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鼎余烟(校对)第73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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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谡再拜,重复了适才的话:“丞相想听听殿下的意见。”
  “哦。”刘禅反应了过来,然后发现那军报上写得什么,自己记不清了。
  他从董允手里拿回军报,又看了一遍,喃喃地道:“李严将军在河东与匈奴五部之众对峙,请求我军分出一路精兵,从侧面援助破敌?”
  “是。”马谡躬了躬身,低头不看刘禅全神贯注的思忖模样。
  马谡的心里甚至有些迷惑:这样的具体军务,太子哪里能有判断?今天的考教,是不是太严格了些?
  过了会儿,刘禅慢吞吞地道:“我听父亲说,正方将军是个能干的人,他不会被匈奴难住的。只不过,他总是想得太多,想得太周到……此番之所以如此,是想让我获得击败匈奴的功勋吧?请季常回复丞相,就说,这是正方将军的好意,我很感谢。我愿意渡河走一趟,但,须得宿将协助才行。”
  顿了顿,他对马谡道:“我骑马骑得很好,我可以的。嗯,我也会小心,不乱出主意。”
  “殿下真是果断!”马谡吃了一惊,又问:“敢问殿下,需要何人协助?”
  刘禅想了很久。
  汉室的臣子们,大抵都知道太子刘禅不是什么天资出众之人。刘禅自己也很清楚,自己脑子太笨,想事情慢得吓人,估计这辈子,都不可能有父亲那般策马横行天下,扫荡奸雄的能力。更没有丞相那种千事万端俱在心头的本事……那实在不可能,刘禅想想都出汗。
  按照雷诺的说法,便是五十个刘禅捆在一起,再加十个雷诺,也没有丞相的脑子。刘禅自己倒觉得,这事情阿诺去尝试就够了,恐怕五十个阿斗捆在一起,未必对阿诺有什么帮助。
  好在有些事,倒也未必需要脑子多快。有些事,刘禅近些年来被人提醒了许多遍,一次次地想了又想,总能慢慢地找到一点脉络,想得比寻常人明白些。
  他更知道,有些事非得想明白;还有些事,根本无须操心。以自己的脑子,操心了反而是添乱。
  于是他很快放弃了继续盘算,正色道:“丞相怎么说,我就怎么办。”
  章武五年五月中旬,后将军李严与匈奴呼厨泉单于对峙于河东,汉太子刘禅亲领虎贲营精兵三千,渡河抄袭匈奴侧翼,得左贤王刘豹之助,一战破敌。随即又疾驰折返弘农,统兵迫降雒阳,于是汉军之势如火燎原,而世人皆知刘禅英武。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牺牲
  汉军四路大军出击,初时势如闪电,迅速攻略中原诸多要地。而一快之后,继之以一慢。李严所部夺取河东、上党等地之后,徐徐镇抚匈奴五部,并向东进入河内。而关平所部则兵不血刃地控制了南阳郡,并沿叶县、襄城、昆阳方向迫近许都。
  待这两路兵力部署就位,便与横扫兖州诸郡国的雷远所部一起,对雒阳和许都形成四面围困之势。
  六月上旬,雒阳开城。六月下旬,许都开城。
  汉军主力遂于延津、白马等地扩建渡口、城池,预备北上。而雷远所部集兵于仓亭,震慑盘亘于冀州东部的孙权、臧霸之军。
  汉家政权的庞大动员能力,到这时候才一点点地释放出来。在雍州、凉州、益州、荆州、交州、江州的广阔土地上,一队队甲胄鲜明的将士、一排排装运军资粮秣的车辆沿着长龙般的道路不断向北。
  凭借武力的支撑,一群群身披官袍、腰悬长剑、骑乘健马的官吏也从后方抽调出来,成建制地填充入星罗棋布的城池和聚落,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地方秩序,重塑汉家政权。
  许多想要乘机控制基层政权,夯实宗族在地方影响力的人物,大量被这些调入的官吏挤压或驱逐出来,一时间地方暴乱此起彼伏。但这些官吏许多都是武人出身,虽然未必谙熟律法制度,却多有刚健敢断的勇气,于是诸多暴乱旋起旋灭,反倒是不少豪族被抓住了由头,惨遭灭门。
  汉军抓紧时间巩固大河以南的时候,孙权、臧霸两军本也想抓住时机,在曹魏的遗体上瓜分利益。
  怎奈,六月正是河北多雨季节,此时暴雨频降,道路泥泞难行,在舆图上不起眼的小河,实际上竟会变成咆哮巨龙,仿佛天堑。
  邺城的曹魏百官个个呆若木鸡,什么都没有做,而孙权臧霸两军偏偏进退不得。又因为汉军声势太大,将校们多乏士气,自上而下都深感前途渺茫。
  到了七月上旬,汉军兵分六路,同时渡过黄河,深入河北。
  臧霸部下猛将尹卢以精兵万人攻袭雷远所部。平南将军郭竟击破之,枭尹卢之首。随同雷远所部行动的陆议遂单骑前往臧霸营中,陈说局势,劝说臧霸罢兵。
  臧霸深思数日,自领二子臧艾、臧舜拜见雷远。雷远与语大悦,多遣部兵,护送臧霸入长安,皇帝以臧霸为持金吾,咨以军机要务。
  臧霸之军既散,孙权丧胆,遂提兵急走,只十五日便回襄平。雷远提兵徐徐在后,至幽州,护鲜卑校尉牵招举幽州诸郡而降。
  在雷远进入幽州的同时,太子刘禅、丞相诸葛亮领兵进入邺城,方欲排布政事,北疆传来急报:阎行与泄归泥携手,攻杀了西部鲜卑单于步度根,勾结实力雄厚的中部鲜卑单于轲比能,以十数万众寇钞并州,杀略吏民,兵锋及于并州的西河、新兴、太原、雁门,冀州的中山、常山等郡国。
  邺城内外震动,皆曰国家大事未定,不可轻敌,或以优抚为上。而诸葛亮对此恍若无闻,处置政务如常。
  至九月,又有战报传来,报说鲜卑已遭击退。
  原来就在中原各地汉军大举的同时,早有一支精锐人马提前出发。这一支兵,由庞德、马岱、魏延三人带领。三人都是汉军著名的猛将,而麾下一共只有万骑,全都是精挑细选出的凉州汉羌勇士,每人另携副马两匹,弓刀粮秣也都充足。
  他们由长安直接向北行千余里,经上郡、朔方故地,穿越大漠,再转向东面,直入云中,迫近鲜卑王庭所在。一万铁骑沿途焚烧草场、杀戮散居的鲜卑牧民,在浩瀚苍茫天地之间肆意横行。
  轲比能闻讯大惊,不顾阎行等人的劝阻,急领兵翻山越岭,三日三夜奔回草原。庞德等人于半途截击,两军在汉时的定襄城故地交战。鏖战两个时辰,魏延领敢死之士突击轲比能本阵,一箭射死轲比能女婿郁筑革建;庞德、马岱又于两翼猛攻,至午后便成摧枯拉朽之势。
  轲比能原为小种鲜卑,因其勇健和断法平端,被各部推以为大人。此时战阵不利,鲜卑大人置鞬、落罗、日律、宴荔游引众先走,轲比能部下锁奴战死,仅以身免。
  随后汉军各部持续向北,推进至北疆各处要隘。到了这一年年末,在并州辗转作战许久的庞德、马岱和魏延三人得到诏令,要他们自代郡入塞,去往幽州涿郡。
  因为河北、中原已经安定,而皇帝也由长安出发,经雒阳、邺城,到了涿郡。
  三人不敢怠慢,领着从骑数十人和俘虏的鲜卑酋长、渠帅数人,立即启程。到了涿县以西,出面迎接他们的有两人。
  一人是骠骑将军雷远。另一人满面笑容,是原任曹魏抚军大将军、给事中,如今随侍皇帝身边,尚无正式职务的司马懿。
  马岱是雷远的老部下了。两人久别重逢,自然有许多话说。魏延更是雷远在荆州时候的旧相识,两人认得的时候,魏延还是皇帝的部曲小将。两人为雷远引见了庞德,互道久仰。司马懿也是个言辞便利之人,与诸将谈笑,顺顺当当。
  一行人谈笑过后,继续往涿县去。
  马岱是个机敏的,却发现雷远的眉头隐有忧色。他低声问道:“续之,莫非有什么心事?”
  “伯瞻应该知道,陛下此前另有诏书,使大将军和车骑将军并来涿县。”
  马岱点了点头。大将军关羽和车骑将军张飞两位,都是威望高到无以复加的重将,此前诸军北伐,二将分别坐镇成都和关中,并不轻动。知道这时候天下大局完全底定,皇帝才召他们。
  想到这里,马岱忽然又想到,此前荆襄战中,关羽强突敌阵,杀敌无数;但因战争中精力损耗太过剧烈,此后数年,身体始终虚弱。他瞬间吃了一惊:“难道说……”
  雷远稍稍勒马,叹了口气:“大将军自成都启程,经长安,至河东,与家乡故旧相会以后,便一病不起。据说,现在已经无法承受车马颠簸啦!”
  马岱与雷远并辔缓行,沉默半晌:“终究天下已定,汉室重兴,大将军的心愿得偿,一代人终将离开,以后又会有另一代人肩负起责任。”
  雷远微微颔首。
  想到关羽的病体,他有些沉痛,却没有遗憾。因为雷远的到来,岂止关羽,此世间无数人的命运,都已经与雷远所熟悉的那一世完全不同了。
  雷远来到此世,最初所想的,只是在乱世中保全自家的性命而已;后来他的实力、眼界和自信都不断提升,于是越来越少考虑个人安危,而关注吾土吾民之安危,斯人斯邦之未来。
  可令他遗憾的是,后世的经历终究不能让他变成一个政治上的伟人。这一路走来,“为有牺牲多壮志”是有的,“敢教日月换新天”却不敢说。他也终究没有勇气、没有信心去大刀阔斧地改变这个世界。
  现在看来,成果便是如此了,数十年战乱带给百姓的苦难,毫无疑问已经结束了。百年之后那更为可怕的年代,那神州陆沉、遍地腥膻的年代会不会来?雷远只能猜测:应当不会吧?多半是不会的。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旧日的英雄难免逝去,而以后的天下,自然有新时代的英雄人物来承担。雷远庆幸自己还年轻,还有很多时间,还记得另一段历史上的很多事,于是,便能够做很多事情。
  这时候,前头司马懿不知说了什么笑话,引得庞德和魏延一起大笑。不得不承认,这位司马仲达,真是一个极具才能和个人魅力的妙人。
  雷远凝视着他的身影,深深吸了口气。他抬起手,按住了腰间的长剑。长剑无需出鞘,便有森寒之气氤氲,而雷远的面色,也随之渐渐深沉。
  “伯瞻。我有一件小事,想请你帮忙。”
  马岱肃然应道:“续之请讲。”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安静
  涿郡是边疆贫苦之地,涿县虽为郡治,也不见得多么繁华。数十年战乱之后,更是民生凋敝,纵谈不上十室九空,也差不多了。刘备一路行来,见到路边成群簇拥跪伏的人,竟然一个也不认识。
  刘备仔细地看眼前院落,眼神有些茫然。
  他此行所见,涿县各里坊皆破败异常。一些隐约还有印象的宅院俱都不存,只剩下沟渠石垒的遗迹,而在遗迹上新建的房屋,也多是土屋和篱笆墙。唯独眼前的这个院落,却青砖黛瓦,飞檐翘角,满眼的阔气,装饰的也很华丽。
  任谁来看,都会以为是高门贵胄所居,主人至少也是本郡的殷实大户。不过,从墙头上夯土层叠的痕迹来看,这屋子又分明没落成多久,门槛都是崭新的,刷着光亮的油漆,看不到一点灰尘。
  那是新建的,从动工到完工,也不知道用了一个月,还是十天?
  这是何必?刘备忍不住皱了眉。
  他不愿因此苛责地方官员,直接推门入院。
  院中一道道的光影扶疏,空气中细小的纤尘在无数光柱中上下翻飞。刘备顺着光柱抬眼,便看到记忆中那株大桑树还在。
  似乎没有印象中那般高大了,或许是因为快到冬季,树叶开始凋零的缘故。不过,那枝干还是原来的样子,最下头的一道横枝,还是五十年前我习武时悬挂重物,结果生生拽歪的。
  涿县的秋冬,比下邳、新野、公安、成都那些地方要冷得多了,刘备从车驾下来没走多远,就觉得脖梗子里飕飕地发凉。不过,涿县的空气很干燥,只要不直接对着风就行。刘备在陌生的院落里走了半圈,找了处避风的廊下,扶着柱子,慢慢坐下来。
  随他前来幽州的文武众臣,此时陪同的有不少,但谁也没有敢进院子里,也没人打扰刘备。只在院门处簇拥着,一个个地笑着。
  刘备微微眯上眼。下午的阳光晒在他的身上,没带来多少暖意,但就是让人舒服。院子里安安静静的,除了外头的车马移动,偶尔有些响声,几乎没有其它半点声息。
  天空是湛蓝的,云是洁白的,时不时有飞鸟掠过。
  那天空、云和飞鸟,都是那么熟悉,和刘备少年时见过的一模一样。那些记忆已经很久远,远得刘备以为自己都忘记了,不过这时候,那些深藏在心里的记忆全都回来了。
  父亲、母亲、爱抱怨的叔父刘子敬、慷慨大方的叔父刘元起、满嘴胡说八道的简宪和,还有那些陆陆续续依附自己的涿县少年豪侠们。刘备记得,有一天,他们全都聚在这个院落里,笑得很开心。
  为了什么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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