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校对)第16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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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臣之中,郑三俊年纪最大,又是第一天就任,左副都御史方岳贡,礼部右侍郎蒋德璟,刑部尚书徐石麟,吏部尚书林欲辑,兵部右侍郎吴甡等东林人,一直将郑三俊送到吏部衙门口,才各回衙门。
  而吏部官员们早已经在衙门口列队迎候新长官。
  在众官簇拥之下进入吏部,在大堂坐了,清吏司(文选、验封、稽勋、考功)的四个郎中,下面的员外郎、主事等人一一参见完毕之后,郑三俊回到后堂办公。
  不过第一份公文就让他有点为难了。
  宋应升,万历四十三年乙卯科举人,现任高州同知,詹事府欲调他入京,詹事府的行文到吏部已经三日了,但吏部迟迟未批。
  “是有什么问题吗?”郑三俊问文选司郎中吴昌时。
  吴昌时是首辅周延儒的心腹,周延儒又是郑三俊此番能被起用的关键,因此虽然是下属,但郑三俊却不敢轻视吴昌时。
  吴昌时三缕长须,相貌堂堂,望之颇似贤臣,听老尚书问,他恭敬回答:“有点小问题,这一月以来,詹事府已经迁入十数人,官职已满,照例已不能再迁了。”
  宋应升是文官,且是在任文官,朱慈烺调他只能走詹事府,而不能走京营。
  郑三俊皱起眉头,虽然刚刚到任,但他却也知道,明着是詹事府要人,但其实却是太子殿下在要人,太子要人吏部没有不同意的道理,纵使现任官职已满,但詹事府还是有临时官职可以设置的,大明对皇太子一向宽容,这并不是什么不能解决的难题。但吏部却迟迟拖着不处理,这显然不是一个吴昌时,或者是吏部的两个侍郎所敢决定的,而是有更高一级的人物在授意。
  吏部之上就是内阁了,吴昌时是内阁首辅周延儒的亲信,吴昌时现在所说的,怕就是周延儒的意思。
  郑三俊心思通透,他知道周延儒这是要把自己当枪使了。
  不过他乐意当这杆枪。
  太子的治国四策,废辽饷、革盐政他没有意见,但开厘金和追逮赋却是他万万不敢苟同的,尤其是追逮四策,在他看来就是一项穷凶极恶,斯文扫地的恶政,当日他不在朝堂,不然他一定会据理力争!
  还有最近的漕米改海,太子明显就是在撬动祖制啊,未来等时机成熟了,一定会全面的漕运改海,不说海运的风险,只说漕河两岸十几万人的生计就是一个问题——郑三俊是安徽人,家就在漕河两岸,家乡人都靠漕运为生,因此对漕运改海尤其不喜。
  因为追逮四策,在朝的御史言官都被遣出了京师,其中百分之九十是东林人,更有光时亨被廷仗,方士亮辞官,这一切都是因为皇太子啊,虽然郑三俊不敢对皇太子有什么埋怨,但对皇太子不知天下疾苦,肆意指点朝政的行为,心中颇为不满。
  皇太子太顺了,适当让皇太子受一点挫折,对皇太子心性的磨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估计首辅周延儒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郑三俊不再犹豫,拿起笔来,在行文上写了一个驳。
  吴昌时不动声色的看着,心中却不由不佩服首辅大人的神机妙算。
  满朝文武,整个吏部都没有人愿意当这个坏人,也就郑三俊有这个胆量了。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郑三俊却是老骥伏枥不畏储。
  驳了詹事府的行文,郑三俊意犹未尽,想了一想,决定写一份劝诫皇太子的奏疏……
  朱慈烺并不知道自己成了老尚书的劝诫对象,整个上午他都在校场操兵,因为有老兵闹事和崇祯帝的责问,朱慈烺特别留意李国祯和吴襄两人的神情。
  一切如常,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朱慈烺不想怀疑他们,只希望他们真的什么也没有做。
  “头要正,颈要直,口要闭!”
  上午是军姿和队列操练的时间,中心校场上,三十个方阵一动不动,督练官拎着皮鞭,一边巡视,一边重复站军姿的动作要领,但有不标准或者乱动者,一皮鞭就抽过去,无论对方是百户还是普通的小兵。
  中午吃饭时,朱慈烺知道了宋应升的任命被吏部驳回的消息,微微皱眉,心说郑老头这是干什么呀?新官上任三把火吗?原本想要把宋应升调到京师,配合宋应星的工作,给宋应星减负,现在看来这一条路是走不通了。
  “殿下,吏部这么做,怕是有深意啊。”田守信小声道。
  朱慈烺不说话,身为皇太子,太明的储君,调一个六品的小官居然被吏部打了回票,说来实在没有面子,不过朱慈烺并不怒,因为吏部并不是无理驳回,詹事府的人员确实是有点多了。詹事府有品级的官员从正三品的詹事到从九品的正字,一共有六十余人,算上翰林院在詹事府挂名之人,一共有两百官,只从人数讲,不比任何一个六部衙门少,只不过其中真正在詹事府任事的人却极少,而有的人,明明在詹事府任职,却也不肯为朱慈烺出力。
  就如王铎。
  王铎是詹事府之首,正三品的詹事,但一直称病不出。
  当然了,也正是因为他的称病,朱慈烺才可以没有掣肘的使用詹事府的官员。
  詹事府编制已满,吏部用这个理由驳回,光明正大,他还真不好说什么,只能哑巴吃黄连。
  郑三俊新官上任,以后想要通过吏部征调人才,好像已经是不可能了。
  朱慈烺有点郁闷,但也没有太在意——没了吏部,他还有兵部,倒不担心因此调不到人才。
  京营操练手册规定,每日午饭后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以缓解士兵们上午操练的劳累,每日午后,都能听到校场上的如雷鼾声。平常朱慈烺都会趁此时间小憩一会,但今日却有点心事不宁,他翻看最近的河南军报,又把河南地图摊开来,斟酌思索着中原危局的应对。
第二百五十三章
知己知彼
  据军报,三日前,闯贼又攻陷了两座县城,并大加掳掠,将城中精壮全部被裹挟而去,襄阳的左良玉迟迟未动,督师丁启睿手中无大兵,面对流贼的进攻,只能龟缩于几个重点州府之内,广大的中原地区,任由流贼肆虐——唉,局势已经越来越坏了。
  朱慈烺忧心的叹口气,目光盯着开封,手指在地图上移动,脑子里想着各种应对的办法……呀,朱慈烺猛然站直了身体,因为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他一直都疏忽了的问题。
  流贼只所以越剿越多,官军只所以越来越被动,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没有找到应对流贼流窜作战的办法,官军疲于奔命,流贼却是好整以暇。当初杨嗣昌的“四正六隅,十面张网”是一个很高明的战略,崇祯十年,几乎就将流贼一网打尽,不过时过境迁,尤其是松锦之战,十万精锐付之一炬之后,朝廷已经没有兵力再执行“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的实力了,因为无论哪一个方向,都顶不住流贼的倾力进攻,顶不住进攻,自然也就没有办法围剿。
  朱慈烺也没有办法重现“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他现在要做的,也是刚刚想到的一个问题就是知己知彼。
  开封之战迫在眉睫,但京营却没有和流贼交手的经验,对流贼的行军和作战的特点一无所知,一旦和流贼遭遇,怕是会手忙脚乱,对一场只能胜不能败的战役来讲,这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必须尽快让京营士兵了解流贼的特点,以便在五月的开封之战中发挥出应有的战力。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怠。
  朱慈烺脑子里立刻想到了一个人。
  “闯塌天”刘国能。
  刘国能原本是“十三家七十二营”的流贼之一,崇祯十一年接受朝廷招安,此后接受朝廷约束,无有异志,更参加朝廷对流贼征剿,数有功,崇祯十二年十二月从左良玉勤王,授副总兵。因为当初反叛之时,刘国能曾经跟李自成、罗汝才等人结为兄弟,刘国能归顺朝廷后,流贼对他非常忌恨,去年九月,流贼以主力包围刘国能驻守的叶县,四面力攻,刘国能力力不能支,城陷之际自刎而死
  刘国能之后,他的妻子也自尽了。刘国能八岁的儿子被进城的李自成抱在膝上,想收他当养子。但是这位年仅八岁的小孩不答应,拔下随身携带的“小刀”,自刎而死。
  时人评论,刘国能一门死难,实足千古。
  可惜啊,只是在去年九月,如果能早穿越半年,朱慈烺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将刘国能调到京师,见一见这位弃暗从明,矢志不渝的“闯塌天”,除了向他请教流贼的作战和行军特点之外,也要见一见他那八岁的忠烈儿子。
  除了刘国能,还有“射塌天”李万庆。
  李万庆是被刘国能招降的,投降后的李万庆被授予副总兵衔,一直忠心不二地跟随官军讨贼,二十天前,李万庆跟随三边总督汪乔年进剿流贼,结果被李自成围困在襄城,血战五天,最后和总督汪乔年一样,不屈而死。
  流贼之中也有忠臣义士啊,
  刘国能和李万庆都对朝廷忠心耿耿,对流贼之势也非常了解,这应该也是朝廷借重他们两人,三边总督汪乔年将李万庆带在身边的原因,只是朝廷精锐都被调到关外参加松锦之战,且流贼的行军和作战的特点也有所改变,朝廷有心无力,刘国能和李万庆无力回天,最后都身死殉国。
  朱慈烺很惋惜。
  如今被朝廷招抚的原流贼头头就剩下一个人了,那就是绰号叫“混十万”的马进忠。
  马进忠也是十三家流贼之一,崇祯十一年,在左良玉的追剿投降朝廷,并随左良玉征战,历史上,弘光二年(1646),左良玉病死,其子左梦庚降清之时,马进忠不愿降清,便带兵退屯于江、楚间,后归附于南明湖广总督何腾蛟麾下,此后一直在西南抗清,1659年,病逝于贵阳,病逝前自我评价:戎马一生,对得起自己名字里的忠字,足矣、足矣。
  朱慈烺立刻决定,调马进忠进京。
  正准备派人去兵部,就听见脚步急促。
  “殿下,不好了,吏部郑三俊写了一份劝诫你的奏疏,现在已经在京师传开了。”
  吴伟业急慌慌地闯进中军帐,手里拿着几张信笺,正是他抄写的郑三俊的奏疏内容。
  “劝诫我?”
  朱慈烺有点不解,等接过吴伟业手里的信笺,仔细一看就明白了。
  开头很是客气,臣啊臣的,后来就不对了,朱慈烺脸色越来越凝重,最后几乎要气得三尸暴跳七窃生烟——郑老头真是一个高手啊,骂人都不带一个脏字的,乍看起来是在论事,但仔细品味,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在指桑骂槐,指责他这个皇太子唐突孟浪,甚至是凶残暴虐,而奏疏的最后一句更是点出朱慈烺现在最害怕的一点:如果殿下睿智,就应该回转东宫,恢复祖制,京营之事交给他人即可。
  “砰!”
  朱慈烺气的一掌拍在帅案上:“糊涂!”
  见皇太子暴怒,田守信面色凝重,曹西平更是握住了绣春刀的刀柄,一副皇太子一声令下,就要冲出去拿人的模样,朱慈烺瞟他们一眼,反倒是冷静了下来——光时亨当面骂我是李世民,我都忍了,这还有什么不能忍的?缓缓放松后槽牙,将手里的信笺放在帅案上。
  田守信见了,知道太子已经冷静下来了,于是小心问:“殿下,郑三俊说什么狂语了?”
  “你自己看吧。”朱慈烺长长出口气,在椅子里坐下来,心想郑三俊怎么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皇会怎么想?
  田守信看完之后更是怒:“好大胆的郑三俊,指桑骂槐,恶意攻讦,这还是一个臣子吗?”
  “殿下,臣愿上疏驳斥郑三俊!”吴伟业当即请令。
  朱慈烺微微惊讶,郑三俊可是东林人,而且是老资格的东林人,吴伟业一个年轻后辈,如何敢驳斥东林的前辈?难道是改性子了吗?要知道,吴伟业对自己的东林身份,还有东林党的名誉可是爱护无比啊。还有,吴伟业对他这个皇太子的所言所行,不是一向都不怎么赞成吗?今天怎么变了啊?
第二百五十四章
纤夫新兵
  在朱慈烺的灼灼目光下,吴伟业脸色有点涨红:“郑三俊所说皆是谬论,对殿下更是误会甚多,臣身为东宫左庶子,岂能任他恣意妄为?请殿下恩准,臣立刻就上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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