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鼎余烟(校对)第17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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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君乃是河南大族出身,初为议郎,与时任太常的刘焉为通家之好。之前刘焉长子刘范等人接连马腾,意图袭击长安,铲除李傕,然而失败伏诛;庞羲营救了刘焉孙辈若干人,遂一同入蜀。
  刘焉死后,他与赵韪同为治政重臣,但又先后与刘璋闹翻。赵韪最终兵败身死。而庞羲的女儿嫁给了刘璋的长子刘循,与刘璋的关系略亲密些,因此双方最终没有撕破脸面。刘璋遂出庞羲为巴西太守,形如诸侯之下的又一诸侯。
  虽然庞羲前些日子与简雍往来甚密,却自有其主张,并非简单尊奉刘璋命令的下级。他本身宗族势力甚强,又有好士之名,颇具威望,在巴西经营多年,部属遍及各地,盘根错节。
第二百九十三章
变幻
  在前往宕渠的路上,雷远、简雍和甘宁三人就曾商议,此番带来两千人马都是精锐,军事上应该不会轻易处于益州地方势力的下风。但两千人要吃饭、要驻扎,要拿到足额的粮秣物资,还要养兵操练、划分防区,这都得与庞羲沟通协调。
  毕竟此前简雍几番深入巴西郡,与庞羲只谈些不着边际的亲睦言辞,哪怕有几分试探,也都藏在深深水面之下,双方都一触即退。如今真要从庞羲手中挖出实际利益,恐怕并非易事。
  这时候天色尚早,雷远命令就地驻扎,在接近宕渠的山口处布设营地。而雷远留下冯习、雷澄领兵,本人带着简雍、甘宁、李异和从骑数十,向宕渠城方向驰去。
  一路上举目所见,农田、村落、溪流、林木交替,正逢春夏草木茂盛之际,眼前碧绿如海,农人星星点点,忙碌其中。较之于荆州,似乎确实人丁繁密些。而田地间更有沟渠脉散、疆里绮错,种的乃是水稻。
  农人们看到骑士经过,纷纷抛弃农具,奔往田地深处。留在原地的,也伏低了身体,露出紧张神色探看光景。显然此地的局面并不似表面看来那么安定。
  远方军马汇聚,又有数十骑卷地而来。这情形早就落在城上瞭望者的眼里。雷远等人又行了没多远,距离城池还有两三里的时候,庞羲领人出城迎接。
  以官阶而论,雷远这边有两个二千石的将军,一个六百石的左将军从事中郎,声势自然大些;但庞羲资历极深,是正经在雒阳朝廷做过中郎的。因此双方索性都不谈职位,只叙交情。
  雷远只见庞羲身材不高,面庞黑瘦,脸上全是皱纹,似乎年纪不轻了。他黑衣高冠,腰间不佩长剑,而悬了一柄环首刀。看得出来,他虽是文官出身,但因为长期身处于兵火战乱之境,颇经戎马,难免带了几分武风。他身后的扈从汉蛮皆有,上上下下打量着己方,眼神中透着好奇。
  毕竟雷远等部前来巴西郡,是刘季玉与玄德公明确约定之事,不容他人推三阻四。现在看来,庞羲对此至少没有明显的敌意,这就足够了。
  雷远向简雍使了一个眼色。
  简雍向前几步,捧出玄德公的军令展示给庞羲看过,又转交刘益州出具的文书,双方就算正式接上了头。
  双方在路中寒暄几句,庞羲唤了一名部下折返宕渠城中,为驻扎在南方山口的荆州军准备肉食和其它补给,自己带着雷远等人往城中的县寺落脚。
  宕渠是大县,本该有县令。但此前一位县令遭到巴夷叛乱攻劫而死,刘璋便一直没有任命继任者,近年来成都施政昏乱,由此可见一斑。而庞羲以巴西太守的身份往来阆中、宕渠两地,直接掌管巴西郡的两处重镇,其人喜好揽权,脱离益州牧的管束独行其是的倾向,也实在非常明显。
  一行人来到县寺后堂,仆役们摆上宴席,主客各自落座。
  庞羲在主位,客位是雷远、简雍、甘宁、李异,另一侧本来空着,后来有个宾客模样的人匆匆落座。这人大约三十出头年纪,个子不高,体格瘦削与简雍相仿。他对着雷远等人只微微拱手示意,也不通名报姓,连带着对庞羲也不太恭敬的样子。
  简雍也是简傲跌宕,不为权势所屈的人;但这人与简雍的纵适自然不同,举止间带着一股几近敌意的刚强不屈之气,好像也丝毫不加以掩饰。
  雷远不禁又去看简雍,用下颌探了探对面,想要询问此人是谁。
  简雍微微摇头,显然也不认识此君。
  这时候大家各自饮了几杯水酒,简雍问道:“庞府君,这些日子以来,宕渠各地,可还算安定?汉中那边,可有什么异动?”
  庞羲拿着酒盏,沉声答话。他是真正的河南世族出身,一口雒阳正音比谁都标准:“宕渠周边,暂时并无大事。汉中的情形,我不知也。”
  甘宁嘿嘿地笑道:“能有什么大事?就算有事,我们两千精锐在此,也替刘益州剿平了。”
  庞羲瞥了甘宁一眼,又向李异举杯示意,不紧不慢地道:“恐怕在刘益州眼中,你我等辈聚拢一处,才是大事吧。”
  甘宁和李异神色变幻,半晌才举杯应和,三人共饮一杯。
  甘宁是较早举兵对抗刘璋的;李异是赵韪部下大将,受刘璋的收买叛杀赵韪,随即自己也被刘璋迫得退居峡江自保;庞羲在历次益州叛乱中都只坐山观虎斗,最后却被迫退出益州中枢,连征募賨人士卒都会受到限制。
  这些年来蜀中波诡云谲,实在分不清什么人是敌是友,但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这许多文武重臣一个个地都与刘季玉情好携隙,固然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错处,但也脱不开刘璋的问题。
  刘璋缺乏明断的眼力,又容易受人影响。每个人都觉得他是好人,但这个好人,却永远做不出正确的决定。
  三人共饮之后,凭借着对刘季玉的不满情绪,堂上的气氛渐显轻松。
  趁这机会,雷远问道:“庞府君,却不知,为我们安排的驻扎之地在哪里?”
  庞羲道:“就在宕渠。”
  雷远愣了一愣,以为庞羲没有听明白,又问道:“却不知具体在宕渠县中哪一处?军务不能耽搁,如果庞府君已经确定了地点,我等下午就去看一看。”
  “续之现在就可以看。”庞羲轻笑了一声,他拍了拍坐下黑沉沉的地板:“整座宕渠城,都由你们来守把。我会尽快收兵,回阆中去。”
  雷远心中“咯噔”一跳,面上神色不变,稍微低头沉思。
  甘宁、李异两人也都吃惊。
  而简雍哈哈一笑,问道:“若是如此,那宕渠县的编户、田亩如何?”
  庞羲正待回答,雷远向简雍摇了摇头,转向庞羲说道:“庞府君,我们千里远来,对宕渠的情形全不知晓。此来只是为了协助足下防御张鲁,并没有作接管城池、乡县的准备。”
  庞羲指了指坐在雷远对面之人:“伯苗会代表我留在此地治理民政,兼作兵马后勤的支持。至于军务上的事,正该托付给诸位。”
  那个叫“伯苗”的微微挺直腰杆,对雷远道:“诸位请放心,政事上面,不会荒废。”
  实在荒唐!雷远深深吸气,又深深吐气。
  庞羲的意思,是把米仓道的防御完全甩给荆州军了。他的本部彻底抽身,着力去巩固阆中据点。而宕渠县的民政还捏在他自家的宾客手里,以后若要获取粮秣物资,少不得与之另行交涉。
  玄德公的命令上说的清楚,己方是以友军的身份协助益州军,负责监视米仓道的动向。然而按照庞羲的说法,竟要撒手不管宕渠,若汉中张鲁有什么异动,只靠两千人的荆州军抵在第一线吗?
  早知道与益州地方势力的协调会有难处,倒不曾想,这些人会做到这样的程度。
  果然如法正所说,益州的人心,早就已经散了。无论是成都城里的高官贵胄,还是各地郡县的封疆大吏,其中大部分人想到的都只是自家的私利,一丁点都不会考虑刘季玉的立场。
  就如眼前的庞羲,此前玄德公遣使结好,他固然殷勤相待。可一旦传来曹公降伏张鲁,以兵马进驻汉中的消息,他立刻就退避三舍,把益州的土地交给曹刘两家争衡,自己绝不插手其间。
  雷远可以百分百的确定,随着事态后继发展,这位庞府君一定会站在胜利者的那一边。
  偏偏己方限于荆益两家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办法予以挟制。
  最终雷远道:“我们有两千人马,需要足额的粮秣物资配给;若有必要,还需征调地方民力,完善各处关隘和城池。”
  “可以,这都由伯苗负责。”庞羲简单地道。
  双方简直没有兴趣再谈下去,接着维持面上客气,各自饮食,吃饱就散。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不明
  说是立即将整座宕渠城交给荆州军负责,其实部队的调动换防还有诸多手续,怎也要三五天里一步步地做到。这三五天里,荆州军还是得驻扎在城外的军营。
  雷远与庞羲约定好具体事项的对接人选,很快就从城池里出来。
  一行人站在城墙下方,抬头看看质朴肃然的起伏墙垣,都觉得适才见到的不是人,而是一条老狐狸;而这条老狐狸俨然神态之下,一定藏着什么东西。
  “这不正常。”甘宁挠了挠耳朵,摇头道:“庞羲这厮,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素日里要从他嘴里挖一块肉,怎也要脱几层皮。”
  “周边必定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他舍弃宕渠、退回阆中。”简雍神色沉重:“此人说什么并无大事,恐怕是虚言诓骗。”
  雷远看看四周的村庄田地:“又恐怕,是将要发生什么?”
  天时正在闷热,可每个人都觉得心里有些发凉。
  此前翻山越岭的时候,人们绝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和旅途的艰难困苦作斗争,所以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来想象抵达目的地以后的场景。现在他们到了宕渠,才真正体会到了紧张感。
  雷远本人也是如此。毕竟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在灊山中狼狈逃亡的那个小郎君了。他有了家庭,有了部属,有了自己的事业,于是就有了牵挂,有了顾忌。何况他在灊山,在乐乡,莫不是凭借自家广布哨探,提前预判敌军的行动,到了益州却真正感觉到了两眼一抹黑……在自家视线之外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一点也不知道,正因为不知道,才格外可怕。
  “诸位姑且回营,我再去寻庞羲,私下谈谈?”简雍问道。
  雷云摇头:“不必。他既然已经决定,嘴里就不会透什么风。”
  甘宁压低了声音:“或者,我们今夜点兵入城,擒住庞羲,问个究竟。”
  其余三人都摇头:“不妥,不妥。”
  如果这么做了,纵然得逞一时,表现出的防范姿态落在益州士人眼里,只怕激起大范围的警惕,对玄德公的大计颇有妨碍……这不是为人下属该做的。
  甘宁皱眉道:“那就只有让他走?他跑了以后,有什么事我们顶上?”
  雷远想回答说,事有不谐,我们也可以走。但此地距离荆州千里,如此遥远的路途给孤军撤退增加的难度,几乎无法想象。撤退只是最后的选择。
  李异一直在沉思,这时候忽然道:“一定有事,但未必是急事。”
  雷远问道:“何以见得?”
  李异左右两边面颊上各有个拳头大小的疤,让他的相貌显得有些可怖,但这在军人当中,反成了经验丰富的证明。他应声答道:“我们抵达宕渠的日子,比预料中晚了五天。若真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变故,庞羲哪来胆量多等我们五天?”
  “有理。”雷远点头。
  几人又商量一阵,都觉得:不妨顺水推舟,先接手宕渠的防务,将人马安顿下来,再探究竟。
  这时候,一行人接近了己方军营。
  大家看到雷澄所部将辎重车辆推到外围,形成简单的防线;防线以后,刀盾手、枪矛手、弓弩手严阵以待,做出防御的姿态。在车阵的保护下,冯习号令着其余各部,开始修筑营地。只是临时的营地而已,不用很大,但是因为周边林木繁茂的缘故,鹿角、望楼、栅墙等渐渐齐备,还有一道深约四五尺的壕沟,横贯在营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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