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未央(校对)第168部分在线阅读

　　“教训不敢。身为臣子，臣有义务提醒陛下，如果陛下再不理朝政、沉湎田猎，大汉将步秦朝之后尘，待到天下揭竿而起之时，陛下的上林苑不过一把火而已。”
　　汉武帝强压怒火：“少在这里危言耸听！朕问你，如今的汉朝天下，一派欣欣向荣，国无大患，内无大忧，朕垂拱而治，不正如你所愿吗？”
　　“陛下此言差矣。陛下如今能够优游卒岁，靠的是文皇帝和景皇帝呕心沥血打下的根基，以及太皇太后和大臣们的尽心维持。如果陛下继续今日之状态，不出十年，汉朝必乱，亡国无日。”
　　“大胆！你除了逞口舌之欲，还会什么？荥阳令乃牧民之官，你为何看不上？是有自知之明，不敢做实事吗？”
　　汲黯面不改色：“臣以为，我汉朝的病根在朝廷，在陛下，而非郡县。臣之所以留在朝廷，留在皇上身边，就是要像一只啄木鸟，啄出害虫，只有树干健康了，枝叶才会繁茂。”
　　“大言不惭！以你的意思，朕离了你，就是一颗病木？是昏君？”
　　“陛下是不是昏君，千百年后自有定论。陛下如今之所为，让臣感到痛心疾首。陛下临朝时，昏昏欲睡，国事不置可否；
　　散朝后却精神抖擞，只与三五近臣窃议于密室。臣深恐陛下和大臣离心离德，却被小人所蒙蔽啊。”
　　汉武帝冷笑一声：“朝堂之上，皆是尸位素餐之勋臣贵戚，朕和他们话不投机。至于你所说的三五近臣，哪个不是见识独到的青年才俊？远好过那些迂腐守旧之臣。”
　　“请问陛下，臣是否迂腐守旧之臣？”
　　“如果你要这么这为，那就算吧。”汉武帝不客气道。
　　“好，臣今日想和陛下打个赌。”
　　“什么赌？朕奉陪到底。”
　　“陛下讽刺臣是摇唇鼓舌之辈，不能干实事。如果陛下信得过臣，不妨给臣一个郡。一年之后，如不能使这个郡大治，请陛下治臣以欺君之罪。”
　　汉武帝一下子来了兴致：“原来你是嫌荥阳令官小啊。”
　　“官不在大小，而在于能不能人尽其才。”
　　“既然如此，你去东海郡做太守吧。”汉武帝想了想。
　　“谢陛下，臣三个月后上任。”
　　“为何是三个月之后？”汉武帝大奇。
　　“臣想亲眼看到陛下改邪归正，如此才能放心离京。”汲黯一本正经道。
　　汉武帝大怒：“汲黯，你还以为自己是朕的老师呢？朕要做什么，哪里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朕要走的路，哪里是你能看得清正邪的？”
　　汲黯不为所动：“臣曾身为陛下的老师，没能将陛下引上正途，深感对不起先帝的重托。今日，臣拼却一死，也要将陛下请回长安，请回朝堂。”
　　汉武帝气急败坏：“别以为朕不敢杀你！”
　　汲黯呵呵一笑：“臣能死于陛下屠刀之下，千百年后，史册中不仅多了一个比干，也多了一个纣王。”
　　汉武帝脸色铁青，冷冷道：“好，算你狠！卫青，咱们回宫！”
　　回宫之时，汉武帝依然怒不可遏，身在马车上，嘴里却不停絮叨道：“这个老家伙，朕再也不想看到他！”
　　卫青于马上躬身道：“陛下息怒。臣以为，汲大夫所言也不无道理。”
　　“怎么？你也相信了他那一套歪理邪说？”汉武帝不悦道。
　　“陛下这些时日，打猎次数确实多了些。汲大夫说了臣心中想说而不敢说的话。”
　　“卫青，难道你也以为朕真的只是为了打猎？那是为了打匈奴！”
　　“陛下的宏图远志臣自然明了，但外臣并不知道。陛下不管什么事，从不与外臣商量，臣窃以为不妥。”
　　“好了，别说了。你怎么也变得和汲黯一样婆婆妈妈？”
　　正在这时，前面忽然闪过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站在路边道：“卫将军，小人乃隆虑侯府的管家，奉隆虑公主之命，求见陛下。”
　　卫青尚未回答，汉武帝掀开车帘道：“隆虑公主有什么事吗？”
　　那位管家赶紧下跪道：“启禀陛下，隆虑公主想请陛下到府中小憩。若有冒犯，还请陛下治罪。”
　　汉武帝想了想道：“起来吧，朕有点渴了，就去姐姐那里讨口水喝吧。”
　　“是，陛下。卫将军，这边请。”
第231章
酒后失言
　　隆虑侯府位于长安南城，汉武帝从上林苑回宫恰好要经过此地，并没有绕路。
　　虽是姐弟，汉武帝平常很少到几个姐姐家，今日隆虑公主亲自相邀，他决定在她家吃过午饭再回宫。
　　隆虑侯府的规模虽比不上大长公主府，但也称得上富丽堂皇，自有贵族气派。
　　正殿休息时，汉武帝随口问道：“姐姐，怎么没看到隆虑侯呢？”
　　隆虑公主没好气道：“他呀，成日里只知道喝酒，中午从不归家的。”
　　“男人嘛，整天待在家里并不好，需得让他出去多交际。”
　　“都是一些狐朋狗友而已，花天酒地还行，办起正事儿没一个靠谱的。”
　　汉武帝呵呵一笑，不置可否。随着年龄的增长，姐弟间的共同话语越来越少。
　　忽然，隆虑公主道：“皇上，我好歹是你的姐姐，有几句话一直憋在心里，不知该讲不该讲。”
　　“姐姐太见外了，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听皇后说，这一年多以来，你从未去过椒房殿。你们之间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汉武帝沉默不语，许久才道：“此事说来话长，皇后没和你说吗？”
　　“没有，我问她，她只是唉声叹气。问你，你也不肯说。唉，想当初，咱们仨年纪最接近，在一起玩的也最多。你们从小青梅竹马，如今怎么跟仇人似的？”
　　“朕没有对不起她。”汉武帝的语气有些生冷。
　　“陛下的意思是，皇后做了什么对不起您的事吗？”隆虑公主讶然道。
　　汉武帝再度沉默。隆虑公主叹息道：“您如今是皇上，想做什么，想要宠幸谁，谁也干涉不了。但姐姐我今日斗胆劝一句，皇后毕竟是姑母唯一的女儿，姑母当年为了您可是出了大力的。
　　如今，您位居九五，皇后即使做错了什么，也要多担待，不要影响咱两家的交情。”
　　汉武帝强压住火气，面无表情道：“朕今日是来看姐姐的，如果姐姐执意替陈家兴师问罪，朕觉得没必要在这里待下去了。”
　　隆虑公主愣住了，没想到汉武帝说话竟这般生硬，不禁哽咽道：“皇上长大了，再也不是当年的弟弟了。”
　　汉武帝见不得女人流泪，稍微缓和了一下语气：“本来挺高兴的，何苦说这些呢？姐姐放心，朕不会对阿娇怎么样的，也绝不是那种无情无义之人。”
　　吃完饭后，汉武帝正准备离开，只见陈融突然回到家，一身酒气，踉踉跄跄，大叫大嚷道：“快，将库房里的黄金给我拿出十斤来，我就不信赢不了他窦小侯爷。”
　　所谓的窦小侯爷是窦婴的小儿子，名叫窦虎，和陈融一样，也是一个纨绔子弟。
　　侯府管家一脸尴尬，不知如何是好。陈融怒了：“本侯的话都不听了，你们想翻天吗？告诉你们，在这长安城里，还没有什么是本侯赌不起的。”
　　隆虑公主脸若寒霜，命人拿过一瓢冷水，直接浇在陈融脸上。
　　时值深秋，陈融打了个激灵，酒却还没醒，嚷嚷道：“公主，是不是你？别仗着你有个皇上弟弟，本侯就不敢打你了。过来，看我敢不敢打你！”
　　隆虑公主一声冷笑，正欲走上前，汉武帝伸手阻止了她，走到陈融面前道：“隆虑侯，要不我们赌一把吧？”
　　陈融翻着眼睛：“你是谁？敢跟本侯赌？”
　　说话间，他终于看清了面前的是汉武帝，吓得屁滚尿流，跪地道：“臣冲撞了陛下，请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汉武帝呵呵一笑：“醉者无罪。朕问你，你在跟谁赌？在哪里赌？能不能带朕一起去玩玩啊。”
　　陈融并没有全醒，听说汉武帝也要去玩，瞬间来了兴致：“陛下，您这就问对了。这望月楼啊，是京城最好玩的地方，上至勋臣贵戚，下至富商巨贾，全都在里面玩，花样多着呢。我还要告诉陛下一个天大的秘密。”
　　“哦，什么秘密？”汉武帝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
　　“这望月楼啊，是我家开的。不然，它能开这么大吗？”
　　汉武帝站起身，面无表情道：“好呀，改日朕一定要去领教。”
　　“陛下，何不现在就去呢？”陈融浑然看不出汉武帝的脸色，涎着脸皮道。
　　汉武帝边走边道：“等你酒醒了，再来请朕去吧。”
　　直到黄昏时分，陈融终于完全醒转，管家偷偷的将白天之事告诉了他，陈融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当天夜里就去找母亲刘嫖。
　　酉时已过，大长公主府一片宁静。陈融直入后堂，一路询问：“我母亲呢？”
　　问了一圈，才得知刘嫖在书房。陈融有点纳闷，母亲平常最不喜读书的，如今怎么好起学来了呢？
　　走到书房外，陈融隐约听到刘嫖的声音：“不错，偃儿大有进步，比当年的本宫强多了。”
　　偃儿是谁？陈融一脸懵逼，没有多想，径直推门而入。刘嫖似乎吓了一大跳，愠道：“慌里慌张的，不知道敲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