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剑(校对)第8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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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残魂讶然道,“小师父真是聪慧,不错,便是这痛苦,让我在虚数呼唤之下,依旧能够留在此地,而非飞往忘川,投入归宿。”
  提到归宿,他语气中带了一丝渴望,仿佛那虚数便正是他此时最向往的乐土,灵远又敲了一记木鱼,残魂对他微微一笑,又道,“小师父,以后,以后再来时,我心里又要多痛上几分了。”
  灵远问道,“这是为何?”
  那残魂摇了摇头,却是答非所问,望着灵远低声道,“我有时很惦念我师父,盼着能有个人对他好,盼着有个人能真正明白他,我伤了师父的心,我没有做错,可我真不应该……”
  他情绪低落下来,钻入灵远念珠之中,再不出声。灵远也不追究,在河川上又坐了一会,不知为何,将四周全都留恋看过,这才慢慢回到寺中,此时晚课已将开始,他也来不及去香炉处倾倒魂魄,被师兄们叫着来到大殿,在殿尾找了个蒲团坐了,唱起《一切如来心秘密全身舍利宝箧印陀罗尼经》,此经正是灵远所修神通经,他聆听经文,犹如甘霖灌顶,梵唱其中,更似乳燕归巢,不知不觉间,已融入那无穷万妙境界之中。
  待到复苏之时,殿中僧侣已尽皆离去,只有灵远之师在殿前趺坐,偌大金殿之中,仅余两个蒲团,恩师垂目望来,面上似喜非喜、似怒非怒,说道,“徒儿,你上前来。”
  灵远心知必定是残魂事发,行到恩师跟前,双膝跪地,正要出言请罪,师父却是问道,“你可知,这四十九天来,早晚二课时辰都是加倍?”
  在这北幽洲中,时间其实没有什么意义,灵远每日便是闻钟而起,做完早课便出寺超度亡魂,日落前回归寺中,做好晚课,有时睡,有时打坐用功,是以他对时间并不留意,闻言微微一怔,屈指算来,倒也知道师父说得不错,早晚二课确实倍增时数,他不禁微怔道,“此事莫非和徒儿有关?”
  正要反照灵台,查看自己是否被天魔附体,师父却道,“不用看了,你灵台清明,只是天然身带戾气,这戾气并非发自你本心之中,而是来自真灵之内,灵远,你可知道,你在出生之前,真灵便沾染吸附剑魂碎片,你乃是东华剑魂托世。”
  灵远此生都在超度亡魂,又怎知东华剑是何灵宝,闻言一阵茫然,言道,“难道弟子也是大能修士陨落之后,逃避虚数的化身?”
  师父叹道,“是也不是,灵远,我且问你,若你真是那大能逃避虚数的化身一子,如今归于虚数,你可情愿?”
  灵远心中微微一震,他自幼便知道自己身入修行,将来无法投入轮回,若不能修成佛陀,终有一天也将投入虚数,只是未有想到这一天居然来得这样的突然。
  生死之际,自然有些微畏惧,但很快想起那残魂所说,便由将其摒除,合十道,“若我时数已到,自然情愿顺缘而行。”
  又想起归寺之前,将那熟悉冥土看过,心中涌起满足,暗道,“原来我自己也有所感应,我的命数到此已绝,看来我修行原是不差。”
  师父又问,“若你之死,乃是局中一子,你中道之陨,乃是他人修行之机,你可还情愿?心中可有冤屈?”
  灵远听闻此话,心中陡生欢喜,仰首笑道,“一灵昧去一灵生,我之圆寂,本来于世上并没有一丝涟漪,若果竟是他人开智启神、提拔修为之机,乃是我的因缘造化,更是万物轮回的道理,为何会有冤屈?”
  他见师父双目发红,不由问道,“师父,你为何悲苦?”
  师父摇头道,“因我不如灵远通透圆融,有大智慧加身。”
  他手摩灵远头顶,道,“灵远,你身负东华剑种,此剑乃是本方宇宙创世灵宝,天然蕴含生之大道,然而陨落之后,残剑沦为杀伐利器,搅动无数杀戮因果,染上无穷戾气,最能移情转性,我为你做了四十九天法事,你可能告诉我,那戾气,消融与否?”
  灵远闭目感应,灵台澄净一片,竟似乎将阮慈身影隐隐反照其上,阮慈心中惊慌不已,更是说不出的不忍,想要走避,却已无从躲避,意念之中,仿佛与灵远透澈双眸对视,两人相视有顷,灵远唇边突地露出欢喜笑容,稽首一礼,答道,“师父,女施主浑然天成,并未沾染,又何须消融?”
  他似是未能望见阮慈真实,但却又隐隐照见些许,有些天真地问道,“女施主,你一直随着我吗?”
  阮慈点了点头,又不知灵远问的,是否是出生后就一直附体,赶忙摇了摇头,灵远却仿佛已是明白过来,笑道,“愿女施主灵台常明、心境通达,不必以小僧为念,这道途行到何处,都是缘份,将来总有一日,或能在虚数重逢。”
  阮慈心中说不出的不忍,待想避开不看,却又知这更辜负灵远慈悲,不知不觉间,双眼已是泪光迷蒙,灵远回身向师父行过三跪九叩之礼,盘膝坐下,似有所觉,抬头轻呼道,“来了。”
  念珠之中,残魂轻叹,阮慈眼里,泪珠滚落而下,和灵远一起抬头望去,只见天边一颗大星骤亮,剧痛袭来,她和灵远一道,被那大星吸入,投入无穷黑暗之中。
  意识失落之前,隐约听到灵远低语,“女施主原来生得这般好看……”
  又道,“女施主,你每一回都要和我们一起死去么?一定也很痛苦罢?你别太难过,其实没有很疼……”
第130章
芃芃送宝
  静室之中,香烟淡淡,曳地而流,淡白色烟气缭绕翻卷,仿若云端仙境,屋舍中央,盘坐一名少女,约莫是十四五岁年纪,她五心向天,双目紧闭,显然正在一心用功,若是从气势场中观照,便如同一个灵气漩涡一般,将屋外无穷无尽的精纯灵气汲取入内,吞噬得无影无踪。
  也不知过了多久,漩涡终是渐渐消散,但仍有暗流一刻不停地向外汲取灵气,少女轻吟一声,启目起身,长袖一挥,便将那烟气驱散,皱眉道,“什么宝药,对我一点用处都没有。”
  她轻轻一叹,面上似有烦忧,将那香炉熄灭,稍是思忖了一番,便拔出残香,随意写就一张香笺,摇铃唤来婢女,道,“将这残香送到捉月崖,给何僮使用……啊,我倒是忘了,何僮已回乡为李僮他们寻药去了。”
  她入门至今,已是四十年了,何僮等人也是先后开脉修行,这其中何僮禀赋最厚,在炼气期停留了上十年,阮慈上次回山闭关后不久,便回九国寻到宝药,自行筑基,铸就了六层虚景,如今也是筑基上层的修士,可以出入紫虚天,在阮慈身边听用,至于栗姬、李僮等人,毕竟仆僮所得赏赐有限,却是数年前才先后炼气期圆满,由何僮为他们回乡寻药,也是预备铸就道基,方可为阮慈办些杂事。
  紫虚天内的婢女,倒是多数都有筑基修为,若非如此,只怕修士刚招了一批新人,还来不及熟稔,闭关一次出来,服侍的仆僮早已垂垂老矣,甚至是换了几代,听闻阮慈此言,那婢女便是笑道,“何僮三年前便已回来了,如今几位姐妹都是筑基功成,只待小姐出关,再前来拜见。”
  阮慈屈指一算,自己这番闭关,也是过了九年多将十年光景,也是点头叹道,“那便去吧,是了,凤羽呢,她已经闭关三十年,难道还未出来吗?”
  那婢女摇头道,“未曾听说凤羽小姐出关,下回天录来时,婢子定然谨记探询。”
  王真人遣来服侍她的婢女有百多人,因阮慈在山中多是闭关,也并不熟稔,交谈几句,便将她打发下去,又捻起婢女带来的茶饼吃了一口,偶然想道,“原来北幽洲外的点心,是这般滋味。”
  她秀气双眉随即皱紧,不由啧了一声,叹道,“还是这般!”
  原来阮慈此番服下时间灵物,却并不像是开脉时一样,一旦穿渡回来,立刻修行《阴君意还丹歌注》,而是自感识海不稳,甚至可说这一行诞生严重隐患——原本她穿渡的三个人,常春风、屈娉婷和第五苍,虽然岁数都比阮慈要大,但和阮慈一样,大多数时候都在闭关炼法,识海中杂念甚少,甚至屈娉婷可以说生平经历乏善可陈,而第五苍如果摒除洞府修行,和那些胡天胡地的时光,真正值得记忆的时刻不过是寥寥数日而已。是以阮慈消化起来毫不为难,从幻境回归之后,也从未将自己当成别人过。
  但此次往北幽洲一行,灵远的生平却是和所有人都不同,他的修行便是超度亡魂,便是查阅体会凡人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这般的日子灵远过了三百多年,远超阮慈如今寿数,她筑基之后,识海更为宽阔,观察也更为仔细,对那些所有情感全都铭记在心,可以说灵远的识忆,要大大超过她自己的遇合。因此回归后便常觉疲倦,仿佛灵台不堪承受这许多沉重情感,而有时甚至会以为自己在北幽洲生活过三百多年,并不晓得洲外事务,将自己当成了灵远,而阮慈反倒成了灵远看过的故事。
  这当然是极危险的征兆,阮慈再是大胆,也不敢在这样的境况下穿渡虚数,修行《丹歌注》,只能修行《青华秘录》,试图锤炼心境,将这异样感受摒除,但她经历过所有剑种陨落的幻境之中,便是这一次灵远之死,令阮慈最是耿耿于怀,每每想起,便涌起悲苦无奈,前些年甚至往往落泪。
  她生平所遇之人,无不是精于谋划之辈,不论是亲友,还是师长,甚至便是她所见过的父子师徒,深厚情感之中,总是蕴藏着自身利益的打算,这其实也是常事,人生在世,尤其是像琅嬛周天这样的世道,自然要为自己谋算,但正是因此,灵远这般不求任何回报,纯粹豁达的善意,更令阮慈震动。灵远乃是所有遇合之中,惟一一个因她而死,却依旧将所有好意赠予,甚至连负担都不愿增添,惟愿她随性行去的修士。
  奈何这般纯善通透之辈,却死在了东华剑下,那残魂已经再转了两世吧,这次他回到冥土,灵台重明,少了灵远,是否也觉得多了一丝痛苦,而那虚数,又更是吸引诱惑了一些呢?
  其实便是灵远活着,大概一辈子也不会走出北幽洲,依旧是在北幽洲中静静度化亡魂,直到道途穷尽,寿尽陨落。但阮慈心中始终缠绵于此,难以忘怀,便是燃起灵香,也不过是徒劳挣扎,她自知若是自己没有放下,此事恐怕便要酿成心魔,长此以往,不说提升功行,只怕道心都要动摇。
  原本是想随时间淡忘,但时间却又极其有限,如今距离寒雨泽之行只有三年,若是不再意修,便要服用那两枚丹药,阮慈心中并不太情愿,但也知道不可强行运法,在静室中徘徊良久,终于还是黯然出关,寻了婢女问道,“盼盼呢,去哪里了?”
  婢女都道,“盼盼小姐怕是在捉月崖。”
  阮慈点头道,“你们不用通报了,我自去寻她。”
  她也是久困愁城,想要外出散散,实在不行,再去寻王真人说话——王真人未必不知道她意修的事,若是要说,也只能和他说去。但阮慈心中已经缠绵沮丧了这样久,王真人却依旧一言不发,想来其中定有她如今还不能参透的因果,是以阮慈也不欲就去觐见。
  以她如今修为,呵风嘘月也是等闲,便是驾驭灵车,也不在话下,但阮慈反倒懒于排开架势,从紫虚天出来,懒洋洋飞向捉月崖,又惦记着阮容不知出关了没有,两姐妹上回相逢之后,阮容便又回七星小筑潜修了,她也实在耐得住性子,不知有没有偷偷外出游玩。
  阮慈旋又想起,姐姐不离开七星小筑,自然是因为众人都将东华剑气运联系在她身上,便是在绿玉明堂之上,王真人为她讲解因果星数时,和她牵连的大星之中,姐姐那枚也是剑气纵横,一望即知便是东华剑使气运。想来这其中除了天命云子遮掩之外,长辈们也居中做了些手脚,只怕便和她们之间的血亲联系有关。阮慈可以自由自在地出门历练,其实也是有人暗地里在为她牺牲。
  一思及此,又觉得大没意思,长叹一声,似是要将心中所有烦闷呼出,却听得远处有人嘻地一笑,道,“原来是剑使羽翼在此,怎么满面愁云,有什么愁绪,是你姐姐给你那面灵华玉璧不能化解的呢?”
  这话听来阴阳怪气、大有文章,阮慈定睛看去,原来通往神室峰方向,俏生生立着一名彩裙少女,不是迟芃芃是谁?她心中不由很是欢喜,叫了声‘迟师姐’,又忙忍住问候,只用眼神和迟芃芃打了个招呼,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原来迟师姐也从万蝶谷回来了,噢,我倒忘了,万蝶谷出不了什么事的,倒是比恒泽天要安稳多了,若换做师姐去了恒泽天,怕就不能回来了。”
  迟芃芃不禁噗嗤一笑,“知道了,慈师妹在门外威风大展,不但从恒泽天平安回来,而且还在金波宗出尽了风头,如今门内还有谁敢和你为难?”
  她的语气仍是含酸带醋的,阮慈道,“可师姐这不就还和我为难了么?”
  她‘锵’地一声,拔出剑来,迟芃芃不由在空中退后了半步,阮慈看得极是好笑,笑意不禁从眼中逃了些出来,忽然间心中又仿佛没那样惆怅了,她冷冰冰地说道,“师姐,若是不服,你我便找个地方比试一番?”
  迟芃芃挺起胸膛,勉力道,“怕你不成?你只划下道来。”
  阮慈心想,“迟师姐和我乃是同门,便是有什么来往,她师父好像也并不反对,否则在山外我们联手,她回山后少不得要被师尊告诫。看迟师姐的样子,显然欧阳真人管得也不严,只是要做出样子来,不叫旁人以为他有意和掌门一脉修好。”
  既是这般,她便随意择选了一处人迹罕至之处,又设下隐蔽幻阵,稍微遮蔽神识,这幻阵从外看去,灵力鼓荡不休,便仿佛有人在里头激烈交手一般,幻阵内却是一张矮几,摆了一盘棋在上面,阮慈笑道,“今日我们文斗,只比下棋。”
  迟芃芃道,“若是下棋,我岂不是稳吃你?”
  两人便盘膝坐下,说些别后逸事,迟芃芃这次出外历练,显然大有所得,修为增长不少,她在万蝶谷历练了十年,又从翼云渡口顺流而下,到宝云渡去看了热闹,回到翼云渡口之后,换船去了南方,游览风景,更兼杀妖探秘,直到五年前这才兴尽回山,却是不久之后,又要外出办差,去下宗驻守,顺道寻访自己结丹所用宝药,可能要在外数百年之久,甚至也许结丹之后,再行回转山门。
  昔日一道在黄首山历练的十数人,如今还活在世上的不超过五个,迟芃芃听阮慈将李平彦、莲师妹等人的近况一一道来,也是感慨万分,道,“此次出门,也认识了许多朋友,但原路返回时,再去造访,竟已有一半以上不能再见。怪道说修士之间人情如纸,果然是聚少离多,每回分别,都不知能否再见。”
  因又叹道,“我此去万蝶谷,虽然历练十年,但在那幻境之中,化蝶而栖,生死轮回,竟仿佛度过了上百年之久。若非师祖赐我一部心法,助我明澈灵台,稳固本我,几乎难以分辨究竟我梦蝴蝶,还是蝴蝶梦我。便是如今已是回转过来,但也始终有些物是人非之感,听你说起那旧相识的遇合起伏,便仿佛是陈年旧事,心中只有淡淡的怅惘。便连孟师姐的容颜,我也记不太清了。”
  阮慈被她一说,心中也是一跳,果然亦是用了许久,才将孟令月娇颜想起,心中却也是惆怅无极,只能浩然长叹,“我等修士虽然寿命比常人长些,但情致却也淡得多了,这样浅淡下去,我们心里,还有什么是属于自己的呢?”
  迟芃芃也被勾引得叹了几口气,方才皱眉道,“慈师妹,如何做此颓唐之言?这次我见你,分明该是春风得意,却是眼角眉梢,愁绪满溢。这是怎么了,竟有些道心蒙尘的味道?”
  阮慈也叹她眼力,勉强一笑,推托道,“此事说来话长,但近日的确心中不宁,仿佛思绪过多,总是缠绵在内景天地之中,令灵台阴霾许久。迟师姐所得那部功法,若是可以转授,小妹倒是想要求来一观。”
  本方宇宙之中,倒是没有什么功法不能擅传的讲究,若是贵法,自然别有禁忌,便是受法人想要传授也是不能,而有时候如秦凤羽法修窍门,还有陈均给阮慈看的《阴君意还丹歌注》,都是随意传递,不沾因果。迟芃芃并不怎么在意,随意递来一根玉简,笑道,“不过是一些念修窍门,说不上是功法,师妹拿去吧。”
  阮慈也不白拿,自然要以宝药酬谢,迟芃芃笑道,“也不急于一时,等我到了下宗,安顿下来,缺了什么,自然带信和你说。”
  阮慈心中洞若观火:两人上回分别时,迟芃芃也有提过,回到门中只怕不便往来,此时在紫精山上言笑晏晏,可见她在金波宗连斩一脉,这表现也令壶中蜇龙天有意两面落子。迟芃芃的行为规范,也就因此放松了些许。
  得道多助,这终究是好事,两人相谈甚欢,定下后约。阮慈也就不去捉月崖寻王盼盼了,北幽洲所见,是否已到和王盼盼谈论的时机,阮慈还怀有疑虑,再者,她为心中烦闷而来,如今已得了心法,便是圆满,缘到了,兴尽了,也该回山继续闭关。这也是她那一夜听王真人扪星论果之后,逐渐品味而出的行事习惯。
  “真是……巧啊。”
  飞掠在高空之中,她不禁伸手摸摸那根玉简,又瞥了昭昭青空、灼灼大日一眼,暗自嘀咕道,“缺什么来什么,可要细究,却又合情合理……是缘份么,是因果,还是……”
  阮慈往上望去,正好瞧见一朵奇云,便仿佛是天幕后那只无形的手,刚推动一枚棋子,此时正扬起手腕,往回收去。
第131章
四会青君
  虽然迟芃芃是欧阳真人门下,和紫虚天似乎隐约敌对,但阮慈意修一事,并无一人得知,便是她今日出门,也是偶然意动,若是欧阳真人能铺排得这般精巧,阮慈也情愿中他这一计,因此对迟芃芃所赠这《玄珠录》,并不猜疑,回到山中,当即用心研读,也是颇有所获,暗道,“看来凡是大修士,都是真修、杂修兼容并包,再没有只专注一门修法的,甚至对有些修士来说,真修只是为了杂修积攒修为,提供寿元,一生成就,还要更多地放在杂修上呢。”
  她这样说,自然是想到了九幽谷的素阴白水真人,她乃是洞天大修,也是念修大家,阮慈曾在孟令月死后见过她所发情种,但情种也不过是念修之中的一种而已,《玄珠录》中便有介绍,修士的种种念头,不论是贪嗔怨痴,还是情爱欢欣,都可以炼就念力,通常都是练为珠形,所谓佛门念珠,也有做这般解释的。不少佛门高僧,都会把己身不合清规戒律的念头炼成念珠,随身佩戴,时时自省。而《玄珠录》,便主要是将修士心中的种种浮念炼化为玄珠,这玄珠也可以粗浅驱使,但法门却是语焉不详,只能说是念修入门功法,不过经义冲和谦正,可知其十分上乘,若是流落到市面上,相信亦能掀起一番抢夺风浪。
  阮慈的困扰和迟芃芃十分相似,都是以他人、他物身份,经历了种种悲欢离合,迟芃芃还好一些,化蝶不过百年,她自己也已经一百多岁了,但即便如此,依然有疑真疑幻之感,阮慈却是经历了数百年的丰富岁月,迄今依然常常感到悲伤失落,可见厉害。她们修持《玄珠录》,无非就是为了将这些不属于自身的情致凝练成珠而已,要说驱使念珠去影响其余修士,再怎么汲取念珠识忆情念云云,对她们都属于外道,暂还不到去了解的时候。如今得了这本《玄珠录》,阮慈用心修持,不过半月功夫,便把灵远、常春风、屈娉婷乃至第五苍的生平情念,全都凝练成珠,但识忆却依旧还在。
  此时再回忆北幽洲的风物,依然历历在目,却不再熟悉亲切,那情思仿佛是隔了一层屏障,又已被固定下来,仅有一丝感应,令她明白灵远对北幽洲的眷恋。阮慈心中,至此方才是松快了少许,以她性格,纵是对灵远之死耿耿于怀,也绝不至于缠绵悱恻,竟为此耽误正事。
  她将四枚念珠捻起一一看过,灵远的情念之中,对北幽洲的眷恋,对师门众人的亲切感念,乃至对那残魂的惦念,都是清楚分明,不知是灵远修为相对最高,神念最是有力的缘故,还是因为阮慈穿渡过去时修为也高了,能体会到的更多。那常春风的情念,便是最小最斑驳,仅有含糊的惶急,对师门、师妹,还有跟从他而行的几个新认识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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