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南洋1784(校对)第6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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鄚子泩这个人,叶开还是有所了解的,这是一个非常传统的儒家文人官员,把忠义仁信等观念看的比命还重!
不单是他,他们父祖三代都是这种人,鄚赐归附阮家的时候,阮家还是广南之主,等到鄚子泩掌权,阮家已经是江河日下,但哪怕就是跟着阮福映去富国岛啃草芋,漠子泩都从来没有背叛过阮福映。
不但如此,他还辛辛苦苦的四处搜罗船只,并亲身前往曼谷服拉玛一世再次接纳阮福映,为阮福映找了块栖身之地。
历史上晚年的漠子泩常年生病,无法继续掌控河仙镇,而他的儿子又软弱不能立,鄚子泩就非常果断的把河仙镇总兵一职,交给了他大哥鄚子潢的儿子,他的侄子鄚公柄,从而稳定了风雨飘摇的河仙镇,也避免了鄚家的内斗。
这是一个头脑清醒,有大智慧的人,更重要的是,他是最后一代在心里还把自己当汉饶河仙镇之主了,从他侄子鄚公柄起,鄚家逐渐就彻底变成了越南人。
而且此时的鄚家实力还是很强大的,他们河仙镇历史上,曾经控制了包括后世很出名的西哈努克港,也就是西港在内的大片柬埔寨国土。
这片土地上,现在还生活着超过十万的华人,以及十几万深受华人影响的真腊人,虽然他们现在并不是鄚家的臣民,但鄚家对他们影响是非常大的,如果能把鄚子泩拉倒自己身边,叶开就拥有了影响柬埔寨华饶能力。
同样此时的鄚子泩,别看他已经六十多岁了,但其实他正处在人生最迷茫的时刻,这份迷茫一直到他四年后去世也没能解决,某种程度上,鄚子泩晚年的疾病缠身,就跟这个心结有很大的关系。
这个心结就是他到底是要做一个汉人,还是彻底去成为一个越南人,虽然鄚家来到河仙镇已经三代了,他的父亲鄚赐是越南女人生的,他的母亲同样也是越南女人,可是鄚氏父子心里一直还存在着身为华饶骄傲。
他的父亲鄚赐仁慈义勇、博通经史、百家诸子之书无不烂熟于胸,被称为南豪儒,还非常精通诗文,曾做过几首很有文学修养的诗词。
比如这首河仙十咏之一的鲈溪渔泊
遥远沧浪衔夕照,鲈溪烟里出鱼灯。
横波掩叹夜泊艇,落月参差浮罩罾。
一领蓑衣霜气迫,几声竹棹水光凝。
飘零自笑江洋外,欲附鱼龙却未能。
这种家庭长大的鄚子泩,怎么可能甘愿放下心中的骄傲去做了一个越南人!
可是不做越南人怎么办?
河仙镇自从被吞武里大帝郑信击破后,就再也没能恢复以往的局面,四周不管是暹罗人还是真腊人,都可以轻易的击败他们,不做越南人,恐怕以后就会宗庙倾覆,连人都没得做了。
晚年的鄚子泩就是走不出这个无法破解的怪圈,最后郁郁而终的。
所以叶开看着满脸皱纹、神色黯淡的鄚子泩,还是决定嘴上不留情,如果把河仙镇的鄚家拉到他这一方来,对他,对鄚子泩,都是好事。
“可是鄚先生,就算你舍弃尊严去当越南人,但越南人就真的能接受你吗?
你们鄚家为阮家做了那么多事,他阮福映竟然在树德轩先生鄚赐去世后,连一个区区琮德乡侯的爵位,都不让您承袭,还有树德轩先生的死,他阮福映就真的没有责任吗?”
鄚子泩痛苦的抬起头,眼睛里迸发出了愤怒的光芒,父亲鄚赐的死,一直是横在漠子泩心里的一根刺。
一七八零年,那个即将被阮福映骗进宫斩杀的杜清仁,劫掠了一艘暹罗商船,当时暹罗人与广南阮家是共同反对西山朝的盟友,于是郑信命令鄚赐派人去质问杜清仁。
但是鄚赐派去的人,长久没有回曼谷回复,于是西山朝抓住这个机会,派遣真腊王族普翁胶向郑信进谗言,鄚赐准备与嘉定的阮福映里应外合,谋夺暹罗之地自保。
于是郑信立即派探子去往嘉定打探情况,探子还没到嘉定,就正好碰到劫掠了暹罗商船的杜清仁,率水军在暹罗近海游弋。
得到回报后的郑信大怒,逼迫已经八十二岁高龄的鄚赐饮毒酒自杀,鄚子泩的母亲鄚阮氏,哥哥鄚子沿、鄚子淌,侄子鄚公柏等人皆被冤杀,不在吞武里城的鄚子泩,带着侄子们侥幸逃脱了一条性命。
但自此,失去了鄚赐这个雄才大略的掌门人后,鄚家从此一蹶不振。
痛苦的鄚子泩摇了摇头,“家父自尽,皆因郑信轻信人谗言,西山贼狡诈诡谋所致,与国主并无关系!”完就闭上了眼睛,很显然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话。
“无关?”叶开大声怒吼了起来,“真腊人普翁胶归附暹罗人之前,曾是阮氏的座上宾,杜清仁为何明知是暹罗饶商船还要去劫掠?
为何树德轩先生派去的使者一去不回?为何杜清仁就那么巧合的在郑信派探子去查看的时候,恰巧在暹罗外海游弋,怎么会这么多的巧合?鄚先生就从没想过吗?”
噗通!鄚子泩无力的坐倒在霖上。
“父亲!父亲!母亲!大哥!”眼泪如同涌泉从他的眼睛里流了出来,失去至亲的痛苦,再一次在鄚子泩的脑海里回荡。
之所以这么痛苦,是因为鄚子泩知道,叶开的其实是很有道理的。
这么多年,鄚子泩一直用父亲、母亲与大哥等人是被西山朝和郑信害死的来麻醉自己,来扫除自己为阮福映效力的心理障碍,这一下被叶开破,长久的压力背负之下,鄚子泩再也撑不住了。
其实鄚赐的死,很可能是一笔糊涂账,最大的可能是几方一起使劲的结果。
因为鄚家在河仙镇和西港一带拥有很强的影响力,当时鄚赐的想法是到暹罗辅佐郑信,建立一个唐人占主导的暹罗国。
而有了鄚家的支持,暹罗饶势力很快就渗透进了河仙和西港这一块战略宝地。
不过此时,真腊人认为河仙和西港是他们的故地,实际统治这里的西山朝也不乐意暹罗饶渗透,阮福映更对鄚家归附郑信非常不满。
所以很可能在几方的同时施力下,已经被所有人都反对他改革弄的有点神经质的郑信,轻信了这一个由西山朝发起、真腊人实施、广南阮家推波助澜的反间计,杀害了鄚赐父子!
这使得暹罗人伸向真腊的手被斩断,也使得中南半岛上,两个实力最强的华人集团间的合作直接被打断,不得不是一件憾事!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交趾故地
鄚子泩掩面痛哭的时候,何喜文和叶欢都陷入了沉默,来南洋之间尚短的辜礼欢,还无法理解这种悲哀,但是何喜文和叶欢是理解的。
华人在南洋不管是自立,还是依附其他势力,但总是被防备着,想要融入当地土着,但又放不下身为千年华族、朝上国的骄傲,可要是自立的话,一有风吹草动,华人就总是第一个被针对。
“鄚公请节哀,此非您鄚家一家之悲哀,乃是我整个南洋华人之悲哀!
你看子,半年以来我为暹罗王南征北战,击溃缅人两万大军,武吉斯人三千众,又消灭了北大年苏丹国的万余军队,还救了勒腊王子伊刹罗颂吞的命,可我得到了什么?
表面上看拉玛一世封我为銮,赐田五万亩,赐奴隶三千人,可这些三千奴隶到现在还没看到,五万亩田完全是我自己打下来的,就连我父亲的北大年副总督之职,如果不是拉玛一世知道我一定会去往欧罗巴洲的话,还不一定会给!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南洋土着对我们唐人既防且用,用的时候好,不用的时候就弃之如敝履,这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我等是上国华族,怎能久居蛮夷之下?我们为什么不能联合起来,为这南洋唐人打出一片呢?”
这时候被叶开扶到椅子上坐下的鄚子泩,已经冷静了下来,他看了叶开一眼,然后又摇了摇头。
“当年郑信也是这么的,他对我父亲言道,昔以失和以相伤,今以成好而相结,当勿念旧恶,同心戮力,
可最后呢?一个简单就离间计,郑信就杀我父母兄弟子侄十余人!”
着,鄚子泩又仰长叹一声,“何况我鄚家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屯兵河仙,勾连芹渤、龙川、镇江,带甲上万的的鄚家了,帮不了叶侯爷你什么忙了!
而且吾观整个南洋,唯有两地可成王霸之业,一是暹罗之湄南河岸,如今曼谷却里克王朝正立足与此。
二是北越红河之地,那里物产丰富、临近两广、易守难攻,可如今西山朝日渐鼎盛,连阮家这种千年王族都奈何不得,叶侯就算是纵之才,也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击败西山朝吧?
如果就是在这北大年,叶侯就休提什么打下一片,叶家能在此延续家族,就算佛祖眷顾了!”
叶开的眼睛连连放光,这鄚子泩果然不愧是在历史上曾经留下名号的人,还是有些眼光的。
不过他虽然能看出这两个地方是王霸之基,可他还是想不到,南洋包括中国大陆,整个东亚以及东南亚的玩法,随着欧洲殖民者的不断到来,规矩已经变了!
如果没有叶开这种穿越者人士的话,历史上的泰国能保有半独立状态已经是极限操作了,越南则完全被殖民,甚至连文字都被换成了拉丁文字。
“鄚公果然是南大才,与我不谋而合,我正欲取红河交趾故地,成就一番事业!”叶开双手一拍,笑嘻嘻的道。
鄚子泩愕然的看着叶开,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智障般,他倒没往叶开是要取阮福映而代之这方面去想,因为阮家只是广南国主,南越是他们家的,但他们从来就没有统治过北越,现在漠子泩包括阮福映在内的想法,也只是想要恢复广南国,全有南圻之地。
而且西山朝给予阮福映君臣的阴影太深了,以至于他们都没想过可以去彻底击败西山朝,击败阮惠。
他们只是想把西山朝赶到北圻和中圻去,形成一个北西山、南广南的局面就可以了,反正越南已经分裂快三百年了,大家都习惯了。
何喜文也嘶了一声,他咧了咧嘴,感觉叶开可能是最近太顺,年纪又轻,真把自己当成无敌战神了,他一个外人,凭什么去夺取红河交趾故地?
其他饶表情都差不多,感觉就像是叶开在梦话一般,叶开则无所谓的笑了笑,所谓领先五十年是疯子,他现在知道的历史,比他们多出了快三百年,他们当然会觉得叶开是异想开了。
他没有解释,而是问起了何喜文,“何大哥是军阵中的好汉,我想请问何大哥,这下军队,哪一国的可以是冠绝诸国?”
何喜文想了想,“西山军可称为南一等一的强军,阮惠更是少有的名将,但我觉得,就算是西山军也难敌红毛鬼的火铳兵大阵,他们枪炮犀利,声震如雷,铅弹如雨,一炮更能糜烂十里,幸而人数不多,若有数万之众,当可横行南!”
“何大哥果然知兵!”叶开又夸起了何喜文,他的没错,现在就是欧洲人称霸下的时代,管你什么军队,都抵不过由线列步兵、轻步兵、胸甲骑兵,和炮兵组成的欧洲近代军队,这何喜文一个玩斜叫的会党分子能有这份认识,还真是不容易!
“不日弟就要去往欧罗巴洲,我正欲去习得西法军队的精髓,归来之后当师夷长技以制西山朝,如果能练出三万西式精兵,何大哥觉得可以击败西山朝吗?”
何喜文皱着眉头想了片刻,“如果真有三万西式精兵,击败西山朝,全取交趾故地倒也不是不可能。
可我听闻这西式军队极为耗钱,铅弹、火药、炮弹都不便宜,如果要练出这样的三万精兵,所耗费的钱财那可就海了去了!”
叶开当然知道西式军队就是个烧钱的机器,比起冷兵器来,热兵器每击发一次,那都得拿钱来换,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不是你得到黄金万两,是要花黄金万两。
就南洋这些国,根本就玩不起这种吞金兽般的军队,不然历史上的阮福映为什么一统一越南,就很快裁撤了他的两万全西式禁卫军,就是因为以当时越南的国力,根本养不起。
但叶开就不同了,历史上的越南除了大米以外,就没有什么能出口换银子的商品,但叶开有啊!
“鄚公、何大哥、辜大哥,你们来看看这是何物?”
叶开朝阿山找了招手,阿山把一个精致的木盒拿了过来,随后打开。
众人一看,一方柔软的绸布上,堆着这一堆晶莹的白色方块,白的甚至有些透明,看起来非常漂亮。
女人总是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何钰儿也不例外,没等叶开介绍,她就走上前来用手指心的碰了碰,接着还闻了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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