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鼎余烟(校对)第57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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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既定部署,这个包围不必围拢四面。实际上因为编县西、北有山的缘故,贺松的主力停留在东面平原,以这个方向作为主攻。另外分遣一部,楔入夷水和编县以南。至于西北两面,由一个曲负责监视即可。
  待到各营就位,天色已然昏沉,不知何时浓云密布,又开始淅淅沥沥地洒落小雨。
  贺松顶盔掼甲,冒雨策骑巡行城下,走了一圈回来,他遥指城头,对部下们说道:“当年我随雷将军,领兵两千翻越荆山,沿途连破诸多深山坞壁,连夜突入编县,一战功成。时隔数载旧地重游,曹军的准备自然充裕了很多,可我们的实力更是强盛……诸位,这一战,乃是荆州、交州联军北上的第一场,将军把这重任交给我们,我们就得打出威风来,给敌我两方看看!”
  他环视周围部下,大声道:“让将士们好好休息,明日正好全力猛攻城池!”
  旁边的曲长黄小石道:“适才我看到,编县城里求援的骑士已经出发了。编县距离宜城不过四十里,今晚消息就能传到宜城。这样的话,明天中午、下午,就会有援军赶到。”
  “然后呢?”
  “援军若到,我军两面受敌,恐怕将士疲惫。将军,我们明日自然是要攻城的,但是否要全力猛攻,似乎……”
  贺松摇了摇头:“我们这一仗,不仅要拿下编县,更要打出声势,吸引宜城、鄀县的敌军来援。故而,我们非得猛攻猛打,让编县风雨飘摇。至于援军,关君侯安排了精锐部下应付,不用我们操心。”
  说到这里,贺松再看城上。
  只见一名铁甲将军带着部属们同样巡行,所到之处,分派人手井然有序,原本稍显慌乱的守军见他来到,立时便安定下来。
  贺松凝视片刻,肃然起敬道:“这焦触不愧是宿将,不能小看!”
  他转向部属们:“大家都要打起精神!”
第九百三十章
主动
  编县城外的战事即将展开,而在宛城的魏王府身处,正有一个小范围的军事会议。
  这些年来,魏王的领地越来越广大,部属越来越多,但因为当年随同起兵的汝颍士人、谯沛武人日渐凋零,真正能商议机密的部属反倒比往日少些。
  此刻参加之人,便只有曹操、曹彰、曹休、刘晔、司马懿等寥寥数人。
  这其中,曹彰身为曹操次子,常驻在豫州和荆北,统领这一区域的数万曹军。
  曹休则是当前诸夏侯曹氏亲族中战争经验最丰富的。另外,曹休的祖父曾任吴郡太守,曹休本人在少年时也曾避难于吴地,对南方的气候、水土相对比较熟悉。
  至于刘晔和司马懿,则是近来颇受信重的谋士。其中,司马懿又隐约代表身在关中的曹丕。
  他们尚不知荆州军的进攻已然开始,故而议事的重点仍然集中在襄阳周边和关中局势。
  襄阳与关中的联系,其实颇为紧密。自襄阳向北,自丹阳入武关,再行四百里,便至蓝田。故而当年群雄讨董时,曹操为关东州郡谋划,便建议“使袁将军帅南阳之军,军丹、析,入武关,以震三辅。”
  他所说的袁将军,是当时盘踞南阳的袁术,所谓“丹、析”,便是丹水和南阳以西的析县。建安十三年曹军南下荆州,夺取襄阳以后,将这一条由南阳、襄阳通向关中的道路沿线从南阳郡拆分出来,单独设为南乡郡;而由析县到武关,不过区区百里罢了。
  凭借这样一条道路,曹军铁骑兼程往赴,十日便能进入关中,而主力大军如果急行军奔赴,约莫二十日至二十五日也可赶到。
  这也就是三年前刘备军突袭关中,首先占据蓝田的缘故。惟有占据蓝田,才能封堵荆襄曹军的支援。而后来关羽之所以挥军北上,也正是要牵扯荆襄曹军,不使其入武关。只不过,当时荆襄曹军未动,而汉中王抵敌不住函谷方向汹涌而来的曹军,已经被迫退兵。
  此时曹公坐镇南阳,威力所及,足以覆盖关中。故而连续几日里,这数人展开军议,关注点都在两处战场的联动和权衡。
  “汉中王对凉州的整合,比我们预想更快。按照探子报来的消息,凉州四郡的地方士人,简直是箪食壶浆以迎刘备军;马超军的本部,如今也大体服膺于马超的副将庞德。而凉州南部主要分布在赐支、河曲一带的羌氐部族,以杨千万为首,目前也陆续都接受了汉中王所赐的金印,张既苏则等人很难与之争夺人心。”
  说话的是刘晔。
  刘晔话音刚落,曹彰蹙起眉头,语声有点低沉:“羌胡素无道义,只知畏服强者。刘备以重兵入凉州,压服一批人,乃是理所当然。只是……凉州士人一向都尊奉朝廷,兄长在长安时,对他们也多有优容厚待。结果他们却一股脑儿地投了刘备,实在是……实在是……”
  “凉州士风刚强,轻生死而重恩仇。他们会如此做,可见马超在凉州实在是天怒人怨,我军在关中又实力有限,难以遮护士子。”司马懿轻描淡写地辩解了几句,又道:“终究我方守备之力有余。短期内,并不必担心关中生变。”
  这话说得,众人点头又摇头。
  为何?
  这些年来,世子在关中的经营颇见成效。但以一个残破的关中,要压服益州、控御雍凉,其实并不容易。这上头,曹彰未免苛责了。
  然而说到不必担心关中生变……在场众人谁不知,汉中王是久经沙场的戎马英雄?当年刘备只凭益州之军,就敢直入关中,与兵力雄厚数倍的魏王决战,还打了个两败俱伤。如今汉中王身率数万之众入凉州,统合凉州兵力又比预想中快,那么,刘备一旦全力攻取关中,关中的守备兵力,无论如何都是不足的。
  刘备之所以不动手,必然是畏惧魏王亲领的主力大军。
  无论刘备往关中的势头如何猛烈,魏王的大军一到,局势和三年前的那场大战就没有任何两样。故而魏王的主力大军一天没有被江陵的关羽、雷远所部缠住,刘备就一天不敢攻入关中。
  司马懿旋即补了几句:“关中有没有变乱,要看荆襄一带的战事发展。荆襄若有不利,关中也就不利;荆襄若能大胜,关中便能不战而胜。”
  这话在理。
  曹休接口道:“换个角度来想,凉州荒僻,胡人饮酪浆,食腥膻,习惯与益州不同;地方上,也不可能有供给数万人的积储。刘备军数万人入凉州,物资粮秣大都从汉中长途发运,而汉中又在我军东、北两面的威胁之下……这种局面,刘备不可能长期维持。以我看来,就在这一两个月里,他必领军往关中一行!”
  曹操箕坐在榻上,用手肘支着一旁的阑干,似乎在打盹,似乎在听众人说话。过了片刻,他睁开眼,沉声道:“刘备越是急着入关中,关羽就会越早开始攻打襄阳。这早就在我们的预料之中!问题是,要确保关羽按照我们的想法、按照我们预算的节奏来打!要确保关羽所部在适当的时候,抵达襄阳、樊城!”
  说到这里,曹操忽然怒气勃发,猛地拍打案几道:“这几日连场大雨,就在今日,汉水、比水、淯水、湍水等河道都已经开始涨水了!”
  魏王一怒,众人无不惊悚。而众人尚在思忖,刘晔已经明白。
  曹操说得言辞坚定,但其实内里表现出的,则是他对战局的把握隐约有所动摇。
  此前曹操一方所有的谋划,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上。那就是关羽身为汉中王麾下出镇一方的大将、名将,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不计死伤地保障刘备在关中的军事行动,必定会全力以赴地攻打襄阳。
  曹操认识关羽已经很多年了,深知关羽以忠义自诩到近乎执拗程度。故而他一直确信,关羽一定会这样做。由此他才定下了利用荆襄雨季,先破荆州军,斩断刘备臂膀的策略。
  然而,毕竟这一战关系太过重大,哪怕以曹操的雄略,事到临头,也难免有些犹疑,以至于恍惚:
  我曹孟德麾下出镇一方的大将,从亲族到外姓,哪个没有私心私欲?关羽果然就始终保持着如此忠诚,为了主君的大业不惜代价?万一……万一关羽不再是当年那个关羽,他竟然自保实力,只是故布疑阵、虚晃一枪,并不当真北上,怎么办?
  难道我领数十万众,挟天子来此,然后一仗不打,坐视着关中动摇?那样的话,新君肇基就失关中,天下人该怎么看我?怎么看这个代汉的魏朝?
  曹操心中疑虑,刘晔心念电转。
  刘晔是个极聪明的人,并不当面点破主君的犹疑,只应声道:“关羽意气骄矜,其人率军北上挑战,乃是必然。至于他的动作快慢,投入兵力多少,我方想要掌控,也无非应在他的骄矜性子上。”
  “哦?”曹操精神一振:“此话怎讲?”
  “此前两军交战,那都是近乎玩笑的试探,当不得真。但是,两家兵力既已经层层堆积,随时将有大战,这已由不得关羽来控制。我想,大王若要掌握主动,不妨请骁骑将军领虎豹骑星夜南下,择敌军一部,予以痛击。”
  “子扬的意思是?”
  “关羽,猛虎也。猛虎一旦受伤见血,必发凶性。到他起兵之时,我们就好按部就班地逐次后退,引他来战了。”
  “唔……”
  曹操所想的,是关羽的忠义;而刘晔所利用的,则是关羽的骄矜。曹操沉吟片刻,下定了决心:“子文,我给你五千……不,给你一万精骑!你连夜启程,先破刘备军一部,让刘备军受一点伤,见一见血!”
  曹彰沉声领命。
第九百三十一章
把握
  雨势虽歇,天空阴沉,地面泥泞。从城头往下眺望,许多低洼处有了积水,通向城池的几条道路也已经泥泞不堪。
  这不是攻城的好时候,地面和墙头都太湿滑了。攻方的前进速度会变得缓慢,云梯之类也容易被推翻。今日上午,焦触已经连续击退了三次进攻,迫使敌方在城下抛弃了两百多具尸体。
  但城外贺松所部凶悍异常,照常整顿将士部伍,再度攻城。
  上千人分作四路,向堡垒的两侧包抄过来。望楼高处负责观察敌情的士卒随即急摇旗帜,己方的弓箭手纷纷登上城头,开弓搭箭乱射。而当敌人愈来愈接近,当他们的咆哮声灌入耳膜的时候,守军将士也情不自禁地大声吼叫起来。
  对新兵来说,这种吼叫是压制恐惧的最好办法,对老兵来说,则是为了提振精神,预备厮杀。在本方将士怒涛般的呼喊中,身上哪怕只有三分力气,也能发挥出十分。
  焦触没有喊。他的战斗经验足够丰富,深知哪怕在即将白刃相格的城头,也需要将领保持冷静。当然,更有可能是经历的战事太多,整个人早就麻木了。
  当两方的箭矢飕飕飞过时,他甚至还有心思回头望一望,看看飞越墙头的究竟是何品种。
  就在这数日里,焦触见到了应用于长梢弓的长箭,箭簇加重的破甲箭,箭杆铁制而短小的弩矢。他见到己方将士哪怕穿着厚甲,一旦被迫近到百步之内,甲胄就会被轻而易举地穿透,破甲时噗噗的闷响、鲜血滋滋的喷射声和人的惨叫就混合在一起,此起彼伏。
  他又注意到,城下敌军此番杀到,正对着前次一度突入城头的薄弱处,那一段城墙上的木栅被推倒后,尚未来得及修理。
  他挥了挥手,扈从连忙射出鸣镝,示意重点防守的位置。在城内组织后继兵力的将校随即大声呼喝着,令辅兵们多携土囊上城,立即堆叠出阻遏进攻的矮墙。
  编县是废弃后又重修的军事堡垒,小而坚固。故而守军的调动非常容易,各项守御的准备也充分,若非如此,这一仗就很不好打了!
  他挥手的动作引起了城下弓弩手的注意。
  好几支箭矢从城下各处飞来,来势又快又猛。扈从们来不及示警,扑上来将焦触推倒,箭矢贴着他的面门划过,再掠过身后木制的望楼梁柱,打得木屑飞溅。
  扈从们自然是救主心切,怎奈焦触年近六旬了,筋骨不似年轻时柔韧。被扈从们这一扑,脚踝扭了一下,痛的他脸色发青;头盔砸在地上,后脑也疼。
  他扶着墙头勉力站起,喝骂了两句。转而再看城下动向。
  城下的贺松放下手中的角弓,望着焦触的身影连连冷笑。
  适才射向焦触的箭矢,有一箭就出自他的手中。他在雷远麾下诸将之中,并不以善射著称。何况身为统领全军之将,却迫近到双方箭矢相及之处,与敌对射,实在有些危险。
  但这举措更多地出于鼓舞士气,将领大胆,部属们才会舍死忘生而战。
  “将军放心,编县城头的木栅、望楼已经被我们推翻多处,打下去,一定是我们有利!”一名部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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