,万物和宇宙之间有了轻微的不谐。”
  若将宇宙看做一个快速飞转的圆球,宇宙万物都是立在圆球上的生物,只要速度一致,那么圆球便相当于永远不动。方才那片刻的神魂动荡,便是圆球的速度发生了改易,而万物尚未跟着改易自己的速度。这种感觉只怕连道祖都逃脱不了,好在宇宙生灵跟随规则变化乃是本能,这种不协调也只是一瞬间便可消弥。但即便如此,这仍是能震惊万界的大事,因宇宙根本规则,几乎是永不变化,便连道祖也很难改易得了。而宁山塘中,两个来自荒芜洲陆的少年,在此刻才方是迈出道途的第一步,却显然已给虚数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此时不知有多少修士的分神要湮灭在虚数风暴之中,又有多少道祖,正在虎视眈眈,等待虚数风暴略微平息的刹那,要入内探个究竟。
  虚实时间并不同调,这入内的时机,或许马上就会出现,但也是稍纵即逝,阮慈可以感到,众人的注意,暂且都从琅嬛周天挪向了虚数,这正是她等候已久的良机,此时将王真人袖子一拉,两人顿时化作无形无质的一团灵炁,往迷踪海内,南鄞州那枯萎的地根中沉了下去。
第420章
本源衰弱
  和青华万物天不同,琅嬛本源虽也非涅盘道祖在时那样活跃旺盛,但琅嬛周天依旧完整,其本源便不似青华万物天一般,和外界几乎公然交通,只是生成一个大阵作为遮掩。一个完好的周天,其本源几乎是无从进入,便是从地根入内,也是要经历千难万险,盖因此处的变动,会影响周天气运,只有在极其特殊的情况下,地根对外开放,修士方才有入内一探的机缘。
  如王真人和阮慈一般,能有幸入内,真正和本源交通的修士,此后在周天之中,便会特别受到本源垂青,犹如周天之子一般,气运所钟,做什么事情都会特别顺利,想当然耳,其气运因果,和周天绑缚得也会比其余修士更加牢固,阮慈无法在周天之外突破洞天,便是因此,她要取走重布洲陆的大气运、大因果,底气也正是在此,其余修士欲要重排洲陆,非得殚精竭虑,耗费无数灵机,调动道韵法则等等,全是由外而内,自然事倍功半,而阮慈和王真人刚一寻到地根入口,从那仿佛已经萎缩到了极致,只有一处伤疤犹存的地脉之中往里渗入,却是并未遇到任何阻力,她心中便知道此事已成了大半,对周天本源而言,他们的来意根本就无从遮掩,并未将他们二人排斥在外,便是不反对众真的对策了。
  内景天地之中,这本源便是修士修为最核心最精粹的部分,若是金丹修士,本源便是内丹,元婴修士的内景天地,本源则是元婴中至关重要的一处,倘若是洞天修士,本源盛放的也是其精魄中最要紧的那些,若非如此,内景天地也不可能如臂使指,随修士心意变动。阮慈昔日身受涅盘气运,也等如是具备了部分涅盘权柄,倘若她选择成为涅盘道祖的转世身,琅嬛本源甚至可能会主动和她融合。只是这样的好事,以阮慈如今的修为,暂还承受不起罢了。
  此时二人前来此地,一个是洞天真身,一个是元婴修士,和当初自不可同日而语,地脉之中,纵有什么关卡,也是一跃而过,无有丝毫滞涩,遁速之快,将这幽深地脉简直当做自家厅堂一般,不过是刹那时分,身前灵炁一阵波动,大道法则也有起伏变化,幽暗之中,一点星光逐渐亮起。王真人忽而轻咦了一声,阮慈随后亦是生出感应,低声道,“果然!”
  他们上回来此之时,本源之处仿佛包容万象,映照宇宙星河,乃是一处极为神奇的所在。但此时于悠长甬道的尽头,在那黯淡星光之中,所感应到的却是全然不同的景象。还未入内,二人已是感应到了一阵强烈的衰败之气,本源仿佛已是苟延残喘,乃是强弩之末,不知何时便会彻底熄灭,令本方周天灵炁断绝,最终逐渐在宇宙风中消散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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