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宋(校对)第779部分在线阅读

　　这一点欧阳修作为宰相当然有决定权，更何况他还是大理寺的主官。只要他没有启动对这老书吏的追责，其他官也就无法启动这个程序。更何况戴罪立功侦破刑案，就足以免除他的刑罚了。
　　得到欧阳修的直接许诺，老书吏不由心头大定，赶紧起身扑通一声跪倒磕头。说：“小人知错，小人愿意和盘托出，不再有任何隐瞒。”
　　“那好，那你接着往下说。”
　　“小的这些年的确给少卿介绍了一些向他托关系办事的人，也得了那些人一些好处。这李博也是估计得到了这方面消息，所以才找到我的。因为少卿据我所知，并不是随便就收别人礼物的。如果没有可靠的人引荐的话，对方就算拿出黄金白银成堆，他甚至会当场发飙拂袖而去，让对方十分尴尬。”
　　“所以在衙门里，他为人正派，两袖清风的名声还是很好的。他只认几个关系非常好的引荐人，其中就有我，他也曾有意无意的提到。因为我引荐的人都很可靠，不会出卖他，不然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你是怎么给他介绍李博的？”卓然问。
　　老书吏道：“那天跟李博吃饭，他直接拿了五十两银子给我，说事成之后还有五十两酬谢。我就答应了，便抽空到了少卿家跟他说了。但是少卿说李博这个人没什么才能，当不了大的官员，当个小官还勉强凑合。”
　　“我把这话转告了李博，李博过了两天又找我。说他物色到了一个极美貌的歌姬，而且还是个雏，愿意进献给少卿，希望能够见一面。若是这女子少卿看不上，他就再不敢提此事。然后拿了文银五百两让我先给少卿送去，表示孝敬之意。若得以提拔，还有重谢。我就直接把他的五百两拿去给少卿了。”
　　卓然说道：“你没有从中吞没吗？”
　　“这个绝对没有，我从来都是该我的我拿，不该我的我一文都不要。人家有多少好处都要全盘给对方送去，若是从中吞没了，将来事情败露就绝对不会有人再找我了。不能因小失大。”
　　卓然点头说道：“你倒是看的清楚，你接着说。”
　　“好的，我把那五百两文银给少卿送去之后，又跟少卿说了李博物色到了一个歌姬，相貌绝美，希望能进献给少卿。少卿听了之后，倒是很感兴趣。马上答应让他把人从后门送来，便说好了时间，然后我就去跟李博说了。”
　　卓然马上插话问道：“他说的时间是哪一天？什么时候？”
　　“那是三个月前了，具体哪天我忘了，反正是一天下午申时。他会在后门等着给他们开门的。”卓然一听，不由愣了一下。那就是说李博跟少卿往来至少有三个月了，当然这一次不是行凶杀人。
　　卓然忙问道：“那歌姬是谁？叫什么名字？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老书吏摇摇头说：“我不清楚，没见过。因为我牵线搭桥都是跟李博说好了，由他自己登门，我是不陪同的。免得人多嘴杂，节外生枝，所以他们具体请托了什么事，怎么请托的都是他们私下里商量的，我并不在场。所以那天我也没去，他是自己去的，我只把少卿跟他约的时间和地点告诉他就行了。”
　　卓然心想，如果是这样，那又多了一个见证人，但是要找到这歌姬才行。说道：“后来这歌姬对方是否收下？有没有跟你说？”
　　“这个他提了一嘴，后来他当上推官之后很高兴，请我吃饭。酒宴上他说那歌姬真的很漂亮，而且吹拉弹唱无一不精，如果不是为了献给少卿。他几乎都忍不住要把她留下来自己用了。少卿非常满意，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卓然问他：“那之后他们两人还有没有往来？我是指权钱交易方面。”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那时候我再没有跟他们牵线搭桥过。不过前些日子我到少卿家去敬贺他寿辰的时候，曾经听他说李博做事有些不靠谱，我问他什么事。我担心出问题，到时我这引荐之人脱不了干系。但是少卿却只是摇摇头，没有说下去，只是神色有些悻悻的。我听他口气，好像他要求李博做什么事没有满意似的，具体我也没好多问。”
　　卓然又盘问了几个细节，然后让欧阳修把刑房的司房叫来，亲自给他录口供，把他行贿的事情都记录下来。但是要求严格保密，不能外传，刑房司房答应了，躬身退出。
　　等他们走了之后，卓然对欧阳修说道：“那歌姬很可能留在了少卿的府上，我们可以摸清楚这情况。她将是一个重要的旁证，证明李博向少卿行贿。咱们从这件事来作为突破口，一举突破李博的所有罪行。特别是我们的主要目标，——京城吸血鬼杀人案。”
　　刚才欧阳修在审讯老书吏的时候，云燕没有在场。免得尴尬，毕竟是她把人带来的，老书吏出去录口供之后。欧阳修这才把云燕叫到了屋里，把刚才的情况简要跟她说了，并告诉她已经查清楚李博曾经向大理寺少卿送了一个歌姬。以谋取他的大理寺推官的职位，这是一个重要的行贿人证，必须尽快找到她。
　　云燕没等欧阳修说出让她前往的想法，便主动提出由她前去查访，并将人带来。欧阳修当即同意。
　　卓然又对欧阳修说道：“案子还有个关键情节，那就是被害人无法反抗的原因，我们推测凶手使用了包裹着厚棉布之类的缓冲物的钝器猛击被害人的后脑，致其昏迷，但是却不会在死者的头皮留下明显的伤痕，这一点现场有证据支持。”
　　“我们发现的现场的血迹都没有滴落状的血迹，全部都是面性的血泊。——如果人是站立着被咬脖颈，这么高血流下来，滴落在地上，会形成星芒状的血滴。”
　　“但是现场没有发现任何一滴这样的血液。证明死者是被打昏之后扑倒在地，凶手在趴在地上咬他的脖颈。鲜血从脖子流下来，流在地上，就不会形成从半空滴落留下的星芒状血滴。当然，单凭这一点还不够，我们需要进一步提取证据，进行尸体解剖。查看死者的头部，并对头部进行比对，以便确定有没有钝器打击导致的颅内损伤，比如骨折、脑出血之类的。”
第1202章
开门见山
　　欧阳修不由愣了一下，说道：“你们准备进行尸体解剖？你们有谁擅长此道？我听说只有提刑官卓然才精于此道，没听说过其他人会。”
　　卓然说道：“我们商量了，就是用尸体比对的办法来进行。如果可能，找一个刚死去的人，解剖他们的头部，然后对头部的损伤进行比对就能确定了。其实没有那么困难，我们想试试，既然这个案子是官家和太皇太后亲办，只要能想到的办法我们都该试一下。
　　欧阳修一听，频频点头说：“没错，你说的很正确。不过一时半会儿到哪去找刚死的尸体？”
　　“对比不一定同时进行，可以事后。——我们先进行大理寺少卿的尸体解剖，我们解剖完了之后，先对发现的情况进行记载，我们脑海中形成印象之后，再对死去了十来天的人同样进行解剖，进行比对就能确定了。”
　　“所以这次检测要尽可能记住每一个头部的特征。据属下所想，骨折是比较好确认的。出血其实也好确认，因为人的大脑里面血液应该是在血管中流动，不可能在血管之外。如果我们发现血液在颅脑回沟里，就是脑出血了。因为正常情况是不可能出现的。”
　　欧阳修瞧着他，说道：“你说的头头是道，蛮有道理的。好像对尸体解剖也很熟悉嘛。”
　　卓然拱手道：“这只是我的猜测，实际上我也没有见过。但是很多事情并不是说你一定要亲自经历了才知道，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也不过是看书或者凭想象得到的。我了解过一些人的生理结构，因为我小时候曾经学过医，完全是属下的一些推测。只因为这案子案情太过重大，所以尽可能把自己想到的事情向大人禀报。对与错都先不去考虑了，只供参考。”
　　“你说的很好，而且很有道理，我听了也觉得应该就是这样。好，就按照你说的办，开棺验尸这件事我来跟少卿夫人说，你们做好准备。”
　　卓然当即答应，出来之后把此结果向南宫鼎和侯小鹰说了。立刻骑马带着仵作赶到了大理寺少卿的坟墓边，这之前他们已经来过开棺验尸，只是当时没有解剖。而这一次卓然还是决定进行解剖，因为这之前他曾经希望不解剖能够收集到足够证据，现在看来不踏实，——至少他自己都不踏实。
　　这是一种严谨侦破思维所形成的工作惯性，不走这一步总觉得欠了什么似的，形不成内心确信。
　　过不了多久，欧阳修带着少卿管家赶到了坟地。告诉卓然说他已经说服了少卿的夫人开棺验尸，并且对尸体进行解剖。
　　欧阳修之所以亲自跑到坟地来，他是对刚才卓然说的话产生了浓厚兴趣。他想看看这个叫杨二郎的捕快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若是有，那还真是一个意外之喜。不仅是侦破眼前这个案子，还有更为棘手的，就是宋英宗被毒死的那个案子。
　　当今官家和太皇太后要求宰执们秘密寻找有能力并且可靠的，能够侦破这件案子的人选，推荐上去，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发现特别合适的。在他对卓然的侦破已经印象深刻之后，再看其他人的破案都觉得粗俗不堪，无非是想当然，然后把人抓了一顿拷打，逼取口供。简单粗暴，没有任何技术含量。
　　连他以前都觉得天经地义的审讯方式，在接触了卓然之后，觉得实在难登大雅之堂。所以他一直想找一个不敢说跟卓然完全一样的，但是至少有他几分本事的人来承担这个案子，推荐上去给官家和太皇太后。现在杨二郎进入了他的视线，他必须进一步考察。
　　他硬着头皮在旁边观瞧。很快仵作把坟重新掘开，把棺材提了上来打开，事先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两张桌子，铺上了油布纸，并在四周围起了白色的围栏。这样不仅可以隔开旁观者的视线，最关键的还可以防止在尸体解剖的时候，有风沙把尘土杂物吹到伤口中造成污染。
　　来之前，卓然到铁匠铺买了锯子、钉锤、撬棍之类的工具。眼见他把这些东西拿出来，众人都唬了一跳。南宫鼎有些迷惑的望着他说：“你准备用这些东西把颅骨撬开吗？”
　　卓然把锯子跟撬棍相互当当的敲了两下，说道：“是呀，颅脑很硬的，用一般的刀子根本是打不开的。”
　　“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你应该准备专门的工具，比如我们提刑官卓大人他用的工具就相当的称手。是这么个形状的，专门用来锯颅骨的，不是这种锯木头的锯子。”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给卓然看。卓然说道：“你咋不说？卓大人家里不知道有没有现成的？有的话可以跟他家人商量一下，拿一套出来。”
　　侯小鹰说道：“找云捕头去借应该没问题的。云捕头是他的未婚妻，那是她的婆家，她去说绝对没问题。”
　　卓然点头说：“好，等云捕头出来我跟她说。”
　　卓然又将锯子和撬棍当当敲了两下，递给了南宫鼎，说：“你来吧！”
　　南宫鼎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会。”
　　卓然又将锯子递给侯小鹰，侯小鹰更是后退了一步，说道：“这玩意还是你来吧，你出的主意。再说听你说的头头是道的，你或许更有办法。”
　　一旁的欧阳修挼着胡须说道：“杨捕头，还是你来吧。”
　　卓然扫了众人一眼，说：“好，那我来试试。”
　　他先用刀子将头皮环状切开，然后把头皮整个拨了下来，露出了白骨森森的头骨。上面已经开始有些腐败。
　　眼见活生生把一具尸体头皮整个剖了下来，人的脑袋变得异常的可怕，顿时间把欧阳修恶心得肚子里一个劲的翻味，赶紧把头扭到一边去了。
　　南宫鼎和侯小鹰虽然陪同卓然来破案很多次，也见过他解剖尸体。但如此近距离的旁观还是很少的，也是一阵的翻胃。
　　卓然瞧了一眼，却把手里的锯子放下，说道：“不用了，我们不用把头锯开了，我想已经找到答案了。——如果我们只是想确认他是否被钝器打击后脑昏迷的话。”
　　欧阳修一听，赶紧强忍着翻胃，捂着嘴问道：“发现什么了？”
　　卓然用手指指了指死者的后脑说：“这有一条线性骨折，这是钝器导致的外伤显著痕迹。但是却没有相应的头皮出血，淤青，只有少量出血，不至于使头皮发生水肿。因为被打昏后马上就被咬破脖颈失血过多死了，所以来不及形成血肿。体表的检验没能检出来。”
　　听到这话，其他几个人也强忍着翻胃，凑上来瞧。在卓然指示之下，还是看得不真切，于是卓然索性拿着刀子将那骨裂区域刮了个干净，这下便清晰的显现出一条弯弯曲曲的线性骨裂，比较短，只有寸许，但是清晰可辨。
　　卓然说道：“这就是外力导致的，人的头颅不可能有这样一个没有任何连接的裂纹的。”
　　骨头上出现裂纹这一点倒是很好理解，因为中国古代对于骨伤还是很有研究的，包括各种骨头的损伤，其中就包括骨裂。所以卓然这么一说，便都明白。
　　欧阳修顿时两眼放光，频频点头。对卓然说道：“非常好，这个发现非常重要，我们可以根据这一点确定凶手让被害人失去抵抗的原因，——重击了死者头部，形成了骨裂。好了，后面不用再检验，咱们打道回府，云捕头想必已经把人带来了。”
　　衙门仵作留下来记录骨裂的情况和整个尸体解剖的情况，然后把尸体重新葬入坟坑。卓然他们则跟着欧阳修返回了开封府。
　　回到开封府，得知云燕已经把那妇人带来了，正在会客厅等候。妇人被带到了欧阳修的签押房。
　　这女子果然品貌端庄，看着着实有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般的皎洁。因为少卿害怕夫人说他，所以只把她作为府上侍女使用，并没有把她纳为小妾。但实际上这些日子以来，几乎每个晚上都是由这位歌姬侍寝，但案发当天她没有在后花园，是少卿一个人去的。
　　经过询问，她证实了她的确是李博重金购买并转送给了大理寺少卿的，就是三个月前那天下午。在后花园，由李博亲自送来的，在花园里交给了少卿。少卿非常满意，还着实夸赞了李博几句。果然过不了多久，李博便提升为大理寺的推官了。
　　获得这个证据之后，欧阳修立刻下令抓捕李博。
　　李博正跟几个朋友在一家酒楼里准备开怀畅饮，歌姬都已经到位了，没等开席，云燕、南宫鼎便带着一票捕快赶到，将其拿下，锁了带回开封府。一路上李博不明白出了什么事，紧张的一个劲打听。可是云燕他们根本就没有理睬，一直带到了开封府。
　　欧阳修没有亲自审问他，欧阳修担心他对这块不擅长，万一把事情弄砸了，关键时刻功亏一篑那就麻烦了。所以让卓然他们来审讯，毕竟他们有更丰富的经验。
　　因为已经抓到了真凭实据，证明李博行贿的证言，李博直接崩溃了，很快便供认了他的犯罪事实。
　　等他交代了行贿买官的事实之后，卓然开门见山说道：“这个月初一下午，你是不是去过大理寺少卿的后花园？”
第1203章
节外生枝
　　一听到这个问题，李博顿时身子抖了一下，惶恐的望着卓然，眼珠滴溜溜的转着。
　　卓然说道：“不要心存侥幸，我们已拿到了你谋杀少卿的证据。——少卿是后脑遭到重击昏迷，并被人咬开他的脖子吸血导致死亡的。凶手使用了包裹棉布之类的钝器实施了打击，我们会搜索你家，应该能发现凶器，如果你没有把它销毁的话。就算你销毁了也没关系，因为我们还有一个重要的证据，那就是死者脖颈上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