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校对)第14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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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伦算是明白了,这所谓的右队郡(弘农),就是个拼凑起来的散装郡啊。境内基本都是山,县邑分布在黄河、洛水、丹水等河谷旁,虽然直线距离看似不远,但却隔着高耸的分水岭,相互间交通极其困难。就比如武关这片,去一趟郡城宜阳得翻山越岭走一个月,还不如到常安、宛城方便。
自出了传统的“关中”范围后,成重与越骑营也变得警惕起来,与还算安定的京畿不同,外面的世道已经纷乱,行人商贾不敢出县,官吏赴任得带足私从武装,否则就会便宜沿途的山大王们,这一路处处都是打伏击的好地方啊。
十余日来,第五伦对行程、住宿都从善如流,不让成重和越骑营为难,今日却下达了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命令。
“要分成两队走?”成重感到莫名其妙。
这又不是大军出动,还需要分兴军、踵军不成?
更何况,第五伦先是要求队伍放慢速度,然后令五十人作平民装束,藏好甲兵,驱车在前方数里行走,他们则在后方缓缓而行。
“克虏伯。”成重力劝道:”我听闻析县(河南西峡)有盗贼出没,还是聚众而过较好。“
“越骑营也怕小小盗贼么?“第五伦坚持如此。
成重不知道,第五伦就是故意要如此安排,好吸引析县盗贼来打劫,他此行的私从里,还带着几个第四氏的人,他们交待:“去年吾等就是在析县遭劫,被抢光衣裳钱帛的。”
第五伦记在了心里,正巧此番途经析县,身边又有越骑营保护,正好来个引蛇出洞,看看究竟是谁人敢抢他家。
顺便也瞅瞅越骑营的战力,是否真对得起他们这身装备,若是三百人竟被数量更少的盗贼击溃,那第五伦的造反计划都可以提前了。
这之后的路上,成重从策行事,郑统和数十人在前一段距离行驶,而第五伦在后方,手抱弩机,目光则落在左右密布的层林中,时时传来野兽的嚎叫,也不知那群盗贼会不会上当。
在抵达一处拐弯的时候,前队绕过去看不见影子,第五伦却见远方一片林子上头有群鸟翱翔,却迟迟不落下去,疑似有人,立刻让人通知成重当心。
还不等消息传到,却听到一声鼓点,伴随一阵嘈杂的喊杀,前队果然中了埋伏,数十名衣衫褴褛的盗贼从林中冲杀出来,手持简陋的兵器冲向路边,他们行动极快,越过沟壑跳上官道,直接杀奔过来,而前方数十人急忙聚拢在路上抵御,扯了外面的白衣,露出甲胄,或掏出弩机,对准冲过来的贼人就射。
“还真敢劫啊。”
成重骂骂咧咧,觉得受到了极大的羞辱,立刻召集后方的越骑士,他们的马儿不愧是南方马,都不用走狭窄的路面,直接从道两旁的崎岖地表上朝前方冲去。
而第五伦也弃车上马,带着私从往前走,但就在一队越骑接近来袭盗贼之际,林子里又传来一阵锣响,那些盗贼竟立刻调头便跑,速度比来时更快,成重他们只来得及逮住几个尾巴,其余人都钻进了密林里。
“前队反击太快,一看就知道有诈,对方又不傻。”第五伦只道可惜,却又拿贼人没办法,看看周围的高山深峡,对方往林子里一钻,官府便无计可施。
不过这股盗贼确实不同一般,居然还以金鼓号令手下,所以去来如风。
这哪是普通盗贼,这是训练有素的盗贼啊!
怕不是哪家豪强武装,甚至是官军扮作的吧?
等第五伦让人将被抓的盗贼押过来,让郑统稍稍使点手段审问。
“可还记得汝等去年劫过旗为‘第五’的商贾?”
“劫了太多次,不记得了,我只会数一到四,数不到五……哎呦,停,停!我当然记得,小人这身衣裳就是那时候扒来的。”
“汝等头领是谁?”
“嗨,吾等都是活不下去自发进了山林,哪来的头领啊……呀呀呀,别打了,我招!”
他们也不是什么铁骨铮铮的汉子,受不了痛,便如实招供了自己的头领是谁。
“统领吾等的渠帅,乃本县南乡人邓晔。”
……
第127章
你摊上大事了
“吾等这次是啃到硬骨头了。”
析县南乡黄谷中,邓晔(yè)清点盗匪们的伤亡,尽管他发现敌势不对立刻鸣金,但仍有数人被奔腾而来的骑从捕获,又有不少挨了那群假扮商贾的士卒弩箭受了伤。
邓晔检查他们的伤口,又拔了弩矢清洗后观察,不但质量用铁出奇的好,上面居然还看到了少府的铭文。
再联想到对方甲胄精良,呼啦啦就是一群骑兵冲上来吓死人。
“这已经不是武关诸君或右队郡兵了,只怕是北军啊。”邓晔如此感慨,一旁的手下们则面面相觑。
“北军是什么?”
“北军便是驻守常安,保卫皇帝的王师。”
邓晔是盗匪中难得有文化的人,他本也是个儒生,可想去常安游学得有钱啊。于是聪明脑瓜的邓晔便打了伪造钱币的主意,一枚大布黄千,成本不过半两铜锡,价值却有上千钱,这一本万利的买卖,足以让人舍生忘死。
事情的结果是,他们制作的大钱才第一次拿出去用,就被下来督查的五威司命察觉,邓晔只好落草,带着伪铸拉起来的队伍,干一种更加一本万利的事:打劫。
欲学圣人书,却不料拿了盗跖的剧本,邓晔自己都觉得滑稽,可干过一次后却上了瘾,这当山大王的感觉,可比苦读诗书有意思多了。
一年多下来,他渐渐成了析县南乡、黄谷乡诸支盗贼之首,人都称他“邓渠帅”。
邓晔的打劫和别家不同,很讲策略,他早就派人去和乡啬夫通洽,给他一成抢掠所得,还承诺:“我只劫外地人,不劫本地人。”
又跟几次派人来剿他最终仓皇退出山林的县宰约定:”我只劫商贾庶民,不劫官吏。“顺便给县里两成抢掠所得。
最大一笔保护费交到了本地最强大的武装,北面的武关都尉,邓晔让人去保证:“吾等只劫出关之人,不劫入关之人。”
这是为何?因为武关要收税啊,若行人客商入关前被邓晔劫得只剩下牛鼻犊短裤,岂能交得出过关税来让关卒得好处?
如此一来,邓晔自己就只剩下四成利益了,他还有最后一个原则,就是只抢东西不杀人。这年头的人对报仇十分热衷,手里的刀一时收不住,就会多几个甚至数十个仇家,不值当。
靠着这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一年多来邓晔盘究此交通要道,从未失手。队伍壮大到百余人,各方势力都容他存活,今日却被啄了眼。
邓晔看着面前的弩矢,只感到苦恼:“王师放着南方荆州大寇不打,却故意装成商队来赚我这区区小盗,莫非是武关都尉反悔了?”
正思量间,林子山洞外的人却嚷嚷起来:“于匡回来了!”
于匡正是被越骑营截下的那人,是邓晔手下小头目,他脸上的淤青伤痕还在,邓晔一见到他就质问:“你何以能回来?”
若于匡说是自己逃出来的,那邓晔就要立刻将他拿住杀了,因为这根本不可能。
好在于匡实话实话,说是官军放了自己归来。
邓晔十分警惕:“为何要放你?莫非是要尾随其后,来山中击我?”
于匡忙道:“彼辈审问了我一番后,我熬不住打,将该说的事都说了,包括渠帅籍贯和吾等做的每一桩事。唯独聚集之处,我只报出了南乡郊野的那个,一旦彼辈搜山,渠帅立刻就能察觉。但那位第五大夫在听了渠帅事迹后,颇为欣赏,竟将我放了。”
“我故意在山里绕了好几圈,确认没人跟着才回来。”
于匡说的都是实话,他妻女还在邓晔手里呢,不会乱来。
但邓晔仍不放心,立刻让人收拾口粮,向更深山里的另一个据点转移,他的属下多是析县山里人,或被訾税逼得破产的小农,在山中如履平地,速度绝非官军能比。
等安全后,邓晔才让于匡讲讲,那位“第五伦”究竟想干什么?
“第五大夫自称是朝廷持节使者,护送他的人,乃是北军越骑营精锐,整整五百!上山下河如履平地,曾剿灭了羌人之叛,吾等盗贼更不在话下,若是第五大夫愿意,还能向朝中请援,派出几千上万人来搜山。”
邓晔被吓到了,这下篓子捅大了,虽然仗着深山密林,他不怕郡兵和关卒。可一旦对方人数足够多时,纵有三窟也不够啊,总不能真做流寇去。
“此乃公义,而第五大夫说,去年吾等还劫了他家商队,这是私仇。”
“但念在渠帅没有害他族人性命,第五大夫也不愿赶尽杀绝。又听说渠帅和武关、县、乡都有密约,第五大夫说,愿意给渠帅一个机会。”
邓晔是很希望能了解这桩恩怨的:“什么机会?”
莫非是要他交几成利益出去?
于匡道:“往后见第五氏商队旗帜则避让不扰,还要确保其平安出得析县诸谷。”
“若能如此,第五大夫便会不咎前过,还会在时机适当时为吾等美言,大赦招安,说不定还能给渠帅一个官做!”
……
于匡又跑了一趟,这次送来了邓晔的一封信,信中邓晔低声下气,又是叩首再叩首,又言自己有眼不识荆山之玉,竟招惹了第五氏的商队,那些所劫财货,他愿意三倍……不,五倍奉还!
往后只要见到第五伦或第五氏的旗号,立刻让人远远保护,斥退那些不知好歹的杂寇宵小。
第五伦也不要赔偿了,只让于匡回山里去,这趟交易算是达成。
越骑营的成重不知内情,只道第五伦改主意了,遂道:“先前克奴伯说,就是要将析县贼先行甄灭,以免吾等迎回皇子时盗匪出没。”
“可如今却释而不诛,这是为何?”
第五伦笑道:“如此说来,成司马愿意带兵进山?”
成重一下子就支支吾吾起来,表示他们可是北军精锐,宰牛刀岂能用在杀鸡上。更何况此行身怀使命,没必要在盗贼身上耽搁时间。还出了个主意:“不如召来县宰申饬一番,让彼辈在吾等回程前务必缴清这股匪盗。”
第五伦摇头,指望郡县地方兵更不靠谱,他们对邓晔这股势力睁只眼闭只眼,甚至还分了杯羹,官匪一家乃大新国情,岂是只在新秦中才有。
半个月后回来时,郡县可能真交得出一百颗脑袋呢,但可能是其他股小盗的,甚至是行人、流民的,没必要。
更何况,即便将邓晔灭了,也会有盗贼麻起,补上其位置。皇子什么的还是小事,他家商队想要出来依然不安全,既然对方能讲条件,倒不如结个善缘,这邓晔确实有勇有谋,指不定往后能派上用场。
当然,招安是不可能的,因为王莽去年才下了令,要求郡县对盗贼不能姑息,以剿为先,这当口上,谁吃饱了撑着公然忤逆皇帝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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