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在白垩纪(校对)第482部分在线阅读

　　没想到的是，这样的提议却让张晓舟的脸色马上就铁青了。
　　“如果你喜欢写小说，完全可以辞职然后专职干这个事情。”他对夏末禅说道。“他们本身就是英雄，不需要你替他们编故事来美化他们！而我们做的那些事情，本来就是我们的责任！”
　　这样的态度让夏末禅觉得有些不可理喻：“但我们都知道王永军的个性，这样的事情很有可能在他身上发生！”
　　“是有可能发生，但我们不知道！如果有人问，你们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你要怎么回答，我们根据他们的个性猜的？这不是笑话吗？！”张晓舟说道。“你觉得你了解王永军？那你知不知道，他就连本来准备发给他的勋章都不愿意接受！他是个很骄傲的人，绝不会希望有人用虚构的事情去美化他！是他的功劳他不会否认，但他也不会接受不属于他的东西！”
　　“那你们几个呢？”夏末禅还是不死心。“这不是要美化你们几个，而是……”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死伤了那么多人，我们如果连这些都做不到，那我们还有什么脸呆在这个位置上？”张晓舟却坚决地这样说道。“这事情不用说了。”
　　夏末禅无话可说，别人做了一点点事情恨不得说成十倍百倍，千方百计的替自己扬名邀功，但他们倒好，做了别人十倍百倍的事情却觉得理所当然，不值一提。
　　“这样下去不行！”当天晚上的中心学习组的例行活动时，乔波这样说道。“有些人正在蠢蠢欲动。”
　　他在之前发起选战的时候不但是首倡者，而且还是重要的策划者和实施者，这让他渐渐在张党成员当中成为骨干份子。虽然因为曾经和施远等人走得太近而遭到质疑没有能够当选为代表委员，但他事实上对好几个选区的委员都有着相当的影响力。
　　“当然不行，但张主席坚持要这么做，那我们能怎么办？”夏末禅气恼地说道。
　　“他不让你从官方途径宣传，但联盟提倡言论自由，难道我们自己不能私下宣传？”乔波问道。
　　“私下宣传？这？这不妥吧？”
　　“我们并不歪曲事实，而是把本来发生的，或者是很有可能的发生的事情当成趣闻在闲聊中讲出去，这有什么问题？”乔波却继续说道。“难道人们会不喜欢这样的故事？难道他们不希望在一连串的失败当中获取一些希望，看到一些光明？难道他们不想知道那个晚上发生过了什么？联盟在这里面犯的过错当然是事实真相的一部分，但难道张主席他们所做的就不是真相的另外一个部分？”
　　“但张主席他……”
　　“这件事情你不要做，你们有公职的都不要参与，我们来做！”乔波说道。“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
　　夏末禅以为他会直接开始编故事，但乔波却首先找机会接触那些参与了那晚行动的士兵和民兵们，他们当然都得到了嘉奖，但在联盟把更多的事情真相公布出来之后，他们所付出的努力就像是便得没有了意义。
　　张晓舟在这里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功劳，认为自己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但这些士兵却不可能都像他一样想。
　　张晓舟不居功，他们的功绩就像是变得蒙上了一层纱布，这让他们有种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乔波很快就找到了一个话多，而且参与了大部分行动的士兵，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他，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他所知道的那些事情吹了出来。当然马上就有人提出质疑，但这些事情又不是他编造的，其他士兵马上站出来替他作证，而且补充了更多的细节。
　　那些听到这些话的人在回家或者是干活的间隙于是把这件事情当做一个故事告诉了其他人，人们的态度很快就分成两种完全不同的立场，一些人表示强烈的质疑，认为如果这是真的，那联盟官方为什么藏着掖着不做宣传？而另外一些人则认为，他们认识讲这些事情的人，他们不可能撒谎。
　　在乔波等人的有意推动下，一些执拗的人终于争执起来，并且引发了更多的关注。
　　他们怂恿和鼓动着这些人为了面子和证明自己的正确，拉着和自己争议的人找到熟识的士兵澄清事实，这在过去那个世界或许不容易，但联盟的士兵本身就分住在各个区域，很容易就能找到几个，而那些当天参与了行动的民兵们则更是最好的目击者和证明者。
　　更多的细节很快就被披露了出来，这让压抑了好几天的张党的年轻人们欣喜若狂，开始到处讲述这些事情。而乔波在这个时候才把自己写的，完整的，但却是经过了一些适当修饰和夸大的事件经过拿了出来。
　　就像是以前那个世界，某个大型论坛上热点事件的总结帖子，他的文章很快就被广泛流传。之前人们虽然已经从不同人的口中知道了相互支撑但又彼此矛盾的“事实”，但这样具体而又详细的故事任何人都不会拒绝。而在之前那些讲述者们多多少少夸大了自己的作用之后，他所做出的这些修饰和夸大反而变得可信度极高，变成了人们公认的事实。
　　王永军临危不惧英勇牺牲，王哲误信歹徒身陷囹吾，钱伟临危不乱处置有度，张晓舟身先士卒以身作饵，武文达夜闯敌营直取要害，一次重大的失败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一个英雄故事，而他们这些人也突然就变成了英雄。甚至连责任最大的王哲也成了情有可原的受害者。
　　这完全不是张晓舟希望看到的，他希望人们能够从这次事件中吸取教训，认真检视和改正自己的不足，但事情突然就发展到现在这个情况，让他措手不及，没有办法，也没有理由去改变了。
　　“这是你干的？”他专门把夏末禅找来质问，夏末禅百般抵赖，但最终还是心理素质不过关，把乔波给交代了出来。
　　“我认为自己并没有做错。”乔波在面对张晓舟的时候坦然地说道。“人们当然必须有知情权，但他们更需要的看到希望，知道联盟有能力带给他们更好的生活。如果我们只给他们现实而不给他们希望，那这样的知情权就毫无意义！”
　　张晓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错了吗？
　　从结果来看，乔波无疑的对的，但这样的做法可以用在正途，也可以把联盟带入国土学校曾有的那种混乱当中去。
　　“最近联盟要公开招募一批新人。”他最终对乔波说道。“你会来报考吗？”
　　“张主席你放心，我会的。”乔波点点头说道。
第七百三十五章
乱麻
　　联盟在这场事故中的责任算是勉强有了个说法，当然，这样的结果并不是王、邱等人乐于看到的。
　　法律党本来蠢蠢欲动想要借这个机会刷一刷存在感，但看到舆论转变成这样，他们很快就缩卵了。
　　这样一来，邱岳他们就更没有理由挑起事端了。
　　“张党里面还是有能人啊！”邱岳微微地点着头说道。“不过没关系，只要大家记住这件事情，总有翻出来的时候。”
　　但他还是隐隐约约地开始有些担心，他们现在每天把“四年以后”作为一种战略，但与其说是高瞻远瞩，倒不如说是一种被迫的妥协，因为他们现在面对张晓舟咄咄逼人的攻势，毫无还手之力。
　　邱岳的理论支撑着他们这些人，让他们相信张晓舟的一切政策都会从内部自行瓦解，但就算是这样，他们这些渐渐被边缘化的人真的就能拿回权利吗？
　　这样的可能性邱岳不止一次地想过。
　　张党上位之后，即便是内部产生严重的分歧，最终占据那个位置的也很有可能还是张党的人。当他们这些人离开聚光灯太久以后，一切还会像他们想象的那样发展吗？
　　好在邱岳从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如果王牧林有希望竞争秘书长的职位，那他就依然会是邱岳的亲密盟友，但如果在这个过程中有另外一个希望之星强势崛起，邱岳也会迅速地靠过去，把王牧林抛弃掉，就像他对严烨做的那样。
　　他现在的这个位置相当微妙，只要他还在这个位置上，任何人想要控制舆论都不可能完全绕开他。这样一来，他就能保证自己始终与最后的胜利者站在一边。
　　当然，这需要敏锐的观察力和果决的判断力，如果他在关键的时候站错了队，支持了不应该支持的人，那或许也会一败涂地。
　　真的到了那一步，他也就只能真心的支持张晓舟的政策，让儿子凭借自己的能力和公平的选拔制度上台了。
　　……
　　人们关注的焦点渐渐转移到了对于责任人和那些囚犯的处置上。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事故发生之后的那段时间，盐矿那个弹丸之地陷入了极度的失控和混乱之中，很多事情的证据都已经湮灭，变得无迹可寻。人证成为最主要的评判依据，但除了少数守卫的话可信之外，绝大多数囚犯的话都充满了矛盾和谎言。所有人都在拼命洗脱自己，同时陷害别人。
　　他们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相互之间也有着不少矛盾甚至是仇恨，有这样的机会，怎么可能不加以利用？
　　一些人甚至不需要联盟给出减刑的承诺就开始攀咬，不少参与了倒戈的何家的人都被安上了数不清的罪状，包括何春城在内，至少有二十个人赌咒发誓说，他才是暴动事件的主谋，不但亲手杀人，而且还亲自策划了一切。
　　人们不得不花费大量的精力去梳理他们这些谎言当中的真实性，把其中自相矛盾的地方挑出来质证，但他们没有摄录手段，也缺乏盘问技巧，那些被质疑的人往往矢口否认自己说过的话，随即开始编造另外一个谎言。
　　即便是守卫们的证词也不能全信，他们当中有很多人都在承受着失去朋友兄弟的痛苦，这让他们对于声张正义毫无兴趣，满脑子所想的，只是把这些囚犯全都送进地狱！
　　他们多半都给出了一个极其庞大的指控名单，各自的证词之间也是矛盾重重。
　　最终，反倒是何春城等倒戈者的证词还相对让人感觉真实一些了。
　　“这件事情永远也不可能有结果。”江晓华悲观地找到张晓舟说道。“除非你派给我上百个心思缜密逻辑推理能力很强的人，然后给我半年甚至一年的时间，把这些人全都分开反复进行审问。如果可能，最好是提供摄录装置，一方面是作为证据防止他们抵赖，另一方面可以帮助我们反复分析案情。”
　　这样的条件当然不可能满足，张晓舟一边和吴建伟一起认真检查着那些刚刚赶工烧制出来的陶管，督促人们小心地把它们紧密地拼接在一起，安放在底座上，一边和江晓华谈着这件事情。
　　“证据确凿的有多少人？”他问道。
　　“到现在为止，只能确定十四个人，包括在混乱中不知道被谁杀死的赵老大。我看过他的尸体，他是在很近的地方被人从侧后方捅了一刀，直接致命！”
　　“这件事情不要再追究了。”张晓舟说道。
　　他当然清楚江晓华的意思，杀死赵老大这件事情有着很深的灭口和报复的意味，如果是何家的人下的手，那针对何春城这些人的一些指控就很有可能是真的。但在当时的情况下，赵老大的突然死亡让整个暴动队伍彻底失去了主心骨，陷入了完全的混乱当中，对于他们迅速平乱是一个很大的帮助。
　　没有人站出来承认自己杀了赵老大，可这必须当成是一个功绩，而不是一桩谋杀。
　　“我再给你一周的时间。”他对江晓华说道。“不要在把时间花费在那些犯人身上，让老武和王哲跟你一起去找那些守卫谈，让他们放下仇恨，说出真相。一周以后，有多少人的罪行证据确凿，就处罚多少人！”
　　“这怎么行！”江晓华马上说道。“那样的话，大多数凶手都将逍遥法外！”
　　“现在只能快刀斩乱麻。”张晓舟说道。“我们不可能无限制地把这些人关押，白白地养着他们，我们也不可能长期花费这么多人力在这件事情上，盐矿的生产必须尽快恢复！我也想把真相查个水落石出，但就像你说的，凭借我们现在的技术手段和条件，永远也不可能找出全部真相。”
　　江晓华没想到自己的抱怨成了张晓舟的论据，但这也是实情。
　　“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但他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就这么放他们回去继续服刑？”
　　“不。”张晓舟摇了摇头。“盐矿的现状必须改变，否则，同样的事情就会一次次发生，永无宁日。”
第七百三十六章
流放
　　如果说张晓舟在将近两年的时光里学到了什么，那或许就是，他们永远都必须面对“原来的世界”和“现在的世界”的差异和联系，并且永远都在与之纠缠，甚至是与之战斗。
　　物资的匮乏，生活条件的激烈变动，如影随形的死亡的威胁，这些东西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人们，你们已经来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可以容忍日复一日繁重的工作，忍受低劣的生活条件，忍受几乎不存在的休闲娱乐。
　　但他们同时也在无时无刻地面对着那些不容易扭转的习惯，人际交往、办公室政治、恶性竞争，以及那些张晓舟想要消灭，但却似乎永远也消灭不掉的陋规。
　　人们都清楚他们已经活在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但他们的一切知识，一切经验，一切生存技能甚至是生活的习惯都来源于之前的那个世界，如果抛开了那些东西，他们就变得一无所有，一无所知。
　　即便是张晓舟自己也一直在犯着这样的错误，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越来越让他清楚地认识到，这项任务任重而道远。
　　盐矿问题的根源也在于此，他们处于一个物资极度匮乏，生活条件极度恶劣的世界，但他们却本能地采用了之前那个世界所知道的法律和监狱的运行方式来处置这些罪犯，全然没有意识到，生产力和科技的低下根本就没有办法实现他们所认识的那些东西，哪怕只是其中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