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鼎余烟(校对)第59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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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休反复问了两遍,时不时忽然提起某一段,让杜武重复。
  最后杜武小心地补充了一句:“曹将军,我看那雷远绝非虚张声势。交州那地方多雨潮湿,交州人本来就比我们更适应雨中作战。他们攻上山寨后,立即就抽调人手,忙着扩建营房,多起灶台,都是我亲眼所见,非董良虚言诓骗。若将军小看他们,恐怕之后作战不利呀!”
  曹休微微颔首,做了个让杜武退下的手势。
  杜武走到门前,曹休又叫住他,和颜悦色地道:“足下且去好好休息。我会遣医官为你诊治,另外,此行劳苦功高,中军阀阅簿上当记一功。”
  杜武满脸激动神色地深深施礼,然后才小步退下。以他的身份,能在中军阀阅簿上列名,接着连升数级都不难。听到曹休这么说,身边好几名扈从都露出羡慕的神色。
  待到杜武走了,王摩才皱眉道:“排山上的杜纯所部,也是久经沙场的老手了,不是无能之辈。寨子这么轻易就丢了,必有缘故。”
  鹿门山的主脉东西走向,支脉南北走向,较核心的鹿门山、苏岭山、狮子山、香炉山、霸王山等,大致呈一个半环形,而排山便在这半环形的东南开口处,此地既落入交州军的手里,等若其余诸山守军若要调动,除非绕行鹿门山外侧,否则就都得下到交州军的眼皮底下。
  故而曹军以校尉杜纯领兵千余,提前就驻守此地,还大兴土木,设下永久性的坚固营垒,不可谓不重视。
  驻在鹿门山间曹军将领中,王摩地位最高,且对其余各部有督护之责。此前各处行文询问鹿门山的情形,他都回禀说守御得力,堪称金城汤池。却不料一场大雨下来,鹿门山东南面的门户就被敌军拿下,让他既惊骇,又感到很没面子。
  “废话,一座寨子说丢就丢了,怎么会没有缘故?”
  曹休冷着脸叱了一句,啧啧地感叹了一阵,才道:“雷远这厮……甚是诡诈。”
  王摩是资深的降将,面对诸夏侯曹氏的亲族,早就把戏台调整得炉火纯青。被曹休叱了一句,他面不改色,依旧殷勤问道:“将军何出此言?”
  当年雷远纵横汝南,以区区数千人击破夏侯惇的大军,生俘虏夏侯惇,威逼颍川。曹公遂领兵直往汝南,意图先破雷远所部,再攻江陵。
  明明雷远兵力薄弱,又深入敌境,正好拿来祭旗。
  结果曹休在汝南与雷远的部将郭竟交手,结果中了郭竟的计策,以至于虎豹骑受挫,死伤甚多,曹休自己几乎死于丁奉的刀下,而跟随自家多年的臂膀之士石柳和伍真,都没于此役。若非后来曹彰率铁骑猛攻,扳回局势,曹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曹公的雷霆之怒。
  随后汝南的军粮屯驻之所猛陵又被雷远偷袭,一把火烧了十万屯田民数年的积储,甚至还差点把许褚烤熟。
  最终曹公居然也拿雷远没什么办法,被他一溜烟地逃回了荆州。
  这场失败,因为夹在夏侯惇和曹仁二将前后两场失败之间,又显得曹公出师不利,故而平日里少有人提起。曹休也很少提起,但他心里从没有忘记,他从来都将雷远当作最可怕的劲敌之一。
  所以曹休非常明白,那庐江雷远麾下劲兵猛将极多,此人若全力扑向鹿门山,那些驻守山间堡垒的同伴们绝对抵敌不住。
  所以他听闻交州军大举北上之后,立即顶风冒雨,率军火速增援。
  曹公以发石机的布设为第一重的谋划,迫使交州军主动出击,打到鹿门山。那么曹休就要竭尽全力完成第二重的谋划,必须把交州军纠缠在周边的洼地!
  问题是,他刚到鹿门山最北端,鹿门山最南端的要隘就丢了!
  庐江雷远不愧是名将,此人无论在哪一场战事里,起初总看似步步为营,实则做好了迅猛冲杀的一切准备,一旦被他找到机会,绝不惮于长驱奔袭,奋勇搏杀……诚如兵法所言,难知如阴,动若雷霆!
  三万人?排山?
  交州军的来势竟然这么快?这么猛?动用的力量如此巨大?
  而一旦让雷远在鹿门山周边站住脚跟,驻军于连绵高地……那曹公决堤放水以后,淹谁?淹那些生活在丛林里的虎兔鹿羊么?还是淹那些汉水中的鱼虾蟹鳖?
  无论如何,曹休非得将雷远所部赶下排山才行!
  可又一个问题来了,雷远所部,真有三万人在排山?
  在曹休的印象里,雷远极擅练兵,麾下将士训练有素,他的部下又以宗族部曲为核心,韧劲和拼劲都堪称天下一流。他若聚集了三万人在排山周边,那就是一颗重有千钧的铁秤砣砸在山上,又如一把六尺长刀横在鹿门山南,哪里是轻易能打得动的?
  曹休思忖良久,却不觉得时间流逝飞快,此时中军将士已经在霸王山上落定,伙头兵煮了饭菜送来。曹休食不知味地吃了两口,对书记官道:“写一份军报至南阳,就说我们抵达鹿门山后,发现东南面有敌军出没,具体动向,尚待探察。”
  “是。”
  曹休又问:“往排山方向的斥候,可派出去了么?”
  一名偏将恭敬地道:“往排山本处和山前山后,分批各遣了三队精干人手。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暴雨之后,山间道路坍塌难行,山下也多泥泞,将士们折返会稍晚些。”
  曹休点了点头:“再加派人手。告诉斥候们,排山上我军将士曾有逃亡,交州军立足未稳,设不下天罗地网的,想来逃回的不会只有杜武一人。让他们加意仔细搜索。”
  “遵命。”
  那偏将自去安排。
  曹休把饭碗放下,起身走了两圈:“说不定,交州军是在故布疑阵?数万大军行动,哪可能有这般快法?说不定,他就只是用少量精锐袭取了排山,因为畏惧我军发起有力反击,这才虚张声势,装出大军齐聚的样子,吓唬我们?”
  嘴上这么说着,可他实在没什么把握,又摇了摇头。
  这场暴雨下来,两三日内,鹿门山周边没法轻易行军。尤其是骑兵,根本不能穿行于此等泥泞道路。
  曹休估计,待到明日一早,自己至多能动用两三千步卒,然后沿着鹿门山的山脊狭窄高地行动,从鹿门山西侧的土岭坡绕行到排山的西面,发起进攻。不过,如果交州军主力在排山,这一支兵便和送死没什么两样。
  “用兵少,则恐为交州军所破,挫动我军锐气;用兵多,则周边的道路又一时无法承载,恐怕延误军机。着实两难,如之奈何?”曹休喃喃问道。
第九百六十一章
对峙
  屋里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又过了好一会儿,外间忽然传来通报声,原来曹军遣出的斥候陆续回来,又带回两名排山营地的逃亡士卒。
  “将军,要不要把他们召来问话?”
  曹休摆了摆手:“将他们分开安置,仔细问过,所问的情形,都要与那杜武所说相互对质。”
  “是。”
  斥候首领立即安排讯问,转回来曹休又问:“以你们所见,交州军在排山周边的兵力如何?”
  “交州军在排山周边戒备森严,广设哨卡,密布强弓硬弩。我军在西北方向,还能沿山抵近,藉着茂林掩护,迫近到四五里外探看山势;而东南、西南两路,敌军的哨探、巡弋放到了二三十里外,仿佛拉网也似密集,几次与我们撞上。”斥候首领无奈道:“然因水势未退,道路实在泥泞难行,我们就算撞见了敌人,也难纵骑将之擒捉,只能彼此对峙,各自推却。”
  “既然西北方向稍稍接近些,所见是何情形?”
  “隐约见到交州军多支兵力在山间往来,山道斗折之处,都有军旗飘拂,金鼓号角之声相闻。另有不少人在山下平整土地,似乎是要修建校场或小寨。”
  “东南、西南两路,敌军的哨探、巡弋果然如此密集?”
  “是。交州军的哨探以五人、十人为一组,跋涉于起伏丘陵土岗之间,与我军正面对上的,便有四五组不同的人手。他们并逐次设立用于远眺的暗哨。我军行动时,几番被暗哨发现,他们随即于高处举幡示意我部的方位,似有召集大部围捕之意。故而我们只能尽快抽身脱离。”
  曹休点了点头,让那斥候首领退下,赶紧去查问逃亡士卒。
  过了半晌,查问结果出来,这两人便是与杜武同一批逃跑的曹军将士。当时一哄而逃的人数量不少,单大部分都被弓矢射杀,只有这两人顺利脱身。问起他们所见所闻,果然与杜武相似,都说交州军趁大雨攻山,斩杀了杜纯,后继兵力络绎而来,且在山上大兴土木;又都说到,山上有一位董司马,特意找机会纵放了他们。
  到这程度,曹休已经信了十分。毕竟对方的重重布置有斥候亲眼所见,有从军官到士卒的败兵亲耳所闻。他不禁长叹道:“交州军的动作太快了!我们迟了一步!”
  王摩慌忙道:“将军冒雨夤夜行军,一夜便控制了鹿门山大部。交州军虽然诡诈,只拿下东南面一个小小山头罢了,我方仍有居高临下的优势……哪里就迟了?”
  曹休瞥了王摩一眼。
  他自然不会说,魏王打算水淹敌军,故而三令五申,必要控制周边高地,于是只能应付两句。抽了个空,他对自家部属们道:“各部按照本来计划,分各处山头高地驻扎,先站住脚跟,再议后继的战事吧。”
  有一名部将问道:“中军的两千轻兵,是否要……”
  登山扎营,较之平地要麻烦许多。光是勘查适合铺设营帐,又便于调动的山间平缓之地,就很费工夫,更不消提雨后到处一片狼藉,收拾起来既耗体力,也耗精神。
  故而按照兵法,当日有作战任务的将士,一般无需承担扎营的任务。
  这两千轻兵,是曹休准备用来试探排山的人手。曹休打算派他们下午出发,从鹿门山西侧的土岭坡绕行到排山的西面,明日凌晨便能攻山。故而,这支兵力暂时驻在王摩所设的小寨,专门蓄养体力,以备随时出发。
  这时候曹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过了会儿,他下定决心:“先扎营!各部都去扎营!”
  部属们便知曹休无意在一两日内主动出击,遂依令散去。
  曹军斥候陆续折返的时候,交州军的斥候也陆续收拢兵力。
  严格来说,这些将士并非专门的斥候,而是由雷远和马岱部下抽调出的部属。
  两人的部下现在排山上的,只剩下了三百人不到,派出去当作斥候的,倒有四百余步骑。这四百余人都是久经沙场的精锐,按照斥候的行动模式广布罗网,有模有样。
  放在曹军斥候眼中,如此广阔范围内、如此密集的斥候侦查,必定是有大军设营才会如此。甚至很可能是上万人甚至数万人大军设营,才会放出的规模。
  却不曾想,雷远将大半部属都派出来虚张声势,此刻排山上的俘虏数量比交州军还多些。雷远把三百人中的大半都派去监视俘虏,又派了百人多持旗帜,沿着山道上下往来。上山时,他们高举旗帜,打鼓吹号;而下山时,则偃旗息鼓,竟然不引人注意。
  就连李贞和绝大部分扈从们也都被派了出去,最后坐在屋里摆出指挥若定姿态的,就剩下雷远和马岱二人。
  雷远劳累一夜,这时候精力不济,他靠着梁柱坐着,脑袋一垂一垂,已经睡着了。
  虽然斥候不断回报说,曹军除了分遣人手扎营以外别无动向,马岱仍有些担心,时不时起身往外头看看。
  每次出外,只撞见叱李宁塔笑呵呵的大脸。
  因为人手不足,这时候再厅堂外负责守把的,只有叱李宁塔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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