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鼎余烟(校对)第11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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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盖正待怒斥,却听雷远继续道:“谁知……谁知几天前另有一批蛮夷忽然在乐乡闹事,不知怎地和那沙摩柯纠合到了一处,他们在乐乡县内大闹了一场,又招揽了许多曹军的降兵、势力更加庞大难制,以至于夷道、孱陵、作唐等地也受抢掠。”
  就算庐江雷氏确实在其中施加了影响,可一开始闹事的那些人,是自己派出的!是庞统煽动的!这中间的责任,哪里掰扯得清楚?黄盖心念电转,将怒斥憋了回去。
  雷远继续道:“闹了这一通之后,他们又掉头南下,直逼岑坪。待我起兵追击到岑坪的时候,他们已然攻杀了周幼平,还尽掠岑坪的积储,撤往西面的深山,只留下两处战场给我收拾……或者,彼辈畏惧黄公在荆南的声威,将会就此龟缩在山中,不敢再出来?”
  “怎么可能。以这沙摩柯的性子,但凡有点力量,一定会投入到武陵。”
  黄盖连连摇头,脸色变得有些惨澹。
  既然领头的是沙摩柯,今后相当长时间里,只怕自己有得辛苦了,定会有一场接一场的恶战。为了迎接这场大麻烦,必须尽快集中兵力,整顿各地的防御,别说岑坪了,只怕还有好几处据点都得放弃。
  “既然如此,黄公又何必非得执着于区区岑坪呢?”雷远诚恳地道:“贵我两家乃是联盟,自当守望相助。黄公尽可全力去剿除荆蛮,如有需要,我们在岑坪的驻军也会出兵,这样,才能有益于武陵的安定啊。”
  黄盖微微垂首,翻起眼皮看着这满脸诚意的青年,简直无语。
  他觉得苦极了,不禁在心中怒骂:我从未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第一百八十九章
岑坪
  雷远与黄盖会面的当天,双方并没有取得任何一致。
  黄盖甚至都没有邀请雷远入营中稍坐,不欢而散的意味很是明显。
  回到岑坪以后,雷远虽没说什么,有些比较持重的部下们却未免紧张。到了傍晚,贺松忍不住求见请示:“毕竟此刻身处境外,是否需要修整工事,以防万一?”
  雷远哈哈大笑。
  他站起身,对贺松道:“老贺,我要去巡营,你随我同行。”
  自从军以来,雷远每日晚间,必定亲自巡营,从不懈怠。
  在平时,巡营的范围以他自己的本部为主,这是为了联络感情,确保他们的忠诚。在灊山的时候,雷绪部下的直属兵力居然会被一名叛乱的曲长拉走,便是主将对基层失控,以致基层士卒只知有上级,不知有主将的缘故。此等殷鉴在前,不容雷远轻忽大意,他从来都要求自己牢牢地掌控实力。
  而到了战时,巡营的时间会延长,范围也会扩大。这种巡营,就并非为了拉拢将士们的忠诚了,而是为了安抚他们的情绪。这是雷远在庐江雷氏越过灊山的大转移过程中,逐渐总结出来的经验。当时,被淮南豪右们挟裹行进的不仅有部曲,还有无数的百姓,他们背井离乡惊惶失措,几乎隔三差五就会出现逃散奔亡的场景,甚至大白天也会惊恐奔走,以致自相践踏造成伤亡。
  这是因为人们群聚在封闭的环境中,没有信息来源,又被森严军规所限,难免心理紧张。这种紧张情绪彼此感染,不断加强,最后就会不可收拾。这时候,需要首领经常出面,向士卒们不断展现胜利的信心、宣传胜利后的好处,由此来安抚情绪,调动起士卒坚持的意志。所以雷远在灊山中,每晚巡视都要兜转数营,耗费一两个时辰。
  这一次的巡营,目的也是一样。
  很快,各处的士卒就看到雷远在贺松的陪伴下,悠游步行,穿行在各处营地间。绝大多数的将士,都认识雷远。有的人在与周泰的作战中立了功,于是得意洋洋地向雷远炫耀;有的人则期待地问,什么时候可以颁下这一战的奖赏;有的人告诉雷远,家中长者已经为自己说好了亲事,回去就能成婚。有些将士与雷远谈说的次数比较多,甚至能接着上一次的话题,继续胡扯几句。
  也有些将士透出点担心来,拐着弯问雷远,接下去是不是要和吴侯的大军作战,而雷远用满不在乎的语气为他们简单解释几句,信心十足地表示一切变数都在预料之中,一切困难都将迎刃而解。
  出于安全考虑,并非所有的部曲都进驻坞壁。邓铜、丁奉和贺松三人的部属各自占据了坞壁以外的要隘,以成犄角之势。于是不久之后,雷远与贺松二人又从坞壁中出来,从北面的涔水堰堤开始,一路巡营。
  因为水位被堰堤抬高了,涔水在这一段扩散成了弧形的湖泊,开阔的水域从岑坪正西延伸到正北,恰好作为坞壁的屏障。堰堤本身则依托着一座叫百鱼山的土丘,丁奉所部便驻扎在这座土丘上。
  军营中的巡哨值守都安排的妥当,但是丁奉本人不在。经由军校指示,才看到土丘下方靠近湖泊之处,有处砂土松软的滩头,丁奉正赤着膀子,在滩头上与麾下将士们较量手搏。看样子,他已经至少放倒了两个人,还有四五个士卒围着他虎视眈眈,似乎想要一拥而上。
  而战团外圈,至少有百数十个将士一边围观,一边兴高采烈地讨论着。雷远侧耳听了听,发现他们竟然不为丁奉鼓劲,而是为他的对手们喝彩。雷远不禁忍俊不禁,贺松嘴角也露出丝笑容来。
  可惜喝彩没用。丁奉虽然年轻,却天生就是冲锋陷阵的豪杰;以个人的勇猛而论,隐约已是庐江雷氏部曲中的首席。果然,只听他一声断喝,揉身向前,不过三拳两脚,便将那四五名士卒一一击倒,全都成了黑泥猴子。
  “好!”雷远高声叫好。
  丁奉听得雷远的声音,抬头看到雷远和贺松在土丘上观看,不禁精神大振,转头向着围观的士卒们吼道:“再来!这次我要打十个!”
  这也太看不起人了!将士们无不暴跳如雷,当场选出十名猛男,裸衣下场。
  这样的营地,这样的士气,似乎无需主将出面安抚。雷远拉了贺松一把,趁着丁奉不注意,退到土丘后头,继续往下一处营地去。
  涔水漫过堰堤以后,一路蜿蜒,从岑坪正北流到东南角,雷远与贺松一行人便沿着波光粼粼的涔水前行。
  贺松年轻时曾经应募从征,参与镇压汝南黄巾,前后数十战,硬生生由小卒积功而至屯长。后来天下大乱,他才沦落到灊山里,成了雷脩的扈从首领。雷远和贺松素不熟悉,贺松又是刚直到有点古板的性子,所以直到如今,他在几名营司马中,仍是与雷远比较疏远的一个。
  但这时候两人并辔而行,正好是难得的谈说机会。雷远就以岑坪为例,询问贺松如果独自领兵在此,应当如何建设据点、组织防御,贺松对答如流。有许多行伍中的知识,非得经历过汉家经制之师的实际锻炼才能学得,真不是普通人能够随便了解到的。
  徐徐行了片刻,便看到了贺松所部的军营。
  雷远没有急于入营。他先勒住坐骑,在高处远远地探看。
  这处营地一看就是贺松一丝不苟的风格。虽已黄昏,军营中的气氛依旧肃然。有手持矛戟的巡兵列队往来巡察;有手持各色旗帜的军官,在哨塔上挥动示意,当在指示营中某部的行动;营外又有数十人,站在一个草坡上,排列成松散阵型,喊着口号往来奔跑。
  “老贺,这是在作甚?”雷远问道。
  贺松解释道:“这些是我营中的骑士,因为营地周围没有适合战马奔驰之处……其实不是没有,但是地面碎石不少,怕伤了马蹄……他们就步行模拟策马冲击的队形,作简易的训练。”
  雷远连连点头。庐江雷氏所拥有的骑兵数量甚多,但今后如果长期在南方活动,恐怕战马补充不易,贺松能够在这上头着意,确实想的很周全。
  这时候,一名骑士从坞堡内策马奔来,跪伏到雷远马前,高声道:“启禀将军,黄盖退兵了。”
  雷远微笑着看看贺松:“如何?”
  贺松心悦诚服。
第一百九十章
风潮
  次日清晨,庐江雷氏所部侦骑四出,确定黄盖退兵以后,各部作拔营准备,启程折返乐乡。唯独以贺松领兵一营,驻守岑坪。
  贺松确实是最适合的人选。此人临战勇猛如虎,治军又严格沉稳,驻守在此,断不会给他人留下可趁之机。相比而言,如邓铜和丁奉各有缺点,邓铜太粗,而丁奉太急,不适合放在距离乐乡几近百里的岑坪独当一面。为了名正言顺,雷远另外又向州府行文,举贺松为护荆蛮校尉从事。
  当然,贺松毕竟是个武人,而岑坪这里的民政也需要人来负责,所以雷远又遣人从乐乡急调黄晅过来,令他以护荆蛮校尉属曹掾史的身份辅佐贺松。
  自从定下了抽调基层文吏、管事来宗主身边担任书佐的制度,已经前后轮换了好几拨。但黄晅一直在雷远身边,隐然将要成为辛彬和周虎之后的第三人。此番雷远特意调他至岑坪负责一地的民政,若能胜任,日后即可大用。
  来时为了追击周泰,全军火急行动,沿途趟水跋涉,不避艰苦。到现在返回的时候,当然无须再如此了。况且此前渡过三河口湖沼所用的那些木筏,都是周虎动用了近千民夫连夜赶制的,用不了几次就会散架。虽然周虎再度赶制了一些,到底数量不足。
  因此各部陆续启程,郭竟监管着俘虏先行,这任务极其重要,切不可出什么岔子。之后再是邓铜丁奉等人,雷远带着本部最后出发。
  出发之日,黄晅终于赶到,雷远将他和贺松一齐招来,吩咐道:“岑坪是乐乡探入武陵的长臂,但这长臂所向,并不限于武陵。我希望通过这条长臂,来加强武陵、零陵甚至桂阳等地与荆北的联系;希望此地能够成为荆州西部的交通枢纽,而非一处单纯的军事堡垒。请二位善体此意,在岑坪好生经营。”
  贺松、黄晅一齐应是。
  待到雷远返回乐乡境内的时候,从一直在三河口留守的王延口中,听说了另一件事。原来就在雷远调集部曲南下的次日,赵云受玄德公所令,带领三百名精锐骑士,由公安赶到乐乡,一直驻扎在三河口营地中,随时准备南下接应。直到确认了黄盖收兵,雷远所部陆续返程,他才往公安复命去了。
  不得不说,玄德公真是仁厚之主。
  雷远回到乐乡以后,开始处置后继事项。
  没过几天,由护荆蛮校尉发出,向荆州牧请求以岑坪为护荆蛮校尉治所的简牍便抵达公安。据说收到简牍之后,玄德公大为感慨,随即同意所请,并向各州郡行文宣布。根据军师中郎将诸葛亮的建议,在行文之上,还严厉申斥了新任护荆蛮校尉的雷远雷续之未能善尽职责,以至于造成了规模如此巨大、损失如此惨重的蛮夷暴乱,并勒令其调动一切手段、尽快将之平定。
  左将军府内不少官员都认为,这绝对是雷远的无妄之灾。恐怕庐江雷氏在前任宗主病故的事情中,对军府的态度隐含逼迫,所以才会导致军府借机重责,以示警告吧。
  毕竟无论怎么想,雷远就任护荆蛮校尉才一个月罢了。这一个月里,且不谈对荆蛮的掌控力度如何,只说那乐乡大市,已经实实在在地给不少荆襄大族带来了好处。军府中的许多官员,因此都对庐江雷氏颇具善意。
  更不消说,荆州各地最近还有一种传言:这次荆蛮暴乱很有可能是东吴掀起的。就在暴动发起的那一天,东吴驻岑坪的守将周泰潜入乐乡,试图袭杀护荆蛮校尉雷远,这明摆着就是与蛮夷沆瀣一气了,至于为什么后来周泰又被蛮夷所杀……那可就说不清楚,狗咬狗究竟有何缘故,外人如何得知?
  这个说法一出现,就被传得沸沸扬扬,好像每隔几天,又会生出新的细节,将之更加完善。最终导致左将军府专门下令稽查妖言。
  随着稽查一板一眼地进行,明面上的传说是没有了,但暗地里会否愈演愈烈,着实说不清楚。
  好在终究事实胜于雄辩,没过多久,就不再有人相信荆蛮与东吴勾结了。皆因在武陵极具声望的蛮夷渠帅,自称五溪蛮王的沙摩柯号称纠合了蛮夷战士万余人,从充县和壶头山两路大举出击,沿途连破庄园坞壁,直取临沅。黄盖挥军迎战,虽然杀敌甚众,但因众寡不敌,不得不逐步撤退。蛮夷缘路徼战,一度威逼临沅城下。
  因为武陵蛮此番暴动的声势极大,荆州各地的蛮夷都有蠢蠢欲动之势。东吴赞军校尉鲁肃正在益阳公干,结果居然遭到了长沙蛮的袭击。若非黄盖带领精兵千人昼夜兼程赶来解救,鲁肃几乎不免。
  到了四月下旬的时候,这股子风潮不仅毫无停歇的迹象,竟还愈演愈烈,波及到了南郡。就连负责驻守夷陵的东吴大将甘宁,也向江陵连番发去急报,称有大股蛮夷聚集,意图攻掠城池。
  这可就不是小事。
  夷陵虽是小城,但此地对于东吴,对于周瑜的重要性,却远远超过荆南的武陵郡。
  自益州至荆州的交通,受千山万壑所阻,可供较大规模运输的,唯有蜀江水陆道。其中最险要的一段,便是后世所称的三峡,此时自西向东,分别名为广慈峡、巫峡和西陵峡,这三峡,莫不是高山重嶂、绝壁万仞之处,两岸道路崎岖难行。而水势更是纡曲奔涌,险恶之极。舟船航行此地,屡有败毁之灾。
  扼守西陵峡东段峡口的重镇,便是夷陵。
  建安十三年,曹军据荆州时,划分南郡枝江以西的五县为临江郡,治所设在夷陵,遣兵数百拒守。其后曹军败于赤壁,周郎领兵攻打江陵,为分曹军兵势,先派遣甘宁攻拔夷陵。江陵守将曹仁以数千人马来救,面对以千人死守的甘宁未能拿下,反而遭周郎督领众将击退,折损兵士过半、战马三百匹。
  此后,周郎以甘宁常驻夷陵。甘宁本是益州巴郡的豪族,少年时召合游侠少年群聚相随,即便州郡长吏也不敢得罪。虽壮年以后辗转荆扬,但在这片水域依然广有威望,因而不久便招降了益州军将袭肃,不仅兵力愈发强盛,还将势力向西延伸到了秭归和巫县等地。
第一百九十一章
甘宁
  观其形势,甘宁所部仿如周郎从江陵探出,直指大江尽头的一把利刃。
  这一年来,甘宁常常想起自己抛弃荆州刘表而投效吴侯时,提出那套鼓行而西,西据楚关,大势弥广,即可渐规巴蜀的宏图远略。甘宁并非有机鉴先识的智谋之士,但他亲历益、荆、扬三州,对山川形势、用兵之便有清楚的认识,绝非纸上谈兵者可及。故而这番话当时便令得吴侯大悦。
  后来甘宁又得知,周郎与鲁子敬此前曾为吴侯绸缪二分天下之策,其内容与自己的谋划多有相合。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赤壁战后,甘宁越来越得到周瑜的重用,赫然已成为南郡吴军的锋刃;他始终身处溯江而战的最前线,带着追随他多年的数百名子弟兵们不断向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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