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在白垩纪(校对)第295部分在线阅读

　　“但它依然存在了几百年不是吗？？”梁宇说道。“社会结构必须和生产力相吻合，我也希望我们能够一步到位恢复之前的社会秩序，但我们能吗？”
　　张晓舟没有说话。
　　“如果我们以后能够建立国家，你应该会是这个国家的第一个统治者。”梁宇说道。“你觉得你会成为你所担忧的这种人吗？”
　　张晓舟沉默了许久，然后才答道：“我不知道。”
　　在一切草创的时候，身为一个团队的领袖，所考虑的都是很具体又很琐碎的东西，绝大多数时候都必须身先士卒，以身作则。冒最大的风险，做最累的工作，想得比别人多，休息得比别人少。
　　在那个时候，他是真心不想做什么负责人。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个政治动物，他很清楚，自己很多时候都过于理想化，而这样的人去从事政治，去管人，去协调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那必定是一场灾难。
　　但现在，一切已经变得不同。
　　当他成为城北联盟这样一个已经有着相当规模，建立了粗略制度和组织的团体的领袖，他不再需要亲力亲为地去做那些事情，也不再需要去承当那些东西。更多的时候，他只要动一动嘴，就有人去完成他的指令。
　　就像是今天，虽然他同样要比别人思考更多的东西，承受比别人更多的压力，但另一方面，他却可以调动数百人，甚至上千人按照他的想法行动。他可以轻松地做到大多数人无法做到的事情，但他很清楚，那并不是因为他比别人更聪明，更有本事，而是因为他在这个位置上。
　　所以他可以从容不迫，游刃有余地解决别人眼中的难题，并不是因为那些人无能，而是因为他们没有他所掌握的信息，无法使用他可以随意使用的资源，更无法像他一样命令人们按照他的指令去行动。
　　但人们并不会意识到这一点，他们只会看到，张主席来了，然后随手就把一切都处理得妥妥当当，让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张主席真伟大。
　　当他怀疑邱岳在这一系列的事情里对他有所隐瞒，怀疑他的动机不纯，他可以轻易地就剥夺邱岳的所有权利，而像邱岳这样聪明的人甚至没有办法做出任何反抗，只能乖乖地服从。
　　权利可以让他被人尊重，被人敬仰，甚至是被人崇拜，也可以让人们服从，甚至是让他们惧怕。
　　权利的滋味开始让他迷醉，但同时也让他开始警觉。
　　几个月以后，几年以后，他还会是现在的他吗？那个时候，他会不会已经变成了他一直都很痛恨的那些权贵阶级，成为了一个眷恋权利，鱼肉百姓的独裁者？
　　“给自己点信心，也给别人一点儿信心。”梁宇说道。“我们毕竟来自现代，罗马共和国的人不知道他们的制度会带来什么，但我们已经知道了。我们可以设立更合理的制度，让我们的领袖在履行权利的时候，不会成为独裁者。我们的人民也不会轻易就放弃自己的权利。”
　　“你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唯制度论者。”张晓舟摇了摇头。
　　“也许吧。”梁宇难得地笑了一下。“别想这个了，也许你没有走民主表决的程序，但我相信你做这个决定必然有你的理由，我也相信老常和我一样，一定会支持你的这个决定。但你不必告诉我理由，我没兴趣知道。我太累了，严烨那小子倒是什么都可以不管，倒头就可以呼呼大睡，可我这边还有一大堆事情没搞定。”
　　“要帮忙吗？”张晓舟有些抱歉地说道。
　　“不用了，你不熟那些东西，来了也帮不了什么忙。”梁宇说道。“好在我们不是经常都要接纳这么多人，对吧？”
　　他们已经走到了康华医院的门口，一个火盆正在门口燃烧着，同时起着光照和警示的作用。远处的联防队员看到这里的光亮和哨兵，便知道这里一切正常。
　　两名哨兵低声地聊着什么，看到他们过来，他们急忙站直了身体。
　　“张主席！梁主任！”
　　“辛苦了！”张晓舟对他们点点头，和梁宇一起走了进去。
　　“早点睡吧。”梁宇对他说道。“别想那些东西了，要是你有空，多想想该怎么喂饱新来的这些人，怎么让他们努力干活吧！”
　　“那……那就晚安了。”张晓舟对他说道。“明天我们再谈。”
　　“已经是今天了，一会儿见吧。”梁宇对着他摇了摇手，走向了自己的办公室。过了一会儿，油灯摇曳的光便亮了起来。
　　也许严烨这样的人在人们的眼中足以称为英雄，但在张晓舟看来，真正应该被尊敬的，反而应该是像钱伟和梁宇这样，长年累月默默做着自己工作的人。
　　他们对于联盟的贡献远远要高于严烨，却并不耀眼，也不受人重视，甚至不为人所知。梁宇甚至还经常都被人私底下咒骂，认为他是个不懂得变通，不讲情面，翻脸不认人的小人。
　　如果非要在他们中间选，张晓舟的那一票绝不会投给严烨。
第四百一十六章
英雄（七）
　　“可以说，这次会面出乎我们意料的顺利。”张晓舟的办公室里，邱岳侃侃而谈。“沐东村方面来的代表除了昨天你见过的何春林，还有李九德。”
　　张晓舟微微有些惊讶，按照他们从暴动劳工那里搜集到的信息，这个李九德算得上是除了何春城外，在沐东村当前各势力当中最强的李家的代表。他十多年前也曾经当过沐东村的村长，在村民当中的影响力很大。
　　按照他们得到的那些信息，李九德可以说是沐东村村老会当中最有权力的一员，他的出现，是不是意味着沐东村内部的不同派系已经开始谋求变局了？
　　“他有和你们私下接触吗？”
　　“两边的人相互盯得很紧，几乎是一对一严防死守。”老常摇了摇头。“不过该说的，该表态的，该承诺的，我和邱岳都做了，粮食和俘虏交割的事情我们也挑明了，李九德当然希望从沐东村的层面上来做这个事情，但何春林咬得很死，我看他们回去肯定会很热闹。”
　　“那就好。”张晓舟点点头。“邱岳，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及时跟进，有什么变化马上通报。你明白吗？”
　　“你放心好了。”邱岳不动声色地说道。“你有时间吗？正好我有点初步的想法向你和常秘书长汇报一下。”
　　张晓舟忍不住看了老常一眼，他微微地点点头，显然，之前邱岳已经和他说过些什么了。
　　“好，我上个厕所，然后回来咱们接着聊。”张晓舟于是说道。
　　过了一会儿，老常也摸了进来。
　　“他说了什么？”张晓舟问道。
　　“他问我知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老常看了一眼厕所外面的走道，随后低声地说道。“我装了个傻，反问他了一句，他说之前根本就不知道你有这个想法，好好的突然来这么一下，感觉有点突兀，发了两句牢骚。”
　　“你觉得那个事情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
　　“我的直觉是有。”老常说道。“早上我看到他悄悄地去了严烨住的那层楼，应该是和严烨谈了一次，但是时间不长，可能是通了一下气。我只是还没想通，严烨的性格，这么做不奇怪，邱岳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我们会搞清楚的。”张晓舟点点头，离开厕所向办公室走去。
　　从邱岳的脸上一点儿也看不出他有什么想法或者是不满，但他肯定很清楚，张晓舟和老常先后去上厕所的原因是什么。
　　等老常回来，他便大致地说了一下自己对于新部门的想法，然后便把皮球踢到了张晓舟这边。
　　“张主席，这只是我一点不成熟的想法，不知道和你之前的构想有没有冲突？如果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指出来，我尽快修正。”
　　“大致上没什么问题。”张晓舟说道。“你想从宣教部调人，这没问题，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尽量用新人。毕竟宣教部的任务也很重，如果把人都调走，我怕夏末禅一时没办法上手。”
　　他把早上梁宇送过来的对新来的一千六百人的人力资源调查汇总表递给邱岳，道：“沐东村留了不少人才给我们，梁宇近水楼台已经抢先挑走了好几个，第二个就让你挑，等你选完了，在交给其他部门去挑人。”
　　“那就多谢了。”邱岳笑着把名单接了过去。“这么快就弄出来了？梁主任的效率可以啊，不会是昨晚回来又加班了吧？”
　　“至于外联部的应急处置权和配备武装人员的事情。”张晓舟说道。“这个我觉得可以再商量一下，齐峰可以到你那里去兼副主任，如果有危及外交人员安全的紧急情况，可以由他指挥新洲团队及时处置。你们的安全保卫我会让钱伟安排好，这一点你不用担心。行政部门和军事部门的责权还是要分开，你觉得呢？”
　　“没错。”邱岳低头翻着名单，点点头答道。“这么安排不错。”
　　“这次板桥的事情你怎么看？”张晓舟突然问道。
　　邱岳抬起了头：“张主席你问的是哪个方面？”
　　“方方面面，上次开会你都没怎么发言，话全被钱伟说了。”张晓舟说道。“我想知道，你怎么看这次的事情？”
　　“从结果上来看当然是一件对联盟非常有利的大好事。”邱岳说道。“不过我个人比较赞同梁主任的看法，这次严烨的确是太冒失，有点过火了。他的出发点也许是好的，但事情能往好的方面发展，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运气好，别人犯的错更大。否则的话，后果也许会很糟糕。如果你问我个人的意见，那我觉得这样的例子决不能鼓励。但如果从联盟的角度出发，即便只是为了安抚板桥过来的人，我觉得还是得表彰一下。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想法。”
　　“都是运气吗？”张晓舟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没有别的原因？”
　　“那张主席你觉得呢？不是运气，难道是因为严烨的能力太强？”邱岳笑了起来。“这件事情里偶然因素本来就很多，不过严烨的贡献应该也是一个很重要的方面，至少他刺杀何春华这件事，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绝对是足以流传下去的传奇故事了。不过我和他真的是不太熟悉，对他的评判可能有点偏颇，他当过张主席你的助手，对他张主席你应该比我更有发言权吧？”
　　张晓舟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回答，一时不知道应该是继续逼问下去，让他露出破绽，还是警告他一下，让他回去自己考虑清楚。
　　邱岳微笑看着他，让他有种有力使不上的感觉，老常在旁边说道：“邱主任你忙你的去吧。”
　　邱岳却坐在原地不动，微笑着问道：“还有一个事，张主席，你看我什么时候和夏末禅交接工作比较合适？”
　　“尽快吧！”张晓舟答道。
　　“那今天下午？张主席，常秘书长，你们有时间吗？这种人事变动你们来宣布比较好吧？”邱岳继续问道，神情平静，就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张晓舟的脸色。
　　他的话并没有任何问题，但表现出来的态度却让张晓舟无法继续容忍下去。
　　“邱岳，适可而止吧！我已经够给你留面子了！”他终于忍不住说道。“不要把别人都当成傻瓜！”
　　“我不知道张主席你是什么意思。”邱岳站了起来。“如果你对我有意见，认为我什么地方做错了，请直接指出来！要是你觉得我有罪，可以把我就地免职，送到裁决庭去审！我绝对完全服从，也完全尊重联盟的决定！但我到底是什么地方没做好，请张主席你直接指出来，我下去好认真改正，可以吗？”
　　他的声音很大，足以让整层楼的人都听得到。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
　　“张主席，你这话我真是一头雾水了。”邱岳依然是微笑着，摊开双手说道。“麻烦你明明白白的指出来，让我死得明白一点，行吗？”
　　老常把门打开，外面已经围了很多工作人员，大家都有些疑惑，更多的却是紧张。
　　“都在这里干什么，去做自己的事情！”老常呵斥道，人们便都匆匆忙忙地跑开了。
　　“邱岳，你有什么意见可以正常提，这种态度算什么？逼宫吗？”他重新把门关过来，对邱岳说道。
　　“逼宫？常秘书长，我可不敢！我也没有这个资格！我只是希望事情能摊开了说清楚，要贬职或者是撤职都没问题，但别搞得好像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邱岳笑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地方做错了让你们俩觉得我有罪，好端端的要让我难堪？是因为我没有及时把国土学校出动的事情汇报回来？如果是因为这个，那我承认的确是有失职的地方，但我当天晚上就被软禁了，根本就没有机会传递任何信息回来！我不是超人，没本事杀出一条路来！如果是其他的事情，那我问心无愧！从加入联盟开始，我就一直尽心尽力地为联盟服务，不敢说鞠躬尽瘁，但我也尽力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联盟的利益，就算没有功劳，至少也有苦劳吧？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是为什么怀疑我？以什么理由来指责我？”
　　“麻烦你们，告诉我，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