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鼎余烟(校对)第60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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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晖脸色难看。
  他并没有立刻回应,起身在营帐中走了两步:“可惜此地的曹军将校皆死,没办法问个清楚。”
  “还有民夫在!”邓范应声道:“适才那韩高曾说,这些民夫都有用处,务必好生看待。我敢断言,那些民夫中,一定有擅长水利营建的好手……他们能够建设,也就能摧毁!”
  “我们立即去查问!”任晖大步站到帐门处,吩咐部下将士准备出行,想了想,又唤来行军司马:“攻入敌营,可曾缴获些浮财?”
  “有二十余万钱。”
  “全都带上,跟我走一趟。”
  两人一前一后出得中军,姜离匆匆赶到。
  他还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只满脸遗憾地叫道:“那信使死了?死得可惜!”
  任晖招手让他近前,将邓范的推测一一说了,又道:“曹军剩余的低级军官还有数人,或许也有些人知晓其中情形。你去亲自拷问,手段上不必有任何顾忌!”
  姜离吓了一大跳。
  他也是沙场老手了,当即镇定心神狞笑道:“将军放心。我家夫人颇曾传授我几样手段,保证让那些曹军军官服服帖帖,连自家祖宗十八代的丑事都说出来!”
  任晖和邓范对视一眼。
  这两人都晓得,姜离的夫人乃是南越徵氏族长之女,那些南越人生性凶悍好杀,很有些古怪可怖的特殊手段。也不知姜离究竟学了什么,更不知他究竟怎么学到的。
  任晖沉声道:“那就交给你了!”
  两人匆匆赶往民夫营里。
  这些民夫大都是曹氏转战四方,从各地强迁至中原兖、豫等地的。任晖自己也是流民出身,甚是了解他们的心思,遂先行调动甲胄鲜明的精锐将士,将民夫们勒令集合到一处。
  民夫们昨夜被交州军攻入营里,死伤不少,这时候忽然被勒令集合,更是惊疑恐慌。当他们的紧张情绪几乎要爆发的时候,任晖一挥手,士卒们便将此番攻营所获得的钱二十余万、帛布上百匹尽数罗列在任晖身旁。
  钱币的金属光泽、帛布一叠叠堆放的模样,顿时吸引了民夫的视线,让他们不仅目瞪口呆,更是心向往之。
  “你们都看清了,这是三十万钱,两百匹帛布!”任晖指了指这些钱帛,厉声道:“我只问你们一件事,谁能说得明白,这些便是赏赐!拿了赏赐之人,愿意随军,还是愿意自行离去,尽随他自己的意思!”
  民夫们嘈杂一番。见这独眼将军不似在开玩笑,遂有人壮着胆子道:“将军,你要问什么?”
  “你们这些日子,在这拒柳堰上忙什么?曹军的将官们,可曾给你们下达任务?”
  民夫们都有家眷亲人在北方,若任晖问及军务,可能他们还迫于众目睽睽,不敢乱说,但任晖只问这等杂事,当即人人奋勇,胡言乱语。
  过了半晌,钱帛尽数发放完毕,民夫们人人喜悦。
  邓范问了一通回来,脸色愈发涨红:“这些民夫,当日都,都在汝南有过兴修水利的经历,其中几个工头,更是经验丰富,精通以,以堰障水,蓄水成陂的种种做法。过去十余日里,曹军将他们分作数队,要求踏勘各地,预备动工修缮,其实却委派专人随行,描绘了簿册,标明哪些地方是一旦受损,则堤坝大,大,大溃的关键处……”
  任晖骂了一声,急问道:“那簿册呢?”
  话音未落,但见姜离飞奔过来。他气喘吁吁地将手中所持之物递给任晖,果然便是民夫们描绘的簿册。
第九百七十章
掌握
  “怎么办?”任晖的额头有些汗。
  姜离毫不犹豫地道:“立即派人,找到雷将军,通报此事……此天地之威,非人力可挡。我军不能在鹿门山盘桓了!须得撤兵!”
  “要派精干得力人手,分数路,骑快马南下,确保此事一五一十地报给雷将军。”任晖连连颔首,转向邓范道:“士则怎么说?咱们是不是该收兵?”
  邓范微一沉吟,并没有立即作答。
  尽快通知雷远,那是必须的。
  然而按照姜离的想法,显是要放弃这场荆襄大战,以保存实力为上。任晖虽未明确表示赞同,但听他的语气,似乎也不觉得己军还有必要往蔡阳、安昌方向攻击前进。
  邓范不认为应当如此。
  他受命担任任晖的副手,作为偏师北上。这四千人行动的目的,只是掩护主力的侧翼,至于荆襄大战如何发展,怎样才有益于汉中王的大业,那取决于前将军关羽、左将军雷远的决定,于邓范这样一个区区校尉全无干系。
  可世人皆有私心,邓范亦不例外。
  邓范虽然出身贫寒,却自幼有大志。他幼年时为农民养犊,十二岁时随母至颍川,读陈寔陈太丘的碑文,言“文为世范,行为士则”,遂自名为范,字士则,此举足见他的心高气傲。谁知后来苦学文武,却因为口吃而不得作干佐,只能当个稻田守丛草吏。就在这时候,雷远率军至汝南,邓铜乘机寻亲,将邓范一家人带回了荆州。
  邓铜战死的时候,专门向雷远推举邓范,提议以邓范为交州邓氏宗族的族长。此后数年,邓范得到雷远的看重,先后承担诸多军政重任,很快便积功擢升到了校尉职务,与邓铜当年一般。
  但邓范并不以此满足。站在邓范的立场上,他强烈地希望襄樊的战事连绵不绝,规模越大越好,己军杀敌的数量越多越好。而他则可以在这连绵战事中如鱼得水,尽展所长,进而建功立业。
  收兵怎么行?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怎么能稍稍遇到难处就退缩呢?
  想到这里,邓范字斟句琢的说道:“我自,自随任将军征战,将军信得过我,多次听从我的建议。我但有思忖所得,也必定倾,倾囊相告。只是如今两军对垒,形势瞬息万变,哪里是我随意能猜准的?万一……咳咳……万一想,想得不对,不仅有碍军机,也误了雷将军的大事。如此,便万死难赎我的罪过了!”
  任晖凝视了邓范一会儿,低声笑道:“此次我们挥军北上,雷将军特意叮嘱我,说士则文武双全,更擅筹画,愈是关键时刻,愈可以相信士则的判断。士则但说无妨。”
  他在原地走了两个来回,又道:“且说一说吧!谚语有云,一人计短,两人计长。眼下我们三个人商议,总能议出个妥善方法来。”
  邓范点了点头。
  “将军,再借舆图一用。”
  任晖连忙唤扈从取来舆图。
  邓范拿着图,四处看看,最后往高处走了几步,寻了片草甸,找了草甸上一块平坦大石铺开舆图。
  就在四处观看的时候,邓范还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说什么,究竟怎样才能避免自己无功而返;但藉着走上草甸的短短片刻,他脚步缓慢而沉稳,心念疾如电转,瞬间已经有了一个腹稿。
  他沉声道:“任将军,老姜,你们可记得,雷将军率前部急趋排山之时,对我们通报的信息?”
  姜离应声道:“记得,当时前哨斥候向鹿门山北包抄四十余里,回来后报说,中领军曹休所部,已经越过淯水,急速向鹿门山方向前进,兵力数以万计。故而雷将军率前部急行,必欲抢在曹军主力抵达前拿下排山,获得鹿门山区的第一个落脚点。”
  他这番话,几乎便是当时军使传来的原话,一字不差。
  “也就是说,曹休所部前,前日下午越过淯水,接近鹿门山。我方斥候发现曹休大军的时候,曹休的哨骑差不多也在同,同时发现了雷将军所率交州主力。对么?”
  “十有八九如此。”
  “淯水最下游,最后一条较大的支,支,支流乃是瀴水,曹休在淯水、瀴水之间发现了我军踪迹。那么我们就可以推测,曹休所部随即一方面率军加速南下,另一方面派出了军使韩高,沿着瀴水北岸向东,通知新野以北各处塘陂守军做好准,准备。对么?”
  任晖慎重地考虑了一阵:“今天早晨时,我们见到韩高。此人是从北面来的。”
  “因为前日的暴雨,瀴水两岸泥泞异常,不利驰,驰马。连带着拒柳堰北面,凭空多出了大片的水面、浅滩和沼泽。这是我亲,亲眼所见,两位也可实地勘察一番。韩高从西面来,要到达堰堤上头,不得不绕行水域,往北面兜一个大圈子。”
  任晖点了点头,又问:“然则,韩高又自称南阳军使?”
  邓范放缓语速,慢慢地解释道:“他是中领军曹休部下的兵曹掾史,职在协调诸军,自然随同曹休行动。而南阳那边……若曹休前日晚间派人飞报南阳,然后南阳军使自北而来,数十处堰堤一一都要通知到……其人除非肋生双,双翅,否则绝不可能在今早赶到此地。我以为,韩高自称南,南阳军使,意思是常,常驻南阳的军使,而非指他从南阳来。”
  “即便如此,那又代表什么?”
  邓范稍稍侧身,让开舆图正前方的位置:“两位请,请看。韩高沿瀴水向东,经一日一夜,抵达拒柳堰,也就是说,我们是他经过的第,第一处驻守堰堤之地。如果我方攻占此地的消息不被泄露,曹休遣人通报后继军令,所经的第一处,依然是此地。”
  任晖的独眼中精光一闪:“士则,继续说。”
  “此前我们预计,在如拒柳堰这般蓄水之处驻扎的曹军,恐怕不下三五十处。这三五十处营地,就算平日里天气晴朗道,道路通畅,想要一一通知完,完毕,也非得花个七八天乃至十天以上。前夜这一场暴雨,周边方圆数十里几成泽国,三五日内都难以通行大队人马。而今年夏季的雨水又格外多些,很可能再,再来大雨,则道路将会长期泥泞。对么?”
  “没错。”
  “再算上回,回程的时间。我以为,就算韩高其人十余二十日不折,折返曹休本部,曹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反常,对么?而雨水更导致诸多营地间的联系绝少,我们驻在此地,只要不出兵攻打其它营地,只要始终举,举着曹军旗帜,想来也没谁特地怀疑我们,对么?”
  “想来是这个道理。”
  “那么,我们就掌握住了曹休往诸多堰堤塘陂传令的通道!曹休自可以遣使发令,决堤放水,但只要我们够小心谨慎,再加几分运气……这个军令,就到折柳堰为止了。而我们,反可以遣人手持曹军军使的腰牌符信,向北面各处营地传信!”
  邓范看了看任晖,再看看姜离,竭力遏制住激动的情绪。
  他沉声道:“也就是说,这场洪水来不来,什么时候来,这洪水所向,淹没的是谁……此事,由我们说,说了算!”
第九百七十一章
出面
  就在适才邓范分析情势的时候,任晖隐约猜到了邓范的意图,可骤然听到邓范信心十足的话语,饶是他戎马半生,久经沙场,也不由得眼皮一跳。
  不得不承认,邓范这小子,不愧是被雷将军注意之人。此前他提议北上突袭新野方向,已经够大胆了,任晖虽然赞同,难免要对自己作一番说服。
  谁知形势稍稍变化,邓范继之调整的策略更是以小搏大,胆大妄为之极!
  一时间,任晖竟不知该怎么答复。
  两人稍稍静默。
  姜离略微慢些才理解了邓范的意图。他被吓得呆住了,吓得忘记了呼吸,随即发现自己透不过气了,这才连声大喘。喘了半晌,他扶着自家膝盖,颤声道:“这也太……太冒险了!”
  邓范不以为意地反问道:“怎,怎么就太冒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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