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校对)第22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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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城五里之后,朱慈烺命令加快行军速度。
  这一次前往蓟州,除了迎接辽东百姓,视察蓟州边防,谋划十一月抵御建虏入塞的应对之策外,锻炼武襄左卫,使其从城防军转化为野战军也是目的之一,武襄左卫虽然是精锐,但却少有出城野战的机会,其“成色”如何,尚需要一场战斗来证明。
  一路疾行。
  当天色近黄昏,武襄左卫指挥使宗俊泰向朱慈烺禀报,是否再加快行军速度,以在天黑之前进入前方市镇休息时,朱慈烺下令就地扎营。
  宗俊泰有点意外,但还是急急去传令。
  武襄左卫五百名士兵迅速散开,从后面的几十辆大车上,取出叠好的帆布帐篷。又用硬木和竹竿搭起帐篷的骨架,将帐篷展开覆于其上,最后将帐角用大钉钉入地面。
  虽然平常有演练,但武襄左卫野外扎营的机会实在是不多,从军官都军士都有点手忙脚乱。
  吴甡和潘永图虽然都是文官,但两人对军旅却不陌生,吴甡担任山西巡抚时,每年秋冬之际都要带兵巡视黄河,防止陕西流贼进入山西,潘永图自归德知府之后,长期担任兵备道,对军武亦很熟悉,见武襄左卫扎营的动作不是太麻利,两人脸上都露出了苦笑——虽然是精锐,但久在宫城,武襄左卫都快要废了。
  折腾了半天,几十顶半圆形的军帐终于是支好。
  随后伙头士卒开始埋锅造饭。
  宗俊泰见已结下营盘,即请朱慈烺进中军大帐歇息。
  中军大帐也就是朱慈烺的寝帐,比其他的帐篷大了一倍都不止,地面铺有绒毯,中间还用木架支起了一个小炭火炉,一踏进去就温暖如春,不过朱慈烺并没有多待,他很快就走出来,先查看吴甡和潘永图两位大人的营帐,再挨个看士卒们的营帐和巡逻守夜的情况,遇见认识的士兵,还会亲切喊对方的名字。
  原本军士们心里都小有怨言,明明前面就有市镇,太子殿下为什么非要在这荒郊野外里扎营?
  但是当看到皇太子巡视营帐,嘘寒问暖之后,他们心中的小埋怨立刻就变成了感动。
  一切安排停当,已是日影西斜,持枪军士在营地四周巡视,营地中间的篝火熊熊燃起。
  朱慈烺回到帐中,将吴甡请来。
  吴甡进账拜见,见皇太子吃的居然是营中的普通饭食,跟士卒碗里的一模一样,不由大吃一惊。
  “田公公,这怎么可以?”吴甡震怒。
  田守信苦笑摇头。
  他是最不愿意让皇太子吃这等饭食的人,奈何事先没有准备,这里又荒郊野岭的,除了军中伙头的饭食还真找不到其他饭食,最重要的是,皇太子自己愿意吃,并喝止了他试图为皇太子开小灶、另做新饭的企图。
  刚才田守信意识到今晚皇太子饭食没有着落时,惊出一头冷汗,作为东宫典玺太监,随太子出行,居然没有为皇太子准备膳食,实在是大罪一件——不怪他,一来皇太子不允许东宫尚膳监的厨师随行,二来他没想到会在野外扎营,如果是到了前方的市镇,自有当地官员负责。
  不过有了这一次的教训,下一次随太子出城之时,田守信一定会事先准备一些饭食,免得今晚的惶恐再重演。
  “先生勿怪,一切都是我的意思。”朱慈烺笑的开心:“米饭甚好,先生也来一碗吧。”
  “是。”吴甡表面不说,心中却是感佩:历朝历代,还没有听说过这样的皇太子呢,看来上天垂青,我大明中兴可待啊!
  于是吴甡坐了下来,和朱慈烺吃一样的米饭。
  朱慈烺摊开蓟州地图,又令田守信取来一壶好酒,一边和吴甡对饮,一边探讨蓟州防务。
第三百五十一章
蓟州防务
  吴甡早年巡按河南陕西,后又出任山西巡抚,协助调度雁门关及北边军队,任内既能安民防贼,又能抵御塞外的蒙古兵,绞杀流贼毫不留情,“在晋四年,保山西平安,百姓戴之如慈母”,崇祯十一年,因功改为兵部右侍郎,但因病未能赴任,家中闲居两年多,直至前年末方复职。
  比起现今在朝的其他朝臣,吴甡地方历练最为丰富,做事也最为踏实,同时胸有韬略,对天下局势有独到的见解,上一次朱慈烺和他在潇湘居长谈,收益颇多,今日蓟州之行,朱慈烺特意向父皇请旨要吴甡相随。崇祯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准了。
  历史上在崇祯十五年六月,也就是今年,吴甡将会出任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阁为次辅,因为和首辅周延儒政见分歧,很多事情都和周延儒对着干,时人因两位辅臣的籍贯,称周延儒为江南党,吴甡为江北党。
  但今世吴甡怕是没有入阁的机会了。
  崇祯帝疑心重,虽不疑太子结党,但对吴甡却也不会太过重用了。
  当然了,朱慈烺和吴甡两人都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从地方督抚到兵部侍郎,吴甡对蓟州并不陌生,他将蓟州的前世今生详细的向朱慈烺讲述了一遍。
  蓟州古称渔阳,自周召公在此建都立国,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大明建都北京之后,蓟州就成为京辅要镇,左扼山海,右控居庸,背连古北,距东西南各四百余里。建虏突破长城,不管是黄崖关,青山口,喜峰口,马兰关,都要通过蓟州。
  只要能扼守蓟州,将建虏堵截在蓟州,就可以保证京师,乃至整个华北地区的安宁。
  大明在蓟州设蓟镇,总辖蓟州沿线所有长城和峪口,蓟镇总兵官驻节三屯营,管辖蓟州、永平、昌平、密云四个总兵,蓟镇官兵员永乐时期为85000人,万历年间增长至十万人以上,九边中仅宣府、大同可与之相比,到了崇祯朝,因为建虏屡屡入塞,蓟镇编制随之扩大,不过兵员却减少了,一是因为财政困难,积欠粮饷,士卒多有逃亡;二来辽东连连征战,蓟镇无役不予,士卒损失严重,难以补充。时至今日,蓟镇能动用的人马账面上有六万,但具体有多少人,能战之人又有多少?那就是一笔糊涂账了。
  为了防御北方各部的侵袭,大明自西向东,设有甘肃、宁夏、固原、延绥、山西、大同、宣府、蓟州、辽东九镇,最初宣大为首,现在却是蓟镇为首。因蓟州,辽东拱卫京师,尤其重要,又增设蓟辽总督,总揽两镇防务。这蓟辽总督府就设在蓟州。
  说到蓟辽总督府时,吴甡言语颇为感慨,显然是想到了蓟辽总督洪承畴——整个大明朝连同崇祯帝在内,都认为洪承畴已经殉国,因此提到洪的名字时,所有人都会悲伤敬仰。
  朱慈烺不点破洪承畴即将降敌的事实,一来影响士气,二来洪承畴降敌虽然是重大事件,但却不是急迫事件,且洪承畴最初投敌还算是安分守己,直到满清入关,他才露出他的狞牙来。只要京师不破,山海关不丢,洪承畴应该不至于死心塌地的为建虏服务,何况短时间之内,建虏也不敢信任他。
  现在急迫的是京畿防务。
  朱慈烺请教吴甡对京畿防务的看法。
  “京畿防务,上策是修缮长城,御敌于长城之外,不使敌虏破边;中策是屯重兵于蓟州、三河、通州,顺义等要塞,同时坚壁清野,纵使敌虏破了长城,只要不能在永宁府、顺天获取到足够军需,其势必然颓废,等各地勤王大军赶到,敌虏必退;下策就是重兵固守京师,只要京师不失,我大明根本不破。”吴甡道。
  朱慈烺沉思。
  长城肯定是守不住的,不说现在,就是十年前大明也没有这个实力,原因很简单,长城太长了,处处需要守卫,但处处又守卫不住,如果长城之前能有一段的缓冲区,就像天启年蒙古个部落尚没有完全倒向建虏之前,有他们的预警,明军尚有时间调集兵马。但崇祯年后,蒙古人完全倒向建虏,大明失去了塞外的缓冲区,直接面对敌虏,一旦敌虏趁夜潜行,除了几个险峻的峪口,其他地方根本挡不住建虏的偷城。而长城是线状防守,只要一点被突破,整个防线就都无用了。
  因此上策是不可能实现的。
  而下策太消极,完全就是历史上崇祯十五年明朝君臣面对建虏时的策略,重兵屯于京师,畏敌不出,导致建虏肆无忌惮的大掠了半个中国,明朝元气大伤,京畿乃至河北山东等地一片糜烂,崇祯十七年时朝廷无法从这些地区调集钱粮和兵马,以抵抗李自成,最终酿成甲申之变。
  所以中策才是上策。
  但吴甡有一点没有说明白,或者说没有想到,那就是,建虏此次入塞跟过往几次完全不同,过往几次建虏担心后路被截,因此只敢在京畿附近蹂躏,稍有不妙,立刻就可以出关,但松锦之战,大明九边精锐皆丧之后,建虏再无顾忌,这一次他们不再满足于京畿,而是要纵兵南下,随意劫掠了。
  因此只防守各处要塞是不行的,必须想方设法的将建虏堵截在蓟州,不使其南下。
  一旦建虏越过蓟州,京畿,河北,山东都将变成他们纵横驰骋的乐园。
  “先生以为,需要多少兵马才能保证蓟州防务,令建虏无法逾越?”朱慈烺问。
  “最少十万!其中需有两万敢于野战的精锐!”吴甡想也不想,显然这个问题他早就思考过。
  十万兵是没有的,连重镇山海关和宁远城现在的兵马加起来也不过四万。
  两万敢于野战的精锐更是没有。
  朱慈烺心情沉重,无钱无兵无粮,面对建虏入塞,真的就无解吗?
  怪不得皇太极肆无忌惮,崇祯十五年时居然敢派阿巴泰那样的二流将领带兵入塞呢。
第三百五十二章
僭越之迷
  吴甡当然知道三无,缓缓道:“殿下不必太忧心,现在刚三月,尚有半年多的时间可以筹备,虽然松山败了,但我大明各地的兵马仍有几十万,只要筹集到足够的钱粮,谋划得当,调十万兵到蓟州,并非不可能!”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甲申之变,崇祯帝殉国之后,江北四镇尚有几十万的人马,朱慈烺又知道建虏入塞的确切时间,提前调十万兵马到蓟州,的确是可以做到的。
  但两万敢于野战的部队却是一个难题。
  不野战,只依靠坚城,难以阻挡建虏的南下。
  因为建虏根本不攻坚城,只绕城而走,劫掠防御脆弱的县城和乡村,大明根本无法防御。
  所以绝不能让建虏南下,哪怕就是将新组建的京营全部拼光,也要将建虏堵截在蓟州。
  朱慈烺盯着地图,再一次把目光落到蓟州:“先生,有一件事,我想要向你请教。”
  “殿下请问。”
  “崇祯二年,袁崇焕在蓟州是怎么布防?建虏又是怎么僭越的?”朱慈烺问。
  说到蓟州,自然就不能不说崇祯二年,己巳之变中的“蓟州僭越”。
  因为蓟州僭越,因为京师被围,袁崇焕最后被凌迟处死。
  当朱慈烺说到蓟州僭越,说到袁崇焕时,吴甡脸色微微一变。
  连吴甡这样桀骜多智的人遇上袁崇焕也会有所退避。
  其实也不奇怪。
  袁崇焕是钦案,是皇上钦定的案子,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但依然关乎崇祯帝的颜面。
  但对当年是非对错、对袁崇焕的处置,朝臣们心中还是有不同想法的,有一派人坚持认为袁崇焕该杀,大部分东林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当年袁崇焕曾经为魏忠贤修过生祠,还数次上疏歌颂魏忠贤,被东林人归为阉党,其后虽有孙承宗的维护,但和魏忠贤的关系依然是袁崇焕的污点,为正统东林人所不容,既然是阉党,又犯了大错,当然就该死。
  但冷静开明之士,在目睹了十几年朝政变化,尤其是辽东的糜烂之后,对袁崇焕之死渐生惋惜。张家玉就是此类代表,相信他绝不孤单,和他一样想法的人在朝中应该有不少。
  不过这种想法并不敢轻易表露,一旦露出,不但是反对钦案,甚至有可能成为同僚的众矢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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