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鼎余烟(校对)第19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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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君一走,众将都回到雷远身边。
  甘宁皱眉道:“严颜是在防备我们。”
  “虽说主公压缩了前往涪城的兵力,可加上我们这一支,荆州军在益州的数量超过万人,严颜难免警惕。但他再怎么警惕,也算不到我们的行动会如此迅速。”雷远微笑着答道。
  严颜的防备是事实,他本来就负责荆州方面的防御,如果这点警惕都没有,那也太不称职了。
  雷远更晓得,严颜在巴郡,还承担了分割巴西太守庞羲和巴东太守赵莋的作用。庞羲、赵莋二人,乃是跟随刘焉入蜀的前代宿老,素与刘季玉不睦,刘季玉以益州本地的宿将严颜坐镇江州,倒也颇见几分手段。严颜能担负这一任务,其忠诚和能力上,至少得到刘璋的认可。
  可严颜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玄德公此番入蜀,行事将会如此快速果决,不会给益州留下任何从容反应的时间。
  五日之后,便是玄德公在涪城动手的日子,而己军必取江州。
  雷远拍了拍手,对众将道:“我们先安稳扎营,一切如常。接下去几天,分头招募水手、编组船队,联络下游城池、港口,一项项按部就班去做。任凭严颜如何,我们不要紧张,更不要露出破绽。”
  众将依令散去。
  雷远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渐渐走远,不禁深深吐了口气。
  假作撤兵之举进行到现在,一切都很顺利。这几天里,他也始终保持着镇定自若的态度,仿佛一切都已在算中,可是随着约定的日期渐渐接近,沉重的压力还是不可避免。最近两天里,他整夜难以入眠。
  在雷远看来,知晓此项行动计划的将校们虽然竭力控制自己,其实也都紧张。
  郭竟和丁奉两人抱着与汉中曹军作战的念头抵达巴西,屁股还没坐热,就被拉到了江州,随后接到了如此重大的任务……饶是郭竟平日冷静自持,这会儿也难免有些怔愣的样子。
  丁奉更是心事重重。此前行军路上,他和雷澄并辔而行,商议一些行动的细节。因为太过投入,两人竟然肩并肩走岔了路,以致战马陷入泥潭,若非将士们及时救援,只怕两人就要化作泥中恶鬼了。
  至于简雍,他毕竟是文人,这两日推说自己行路疲惫,每日里早早歇息,只怕心里也是忐忑的。
  看起来甘宁是比较放松的那一个,每天吃喝拉撒,一切如常,甚至精神比往常还要亢奋些,然而面对严颜遣来使者时的突然暴怒,显示出他的心情也绝不似日常表现出来那样。
  毕竟重任在肩啊,知道的越多,越深知不容有失。
  唯独沙摩柯是最轻松的,这位蛮王什么也不知道,沿途还在收购犀皮和牛角,想到这两样重要物资在乐乡大市里头的挂牌价格,整日里乐不可支。
  此时李齐从后头过来,禀道:“将军,中军帐已经立下了。”
  雷远点了点头,往中军方向去。
  这几日里,兵马一边行军,一边悄悄调整了编制,将原本统合作一处的民夫队伍拆散开来,以三五十人的小队形式,直接归入各个都伯直接管辖。在这个过程中,各部都伯又不断有反馈上来:某某比较老实听话,某某雄健好斗,某某热衷功名,诸如此类。根据反馈,狐笃这边就会适当地加以调整,沙汰一些不可用、不可靠的人。
  通过这个方式,雷远相信自己能在极短时间内扩充兵力到六千人以上,足以对江州守军形成优势。
  但这样做的缺点也很明显:因为民夫拆散的关系,各部辎重也不得不零散携带,每到了扎营的时候,一团哄乱,迟迟没个结果。
  雷远穿过营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乱糟糟的样子,别说是他,就连李贞、李齐等人,也都大皱其眉,不忍卒视。
  在这个过程中,雷远没有在大帐里休息,而是在各处营地游走,反复地安抚将士,督促解决各种问题,处理各种稀奇古怪的繁琐事务,或者与熟悉的将士闲聊几句,认识认识某个表现特出的益州丁壮。
  许多人都知道雷远的习惯,有人甚至在背后说,雷将军治军太过细密,非大将所当为。
  雷远也希望自己能像兵书中所说的名将那般,法令省而不烦,治军举重若轻。可他从领兵数十人,到数百人、数千人这么一路走来,深知只有处理好琐碎事务,保障好全军的衣食住行,才能谈得上驱使效死。
  或者说,只有在平时深入到基层,与将士们亲密相处,公平公正相待,才能够让将士们认可雷远这个将军,发自内心地愿意跟随作战。如果没有这种深入到普通将士的举措,徒然说什么严刑厚赏、恩威并施,那样的军队乃是无根之木,关键时刻靠不住的。
  此刻军中临时征募的壮丁极多,如果要“用”他们,更不能少了这一步骤。
  正因为如此,扎营的过程也是雷远忙碌的过程。数千人足足闹腾了一个时辰,直到天色昏黑,整片军营方才落定。到了一切安排就绪,雷远折返大帐,直累的头晕眼花。
  然而刚进帐里,才躺下略打了个小盹,又有一名严颜遣来的使者来见。
  倒不是前面那位被打肿头脸的,换了一位。
  使者眼看雷远来到,隔着老远恭恭敬敬地行礼:“雷将军,我家府君已在城中摆酒,为您接风洗尘。”
  雷远不禁嘿然。
  他想到了,或许江州城遣了探子,关注己方驻扎的一举一动,使者这才能在军马堪堪落定的时候上门。又或者,这个使者一直就等在营外观看,等候时机。无论哪一种,做法都颇费心思。
  想来是因为严颜自觉把荆州军拒之门外太过失礼,因此特意设宴招待,以示亲睦。这宴席其实无趣,然而不得不去。
  “好,好。”
  雷远打起精神,令诸将谨守本营,又请了简雍陪同;两人亲骑简从,前往赴宴。
  这一场宴席规模不小,严颜打着敬贺雷远击败徐晃,威名振动益州的旗号,请了益州军中许多将校、江州城里许多士子作陪,宴上的酒菜丰盛,又安排了酒令、投壶、燕射等各种娱乐。
  这些东西,简雍最是擅长不过,当下抖擞精神一一应付,雷远也时不时地凑个趣,与严颜应和几句。玄德公已在涪城,荆益两州联盟迫在眉睫,哪怕严颜心中不满,表面的礼数丝毫不差,当晚宾主尽欢。
  雷远、简雍二人直到深夜才回。
  在松明火把的照耀下,可以看到简雍脸色通红,而雷远喝得多了,醉醺醺地,时不时说几句酒话。他的身体在马上左摇右摆,几名扈从肩扛手顶,好不容易才将他支在马背上。
  直到进入中军大帐,雷远才陡然清醒,脸上全没半分醉意。
  甘宁等将早都等在帐里,这时候都问:“宴上如何?”
  “严颜这老儿……这老儿倒也殷勤……”雷远脸色不愉:“他说,自从知道我军将要折返荆州,他已提前招募了水手,编组了足够规模的船队,也代为联络了下游各处城池、港口……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我们明日就可以启程回荆州啦!”
  “那可不成!”所有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三百三十二章
服药
  不得不承认,严颜着实老练。或许他只是单纯地不希望荆州军长久停留在江州,但这么一来,恰使得荆州军失去了停留的借口。
  偏偏荆州军又断不能抢先动手。不仅因为兵马刚到,各项攻城的布置尚未展开;更因为此前简雍携来的密信中,玄德公再三叮嘱。信中说道:此番入蜀,要的不仅是土地,更是人心;为了先手之利而失却人心,智者不取也……所以无论如何,一定得要师出有名。
  甘宁想了想:“那就只有麻烦续之装病了。”
  “也只有如此。就说我路途疲惫,兼又病酒,以致卧床不起。”他注视众人,加重语气道:“明日诸位约束将士,不要外出,其他的准备工作,一点都不能停顿……三日内进入备战状态,做好第五日发起突袭的准备。”
  “将军请放心。”
  次日一早,巴郡功曹从事来到军营,接洽登船启航的事宜,却见阖营将士都面带忧色,有几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随即被军官大声喝止。
  这功曹是个细心的,看在眼里,当场也不多问。可是与简雍交接事务的时候,发现简雍也有些神不守舍的样子,于是问道:“宪和先生,莫非营里出了什么事?”
  “这几日我们怕是走不了啦!”简雍叹了口气:“续之病了。”
  功曹吃了一惊:“什么?”
  顿了顿,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只是续之将军病了,还是将士们都有不适?”
  简雍一时愕然,连忙解释道:“续之将军前些日子指挥作战,一直没有好好休息,昨日又饮酒过量,所以今日卧床不起。将士们倒是无碍,只是,主将身体不适,我们恐怕一时不得起行。”
  近世以来,大范围的传染疫病反复爆发,其中波及巴蜀的几次,直接造成了大量人口损失,甚至有乡县因此户口荡然无存,整个宗族尽没的。疫病之后的社会秩序崩溃,又成为后来黄巾、米贼作乱的诱因之一。此后数年间,举凡大军过境,也常常引发疫病流传,故而这官吏一听疾病,就紧张起来。
  听了简雍的解释,功曹皱眉想了想,随即告辞。
  没过多久,他又来到营地,从人携带了几样礼品,说受府君的委托,前来探病。
  雷远本人不爱饮酒,昨天被迫多喝了几口,今早确实头痛,有几分精神不济。但这情形用来堵住严颜之口,怕是不够……须得病得更加惨烈才行。听得扈从报说有人探病,他慌忙抱着一个瓮子,探手指猛抠自家喉咙。
  “哇!哇!”一口又一口,满肚子的胃酸都翻了出来,倾斜到瓮里。
  雷远喘息两下,只觉额头的冷汗一直漫过眉毛,从喉咙口到肚腹火辣辣地疼。他问李贞:“你看怎么样?差不多了吧?”
  李贞仔细端详雷远面容,赞叹道:“眼里都挣出血丝了!将军你这一手,很可以啊。”
  “那就请访客进来吧!”雷远用手肘支撑着膝盖,有气无力地道。
  那功曹来到帐外,李贞半掀开帐幕,请他和简雍进来,随即将帐幕合上。
  帐幕内光线昏暗,只看到雷远脸色惨白,对着客人憋出个古怪笑容。这功曹吓了一跳:“见过将军,将军贵体如何?可要紧么?”
  雷远小心翼翼地把瓮子放到一旁,向后斜倚在榻上。
  李贞挥开一面毡毯,替雷远盖得严实。
  “想是昨日吃喝过甚,今日一早,便觉腹泻、发热。”雷远用毡毯仔细拢住头颈四周,不使漏风,语气低弱道:“好在军中的医官已经看过了,说是并无大碍,休息调理数日便好。”
  他想了想,有些茫然地问:“我竟糊涂了,今日应该登船启程,对么?”
  简雍在一旁连连咳嗽,向那功曹连使眼色。
  功曹只得客气道:“那些都是小事,无妨的。将军安心歇息,不必勉强。”
  “那也成。”雷远叹气道:“将士们其实归心似箭,可惜我这身体……唉,昨日就不该纵饮。”
  昨日的宴席上,包括这功曹在内的不少人有意识地向雷远敬酒,意图将他灌醉以后,打探些荆州军的动向。熟料雷远酒品很好,喝醉以后不吵不闹,只翻来覆去说些不着边际的言语。
  此刻听得雷远抱怨,功曹未免有些尴尬,连忙谢道:“将军击破曹军,于我益州实有大功,是以昨日我们有些冒昧了,哈哈。不过益州湿热,将军远来水土不服,发一发汗,或许也是好的。”
  雷远把毡毯拢得更严实些,露出几分困倦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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