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鼎余烟(校对)第19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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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远所部本来就是客军,并不必长期坚持在益州。他们来此的目的,只是为了协助抵抗汉中米贼的侵袭。然而随着徐晃的败退,张鲁短期内必不敢轻举妄动,那么,为何不撤兵呢?
  打着撤离荆州的旗号,可以公开地、悠哉游哉地行军至江州,然后以征集船只粮秣的名义稍许停留几日,江州守军对此必然无备。而己方待到时机适合,便可一举破城。
  毫无疑问,撤兵是最好的办法。不仅战术上极具价值,也有充足的理由来对外解释。
  正如狐笃所言,这支部队确实已经久战疲惫了。雷远等众将此番挥军进入巴西郡,遇见的敌人比想象中更强,承受的压力比想象中更大,作战导致的死伤比想象中更多。
  更不要提翻越千山万壑,水土不服,哪怕雷远非常注意将士们的饮食卫生,可沿途病死的士卒将近二十人;还有百余人生病了,此前被单独安置在宕渠城外一处营地,专门有人负责照顾。
  这种局面下,将士有思念家人、厌倦征战的情绪,很是正常。雷远顺水推舟、主动提出退兵,更能进一步地消除周边益州势力的怀疑。
  当日雷远便折返宕渠,向玄德公修书一封,请求由甘宁所部留守,自己收兵回荆州去。甘宁所部以益州本地人居多,状态比雷氏部曲好些,理当负责留守。
  书信发出后不久,玄德公手书回复,先赞扬了雷远击败徐晃的功绩,连称续之劳苦功高,又道如果汉中那边暂时安稳,确可收兵回荆州,左将军府那边已经准备了封赏等候。
  然则因为玄德公本人即将带领数千人入蜀,峡江两岸的舟船多被征用,如果急于折返的话,恐怕两头堵在路上,反而不美。所以在信末专门询问,是否可以等到我本人亲率荆州军主力抵达涪城,接管益州北部防务以后,再行撤兵呢?
  这倒也无妨。
  这封回信抵达宕渠的时候,玄德公领着刘封、黄忠、魏延等将的六千余人,已经开始溯江而上。前半段的路途,与雷远所经是一模一样的,都是经巫县、朐忍、临江到江州;抵达垫江以后,雷远所部沿着宕渠水向东北,玄德公则向西北,抵达益州北部的军事重镇涪城。
  也就是说,玄德公离开垫江以后雷远再出发,就可以避免两军在江面上争夺航道了。
  那就再等几天吧。快了,快了。
  雷远对这个回复很满意,特意在宕渠城召集饮宴,向有关人等通报了这个消息,甚至还当众展示了左将军手书的回信,表示说,此番能在巴西立功,离不开在场诸君的支持,日后若得升赏,必有回报。
  参与酒宴的人们则纷纷道,将军功遂身退,可喜可贺,我们必不忘将军的恩德。
  之后的半个月,雷氏部曲大张旗鼓地整顿行装,难免又征发了一批物资作为沿途供给。以冯氏为首的宕渠地方豪族也很周到,额外筹备了钱帛财物,作为对庐江雷氏宗族的馈赠。
  某日里,玄德公的信使自涪城那边来,说玄德公已经抵达涪城。而刘益州领着三万人马从成都出发,将到涪城会合玄德公,当面商议抗曹大计。
  收到消息时,雷远正与狐笃、诸将一处说话。
  信使名唤宗预,雷远认得,他前往左将军府时,见过这年轻人几次。
  雷远向宗预颔首示意,取来信件,信件上所写,惟有寥寥数语,很是亲切地预祝雷远返程顺利。他反复看了两遍以后,将绢帛紧紧握在手里,向宗预问道:“主公还有别的吩咐么?”
  宗预此来,以为自己只是为玄德公传话送行,来到宕渠之后,才隐约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仿佛有什么极重大的谋划即将落实。于是他的神色渐渐肃然,沉声答道:“主公说,从公安出发的替换人马,已经准备就绪了。然则,雷将军的部属将士们作战辛苦,行军不必急躁。如果今日出发,十日后,能抵江州即可。”
  十日后么?那时间尚属宽裕。
  雷远颔首道:“烦请德艳转告主公,十日之后,我必会抵达江州。”
  “是。”宗预肃然行礼告退。
  雷远按剑起身,目光炯炯地顾盼众将:“既然主公安排已定。我们今日出兵,五日内抵达江州,先在江州休整五日,然后……”
  甘宁忽然打断了雷远的话:“我也很想念故乡了,续之,我与你同行。”
  雷远瞥了他一眼,正待说什么,甘宁寒着脸色,瞪着雷远道:“续之,此行非同小可,你会用得到我!”
  雷远想了想,微微颔首:“既如此,请冯习将军留守宕渠。”
  冯习的胖脸转来转去,看看雷远,又看看甘宁,笑道:“遵命。”
  雷远的视线随即投向狐笃:“德信。”
  狐笃出列:“在。”
  雷远深深望他一眼:“之后这段路途上,或有仰仗德信的地方。却不知,德信有胆略么?”
  狐笃文武双全,曾在汉昌城头鏖战蛮夷,亲手格杀贼徒数人,绝非文弱书生。因为年轻的缘故,他的性子更有几分激越。听得雷远发问,他昂然答道:“无非马革裹尸罢了,赳赳男儿,难道还会因此畏惧么?”
  “好。请德信带些精干人手,随军行动。此番……必有足下施展的时候。”
  “遵命。”
第三百三十章
江州
  此番军马南下的时候,因为得到宕渠地方的大力支援,民夫、牛马畜力、随军船只的数量都很多。除了极少数知晓计划的核心人员以外,大部分将士也确实都归心似箭了,所以行军速度非常快。
  行军闲暇,雷远以下众将会同甘宁这益州地里鬼,又再三咨询狐笃,反复推演之后的计划,仔细计算兵力如何运用,各处要点如何攻占,务求万无一失。
  第三天的中午,大军离开巴西郡;酉时抵达垫江,这便正式进入巴郡。
  垫江乃涪、汉二水合流之处,是荆州入蜀的最后一处要隘,凭高据深,屹为险要,有巴郡郡兵千人在此驻守。
  由玄德公带领入蜀的荆州兵马刚经过此地不久。玄德公不仅在当地开出极优厚的条件征募民夫,还亲自接见了郡兵将领,馈赠了一套精美甲胄和金珠若干,请他务必照顾此后行经垫江的荆州人物。
  玄德公此举使得郡将倍感荣幸,因此雷远所部抵达时,得到了非常客气的对待。雷远当然也很晓事,当晚登门拜访,因为来去两番得到照顾的原因,馈赠了一些礼品。
  虽说巴郡太守严颜本人始终反对邀请左将军入蜀,但巴郡各地领兵的将校们却对荆州军并无恶意,许多人甚至还抱着欢迎的态度。这是因为他们厌倦了刘益州?还是因为他们太过畏惧北方的强敌呢?雷远始终没想明白。
  当日全军在垫江休息一晚。次日本该放归巴西郡的民夫,在垫江重新招募一批。然而因为雷远给民夫的待遇实在很不错,不少民夫竟然不愿离开,情愿随同继续东下。
  雷远索性留下了他们,而原定在垫江招募的民夫也照旧招募。有地方官吏询问,要这么多人力做甚。雷远道:“将士们戍战数月,都很疲惫了;多安排些力役,便能使将士们沿途能够轻松些。”
  如此一来,队伍的规模便愈发膨胀了,抵达江州的时候,已经足足有近五千人,车架近千具,马匹数百。整支队伍沿着几条平行的山道同时前进,有时交错,有时分散;因为行军不快,而且雷氏部曲素来重视行军训练,各级军官的指挥也都有条不紊,所以远远望去,仿佛群鸟在山间穿行,离合聚散,却丝毫不乱。
  狐笃的位置在军队靠后方,他登上一处高坡,许久眺望行军的队列。
  左右不解,试探地问道:“我看,他们行军的姿态也就寻常?”
  狐笃笑而不语。他是知兵之人,善能分辨端倪,眼下雷氏部曲行军,普通将士们以为将要回乡,虽然归心似箭,却军容严整、行止有序;而各队带兵的将领已知道将有战斗,而能言笑自若、指挥从容……能做到这一点的,着实已是精兵,较之于益州地方兵马,不知道强了多少。
  这些日子他与雷远麾下的军将们都熟悉了,听他们说起,雷氏部曲在荆州军中还算不得第一等;如关云长、张翼德那等万人敌的名将所属,才是玄德公真正倚若臂膀的强军。
  这情形既使他放心,又使他忧心。
  放心的是,荆州实力雄强,必能夺取益州,进而逐鹿天下,自家参予其中,日后前途可期;忧心的是,正因为荆州的实力太强,在夺取益州的过程中,或许很少有需要地方势力协助的地方……这样的话,自己又如何才能建功立业,崭露头角呢?
  他扭过头,看看自家带出的徒附、剑客数十人,心想:“非得建立奇功才行。”
  此时忽听队伍最前方一阵喧扰,原来是江州城方向发现了来军,当即关闭城门,派遣人手上城戒备。又派遣使者通知说,江州乃军事重镇,不敢稍有疏忽,举凡客军过境,不许入城。
  甘宁正领兵在前,闻言顿时大怒:“你家爷爷方才战退了曹军,救了你们的狗命。你们这些躲在后面的怂人,竟敢如此欺辱我们?”
  他是做惯了江贼的,行事从无顾忌,骂了两句,觉得愈发气恼。于是跳了起来,伸出蒲扇般的手掌,左右开工,赏了两个耳光。
  那使者被打得跌翻在地,大叫道:“荆州人便如此无礼吗?”
  甘宁连连狞笑,一面迫近那使者,一面将双手按得关节噼啪作响:“甘某离乡许久,锦帆贼的威名,恐怕许多人已经忘了吧!”
  这话一出,反倒是把己方将士吓着了。好几个人从各个方向扑出来,有的拦在使者面前,有的抱着甘宁的腰,连声道:“甘将军息怒!息怒!不要啊!”
  正混乱不堪的时候,蹄声得得响起,雷远从后赶到。
  “怎么回事?”
  现场立时肃静。
  那使者被仆役扶起来,不敢再看甘宁,转向雷远躬身施礼:“拜见雷将军,数月前您从江州北上,我们是见过的。”
  雷远下得马来,看了看此人肿胀的面颊。这副面目完全变形了,实在认不出来。
  他含糊地道:“原来是足下……怎么,严府君请足下来,有什么宣谕么?”
  使者不敢再提什么军事重镇或客军之类言语,转而道:“启禀将军,江州城池狭小,此前容纳玄德公所部时,城中的军营颇有损坏,一时难以再容纳大军。所以我家太守请雷将军所部在城外驻扎。然而一应供给,必有保障,无需担心。”
  二十年前,巴东、巴西和巴郡乃是一体。这个规格巨大的巴郡,治所便设在江州。后来因为管辖范围实在太大,难以应对此起彼伏的黄巾贼、米贼或巴賨蛮部作乱,所以才将之一分为三。这一大郡盛时户口百余万,与蜀郡相差无多。而作为郡治的江州,实在是益州东部首屈一指的大城,又得盐铁之利,城池几经过增筑,周回十余里,哪里会驻扎不了数千人?
  这话说得虽然客气,借口却太拙劣。
  雷远想了想,温声对使者道:“所谓客随主便,严府君既如此说,我们没有不从的道理。还请足下领路,我们遵照要求驻扎便是。”
  雷远此言一出,甘宁又要暴跳。
  雷远连声喝退甘宁,携着使者的手,低声道:“甘将军性子暴躁,足下千万不要介意。我已使人略备薄礼,权表歉意。”
  大军稍许迟延,随即继续前进。
  前进方向不再直指江州,而转向城池西面,靠近涪水的一处江畔平坦空地。
第三百三十一章
饮宴
  这处空地面积不小,有军队驻扎的旧痕迹在,所以新立营地倒也不难。
  行军的半个时辰里,江州使者的脸愈发肿了,这时候双眼都只剩下了缝隙……实在无法坚持陪同。雷远连连告罪,最后请狐笃陪同,将之送回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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