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校对)第46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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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阎应元嘶声大吼。
  点火的手雷连续扔下,刚才掷弹的弓箭手还控制着,不敢一次性全扔下去,但现在顾不了了,嗖嗖嗖嗖,手雷雨点般的从城头砸落。即使是身披三重铁甲的八旗兵也挡不住,因为他们的面部小腿都是暴露的弱点,只要被手雷炸到,立刻就会惨叫倒地。而登上云梯的八旗重甲兵,还要面对砖石滚木的猛砸,闪躲中,不住的落梯,而当他们临近城头,则会遭到三到四支长枪的同时攒刺。
  即便如此,仍有一些悍勇的重甲兵登上了城头,
  第一个登上城头的八旗重甲兵首先看到的就是阎应元。
  仗打到现在,阎应元预备的后备队已经全部打完,连他身边的亲兵也都被分派到了各个墙垛口,阎应元身边现在仅有的,只有两名跟随他多年的老家人,配上汪奇和几十个原本的骑兵。
  而驻守西北角这一片城墙的官兵和社兵,在建虏连续的猛攻和炮击之下,已是损失惨重,此时依然能紧握兵器,坚守岗位的,已经不足刚开始的一半了,面对身披三重铁甲,气势汹汹的登城建虏,很多人眼睛里都露出了惧色。
  “杀!”
  第一个八旗兵刚一露头,阎应元就一刀斩了过来,将他直接斩落城下,但几个云梯不住的有八旗兵登上——虽然大部分爬城的八旗兵都在半途之中掉下云梯,但冲上城头的少数八旗兵依然给城防造成了巨大麻烦,不止是因为他们身披重甲,刀枪难入,更因为在一天的激战之后,守军伤亡严重,最初能轻松组起盾阵,然后用鸟铳集射、消灭敌人的办法,现在已经有点用不上来,盾兵,长枪兵和鸟铳兵都有点各自为战的意思。
  阎应元大声嘶吼,一边战,一边令部下重整阵型,用鸟铳向建虏集射。
  但冲上城头的八旗重甲兵都经验丰富,而且非常悍勇,他们并没有聚在一团,而是拼命的往人多的地方杀,一个八旗重甲兵就将十几个守军搅的手忙脚乱,盾兵,长枪兵和鸟铳兵一时根本无法组成阵型。
  再这么下去,等登上城头的八旗兵逐渐增多,西北角城墙必失无疑。
  “杀虏~~”
  正危急之时,忽然听见一阵震天的喊杀,一大彪的人马忽然沿着马道登上了城头,为首两人都身穿白衣,当先那人身材英挺,挥舞长剑,后面之人略为娇小,手使双刀,两人齐声呐喊,风一样的冲上城头。
  却是李岩和红娘子。
  虽然已经变成了医者,但李岩胸中的斗志并没有湮灭,尤其是面对入侵家国的异族外虏,他心中的情绪一直都在澎湃,城头的炮声和战鼓声,激励着他。自古以来,勒石燕然,封狼居胥,是每一个真正拥有雄心壮志的汉家儿郎的最高理想,李岩也不例外,虽然是医者,但他时时关注城头的战况,所以他主动向李儒明医官请命,担负起了前往城头第一线,指挥青壮,转运伤员的重任。
  从大前日激战到今日,李岩以自己的能力和魅力积累了一定的威信,今日见渐渐建虏汹汹上攻,城防岌岌可危,他当机立断,立刻召集运送伤员的青壮和轻伤兵,将自己的计划说出,然后高喊口号:“杀虏!”毅然决然的冲上了城头。
  因为是医官,所以李岩和红娘子都没有甲胄,但无碍他们的英勇。
  跟在李岩和红娘子身后的轻伤兵和青壮都举着盾牌,更有人举的是大块的木板,他们冲上城墙之后,十几个人为一组,墙一样的向八旗重甲兵压去,虽然有点笨手笨脚,但仗着人多,一时却也将八旗兵逼住了。红娘子更是用她轻巧灵动的刀法,连连刺中两个白甲兵的面门。血雨飞起,八旗兵捂脸惨叫倒地的同时,红娘子却已经又回到了丈夫身边,替丈夫挡住了右边砍来的一把长刀。
第六百五十二章
劝诫书
  因为李岩他们的及时出现,城墙的危急缓解了,明军稳住阵脚,趁势反击,将八旗兵围在中间,镰钩枪从盾牌后面伸出来,勾住八旗兵的小腿,将他们勾倒在地,随后,长枪朝他们脸部乱刺,八旗兵虽然悍勇,但却也是抵挡不住,这中间,阎应元重新组织起了城头的防守,将后续想要登城的八旗兵一一刺落城下。
  见攻击不利,冲上城头的八旗勇士一一跌落,城下的尼堪暴跳如雷,目呲欲裂,想要亲自登城,左右亲卫死命拉着他,这中间,护卫他的铁盾出现了空隙。
  阎应元一直在注意尼堪,但尼堪被铁盾护卫的严密,虽然一百步已经进入了斑鸠铳的射程,但尼堪的亲卫使用的是铁盾,即使是斑鸠铳也无法击穿,眼见铁盾出现空隙,阎应元立刻朝守在墙垛边的两个斑鸠铳射手道:“快,射那个建虏头头!”
  两名斑鸠铳射手架起枪杆,稍一瞄准,猛地扣动扳机。
  “砰砰~~”
  两声铳响几乎是连在一起,就看见金星冒起,好像有铅弹打在了铁盾,但尼堪却也猝然倒地,围在他的亲卫奴才们一阵惊呼:“主子~~”随即架起尼堪,仓惶后撤。
  城头的阎应元不知道尼堪的生死,只大声呼喊:“你们的主子死了,死了~~”
  城头守军一齐呼应。
  登时,“你们主子死了”的声音响彻玉田城头。
  城下的建虏都受到了震撼,尤其是八旗兵,他们看到尼堪被架回了本阵,难道主子真的死了吗?这一来,八旗兵上攻的气势立刻就弱了,守军则是士气如虹,八旗兵再想要登城就更是不可能了。
  建虏后阵,镶白旗五爪龙旗之下,听到城头明军的呼喊,多铎大吃一惊,尼堪虽然只是一个贝子,但却是努尔哈赤的子孙,如果他真死在玉田城下,那绝对是大清之辱,同时,身为主帅的多铎更是责任难逃,也因为如此,多铎才不允许尼堪亲自登城,但从城头震天的呼喊来看,难道尼堪真的出了意外吗?
  不止多铎,所有满将都是脸色大变,伸长了脖子往前看。
  “狗奴才~~放开我~~放开我~~”
  军旗分处,只见一众亲卫奴才架着尼堪急急而回,尼堪不住的挣扎,嘴里大声嘶吼。
  原来,斑鸠铳并没有直接命中尼堪,但射在铁盾上的铅弹在一个折射后,却打落了他的头盔。尼堪一个不防,猝然倒地,他身边的亲卫奴才都是吓坏了,深恐他出现意外,因此不管他有没有伤到,立刻架起他就往后撤。
  见尼堪没事,众满将这才放了心。
  多铎也暗暗松了一口气,但他的脸色却更难看,眼见玉田已经是摇摇欲坠,但大清却无法拿下,这实在是多年未见的景象,多铎恨的牙都快要咬碎了,但守军气势如虹,攻城的大清勇士却是士气低落,尤其尼堪这一撤,八旗兵上攻的气势受阻,加上已经快到子时(深夜12点),天气寒冷,想要今夜攻下玉田城,已经是不可能了。于是,多铎脸色惨白的抬起了右手,很不情愿的,做了一个停止攻城的手势。
  他虽然高傲,但绝非鲁莽没有理智之人。
  “豫郡王有令,停止攻城,撤兵~~”
  英俄尔岱大声呼喊。
  令旗摇动,传令撤兵的鸣金之声响起。
  听到号令,正在攻城的汉军旗蒙古旗和八旗兵都是如逢大赦,潮水般的往后退却……
  城头一阵欢呼。
  血战了一天,一身是血,已经非常疲惫的阎应元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转过头,正看到李岩站在墙垛边笑,白衣上,沾着敌人的点点血迹,脸上满是畅快之色。对李岩来说,今日击退建虏的荣耀,已经超过了去年他为李自成出谋划策,攻占河南的辉煌。杀官军杀的再多,也远不如抵御外虏来的痛快。
  红娘子站在李岩身边,同样面带微笑,天底下,她是对李岩最了解的那个人,李岩的快乐就是她的快乐。
  像是感觉到了阎应元的目光,李岩转过身,剑锋下垂,握着剑把,向阎应元一鞠。
  阎应元两步走过来,肃然,抱拳深鞠道:“今日之功,阎某必请张县禀明朝廷和太子殿下,以为医官请功!”
  李岩连忙还礼,淡淡道:“赎罪之身,焉敢见于朝廷?今日之战,李某不过就是尽了一个大明百姓的本分而已。当不起总头的大礼。”
  “当的起!”
  阎应元表情严肃,声音铿锵:“若不是医官,今日玉田说不定就失了。今日之战,将士们是首功,医官你是次功。”
  阎应元是一个纯粹的武将,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虽然知道李岩流贼出身,曾经是李自成的智囊,在开封之战时,给官兵找了不少的麻烦,现在担任医者,其实还是一个有罪之身,但就今日之战来说,若非李岩忽然带人携带一面面的盾牌冲上城头,压住八旗兵,西北角城墙怕就要失守了,因此,他对李岩的感激是真心实意。
  李岩颇为感动,他年纪虽然不大,但阅历却已经很丰富了,从一个有功名的读书人,变成阶下囚,再变成了李自成的智囊,再然后又变成太子的阶下囚,其间,他见了无数人和事,但阎应元的赤诚,却是他从来都没有遇见过的,于是不再多言,只抱拳深深回了一礼。
  阎应元转身离开,急急去巡视城头防务,查看城墙受损和士兵伤亡的情况,以备明日再战。
  李岩和红娘子也下了城头,已经是子时,寒风刺骨,但两人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寒冷,大战过后,到处都是哭声,亲朋哭好友,父哭子,弟哭兄,更有无数的轻重伤兵急需要救治,作为医者,他们的任务重的很。
  两人疾步匆匆回到救护处,红娘子直奔女医室。
  一场大战下来,不但男子青壮,就是健壮的妇人也有很多受伤,建虏四面围攻,男子青壮负责守城,城中女子青壮则是担负起了所有后勤的重任,士兵们的饭食,桐油箭矢,乃至每一块运到城头的砖石,都有她们的功劳,而建虏不停向城中发射的火炮和箭矢,妇人们受伤颇多,此时都正等待医治。
  红娘子掀帘进入女医室,火把光亮之下,受伤妇人嘤嘤哭泣之中,她正看到一个穿着素衣的年轻女孩正在帮一个妇人包扎伤口,虽然是单手操作,但女孩动作甚是熟练,三下两下就帮妇人包扎好了伤口,临了还轻轻说一句:“三日之后,再来换药……”就在妇人千恩万谢之时,女孩又转向了下一位……
  原来她也会医。但不是正式的医术,只是江湖医,不过就包扎伤口来说,江湖医比医官更有经验。
  蓟州南原。
  虽然蓟州总督赵光抃连续叩请,但朱慈烺却没有搬到蓟州城中,而是一直住在蓟州南原的大营中。清晨巡视全营,中午和夜晚都是和千总以上的将官一起进餐,鼓励众军士气,而对于玉田的战况,而是时时关注,不管何时,但是有关玉田的军情,都要立刻送到他面前。
  “建虏十万大军正在猛攻玉田,入夜也没有停止进攻……”探马最新的军报。
  朱慈烺脸色凝重的点头:“知道了,再去探。”
  “是。”
  探马抱拳行礼,反步退出。
  朱慈烺在帐中踱步,唐亮拨旺了炭火,见烛火不甚明亮,又添了一根蜡烛,端进羹汤之后,发现太子的帅案上摆满了军报,于是就稍微整理了一下,而最上面的并非是军报,而是詹事府刚刚送来的一封文书,下面的署名,臣黄道周四个字清楚可见……
  “自我大明开国以来,国本都以养德为最重,军国政务,虽可涉及,但绝不可越过陛下和内阁,干预大政。”
  “殿下剿灭中原流贼,此番又代天巡狩,抵御建虏,歼灭建虏三万,生擒阿巴泰,声望正旺,天下人无不敬仰,何苦做这种不礼不敬之事?”
  “若是有佞臣进言,臣请斩此人!”
  “殿下执意用阿巴泰换洪承畴和祖大寿,并先行将祖泽润放回,此举置国法人伦于何地位?置陛下与众臣工于何地位?煌煌史册,又当如何记载?”
  “改弦易张,犹未晚矣。”
  “臣肺腑之言,望殿下三思。”
  原来,这是一封詹事府少詹事黄道周写给太子的劝诫疏。
  太子试图用阿巴泰换回洪承畴和祖大寿之事,当日崇祯帝召集内阁和六部重臣商议此事,震惊之下,当时殿中群臣并没有太激烈的表示,毕竟他们都是六部尚书侍郎,爬到这个地位,都有相当的历练和城府,在皇太子声望正隆,皇帝陛下态度不明的情况下,他们都不会轻易表态。
  不过事情传出去之后,下面的小官就一片哗然了。
  虽然特别能搅事的御史和给事中,此时尚没有回京——今年三月,言官们都出京巡查,往江南催收逮赋,如今已经是十一月中旬,大部分言官都已经在返程的路上了,最迟十二月中旬,全部言官就都会回京,这也是朱慈烺不能拖延,必须借着大胜之后的声威,立刻推出自己策略的原因之一,因为一旦言官们全部回京,朝堂纷杂四起,他想要用阿巴泰实施离间之策的计划,就更是难以实行了。
  言官们不在京,在朝中清流也都不是吃素的,但现在朝中清流大部分都集中在两个地方,一个是翰林院,另一个是詹事府,而詹事府是太子的辅佐机关,詹事府的人跳出来指责太子,总是有点怪怪的,这也是黄道周没有直接上疏弹劾,而是向太子发来劝诫疏的原因,所以虽然一片哗然,但詹事府的人还是比较老实的,真正上蹿下跳的是翰林院和在京的一些低层官员。
  “太子不安本位,预权涉政。”
  “不修德行,举止轻率。”
  “纵放敌虏,开此恶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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