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宋(校对)第6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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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厨子走到厨房,拿起了案板上三把刀,这三把刀各有各的用途。每一把刀的不同部位都需要磨得锃光瓦亮才行。
  厨子开始磨刀,磨刀的时候一定要全神贯注,四周所有的事情都要放下。而且无论如何都不能够走神,若是你在磨刀的时候想的却是别的事的话,磨出来的刀看着很光亮,实际上达不到要求。
  厨子这时候是最专心的,伙计和厨娘也都知道现在是厨师最关键的时刻,没有谁敢去打扰。就连收拾桌椅板凳洗碗洗筷子都是放轻了动静的,生怕响动太大,把厨子给惊扰了。
  厨子用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将三把刀磨得锋利无比,哪怕是拔一根头发放在刀刃上一吹,都能将头发迎着刀刃切成两截,心头这才舒了口气。
  对他来说,其实磨刀是一种享受,就像刀客练刀一样,磨完刀,整个人都轻松很多。
  他将三把刀挂在了墙上,拍了拍衣袖,抬头扫一眼厨房的人已经差不多走干净了,只剩下一个中年厨娘,正拿着拖把拖地。她是最后一个需要把所有的食物清洁干净的,包括要将厨师磨刀之后留下的弄脏了的地方清理干净。厨师朝她笑了笑,哼着小曲,便迈步出去了。
  虽然现在天色还早,也就刚刚起更,但是只要不是有别的事情,厨师都会爬上床搂着他的婆姨睡觉。因为指不定什么时候内宅的哪位老爷公子姑娘小少爷要吃东西,他就得爬起来做。
  陆员外一家人老小只认他的手艺,别的也有几个厨师,基本上都只给下人做饭做菜,给他就是打下手,是不会让他们下厨的。所以厨师得自己早点入睡,以便能够保持充足的睡眠,若是厨师睡眠不足,做了出来的饭菜同样是达不到要求的。
  那厨娘把厨师留下的磨刀之后留下的现场收拾干净,然后拿起了放在桌上的灯笼,走到厨房门口,再扫一眼。见厨房各处都收拾的妥妥当当,便会心的笑了笑,把房门拉上,回房睡觉去了,厨房便陷入了夜色之中。
  今晚的月色朦朦胧胧的掩映在薄云惨雾之中,而显得异常昏暗,时而要露出脸来,把四下里照个通亮。
  就在月亮不知道第几次钻进了云层的时候,安静的厨房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这人将厨房门推开闪了进去,片刻后又出来了。这时,月亮刚好从云缝隙经过,瞬间将一道月光投了下来,扫过了厨房门口,照在了黑衣人手里提着的一把菜刀上面,那菜刀锃光瓦亮,寒光森森,反射出一抹月色的寒光,一闪即逝。
  陆员外躺在床上,长长的舒了口气,他很满足,因为今天款待宰相庞太师一行做的很是不错。陆员外和王知县也都能感觉到庞太师对今晚的接待和整个安排也都非常满意。其实他最担心的就是庞太师的态度,现在至少目前为止一切顺利。
  他不是一般的富商,他祖上也是做官的,虽然官不大,只是县里面的一个芝麻官,而且是很多年前了,到他这一代,那仅有的一点官宦的荣光基本上已经消磨殆尽了。
  家里头也没有出什么读书的人,没有能够博取功名。好在生意一直不错,祖上留下来的产业不仅没有糟践,反而有蒸蒸日上的势头,在封丘县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乡绅名流了。
  正是因为有官宦这样的背景,才使王知县感到放心,也才把庞太师安置在了他这里。要不然如此重要的人物又怎么能够轻易安置在一个商人家中。
  陆员外自己也有心中的打算,若是能够将这趟差事办好,那不仅能够得到知县老爷的欢心,为将来自己在本县的生意能够顺利扩大有偌大的好处,同时还能够有机会为自己的子孙谋取功名。
  因为在科举的前一阶段,各州县的地方长官对科举贡生有很大的决定权。当然从目前来看,他们家应该没有这样的种子,不过未雨绸缪嘛,谁知道哪块云彩会有雨呢?
  这件事办的很漂亮,这让陆员外的心头很是高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身边的小妾早就已经睡得很香了。陆员外索性爬起来下了床,披衣来到窗边,推开窗户往外眺望。
  窗外只见淡淡月色洒在远处房顶,反射出惨白的光芒。月色让他心胸为之开阔。虽然他没读过什么书,但是在良辰美景之前,即便是白丁也能感觉到它的美。更何况陆员外还是读过几年私塾的,有心想吟上一首诗,可没那样的本事,只能深吸口气,吟哦道:“他奶奶的真美啊…”
  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老爷说谁好看呢?”
  陆员外吓了一跳,刚才被月色美景所唤起的诗情画意也被这声音所打断,有些恼怒。不过当他回头看清站在身后的是自己的小妾时,恼怒之情顿时消散。忙拉过她的手,指着远处屋檐上反射出的银白色月光道:“这良辰美景是不是很好看呀?”
第62章
玉镯
  小妾没读过什么书,撇撇嘴道:“不就是月光吗?照到哪都一样,有什么好看的。”
  陆员外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道:“我让你有闲心多读读书,你看你,不读书啥都不会。看见个良辰美景,别说吟诗作赋,便连赞两句都找不到词。你瞧瞧今天人家庞太师的那小妾,那才叫一个美。不仅舞跳得美,还懂诗词,会唱庞太师的诗词歌赋。你呢?”
  小妾撇了撇嘴说:“我不是小蝶,你也不是庞太师,什么时候你能写诗填词,我就一定做一个小蝶。”
  陆员外顿时为之气结,没错,自己只不过是个做生意的富商,同样没什么才学,又何必要去苛求自己的小妾成为才女呢?但是人总是这样的,总觉得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不禁叹了口气,放开了小妾的手,双手撑在窗户上,望着远方,不远处便是庞太师他们住的小院子。
  庞太师和他随行的上百号人全部都安排在了那内宅里居住,所谓宰相门房七品官,宰相身边的人那也是高人一等的,所以也都安排在了内宅。
  不知道现在庞太师是不是正搂着那千娇百媚的小蝶姑娘在床上,不可能,这应该是不会的。
  陆员外很快便自己推翻了自己的想象,那庞太师看样子已经七十多岁了,一个糟老头,头发花白,走路都颤巍巍的,就那样子,还能办那事吗?陆员外为自己龌龊的念头觉得有些好笑。
  忽然,远处传来尖叫声,声音充满了恐怖,穿透院子上空,把陆员外和他的小妾吓得一哆嗦。特别是陆员外,因为他清楚的听到传来声音的方向,竟然就是庞太师所在的院子。
  老天爷,可千万不能出任何事情。陆员外第一个反应便是如此。小妾也吃了一惊,赶紧一把抓住了陆员外的胳膊,惊恐万状的说道:“老爷,是谁在叫?出了什么事?”
  “你不要叫,我听听。”
  只等了片刻,又是两声尖叫声从远处传来,同样凄厉无比,而且那声音似乎是另外一个人的,有些长了。这一下陆员外终于确认,刚才不是听错了,是的的确确出事了,便说道:“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说罢转身就往外跑,却被他小妾从后面一把拉住说道:“老爷,穿衣服,穿了衣服再去。”
  陆员外这才想起,自己只穿了一身单薄的小衣,如何能以这种样子出现在宰相面前。若是还有宰相的家眷也在,那可就惹下滔天大祸了,因此连忙醒悟赶紧说道:“对对,快,快穿衣服。”
  在小妾的服侍之下,陆员外匆匆把外套罩在身上,与此同时小妾也慌慌张张的穿上自己的裙子,这才跟着陆员外朝着庞太师他们的院子飞奔而去。
  跑出自己院子,陆员外才发觉脚上的鞋似乎很别扭,低头一瞧,却原来慌乱间穿反了。可这时已经没有时间去把它调转过来,一路跑到了庞太师的院子。
  陆员外的内宅极大,里面分若干小院落。而且每个院子都是相通的,既没有院门,也没有门房把守。可以一路跑到庞太师他们所在的院子。
  刚到门口,就见到从里面跑出来两个丫鬟和一个老妈子,慌慌张张的,一边跑还一边哭。陆员外吓了一跳,急声道:“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
  两个丫鬟已经吓坏了,只是呜呜的哭,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还是后面一个年迈老妈子稳得住心神,急声道:“不得了啦,姨娘奶奶她…,她被人砍死了。”
  陆员外大吃一惊:“怎么回事?谁做的?”
  “不知道啊,宰相老爷让我们来跟你说,让你马上去叫王知县过来查案,要立即抓住凶犯,不能让他跑了。”
  陆员外连连点头:“好好,我马上让管家去叫王知县,你们马上带我去见庞太师。”说罢,马上回头对身后的小妾说道:“你快去通知管家,赶紧去。”
  小妾立即转身去了。陆员外则跟着丫鬟婆子径直到了庞太师所住的小院。庞太师站在廊下,面色铁青,身穿月白色贴身小衣,全是鲜红的血,一双手也都是鲜血,一串血红的脚印,从屋里出来,延伸到他脚下,十分凌乱,显然是他踩出来的。
  庞籍在西夏领兵作战,本看惯了战场生死,看惯了血腥,可战死的除了敌人,自己的兵士也都不是他至亲的人,所以对他心灵的震撼远没有这一次强烈。而这一次,他亲眼看见的这之前还千娇百媚在自己身边伺候的活生生的小妾。一转眼便成了一具死尸,脖颈被人狠狠一刀几乎砍断。那恐怖的场景又怎么是战场死尸所能比拟的呢?
  庞籍虽然领兵作战,本身却是文官,手无缚鸡之力,身边亲人发生这才惨事,他除了极度伤心和异常愤怒之外,却束手无策。唯一能做的,就是大声叫着:“来人,快来人…”
  当陆员外出现在他面前,诚惶诚恐又满是惊骇的望着他时,庞籍因为愤怒而脸都扭曲了,指着陆员外吼道:“你,你干的好事。说,到底是谁杀死了我的爱妾?”
  陆员外一听这话,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若是把谋杀宰相爱妾的罪名扣在他的头上,那他陆家不仅全家上下,只怕连他的主人都不能幸免,会陪着一起遭罪。
  陆员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乱摆着,干嚎着道:“庞太师,小人冤妄啊,小人怎么敢谋害太师的爱妾。小人巴结还来不及呢。一定是贼人潜入所害,小人就算天涯海角也会将那人抓回来,交给太师法办,请太师放心。”
  庞太师怒不可遏,抬脚一脚踢在了陆员外的胸膛上。
  这陆员外的身体肥胖,两百来斤,而庞太师身材干瘦,又是慌乱之间,这一脚便好像是踢在土堆上,反倒把他弹了回去,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陆员外身子只是晃了晃,他没有被踢伤,心头却好像被人狠狠踹了一脚,他能感受到庞太师有多么的愤怒。要是把堂堂宰相惹恼了,自己一个卑微的富商,哪里够他一个指头弹的。
  陆员外吓得魂飞魄散,身子一软,也瘫倒在了地上。
  …………
  王知县得到消息,连官袍都来不及穿,只是将抓在手上,顾不得让备轿,现在最快的工具当然就是小毛驴,因为如果坐轿子的话,那还得去把轿夫叫起来,可是现在轿夫已经睡了,那就还要等他们穿衣服收拾好,王知县哪等得了这些,他现在恨不得插翅飞过去。
  因此赶紧叫侍从把那头毛驴牵出来,骑着毛驴一路狂奔,拼命的甩鞭子,小毛驴一溜烟的往前跑,把几个跟到后面的侍从累得气喘如牛,好在衙门距离陆员外家不算太远,所以还不至于累趴下。
  等到小毛驴终于冲到陆员外家门口,王知县跳下毛驴,强作镇定,越是这种大事,就越不能慌。因此赶紧在门口将官袍穿在了身上,可是穿好袍子才想起官帽忘了拿了,现在回去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光着脑袋进去了,一边走一边骂几个随从没用,也不知道提醒。
  终于冲进陆家大院。门口管家已经等着了,急忙领着王知县来到了后院。
  一眼看见宰相一身血污,手撑着走廊立柱站在廊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站得住似的,正在那出神,陆员外匍匐在不远处抽噎着哭。
  王知县连忙上前,作揖道:“卑职来迟,请太师见谅,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庞籍慢慢抬头,看见是他,这才将撑着立柱的手收了回来,立柱上赫然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手印。
  庞籍苦涩的说道:“昨天有点喝多了,感到口渴,先前我夜里醒来,叫小蝶给我端茶。可是叫了两声也没人答应,我就有些奇怪。平素里小蝶睡觉很轻的,别说我叫她,就算我咳嗽两声,她也会起来问我怎么了?要不要喝水之类的?所以我就爬起来到外间。”
  “外间很黑,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于是我就到她床边去,她床上帷帐是掀开的,我伸手摇她,她是仰面躺着的,没有动,也没有出声。我上手摸到了一些滑腻的东西,很湿,我吓了一跳,因为她昨天并没有喝什么酒,想着难道是吐了吗?于是我就过去趴在床上摸了摸,只感觉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也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我很吃惊。”
  “我想出去把隔壁我夫人丫鬟叫起来,叫她们点个灯看一下到底怎么了。结果刚走了两步我就滑倒了,扑在地板上,两只手滑腻腻的,我爬起来拉开房门出来,接着廊下灯光才发现,我手上,身上全都是血。”
  “我大声叫来人。隔壁我夫人丫鬟听到了,提了灯笼跑过来,看见我这样,吓得尖叫。我抢过她手里灯笼,进屋去看,发现我小妾小蝶已经…,已经惨死在床上…,脖子上一道深深…口子,眼睛…,眼睛却还圆圆的睁着…”
  说到后面,庞籍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王知县惶恐不安,又不知该如何宽慰,只知道垂手站在那儿,什么也不说。
  片刻后,庞太师忽然想起什么,抬起头来,瞧见王知县还傻傻的垂手而立站在一旁,不由怒道:“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赶紧去缉拿凶手啊!到底是谁杀死了我的爱妾?立刻给我查个水落石出,并将凶犯缉拿归案!快去呀!”
  王知县惶恐的后退了两步,连声说是,想了想,又硬着头皮道:“太师,小人对刑案侦破实在是不擅长,不知如何下手,本县县尉也得到通知正赶过来,他是专门负责刑狱的。还有本县的仵作也会赶来验尸,等他们到了…”
  “等什么?他们不到你就查不得案吗?你这知县是干什么吃的?除了拿俸禄、喝酒、拍马屁之外你还会什么?老夫的爱妾在你县辖地被人残杀,头都差点被砍断了,你却还在这儿傻傻的站着无所作为,你这样的官谁都可以当,为啥要选你来当啊?老夫就算让吏部随便在你们辖区找个放牛的也能当你的官,让你去放牛去!”
  王知县吓得膝盖发软,差点跪倒在地,不住的连连作揖说道:“卑职知罪,卑职这就去勘验,务必尽快将凶犯缉拿归案。”
  说罢,王知县抱头鼠窜,一溜烟跑进了现场。
  王知县刚进屋子,便被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熏得他差点呕吐。当官多年,虽然也遇到不少的命案,可是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命案现场,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
  因为本县所有的命案他基本上全都推给了县尉,由县尉出来现场,他几乎是不到现场来的,即便是有一些必须来的案子,他也是远远的看着,并不会靠近,几乎都是由县尉看完再告诉他。而现在被太师逼着要亲自去现场勘验,所以肚子里一边骂着县尉咋还不来,一边硬着头皮站在血淋淋的屋子门口。鼓起勇气抬眼瞧了过去,这一瞧下了他顿差点一屁股坐地上,哆哆嗦嗦的扶住了门框,这才没摔倒。
  只见屋里地上全都是血,一串脚印,还有翻滚的痕迹。在床上仰面躺着一具女尸,上身穿着小衣,本来是月白色的,却已经沾满了鲜血。脖颈上有一个巨大的裂口,好像张开了一张血盆大口,正阴森地盯着他笑。被子上、床单上、床铺侧面,到处都是血。
  他简直惊呆了,他都不知道一个人居然能流出这么多鲜血来。
  他想过去查看,可是挪不动腿,只能扶着门框,颤巍巍的站着,又不敢回身,好像身后有庞太师死死的盯着他似的。事实上庞太师并不在门外。
  他索性盯着地面,感觉好一些。因为虽然地上有血,但至少没有尸体。他很快发现,地面有一把菜刀,就在床边不远处的地上。菜刀上也全都是血,菜刀的刀把上有一个血淋淋的手印,不由心头一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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