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在白垩纪(校对)第296部分在线阅读

第四百一十七章
英雄（八）
　　“聚在这里干什么？不用干活吗？”梁宇的声音在房门外响了起来，随后是一片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在他们这个世界，没有明星，没有娱乐八卦，人们的精神生活极度贫乏，就连宣教部编出来的那些故事都能被人津津有味一字不落地看完，领导之间突如其来的矛盾严重地激发了他们的好奇心。
　　邱岳的嘴角再一次抽动起来。
　　从昨天晚上开始，事情就有一点偏离他的剧本，但没关系，也许走出这一步之后，一切反而会更加顺利。
　　他其实很抗拒让自己陷入今天这样的不得不冒险一搏的困局，但与严烨有过短暂而又直指要害的交谈之后，他大概已经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也判断出，张晓舟和老常手上应该没有任何证据。
　　忍气吞声地按照张晓舟的安排被贬谪到一个新的部门，老老实实地重新埋头苦干？
　　这当然是张晓舟的如意算盘，但那样的话，邱岳就彻底坐实了在背地里搞小动作的罪名，而张晓舟和老常也会看轻他。这件事情将变成他身上的一个污点，无法洗刷。可以预想，他将成为张晓舟执政团队中一个可有可无的边缘人物，永远也无法进入核心。
　　他决定搏一下，像个真正清白的人那样，把自己的不满直接表露出来。
　　即便是你们已经认定了我做过这些事情，可你们没有证据，那我就可以反过来指责你们对我有成见，对我的人格进行污蔑。
　　最有趣的地方在于，张晓舟这样中了民主遗毒的政治庸手在不应该强硬的时候强硬，在不应该一意孤行的地方一意孤行，但在这种应该强硬的时候，却因为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而哑口无言，束手无策。
　　这让邱岳忍不住想笑。
　　看他们怎么做吧。
　　如果他们还要这么继续下去，那邱岳也将开始煽动民意，制造张晓舟和常磊嫉贤妒能，打压陷害忠良的小故事。如果他们因为这件事情而对严烨采取什么措施，那他就将开始流传严烨功高震主，让张晓舟其实是个伪君子，生怕别人的光芒盖过自己的说法在人们心里落地生根。
　　这样的东西也许不会马上见效，但在人们无聊的时候，这样的故事往往会流传得很快，而且很容易就能悄悄埋藏在他们心里，最终在合适的时候生根发芽。而对于那些刚刚受惠于严烨的板桥劳工来说，这很容易就能在他们的心里扎上一根刺，成为他们与张晓舟等人的一个心结。
　　那可是占到联盟四分之一的人口！
　　邱岳也许会失去当前的地位，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会蛰伏起来，全心全意地帮助严烨上位，同时也继续投资其他人，等待合适的机会东山再起。他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任何人如果想要把张晓舟取而代之，那就绝对不会放过他这样的盟友。
　　但他觉得，以张晓舟的手段，很有可能会在舆论的压力下，不得不继续启用他，以证明自己并非流言中那样的人。而他则可以继续玩弄这些庸人，慢慢扩大自己的力量和影响力。
　　因为他是清白无辜，遭到猜忌和迫害的受害者呀！
　　梁宇打开门走了进来。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他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没什么可以说了的。”邱岳马上说道。“是我的错，我应该服从联盟的任何安排，哪怕有委屈也不应该用这种方式表现出来。我应该相信张主席和常秘书长会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还我一个清白！对不起！”
　　他快步推开门从梁宇身边走了出去，斩断了张晓舟和老常扭转局势的最后机会。
　　张晓舟和老常都被气得不轻，最让他们无法忍受的是，他们完全没有机会去为自己辩解。
　　“是我的错。”许久之后，老常才说道。“我不应该在还没有收集到证据的时候就把事情告诉你。”
　　“这不怪你。”张晓舟摇摇头说道。
　　老常并非很会钻营的人，否则的话，他也不会临近退休了还在一个小小的派出所里当一个普通的警察。
　　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在研究生毕业后的八年里，他一直就在这家研究所工作，那里偶然也会有政治斗争，但却因为研究所的特殊属性而往往非常简单，研究员们之间最大的分歧无非在于科研经费的多少和职称的评选，他们之间的斗争往往非常简单，大多数人甚至根本不屑于争斗，而是一门心思地只想憋一个惊人的成果出来证明自己。
　　在他过往的生活中从来就没有过邱岳这样的人存在，这让他根本就没有应付这种手段的经验。
　　“你们提前和我通个气也好。”梁宇在简单地了解了发生的事情之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事情至少能做得漂亮一点，现在怎么办？”
　　“突破口在严烨身上。”老常说道。“邱岳做了什么，只有他最清楚！”
　　“但他不会说出来的。”梁宇说道。“他本来就对张晓舟一肚子的怨气，邱岳如果能够说动他，肯定利用的这一点。你现在要让他说出他们俩做了什么，这根本就不可能。甚至于，很有可能让他们俩越发抱团搞事。”
　　“那怎么办？”老常有些不忿。
　　“下午把各区的执委找来开个执委会，我们提前找他们谈谈话，把新的人事调动安排一下，集体决策，从程序上完成这个过程，让邱岳找不到话说。”梁宇说道。“其实一开始就应该这样做。不过现在也不晚，从程序上来说，之前可以算是张晓舟作为主席在调动前找他谈话，他不服从，闹情绪。现在我们走正常程序，组织安排，他不接受也得接受。”
　　但他随即皱起了眉头：“但现在的问题是，你们已经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在这里面搞了鬼，还让他继续负责这么重要的工作？如果他心怀怨恨，在和沐东村接触的时候又搞什么名堂出来，联盟能够承受这样的后果吗？”
　　“那你的意见呢？”
　　“突然毫无理由的把他罢免，这有点说不过去。他完全可以借此闹事，扩大影响，我们还没有理由处理他。”梁宇考虑了一会儿后说道。“最好的办法是把他调去负责别的部门，明升暗降安排一个强硬的副手架空他，但我们现在没有这样能够降得住他的人。还有一个办法是调他去没有办法制造问题和隐患的部门，但这要有充分的理由，以他的能力，我觉得他总会有办法给我们找麻烦。还有一个办法是，调他去干他不擅长而又容易出问题的部门，让他犯错，然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他抹下来。”
　　“我的想法是，钱伟不是要调出来负责组建武装部吗？他现在手上的机械加工制造这块交给了张四海，但丛林开发的工作还在他兼着。不如让邱岳去负责那个事情，只要出现事故或者是伤病，就可以让他引咎辞职。”
　　张晓舟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
　　这样做对于那些在丛林里工作的人来说非常不公平，他不会拿这些人的生命和健康开玩笑。
　　“我们干脆把他升得再高一点儿吧。”许久之后，他对老常和梁宇说道。“人多了，联盟的事情也多了，老常也需要一个有能力的副手。让他做副秘书长，协助老常的工作好了。”
　　“好主意！”梁宇点点头。“与其让他有机会出去搞事，不如把他捆在身边，牢牢地盯着他。这样的提拔他没有理由拒绝，但我们可以长时间让他没有事做。时间久了，他的影响力自然就消失了。一段时间以后换届把他选下来，谁也没有话说。”
　　“就这样办吧。”张晓舟说道。
　　老常和梁宇开始行动，张晓舟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心情依然很烦躁，他走出办公室去，走廊上有几个工作人员在窃窃私语，不知道是不是在议论之前的事情。
　　“刘哥。”他对走廊尽头的一名值班民兵叫道。
　　“张主席。”对方马上跑了过来。
　　“你现在有事吗？没有的话，麻烦你去新洲那边一趟，告诉钱伟，让他安排一下手上的事情，带着严烨一起过来找我。”
　　“小李，麻烦你去楼下看看江晓华在不在，在的话，请他到我的办公室来。另外，看看夏末禅在不在办公室，也请他来一下。”
第四百一十八章
英雄（九）
　　“张主席，我……”夏末禅毫无心理准备，听到张晓舟的话之后，突然觉得有点呼吸困难了。
　　“我真的……”他很感谢张晓舟对他的信任，但跟着邱岳在宣教部干了一个多月，他也清楚地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
　　宣教部里邱岳挑选出来的那些人都是人精，而且年纪多半都比他大，他一个二十出头的大三学生，有什么本事去压服他们？他现在这个副主任，说白了不过是一个给国土学校来的人看的标杆，不过是用来证明联盟优越性的旗帜，他也努力地在学习如何做好宣传的工作，但事实上，邱岳的权力欲很强，他根本就没有半点插手的机会。
　　“你先别忙着拒绝。”张晓舟说道。“我问你，当初你从国土学校跑到我们这边来是为了什么？”
　　夏末禅不明白他的意思，无法回答。
　　“难道不是因为对于国土学校的现状感到失望？觉得联盟更有希望？”
　　夏末禅点了点头。
　　“你不想为联盟继续向良性发展付出努力吗？”张晓舟问道。
　　“我当然想，但我真的是没有能力去接手这个事情。”夏末禅说道。张晓舟信任的目光让他放下了所有的顾虑，把自己在宣教部看到的那些东西一一说了出来。“张主席，以我的年龄和资历，真的没有办法去管那些人。”
　　“谁不服管，你告诉我，我来处理，我来警告。如果在暗地里搞事的人，那就坚决开除！你可以尽力去寻找符合你要求的人，只要不超出编制，我一定批给你。”张晓舟说道。“你能看到这些东西，证明你并没有在里面混日子，证明你已经摸清了里面的行行道道，这就比我强得多了。我相信这个工作里面肯定是有技巧，有诀窍的，但单凭技巧，仅仅是抱着愚弄别人，玩弄人心的态度去做这份工作，总有一天要出问题。我其实一直都在观察你，我相信你对于联盟的认可是发自内心的，单凭这一点，你就比那些玩弄技巧和文字的老油条强得多！”
　　“张主席！”夏末禅的心里激动了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
　　“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成了真理，但它始终是谎言。”张晓舟说道。“我不希望宣教部变成编造谎言给人们洗脑的工具，但它现在已经有了这样的趋势。我希望你们能够找出真正能够打动人心，引起人们共鸣的东西，而不出怀着功利的态度去编造一些故事出来愚弄大家。你在宣教部那么久，他们写出来的那些东西，他们自己真的相信吗？如果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又怎么能让别人相信？我希望宣教部能够激发人们的勇气，引导人们向善、努力工作，鼓励人们去抗争，去征服这个世界。而不是一天天用谎言麻木大众，告诉他们联盟最好，联盟的成员最幸福，让他们生活在虚假的幸福感中。你明白吗？”
　　夏末禅下意识地摇着头，他不是不明白张晓舟的话，而是不相信自己能够做到张晓舟所要求的东西。
　　“想想你离开国土学校到联盟来的初衷。”张晓舟说道。“从你写的那篇关于自己的故事里，我丝毫也看不出你自己的理由。通篇都在讲述国土学校的弊端，都在讲它怎么不好，联盟怎么好，那真的是你自己写的吗？”
　　夏末禅羞愧了起来，那篇文章与他最初所写的东西大相径庭，但邱岳看过之后，觉得不够深刻，不够批判，没有把国土学校的问题真正揭露出来，于是让他改了几次，最后干脆交给另外一个人写，只是落了他的名。
　　“相信自己。”张晓舟对他说道。“我会全力支持你！”
　　“但我只是一个外来者。”夏末禅说道。
　　“邱岳也只是一个普通的联盟成员，他一开始的时候甚至隐瞒自己的身份，不愿意为联盟出力，宁愿在旁边观望。你投奔联盟的时间比他愿意站出来的时间更早，如果要比，他的资历比你更浅。”张晓舟说道。“这都不是理由。我只问你，你愿不愿承当这份责任，尽最大的努力去做？”
　　“我当然愿意！”
　　“那么，就拜托你了。”张晓舟说道。“今天下午四点钟记得来开会，邱岳调任其他职务后，你继续做宣教部副主任，主持工作，可以吗？”
　　夏末禅犹豫不觉地点了点头。
　　“不要忘记你当初离开国土学校，宁愿抛弃委员的职位，冒着半路被恐龙吃掉的风险也要投奔联盟的初心，真诚地为了让联盟更好而付出你的努力，可以做到吗？”
　　夏末禅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就拜托你了，不要担心，有任何问题，我和老常都会不予余力的帮你。”张晓舟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你当初写的那份稿子还在，拿来让我看看好吗？让我看看，你和邱岳究竟有多大的差别。”
　　外面有人敲了敲门，夏末禅于是站了起来。
　　“张主席，我一定会尽力的！”
　　“谢谢！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