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未央(校对)第236部分在线阅读

　　过了一会儿，汉武帝感觉有些疲乏，伸了个懒腰，对他道：“最近都有些什么新鲜事儿啊？”
　　主父偃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支支吾吾道：“启禀陛下，有件事臣一直耿耿于怀，不知该如何开口，说了怕皇上不高兴，不说又有不忠之嫌。”
　　汉武帝笑道：“这不像你的风格，说吧，朕不会怪你。”
　　主父偃还是犹豫道：“此事非同小可，关系到宗室清誉，还请陛下不要生气。”
　　汉武帝假装生气道：“你若再不说，休怪朕治你欺君之罪。”
　　“好吧，那臣就说了。”主父偃叹了口气：“臣听说，齐王内德有亏，和自己的胞姐通奸，请陛下派人查处。”
　　汉武帝差点惊掉了下巴，燕国被废没多久，难道还要因此废掉一个齐王吗？这些诸侯王都如此禽兽了吗？实在是令人发指。
　　定了定神，汉武帝严肃道：“你是从哪里得到消息的？”
　　“回陛下，是有人向臣举报的。燕王死后，有人污蔑臣为诸侯王杀手，竟然什么事都向臣举报，臣知道后，也是六神无主。”主父偃愁眉苦脸道。
　　汉武帝忍不住想笑，终究是忍住了，蹙眉道：“燕国被废没多久，难道又要对齐国动手了吗？天下人会不会骂朕太无情？”
　　主父偃凑到汉武帝身边，低声道：“齐国国都临淄是天下闻名的大都，人口超过十万户，商业发达，人民富裕，不亚于长安。
　　如此大都，岂能落在疏属手里？不是陛下亲兄弟或者皇子，不得在此地称王。还请陛下痛下决断。”
　　当今齐王是齐悼惠王刘肥的曾孙，刘肥是汉高祖刘邦的庶长子，从亲疏关系来说，确实和汉武帝离得有些远。
　　汉武帝神色一动，看了主父偃一眼，意味深长道：“主父偃，你其心可诛啊。”
　　主父偃连忙跪地道：“回陛下，臣对陛下赤胆忠心，天地可鉴。”
　　汉武帝想了一会儿，郑重道：“你起来吧。既然发生了这等丑事，不能置之不理。你去齐国担任国相吧，弄清楚齐王到底有没有和胞姐私通，一定要有实证。朕警告你，不要再闹出燕王那样的事。否则，朕饶不了！”说到最后，他的眼神无比冷冽。
　　几个月前，燕王刘定国自杀，诸侯王人心惶惶，很多人通过王太后向他哭诉。
　　这一次，汉武帝不希望同样的事再次发生，更不想引发全体宗室的怨言。
　　七月十八，主父偃正式启程前往齐国，担任国相。命令一出，天下骚然，尤其是诸侯王，莫不在心里犯嘀咕，难道齐国也要被灭了吗？
　　其中，最为焦虑的当属赵王刘彭祖。当年，主父偃游历中山国、赵国、燕国和齐国时，全都不受待见，以主父偃睚眦必报的性格，一定饶不了自己。
　　既然你早晚要找上门来，我还会客气吗？
　　刘彭祖可是诸侯王中有名的阴险狡诈之徒，赵国国相任期从没超过两年的，不是被他整死就是送进监狱。
　　果然，主父偃抵达临淄后，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调查刘次昌的身上，接连不断的讯问后宫太监和宫女。齐王后宫人心惶惶，刘次昌坐立不安。
　　刘彭祖深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唇亡齿寒，一面写信安慰刘次昌，让他挺住；
　　一面向朝廷举报主父偃收受诸侯王庶出子的贿赂，以便为他们谋取侯爵和封地。
　　看着刘彭祖的上书，汉武帝一声叹息：“主父偃啊主父偃，你捅的这个马蜂窝，你自己能堵住吗？”暂时扣押置之不理。
　　主父偃得宠后，身边聚集了一大批门客，其中不乏消息灵通的，火速将刘彭祖上书一事告知了主父偃。
　　得知消息，主父偃头疼不已。他根本没想过要动刘彭祖，因为他知道刘彭祖和王太后渊源极深，为人也阴险毒辣，并不好惹，但没想到刘彭祖竟主动找上门来了。
　　事已至此，主父偃别无他法，只有坐实刘次昌的罪行。他相信，只要拿出确凿的证据，扳倒刘次昌，废掉齐国，汉武帝会保住他的。
　　然而，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刘次昌更不是一个能扛得住压力的人。八月初九，刘次昌饮鸩自杀。
　　刘次昌自杀，不亚于晴天霹雳，有人痛不欲生，也有人幸灾乐祸，主父偃则是面如死灰，喃喃道：“完了，彻底完了。”
　　首先发难的是纪太后，她天天堵在主父偃门口，痛斥是他逼死了刘次昌，然后扬言要向朝廷举报主父偃。实际上，根本不用她举报，汉武帝已经派人来了。
　　得知刘次昌自杀，汉武帝脸色铁青，当即将中尉殷宏召入宣室，吩咐道：“齐王自杀存在诸多疑点，你此去临淄，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弄清楚他为什么要自杀。记住，不要冤枉好人，也不得错过坏人，朕要的是真相。”
　　“是，陛下。”殷宏应声而出，赶赴齐国国都临淄。
第324章
以死报之
　　八月十六，殷宏抵达了临淄。此时，刘次昌尚未下葬，纪太后天天在殷宏面前哭诉，说是主父偃公报私仇，逼死了刘次昌。
　　殷宏曾在中尉署任职多年，先后辅佐过张欧、韩安国和赵禹，是一个很专业的办案官员。以他的经验来判断，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
　　好不容易平复纪太后的情绪，殷宏正色问道：“敢问纪太后，主父偃为何要报复齐王呢？齐王毕竟是宗室，他还没这么大的胆子吧？”
　　“中尉大人有所不知，主父偃是一个利禄小人，曾想投入齐王府，齐王没有收留他。
　　后来，他又想让女儿嫁给齐王，我没有同意，他怀恨在心，这才想方设法报复齐王。中尉大人还记得三个月前的事吗？主父偃就是这么逼死燕王的。”
　　殷宏淡淡道：“燕王犯下禽兽行，又擅杀肥如令，按律应该处死，此事天下皆知。燕王是畏罪自杀，并不是被主父偃所逼死，还请纪太后不要混淆。”
　　纪太后勃然大怒：“中尉大人，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也要污蔑齐王的声誉？”
　　“纪太后息怒，下官不敢，只是下官作为朝廷使者，目的是查清真相，不能听信一面之词，还请纪太后谅解。”殷宏不卑不亢道。
　　“好！本宫倒要看看，这汉家天下到底还姓不姓刘，还有没有天理！”纪太后甩袖而去。
　　冷静下来之后，纪太后觉得此事并非那么简单。主父偃是汉武帝亲自任命的，他所做的一切肯定得到了汉武帝的默许，难道汉武帝真的有心对付诸侯王？
　　联想起推恩令以及燕王之事，纪太后越想越心惊。事已至此，已不是他齐国一国之事，而是全体诸侯国。
　　想到这里，纪太后派人联络诸侯王，让他们一起向王太后哭诉，希望通过王太后给汉武帝施压。
　　诸侯王对燕王和齐王之死本就唇亡齿寒，如今得到纪太后的求援，很快达成共识，纷纷向王太后上书，哭诉自身的处境。尤其是刘彭祖，决定亲自入宫觐见王太后。
　　纪太后前脚刚走，主父偃也来到了殷宏的住处，愁眉苦脸道：“殷大人，皇上是派您来逮捕本官的吗？”
　　殷宏淡淡一笑：“主父大人多虑了，皇上只是让我来了解真相，并没有说要逮捕您。”
　　主父偃大喜：“看来，皇上还是相信我的。”
　　殷宏脸色一沉：“主父大人，您还不能高兴太早。不管怎么说，齐王是因您而死。况且，赵王还举报您收受诸侯王庶子的贿赂，您必须给个说法。”
　　主父偃强自镇定：“这些时日，我已经查明，齐王确实和胞姐存在禽兽行，他和燕王一样，都是畏罪自杀，我哪敢逼迫于他呢？”
　　“这些事，您还是回去跟皇上说吧。”
　　“殷大人，既然皇上派您接手此案，那些证人证词我就全部移交给您，希望您能秉公办理。最后，我想提醒殷大人一句，我来此调查齐王，是奉了皇上之命。”主父偃不愿束手待毙。
　　殷宏神色一动，想了一会儿，郑重道：“既如此，你将证人证词都交给我吧。还请主父大人放心，我绝不敢徇私枉法，更不敢对皇上有所隐瞒。”
　　“好，殷大人如此说，我主父偃死而无憾。”主父偃一脸肃穆道。
　　看着主父偃离开的背影，殷宏叹息道：“主父偃啊主父偃，您又何必如此决绝呢？事已至此，恐怕连皇上都保不住你了。”
　　经过反复核查，殷宏基本了解了刘次昌的情况，他确实和胞姐纪翁主存在禽兽行，不仅纪翁主供认不讳，就连很多宫女都曾亲眼目睹，更有相关物证。
　　八月二十八，殷宏带着主父偃一起返回了长安。汉武帝并没有第一时间召见主父偃，而是直接将他关进了廷尉府，让张汤去审问，毕竟外面的风波太大了。
　　宣室之内，殷宏详细的汇报了在临淄了解到的情况，听完他的讲述，汉武帝郑重问道：“齐王果真干下了禽兽行？”
　　“回陛下，此事千真万确，臣慎重核实过。”殷宏斩钉截铁道。
　　“如此说来，齐王之死和主父偃没有关系。”汉武帝若有所思。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关系，主父偃正常办案，齐王是畏罪自杀。”
　　“嗯，你的这个结论是站得住脚的，齐王该死，但不该这么死。齐王畏罪自杀，又无子嗣，按例应该废除，改置为郡。
　　此次出使齐国，你表现很好，希望以后继续保持，该做的不能少，不该做的一点都不能多。”
　　“谢陛下提点。”殷宏心中暗喜，如此复杂之事，居然没有办砸。
　　与此同时，廷尉府内，张汤亲自审问主父偃。毕竟曾是汉武帝面前的红人，张汤并没有动刑，而是在牢房里摆下酒菜和他细谈。
　　“主父大人，你捅下大篓子了。”张汤亲自给主父偃斟了一杯酒，淡淡道。
　　主父偃喝了一口酒，沉声道：“我问心无愧。”
　　“果真问心无愧？那我问你，你到底有没有收诸侯王的贿赂？”张汤语气很严厉。
　　主父偃神色惨白：“事已至此，我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半生潦倒，穷困度日，自认对皇上忠心耿耿，唯独对钱财还有执念。”
　　“主父大人，我一直很佩服你的才华和胆识。但身在官场，尤其像咱们这样的人，好比是皇上的一把利刃，如果屁股不干净，那会伤到自己啊。”
　　主父偃看了一眼张汤，哈哈大笑：“张大人浸淫官场多年，不愧是高人，都怪我平日里没来得及向张大人请教，才落得如此下场。”
　　“主父大人不要急，皇上并不一定会杀你。”
　　主父偃不敢相信：“张大人此话当真？”
　　“我只是猜测而已。毕竟，像主父大人这么锋利的刀，举世难寻啊。”张汤意味深长道。
　　主父偃想了想，坚毅道：“无论结局如何，我都不会后悔。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我本是一条丧家之犬，能得到皇上的如此信任，本就应该以死报之。”